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說“小人圖”

呂向陽，陜西岐山人。陜西省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解放軍文藝》《西北軍事文學(xué)》《延河》等。

引 言

鳳翔木版年畫，是民間藝人釀出的一壇陳年美酒，品讀它就像觸摸一軸地道的關(guān)中民俗畫。民間藝人雖然身份卑微，但將根須扎在最基層，從而把對生活的只光片羽、對人世間的眉高眼低描繪得極為傳神。這些民間藝人是真正的丹青妙手、藝術(shù)大師，其捕捉美的能力如獅子捕捉黃羊一樣敏捷有力。近日，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異類”——八幅“小人圖”，頗為有趣，且諷刺意味甚濃。于是，用手中的拙筆，為“小人圖”作出粗淺的詮釋。

一、扶上桿兒抽梯子

木版年畫的本色是質(zhì)樸簡潔，曉暢明快。民間藝人往往直奔主題，無須拐彎抹角。你看，桿上人的眼神露出絲絲可憐的哀求，而抽梯子的人卻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畫面直白地告訴人們，“小人會置你于困境，要睜大眼睛認(rèn)人哩！”

人生在世，困厄重重。誰沒有七災(zāi)八難？誰沒有霧失樓臺？誰沒有敗走麥城？這個時候，就巴望著有人指點迷津，或是雪中送炭，或是扶危濟困。古道熱腸者送衣送糧，慈眉善眼者噓寒問暖，豪士俠義者拔刀相助，見多識廣者獻計獻策。但其中也不乏這樣的人：描繪前景天花亂墜，指撥得你能摘下天上星星。等你一旦入套，悲劇就來了。

扶上桿兒抽梯子，這種小人的心態(tài)就是給陷阱蓋上鮮花，將自己打扮成善人或智者，卻把你陷到坑里去。小人的精明就在于熱情，在于主動，在于偽裝。赤裸裸地害人會露餡，于是變著法子用謀略當(dāng)毒箭，用忍耐當(dāng)匕首，不擇手段，達到目的。

我們總是警惕手執(zhí)戰(zhàn)刀、明目張膽的敵人，卻總因喜戴高帽子被敵人暗算。我們總是不喜歡說真話的朋友，而喜歡說恭維話的小人。于是小人活得很吃香，朋友活得很吃力。直到抽梯子的那天，才認(rèn)清了人，已為時晚矣。小人的梯子上不得！一個人在世上活得不容易，遭小人暗算可嘆可悲，這就是這幅版畫的張揚力和說服力！

二、得風(fēng)揚碌碡

碌碡是農(nóng)具中的實力派，早在秦朝就替代了石柱、木棒那些效率低下的工具，漢唐明清十多個朝代的輝煌，說到底都是從碌碡底下滾過來的，直滾到了上個世紀(jì)80年代，才被迫讓位于農(nóng)業(yè)機械。

昔日沒有脫粒機、收割機，可謂碾場靠碌碡，揚場靠木掀。碌碡轉(zhuǎn)一圈，木掀揚半天。要把麥子從堆積如山的麥稈、麥穗、麥衣中分離出來，是一場人與碌碡、木掀、掃帚、簸箕等和自然風(fēng)的協(xié)同作戰(zhàn)。于是，在碌碡完成了碾壓使命后，借風(fēng)揚場就成了農(nóng)人最迫切最焦心的期待——望風(fēng)的手搭涼棚，喚風(fēng)的打起口哨，等風(fēng)的恨天咒地，而老天偏偏緊扎著風(fēng)口袋與人作難。微風(fēng)整日不吹，好風(fēng)三日不來。某日老天終于發(fā)了脾氣，一場狂風(fēng)，差點把碌碡吹了起來——這就是“得風(fēng)揚碌碡”這句話最初的出處。久而久之，得風(fēng)揚碌碡，就成了天大的笑話，就成了譏諷信口雌黃、異想天開的口頭語。

這張版畫上，一個壯漢喜滋滋地招呼著風(fēng)神，果然要風(fēng)得風(fēng)，好風(fēng)下凡，縷縷清風(fēng)頓時被馴服得如綻放的朵朵牡丹。興奮之余得意忘形，竟自不量力把木掀塞在了碌碡下面，神氣十足地盤算著“得風(fēng)揚碌碡”。

“得風(fēng)揚碌碡”者，不分青紅皂白去跟風(fēng)，不管東西南北風(fēng)，什么風(fēng)他都敢跟。農(nóng)村人將這種人譏為跟屁蟲。別人說風(fēng)他就下雨，別人說雨他就響雷。

“得風(fēng)揚碌碡”者，多為“長舌婦”、“公道男”，時常嚷嚷著：“人都是這么說呢，豈能有假？”總是嘟囔著：“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誰敢給人鐵板上釘釘子？”直到有一天事情真相大白，“得風(fēng)揚碌碡”者臉紅得像猴屁股，見了人像做賊似的。揚碌碡?fù)P沒了臉面，揚沒了人格。雖然起初很起勁很風(fēng)光，但到最后卻落得個“尻子客”、“轉(zhuǎn)軸門”、“陰陽人”、“醋溜神”的下場。

碌碡滾了幾千年，已經(jīng)滾乏了滾累了，沒了用場，但演化出的“得風(fēng)揚碌碡”的故事還在上演，還要在關(guān)中人的口中流傳一代又一代，因為再沒有什么語言比這句俚語更能鮮活地將這些小人丑臉描繪得如此入木三分了。

三、見了旋風(fēng)竟作揖

在沙漠、在草原、在關(guān)中農(nóng)村，受暖熱氣流和地形影響，常見粗如碌碡、形若魔柱的旋風(fēng)忽隱忽現(xiàn)，有的在曠野瘋癲狂奔，有的在墳頭騰挪旋轉(zhuǎn)。旋風(fēng)作怪時沙起柴飛，鳥恐獸驚，行人瞇了眼窩抓了臉，豬狗掙脫鏈子鉆進窩，農(nóng)村人像碰見了兇神惡煞似地提心吊膽，把此喚作旋風(fēng)，罵作妖風(fēng)。旋風(fēng)乍起，大膽者快步追擊，膽小者吐唾沫壓勝，但怕事者卻被其猙獰面目嚇得魂不附體，暈頭轉(zhuǎn)向間竟對其作揖叩頭，于是鳳翔木版年畫傳神寫照，給世人留下了一副令人忍俊不禁的小人圖。

我細(xì)細(xì)琢磨著這幅版畫，畫面上的人物不是普通農(nóng)人的裝扮，更像清末民國間的書呆子。他眼里傾瀉著恐懼和游移，畢恭畢敬間若有所失，誠心誠意后若有所求，而那股受到膜拜的旋風(fēng)得意忘形，像無數(shù)長蛇纏繞扭曲在一起，時而奔時而停，時而盛時而竭，像魔鬼一樣示威，像瘋狗一樣狂吠。

今天的年輕人，看了這幅版畫都會發(fā)出一串譏笑和嘲諷。可是，放在解放前看這幅版畫，你就覺得它并無怪異之狀，也無荒誕之處，而是廣大百姓可憐可悲可嘆的生存現(xiàn)狀的真實鐫刻。

旋風(fēng)是何時成為鬼神的，不得而知，但鬼的幽靈在鄉(xiāng)間徘徊了幾千年卻是事實。舊中國有許多愚根，缺醫(yī)少藥是其一。醫(yī)療衛(wèi)生的落后，使好端端的人一會兒就閉了眼，于是人們常常怕鬼恨鬼怨鬼直到驅(qū)鬼，于是農(nóng)民發(fā)明了三件法寶——血濺之、火映之、桃木釘之……文化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里，不少文人不是傳播先進文化而是故弄玄虛，傳播《易經(jīng)》大義的人少，算卦問卜的人多；用科學(xué)解釋自然現(xiàn)象的人少，用鬼神嚇唬人的人多。

如今，在科技昌明的大環(huán)境下，農(nóng)民已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了！見官不用躲，生病有醫(yī)保，受災(zāi)能救濟，有疑問科學(xué)，對旋風(fēng)一類的“鬼”更是見怪不怪了。但是，見了旋風(fēng)就作揖的后人并未絕跡——見惡人低頭哈腰，見權(quán)貴趨炎附勢，見窮困事不關(guān)己，見危難袖手旁觀。

四、愛錢鉆錢眼

鳳翔木版畫“愛錢鉆錢眼”，亦莊亦諧地勾畫出了兩個“孔方兄”無往不利的百般俗態(tài)——“光緒通寶”的麻錢被幻化成碾盤狀，一人很吃力地扶著麻錢，一人正削尖腦瓜欲鉆錢眼，而碩大的腦瓜怎么也鉆不進去。這情景，就像牽著駱駝穿針眼，就像趕著大象穿窗戶！

古人說，致富沒有常業(yè)，財貨沒有常主?！皭坼X鉆錢眼”，實際上被關(guān)中人罵作“要錢不要臉！”鉆，是挖空心思，不擇手段；鉆，是投機鉆營，不顧臉面。鉆錢眼者，往往會耍出坑蒙拐騙六親不認(rèn)的伎倆，會使出貪得無厭謀財害命的絕招。

改革開放，使中國人富起來了，洋起來了，美起來了。市場經(jīng)濟讓百業(yè)興旺，讓能人受寵，讓富人扎堆，但一切向錢看的拜金之風(fēng)卻也愈演愈烈，于是有了“笑貧不笑娼”的惡俗，鉆錢眼者如過江之鯽。

呂思勉先生在《窖藏與古物》一文中尖刻指出：“珠玉金銀，或出深淵，或在窮谷，其取之也，不知靡人力幾何？既得之而又埋之，置無用之地。既而又靡人力以掘之，而又不可必得。其所費者，或自暇以領(lǐng)略人生真趣之時日也，豈不哀哉？”

“夫事莫善于公，而萬惡皆起于自私。”進取與致富是世間的常理，知趣與知足是人生的真諦，而營私與貪婪卻往往是禍端的淵藪。在財富面前，分清公與私、善解名與利、辨別人與物、判明國與家，無疑是走好今生、光照后人的大是大非。

五、白地捏骨角

關(guān)中人把耕耘待種的田地稱白地，把羊角、牛角、鹿角稱孤角、骨角。骨角本是長出來的，是草木血肉之精靈，是山川雪雨之化身，但厚重豁達、幽默好古的關(guān)中人，卻時常用白地捏骨角，揭示世間的云譎波詭，痛責(zé)笑罵鄉(xiāng)村那些無中生有的小人。本來，白地是準(zhǔn)備播種莊稼的，卻被好事之徒憑著想象捏出了牛角羊角一類的骨角，豈非咄咄怪事？你看，畫面上的小人眉毛倒掛，眼珠露白，胡須下撇，明顯包藏著殺機，閃現(xiàn)著狡詐，釋放著歹毒，一邊手忙腳亂地捏出了一堆堆骨角狀的東西，一邊像做賊似的生怕別人窺見，隨時準(zhǔn)備拔腿就跑。而他身后退一步就是危崖深溝！這幅版畫構(gòu)圖簡潔生動，刀法嫻熟，傳神逼真，寓意深長，堪稱“小人圖”中的扛鼎之作。

在社會生活中，白地捏骨角的并非都是壞人壞事，比如靈感觸發(fā)創(chuàng)造，幻想催生發(fā)明。假如沒有“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的男兒奇志，怎能揣著夢想干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yè)？可見，無中生有無疑是推動人類進步的寶中之寶。但是，如果把無中生有的本領(lǐng)錯用在日常生活中，那就大錯特錯了。君不見，擅長唆使弄非者被罵作“日弄山”，習(xí)慣栽贓陷害者被罵作“尻子客”，慣用離間伎倆者被罵作“攪屎棍”。

白地捏骨角者有四個特征：一是造謠中傷，二是栽贓陷害，三是裝神弄鬼，四是吹脹捏塌。如果說有什么預(yù)防和醫(yī)治此類頑疾的靈丹妙藥，那不妨用“近君子，遠小人”作為自衛(wèi)、自省的武器。

六、用錢買上皂角樹

皂角是肥皂、洗衣粉、清洗劑的祖先。舊時沒有肥皂，洗衣洗頭，全憑這牛角狀的寶貝。這也是人們愛栽皂角樹的由來。而要從密密麻麻的毒刺間舉起竹竿打下皂角，更像打星星一樣吃力。這時，晃蕩在皂角刺間的竹竿，被硬刺劃拉得渾身震顫，偶爾一個毒刺掉在誰的脖子、腳面，或被惡作劇者耍弄，誰便像一尾蝎子鉆進了被窩，慌作一團吱哩哇啦。于是，敢不敢精腳爬上皂角樹，就成了農(nóng)村人最頭疼的賭場。

有了賭場，就有行話，就有了千百年來一句俗語：“有錢能買精腳上皂角樹”，由此也生出了“有錢能買鬼推磨”的俚語。這幅版畫上，一個穿戴整齊的闊人，一本正經(jīng)地將一串貨真價實的麻錢，展示在一位可憐巴巴的窮漢面前：“看吧！只要精腳片子爬上樹，這就歸你！”而愁眉苦臉的窮漢雙手緊摟著蟒蛇一樣的樹干，眼里充滿著恐懼，他不是懷疑這串錢的真假，而是早在這棵皂角樹上領(lǐng)教了無數(shù)次鮮血淋淋、腳腫手脹的苦楚：“錢是真的，皂角刺也是真的！”

“德厚者流光，德薄者流卑。”勤勞致富是千百年來人的夢想。錢是駛向幸福港灣的舟楫，錢是通向富裕天地的快車，但錢也是雙刃劍。錢是豐衣足食、勤勞致富的神駒良驥，錢也是殺人越貨、一夜暴富的餓狼猛虎。錢，在我們每個人使用它時，分明在用無聲的語言提醒著我們，拷問著我們：只有關(guān)閉心中那扇獸的大門，才能關(guān)閉錢的那扇獸的大門！

這幅“用錢買上皂角樹”的版畫作者雖然名不見經(jīng)傳，但卻給世人留下了一面銅鏡和無聲的警示：錢，有多有少；家，有富有窮；官，有大有小，但只要正路掙錢、量入為出，錢就是泉，越疏浚越旺盛；若是邪路撈錢、財大氣粗，錢就是催命的鬼、敗家的神。

七、吹漲又捏塌

鄉(xiāng)間遠離鬧市物資匱乏，最引人眼球的是貨郎擔(dān)，孩子每每見到挑著兩竹筐、腰如一張弓、手持撥浪鼓的老者，就興奮不已，那花花綠綠的氣球，把孩子們?nèi)堑檬帜_癢癢團團轉(zhuǎn)。農(nóng)村人把這氣球吹氣口加上小竹管叫“吹漲捏塌”，盡管這個吹泡泡、聽哨哨的玩具實在沒有什么科技含量，但卻令成長中的孩子心馳神往、樂此不疲。而長輩們聽多了、聽煩了，總是嗔怪地說：“長大了別做吹漲捏塌的事！”

昔日曾經(jīng)風(fēng)行一時的“吹漲捏塌”，這陣從兒童玩具行列中已經(jīng)消失，但“吹漲捏塌”這個口頭禪，卻在鄉(xiāng)間人的語言中依舊閃光。近日我在翻揀鳳翔木版年畫8幅小人圖時，像發(fā)現(xiàn)了久違的一件寶物，突然眼前豁然一亮：原來，一個極不起眼的“吹漲捏塌”，早就由孩童的玩具走進社會舞臺并定格在版畫上，看來耿直倔強的關(guān)中人，對種種“吹漲捏塌”的貨色深惡痛絕，不是沒有來由的。

在這幅版畫上，兩個老兄閑來無事，相互較著勁吹豬尿泡、羊尿泡，一個頭戴元寶帽子，半蹴在地上，吹得眼珠子白多黑少，吹得腳尖快要離地，吹得肚子脹成青蛙。旁邊站著的人，手里也拿起“吹漲捏塌”準(zhǔn)備使勁吹哩！想必兩個人想比賽一下看誰吹得最兇，看誰能吹破天！這幅版畫創(chuàng)作于清末民初，那時還沒有氣球飄動在中國，而豬羊尿泡肯定比氣球難吹，不把自己腮幫吹得像豬羊尿泡，當(dāng)然是吹不起來的。

鄉(xiāng)間是一個大社會，各種人物都聚集了，有正面角色，有反面角色，有吹胡子瞪眼的，也有甩袖掄刀的。莊稼人把搬弄是非、挑起事端、從中漁利的人罵作“吹漲捏塌”。起事者是他，息事者也是他；興事者是他，滅事者也是他。

小人與君子，如同水火不相容，冰炭不同爐。君子無論如何艱難也要守住底線，而小人為了達到目的總是指桑罵槐，偷梁換柱，含沙射影，不擇手段。正如魯迅說的“搗鬼有術(shù)也有效，然而有限”一樣，“吹漲捏塌”者縱然有36計、72變，但最終無一不是“反誤了卿卿性命”，把自己“吹”死“塌”死，從古到今，無一例外！

八、東吃羊頭西吃豬

多年前，經(jīng)濟困難，百樣短缺，不要說吃肉，就是高粱攪團包谷糝、蘿卜纓子蔓菁根，也要省著捏著，生怕有了這頓沒下頓。于是，誰家年關(guān)能扛回一個豬頭，就像今天中了千萬大獎一樣神氣，肯定惹得四鄰八家垂涎三尺，翻腸倒肚。在憑糧票布票肉票購買東西的年代，豬頭也是關(guān)系戶、走后門的代名詞。每到年關(guān)，一向紅火的生豬收購站更是熱鬧而神秘，屠夫的白刀子與管屠夫的紙包子，絕對都要耍弄豬頭、豬肝、豬心、豬板油、豬下水甚至豬尾巴的把戲，特別是按官職發(fā)豬頭，就是一條鐵規(guī)。收購站生怕混淆了“肉頭”“瘦頭”，忙中出錯，便給豬頭貼上“朱縣長”“楊局長”“牛主任”之類的標(biāo)簽，于是鬧出了笑話。

吃豬頭難，吃羊頭更難。先人造字，將“魚”與“羊”拼在一起為“鮮”，羊大為“美”。于是，一個勾魂攝魄的“鮮”字，一個心花怒放的“美”字，凡人聽了就手腳綿軟、胃口大開！而那個年代普通人吃不起羊肉，偶爾步行幾十里在縣城吸溜一碗羊肉泡解饞，就覺得風(fēng)光得好像吃了八套席，回到村上半個月還飄散著膻氣。

我手頭的鳳翔木版畫小人圖，壓軸之作竟是讓人滿口生津的“東吃羊頭西吃豬”。畫面上，一位眼珠泛白、穿戴闊綽、滿面春風(fēng)的“公子哥”，一手捧著豬頭，一手捧著羊頭，把頭擰得像撥浪鼓，顧了左顧不了右，生怕脫毛的豬頭羊頭從手里掙脫。他蹴在地上翻著白眼，豬頭也翻著白眼，羊頭也翻著白眼，六只白眼構(gòu)成了這幅圖的軸心，三顆頭定格了公子哥的貪婪與張狂?！皷|吃羊頭西吃豬”，這句民諺究竟流傳了多久，已無法考證。今天的漢語詞典把那些八面玲瓏的人描摹成“左右逢源”，夸張為“兩全其美”，簡潔則有之，但遠遠沒有了“東吃羊頭西吃豬”的鮮活韻味了。今天所說的“一個蘿卜兩頭切”“既想當(dāng)婊子又想立牌坊”等俗語，實際上都是從“東吃羊頭西吃豬”這句口頭禪的縫隙中長出來的連理枝。

關(guān)中人常說：“東吃羊頭西吃豬頭，就是沒有自己的頭！”這話說得好，說出了真理揭開了根底。吃了豬頭吃羊頭，吃得腦滿腸肥，吃得八面風(fēng)光，但吃到最后會磕掉牙，直到撐死脹死。天下沒有白吃的羊頭和豬頭。傳說中的饕餮胃口大得能吞下一切，但這個“有首無身、食人未咽”的家伙最終也是“害及其身”。今天的人們，還是要管住自己嘴，管住自己手，要管住這一切，歸根到底在于管住自己的頭！“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如果常常這樣提醒自己，嘴就不會胡吃，手就不會胡伸，人才能知足常樂，平安無虞！

責(zé)任編輯：侯波 張?zhí)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