科技工作者,是知識的創(chuàng)作者,知識的傳播者,更是知識的應用者。
眾所周知,所有的科研項目都不是“速成品”,也不可能“短平快”,它需要每一個研究者在尊重科學規(guī)律的前提下,敢闖敢試、敢為人先去搶占科技的制高點;它需要科研工作者端正心態(tài),做好十年磨一劍的思想準備,耐得住寂寞、受得了挫折;它需要人不斷努力,在平凡中體現(xiàn)價值,在長期艱苦的探索中尋求科學的真諦。
中國粒子加速器事業(yè)的開拓者和奠基人之一謝家麟院士在榮獲“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慶祝會上就曾經意味深長地說過這么一段話,“當今國際,存在著科技發(fā)展的巨大挑戰(zhàn),年輕的科技工作者特別是青年科學家任重道遠。真心希望年輕的科學家們,善用資源,做出一流的工作;堅持科學實踐;堅守踏實、誠實的科學作風;淡泊名利,潛心科研,要能夠耐得住‘寂寞’與‘平凡’”。
在這樣一個略微有些浮躁的年代,要讓一個年輕人潛下心來,遠離都市,遠離繁華,扎扎實實搞科研,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在我們的身邊,就有這樣的年輕人,他們站在炙熱的荒漠,跑在零下幾十度的雪地,住在一望無際的玉門關雅丹魔鬼城……一天、一周、一個月、一年……他們的愿望只有一個——科學實驗有結果。
這樣的青年,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很多。
郭玲鵬 背著儀器在雪地里走了7個小時
中科院天山積雪雪崩研究站海拔1776米,以站為中心,上下各12公里,均是雪崩危害地段。在這樣的地方從事山地積雪雪崩研究,在中國,甚至在中亞都是獨一無二的。出于現(xiàn)場工作的必要性,前輩們將站址選在了雪崩最頻繁的峽谷里。
雪崩,在這里并不罕見,因為地形特殊,這里冬季降雪頻繁,積雪穩(wěn)定期超過150天,平均厚度達到80cm,最大雪深在150cm以上,所以在這里,積雪的長期觀測與試驗研究對研究全球變化、防治積雪相關災害具有重要意義。
這里,手機沒有信號,收音機沒有波段,倘若遇上冬天大雪封山,被困在站里那也是常有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原因,站里的博士研究生郭玲鵬在31歲這個年齡段,還是孤身一人。
雖然暫時沒有收獲愛情,但是郭玲鵬卻收獲了師弟師妹們的尊重,研二研究生薛松來站里已經一年多了,“我最佩服的青年人應該就是我的師兄,他可以為了實驗,幾年不回家,為了數(shù)據(jù)的準確性,幾天不休息,倘若我能夠做到師兄的一半,我就會為自己鼓掌?!?/p>
今年是郭玲鵬來到積雪站的第四個年頭了,在那之前,他是到過那拉提的,印象很好,因為景色很美,積雪站距離那拉提不算太遠,但條件卻相去甚遠,剛去的時候,為手機沒有信號郁悶過,但僅僅是一瞬間,他就“習慣”了,所以到今天,即使回到烏魯木齊的所里,幾天不碰手機他也沒有太大的不適應。
郭玲鵬主要做積雪常規(guī)的觀測,水的溫度,水分密度等研究,時常要到山上去做,或者去新疆別的地方考察。這樣的日子往往頗為艱苦。2009年,為了解積雪密度在整個空間的變化,他和副站長從伊犁出來繞著準格爾盆地走,用了十天的時間,吃住全部在途中解決,這些對于他們來說都不算難事,最難的就是天氣太冷,零下20多度,即使坐在車里開著空調,依舊很冷,窗玻璃上的水珠瞬間結冰。
還是這一年,因為要做積雪的融化實驗,因為對前期的變化不了解,準備不足,又擔心過完年沒有雪了,整個實驗就此擱置,他選擇了在站里過年。
郭玲鵬說:“其實做實驗的日子總是比較固定,也是比較枯燥的,每天要做常規(guī)的數(shù)據(jù)觀測,10點以前必須吃好飯,當然這個飯是自己做的,要知道新疆的10點是北京的8點,那個時間段是新疆最冷的時候,但就是硬著頭皮也要去觀測,每隔兩個小時觀測一次,中間時間就是整理數(shù)據(jù),錄入電腦,沒事的時候看看書?!?/p>
這個新年對郭玲鵬來說是最為特殊的,沒有年夜飯,沒有和父母報平安,也沒有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早早的縮進了被窩里,因為第二天還要早起繼續(xù)觀測。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xù)到元宵節(jié),他突然發(fā)現(xiàn)測量雪密度的儀器壞了,如果放在往常,就是等著站里來車的時候送回所里修,但這是一個很大的實驗,而測量雪密度的儀器是中間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要是等車來,實驗中斷,估計前期的工作也白費了。
那一夜,躺在床上的郭玲鵬輾轉反側,最終決定背著儀器出山,帶上干糧和水,天剛剛亮,他就上路了。就算在往常天氣正常的時候,他也沒有走過這段路,此時大雪封山,這條路的艱辛可想而知,“特別不容易,速度很慢,硬地和軟地不一樣的,因為雪太大了,馬都走不了,一步下去就沒到了我的膝蓋,身體完全沒有辦法控制,所以每走一步都很困難,所以常常手腳并用,走走爬爬,還要擔心雪崩。天氣特別冷,但是我全身都是汗,身上還背著儀器,那種滋味別提多難受了。” 這一走,就是7個多小時,因為冬天白天時間短,他從白天走到了晚上,那時候他開始有些忐忑了,因為晚上山里有野豬,偶爾還有狼,還好,在最艱難的時候他看見了公路養(yǎng)護隊。
這幾年,在站里一個人的時間呆久了,出去和別人交流的時候,他偶爾有些不適應,用他的話說,“在站內待時間長了,出去的時候不知道和別人說什么。我認為任何年輕人都想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即使將來的工作沒有計劃的那么理想,但是只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可以了,我喜歡留在站內,享受做實驗的感覺,過著平平淡淡的生活,因為這里沒有干擾,自由自在?!?/p>
郭玲鵬還說等將來有了女朋友,也希望帶她去積雪站看看,因為這里的生活真的很簡單。
牛清河 老流鼻血的“科技民工”
與郭玲鵬相比,中國科學院寒區(qū)旱區(qū)環(huán)境與工程研究所敦煌戈壁荒漠研究站的博士后牛清河無疑要幸福一些,因為29歲的牛博士有了自己的家,有妻子,有孩子。
但是在妻子眼里,牛清河最愛的不是她,也不是孩子,而是雅丹。
“第一次和雅丹親密接觸是什么時候?”
“2008年9月,我想我們是一見鐘情的。當時是一個關于沙漠的科學考察,位于雅丹西南的,其實很多人第一眼看到雅丹,會不自覺地認為不是那么壯觀,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好看,其實不然,她就像一個有故事的人,越往里面走,雅丹風貌連片規(guī)模就越大,感覺會很壯觀很震撼,我認為這種地貌是很有必要做研究的。”
在國內,關于“雅丹地貌研究”和“丹霞地貌”相比,顯然欠缺很多,因為沒有太多值得參考的資料,牛清河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整理思路,直至博士畢業(yè)前半年才形成了一個整體研究的思路?!拔艺碣Y料花了兩年多的時間。本身雅丹地貌就很少,研究者就更少,所以在研究方法上都是比較欠缺的,可以借鑒的東西太少了,我只有自己去摸索,去研究,去想辦法。我做了很多的努力,包括就是去看相似的研究去做分析,例如丹霞地貌。但是雅丹地貌形成的時間就幾萬年時間,而丹霞卻有幾十萬年時間,兩個尺度上方法上還不一樣,只能借鑒一小部分。”
牛清河主要研究雅丹地貌的發(fā)育形成過程,通俗說就是現(xiàn)在地面的侵蝕,雅丹形成過程中,風對它作用了多少?水對它作用了多少?現(xiàn)在這個環(huán)境風對雅丹的侵蝕量多少?……
2010年,牛清河做雅丹地貌觀測,在做雅丹風沙觀測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在廊道外面和里面的風速是不一樣的。為了做好觀測,他和同伴開始架設機器,儀器一共是7套,每套都有上百斤,雅丹距離公路幾公里,因為雅丹是不允許車子進入的,只要靠人工抬著往前走再架好,這樣的“工程”耗費了很多時間和精力,當所有儀器架設完畢,實驗即將開始的時候,牛清河在一臺儀器的附近發(fā)現(xiàn)了一具干尸。那時候要想再改變儀器位置,將是一個龐大的工程,牛清河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那一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觀測極為不順利,七臺儀器需要同時運行才能夠有可比性,但是關鍵時刻,總有儀器不能夠正常運行,需要調節(jié)。郁悶的是,調好這臺,那臺就又出問題,時間一直在流逝,煩躁的牛清河索性休息了一個小時,之后實驗頗為順利,從這件事情上,牛清河明白,做科學實驗,必須有一顆平常心。
“剛開始做研究的時候,思路理不清楚,也不知道從何下手,因為離畢業(yè)很快,特別困惑。雅丹里面有很多不同的地質構造,反應的是當時沉積的環(huán)境。因為地質學知識欠缺,很難判斷當時的沉積環(huán)境”,牛清河說,“一方面特別著急,一方面天氣太干,總是流鼻血。只能少睡覺,多看資料?!?/p>
他每天六點起床觀測,觀測到十一點多就回來自己做飯,下午四點再出去一直觀測到晚上十點。這些年里,夏天氣溫40多度,冬天氣溫零下20多度,還會遇上沙塵暴的時候。牛清河都要和雅丹“約會”,很多人討厭風大的日子,可是牛清河每天都在盼望著風能夠再大一點,因為風越大觀測起來越容易,風刮的越大,他跑得越歡,回到宿舍的時候,滿臉都是沙子,耳朵,頭發(fā)上也全是沙,伙伴們都稱呼他“科技民工”。
當然,除了迷茫,也有開心的時候。2009年4月,牛清河在考察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并證實了有兩個斷裂帶。北邊的一條隱伏在底下,表面的十幾公分斷裂帶,特別明顯在水平的地方突然傾斜了點。按慣例推測,北邊有,南邊也肯定有。他和同伴就開車去雅丹南面觀測,但整整一個下午,幾乎跑遍了南邊的雅丹,也沒有找到那個斷裂帶,快回去的時候牛清河心有不甘,一個人開車繼續(xù)往南,一點點一點點前進,開了二十幾分鐘終于看到了斷裂帶,當時,牛清河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這樣可以完整推測出“雅丹地貌南北兩側有可能存在一個斷裂帶,這個斷裂帶又控制著雅丹形成的這個區(qū)域,雅丹地貌就分布在這兩個斷裂帶之間”。這一發(fā)現(xiàn)是十分難得的。
這些年里,牛清河一直愛著雅丹,愛到老婆都吃醋了,所以雖然牛清河研究了雅丹地貌好幾年了,她的妻子卻“耿耿于懷”一次也沒有來過,這也是他最大的遺憾,但是牛清河說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和雅丹分開,他會讓妻子也慢慢愛上雅丹。
李守娟 在地表50多度的沙漠中做實驗
阜康站的越野車在沙漠中折騰了許久,中間因為沙坡太高,車輪抓不住地,還熄火了好幾次,差點將大家擱在了半道上。數(shù)小時后,終于到達北沙窩。放眼望去,這是一望無際的沙漠,低下頭來,有一個正方形的大坑,一個年輕人正在里面做實驗。
女孩從“坑”里爬了出來,雖然氣溫很高,但她還是“全副武裝”,長衣長褲,帶著手套,她的第一句話是:“終于看到人了,可以說會兒話了!”
她,就是新疆阜康站26歲的研三學生李守娟。
在中國,干旱區(qū)面積占國總土面積的 34.6%。廣大的干旱區(qū)普遍分布著眾多的荒漠生態(tài)系統(tǒng)。整個干旱區(qū)對全球的碳循環(huán)貢獻甚為重要,因為荒漠氣候極端干旱、水熱因子十分不平衡,土壤鹽堿化嚴重,植物群落種類成分單一,以梭梭為主要建群種。梭梭適應旱生環(huán)境,葉片退化成鱗片狀,并以嫩枝代替進行光合作用,具有明顯的抗旱特性……
所以,李守娟說,“在這里,梭梭是我最熟悉的朋友”。她的研究目的就是采用生理生態(tài)估算法和基于渦度相關的模型估算法對研究區(qū)碳通量進行研究,主要從生理、個體和群落尺度出發(fā)對植物和土壤的貢獻來區(qū)分。
2012年7月,李守娟第一次來到阜康站,那時候的她還沒有自己的課題,只是給師兄師姐們打打下手,給他們的實驗幫幫忙,雖然有些寂寞,但至少算不上辛苦。但是今年4月,自己的課題開始實施的時候,她終于開始懂得一個科研工作者的艱辛。
“北沙窩是我的實驗地點,剛到那的時候是做前期布置,因為只有自己一個人,所有的一切都必須自己解決,實驗的儀器非常貴重,所以對擺放的位置要求比較嚴格,下雨天怎么辦?大降溫的時候怎么辦?氣溫太高怎么辦?這些外在因素我必須在實驗前就考慮清楚,最后決定挖一個坑,做成一個箱子狀,外面還要包上泡沫板?!崩钍鼐暾f,“所有準備工作完畢后,通知站上用拖拉機將儀器拉過去,五個人齊心協(xié)力將它抬了進去,進行調試。”
設備安裝完后,李守娟艱難的“科研之旅”正式開始了,她每天一個人從早到晚呆一天,一呆就是十幾個小時,中午啃上點香腸面包。因為周圍沒有一個人,一天也說不上一句話,生性活潑的她憋的難受的時候,總要喊上幾嗓子,喊著喊著風來了,梭梭動了,她認為那就是對話。
每個小時測一次數(shù)據(jù) 把所有的樣本都測完要四十多分鐘,然后爬出坑做一些輔助實驗,“例如做樹木的測量,我要在那些我實驗過的樹上做一些記號,開始的時候就是掛布條,不曾想到,沙漠里一刮風,那些布條就會有特殊的聲音,特別害怕?!闭f到這里的時候,李守娟不好意思地笑了。
隨著時間的遞進,氣溫越來越高,在沙漠里天氣溫度三十多度,地表的溫度就能達到五十多度,“坑”里因為空間狹小,機器散熱,往往溫度更高,因為需要科學的測量數(shù)據(jù),她只能告訴自己要堅持,每堅持40多分鐘,就可以爬上來“曬”上十多分鐘透透氣。因為溫度太高,李守娟中暑過好幾次,每次犯暈的時候,她就坐在小樹下狂喝水,然后在心里暗示自己,“沒問題的,你可以做到,實驗數(shù)據(jù)很快就可以出來了?!?/p>
白天一個人做實驗,怎么都能解決,但是為了實驗數(shù)據(jù)的準確性,每個月總有那么幾天,是需要通宵守著測夜晚植物的光合和呼吸,站里的朋友們總是在這樣的時刻來到她的身邊,而這樣的每一個夜晚,都成為李守娟最幸福的時刻,因為大家在實驗之余,可以一起躺在沙漠中看星星。她說,沙漠里特別安靜,星星也是最亮的。
剛來站里的時候,太陽大的時候,她會打傘,會涂上幾層防曬霜,鞋子臟了會擦了又擦。但是如今,不下雨不會撐傘,防曬霜早不知道扔在了什么地方,鞋子也已經看不出顏色了,不是她變懶了,變臟了,而是真的沒有時間,也沒有經歷去顧及這些,看著站里的新人左一層右一層抹著防曬霜的時候,她穿上長袖,再搭上一條毛巾,直接沖了出去。
責任編輯 陳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