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累終身的美國助學貸款

　　我們只知道：上大學的錢不會打水漂。銀行也許能沒收你的房產(chǎn)，但所受的教育會伴你終生。過去30年來，在美國，四年制大學畢業(yè)生的薪資一直比高中畢業(yè)生的收入高出一倍以上。如果學費吃緊，學校會建議你申請貸款，學生們一直依言行事。2010年，美國學生貸款總額首次超過信用卡債務，2011年更是超過了汽車貸款。2012年3月，美國消費者金融保護局宣布，學生債務總額已突破1萬億美元大關。2012年4月在白宮舉行的一場新聞發(fā)布會上，美國教育部長阿恩·鄧肯說：“如果你沒有任何負債當然最好，但助學貸款也不是什么壞賬，它屬于有把握收回的良性債務?！?br/>　　
　　如果說學生貸款是良性債務，那么，當克里斯蒂娜·米爾斯發(fā)現(xiàn)要為大學和法學院研究生期間的學生貸款每月償還1400美元時，她會作何反應？米爾斯現(xiàn)年30歲，來自明尼阿波利斯，她說：“我直接坐進車里哭了起來，我當時的薪水還沒這么多?！眮碜孕聺晌髦轁h密爾頓的25歲醫(yī)學生托馬斯·史密斯負債31萬美元，在開始償還貸款之前，他已經(jīng)是量入為出了?！拔疑踔敛恢酪允裁础?，他說，“我會去超市，盡可能買最便宜的東西，多多益善。”還有25歲的邁克爾·迪皮耶羅，來自布魯克林，為了獲得時尚、雕塑和表演方面的學士學位，他累計欠下了10萬美元的債務，而畢業(yè)后的兩年時間里他一直在餐廳當服務員。后來他找到了一份藝術領域的籌款工作，但仍然不知道何時才能還清那些錢?！拔业贸龅慕Y論是，大學教育等于金飯碗的觀念已經(jīng)過時了”，迪皮耶羅說，“這是老輩人的想法?！?br/>　　即使你認為教育債務等同于良性債務，那么，在什么情況下它會適得其反呢？研究學生財政援助的網(wǎng)站FinAid. org的負責人馬克·坎特洛維茨估計，在入學人數(shù)不斷增加的情況下，美國學生債務正以每秒近3000美元的速度滾動增加。
　　“問題不在于債務本身，而是學生獲得了什么樣的回報?！奔~約大學專門研究教育方面的社會學家理查德·阿魯姆說。許多學生為了接受某一類專門教育（例如民族音樂學、劇場藝術）而背負了沉重的債務，可從經(jīng)濟的角度來看，他們所受的教育并非物有所值。教育為社會提供創(chuàng)造財富、支付稅金、無需領取福利救濟的勞動力，但美國各州政府出于自身的財務考慮，突然提高了學費，使七成學生受到?jīng)_擊。很多人推測，大學債務是美國房市之后的又一個泡沫，是市價超過實際價值的最新領域。
　　始于2007年的經(jīng)濟衰退迫使人們?yōu)榇髮W教育支付更高的代價，同時也驅(qū)使更多人為逃避不景氣的就業(yè)市場而進入大學避難。據(jù)全美教育統(tǒng)計中心統(tǒng)計，2012年秋季的大學入學率比2007年秋季高19%。與此同時，去年美國州級和地方政府對高等教育的投入?yún)s是25年來最低的，2010年，2/3的美國大學生畢業(yè)時身負重債，平均欠款金額為2.5萬美元。
　　助學貸款的合理償還期限一般是10年，可實際上，許多學生要借助延期還款計劃，有人的還款期甚至達到20年以上。紐約聯(lián)儲銀行發(fā)現(xiàn)，60歲以上的美國人共計背負著360億美元的助學貸款。我們并不清楚其中有多少是他們求學時欠下的，有多少是由他們共同負擔的子女的貸款，但無論是哪種情況，他們都不可能安然退休。
　　解決方案是有的，但每種方案都肯定會受到至少來自一個強有力群體的抵制，比如學生、教授、校方、貸款機構或政府。
　　目前的美國法律不鼓勵貸款機構向過度負債者做出讓步，但美國國家消費者法律中心在2012年7月的一份報告中指出，“對最脆弱的借款人終生糾纏不休”效率非常低下。該中心主張將欠債者納入按其月收入百分比還款的計劃，而不執(zhí)行固定還款規(guī)定。按照這種基于收入的還款計劃，還款期超過20或25年的所有未償還債務都會被免除。
　　美國企業(yè)研究所的研究員艾里克斯·波洛克認為，面對日益高筑的學生債臺，大學應當承擔更多責任。美國大學提供的助學金絕非慈善之舉，而是堂而皇之的差別定價——也就是說，依據(jù)客戶意愿或支付能力的限制，向不同客戶收取不同費用。相比向每個學生收取同樣的學費，助學金能夠讓學校獲得更多收入。如果用同樣的辦法買桔子，一個家庭可能會為一袋桔子支付40美元，而另外一個家庭只需花5美元。
　　在2012年秋季的總統(tǒng)競選中，米特·羅姆尼曾指責奧巴馬鼓勵學生背負更多債務，是讓他們提前為明天買單。但羅姆尼給大學生的建議也不見得有多高明，他告訴學生，如果需要錢上學或創(chuàng)業(yè)，“就去找父母借”。
　　應對學生債務問題最直接的辦法是，降低高得離譜的高等教育成本，正是這種情況迫使學生從一開始就陷入負債境地?，F(xiàn)在已有一些節(jié)省成本的提案，比如在弗吉尼亞理工大學，學生們在計算機實驗室學習數(shù)學課程，而不用看著教授在黑板上演算。在明尼蘇達大學的一個校區(qū)，教室和實驗室所在地過去曾是一家綜合商場的美食廣場和影院。明尼蘇達大學還與IBM和梅約診所合作開展計算生物學之類的高級課程。
　　徹底取消校園能夠讓成本變得更低。斯坦福在線教育學院、可汗學院等網(wǎng)絡教育平臺提供高質(zhì)量的教學，學生不用花任何費用——不過，這些課程目前尚不提供學位。以現(xiàn)有院校為主的評審機構對此持懷疑態(tài)度，接受調(diào)查的大學教授中有58%的人對網(wǎng)絡教育“擔憂勝于興奮”。
　　也許終有一天，如今根深蒂固的教育機構會被學生無需申請貸款的低成本網(wǎng)絡教育所取代。但這一幕尚未實現(xiàn)，因為高等院校歷史悠久，有些院校甚至在美國建國以前就已經(jīng)存在了。如今的大學不是學習深造之所，而是成了成本高昂的篩選機器。給潛在雇主留下深刻印象的并不是你在哈佛大學的四年里學到了什么，而是你進了哈佛這個事實。
　　因此，也許真正的問題在于“文憑主義”勝過了學習。驅(qū)使人們?nèi)カ@得學位的目的，只是為了取代沒有學位的人，大學學費和績效中心的負責人理查德·維德如是說。他指出，美國有超過10萬名清潔工人擁有大學學歷，還有1.6萬名大學畢業(yè)生在停車場當服務員。
　　政治科學家莫爾斯·莫里的建議是徹底取消學士學位。莫里認為，教育對所有人來說都是終生大事，無論是否有文憑。“也許我們不應該被劃分為專業(yè)人士、服務行業(yè)從業(yè)者或藍領工人。我們開始都是學徒、繼而成為熟練工，最終努力成為高明的大師。”莫里說。
　　如果為了解決貸款的償還問題，便指導學生避免選擇人種音樂學之類的專業(yè)，只因這種專業(yè)的收入不如護理或石油工程那么豐厚，那也太過分了。普林斯頓大學經(jīng)濟學家塞西莉亞·勞斯指出，人文科學能夠造福社會，貸款官員所重視的那些學科做不到這一點。
　　1939年，《紐約客》刊登了一篇名為《啊，大學!》的短篇小說，內(nèi)容是一位有錢人命令自己的獨生子去當一名職業(yè)撲克玩家，因為他不想花錢讓兒子上大學?！爱斎涣耍澜缟蠜]有什么事情比上大學更快活了”，那位父親說，“多么美妙的青春，數(shù)不盡的賞心樂事……但我不會送你去，因為不劃算?！笨磥磉@位紳士非常有先見之明。
　　[譯自美國《布隆博格商業(yè)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