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8日是一個普通的周四,沒有一份日歷將那一天標成紅色。但事實上,根據(jù)第64屆聯(lián)大的決議,自2010年起,已經把每年7月18日- - -南非前總統(tǒng)納爾遜.曼德拉的生日- - -定為“曼德拉國際日”,以表彰他為和平與自由作出的貢獻。
然而今年,“曼德拉日”注定了不會平靜。即將迎來95歲生日的曼德拉,在生日前夕輾轉于病榻之上。6月初,南非總統(tǒng)辦公室發(fā)表聲明稱,前總統(tǒng)曼德拉因肺部感染再次入院治療,從那之后,這位老人的健康狀況就開始牽動著數(shù)億人的神經。
南非總統(tǒng)祖馬表示,曼德拉“病情嚴重但狀況穩(wěn)定”,但每天仍有成百上千的祈禱者涌入南非索韋托里賈納.芒迪教堂為曼德拉祈禱,希望這位領導人民抗爭種族隔離的人能夠再次獲得力量,恢復健康。
索韋托里賈納.芒迪教堂因在反種族隔離斗爭中發(fā)揮巨大作用而聞名,而曼德拉則更是這場斗爭中最著名的斗士。
曼德拉在過去將近一個世紀的時間里幾乎一直在戰(zhàn)斗,開始他的對手是臭名昭著的種族隔離政策,后來他又為新南非福祉而努力,曼德拉幾乎戰(zhàn)勝了一個又一個的對手,而現(xiàn)在他最大的敵人變成了病魔。
鐵窗磨出的“寬恕”
曼德拉出生于南非特蘭斯凱一個大酋長家庭,家庭條件不錯,但南非實行的種族隔離制度卻讓曼德拉從小就感受到了種種歧視和不公平。在約翰內斯堡金山大學學習法律期間,開始萌發(fā)了改變現(xiàn)狀的意識。
種族隔離制度使曼德拉成長為一名“憤怒的青年”,他發(fā)誓要為受壓迫者爭取平等,并以一個戰(zhàn)士的名義投身民族解放事業(yè)。
26歲時,曼德拉參與創(chuàng)建了南非非洲人國民大會(非國大)青年聯(lián)盟,希望以和平的方式為黑人贏得平等的權利。并在之后十余年中一直試圖用罷工、游行、街頭演講等形式改變現(xiàn)實。曼德拉和他的律所同事奧利弗坦波開設了曼德拉坦波律師事務所,為請不起辯護律師的黑人提供免費或者低價的法律咨詢服務。
嘗試過和平斗爭無效后,曼德拉開始轉向武裝反抗,創(chuàng)建并領導了非國大軍事組織“民族之矛”,秘密策劃各種反白人政府活動。感覺到威脅的南非白人政府逮捕了44歲的曼德拉,并以政治煽動和非法越境罪判處他5年監(jiān)禁。兩年后他又被指控犯有以陰謀顛覆罪而改判為無期徒刑,從此開始了漫長的鐵窗生涯。
在監(jiān)獄中曼德拉承受了繁重的體力勞動,他曾在羅本島服刑18年。羅本島在那段時間是南非最大的秘密監(jiān)獄,島上曾關押過大批黑人政治犯。在那里,曼德拉白天開采石頭,將采石場采的大石塊碎成石料。有時從冰冷的海水里撈取海帶,還做采石灰的工作。他每天早晨排隊到采石場,然后被解開腳鐐,下到一個很大的石灰石田地,用尖鎬和鐵鍬挖掘石灰石。
在服刑期間他感染過肺結核,在監(jiān)獄采石場勞動時其肺部受到損害。但勞其體膚成了磨礪精神的契機,曼德拉那顆激進的心漸漸變得溫和。
他逐漸拋棄了以前通過武力斗爭打破種族隔離制度的想法,認為包容與愛的力量更為強大,因為“愛在人類的心中比恨來得更自然”。
在回憶錄中,曼德拉寫道:“即使是在監(jiān)獄那些最冷酷無情的日子,我也會從獄警身上看到若隱若現(xiàn)的人性,可能僅僅是一秒鐘,但它卻足以使我恢復信心并堅持下去。”曼德拉認為,壓迫者和被壓迫者一樣需要獲得解放,種族主義者同樣也是囚徒,他們“被偏見和短視的鐵柵囚禁著”。
1990年2月,在獄中度過長達27個春秋后,南非當局在國內外輿論壓力下,被迫宣布無條件釋放曼德拉。同年3月,他被非國大全國執(zhí)委任命為副主席、代行主席職務,1991年7月當選為主席。
走出監(jiān)獄的曼德拉意識到南非已迎來新的歷史性時期,而實現(xiàn)這一轉變的關鍵是寬恕。曼德拉稱:“當我走出囚室,經過通往自由的監(jiān)獄大門時,我已經清楚,自己若不能把悲傷與怨恨留在身后,那么我其實仍在獄中。”
曼德拉在監(jiān)獄里呆了27年后,還同那些把他關進監(jiān)獄的人達成了和解協(xié)議。這份協(xié)議暫時保護了少數(shù)白人的就業(yè)、土地和產業(yè),讓權利被剝奪的多數(shù)人耐心等待補償,也最大限度地避免了白人資本和技術人才的外逃。
在曼德拉寬恕精神的指引下,后來南非成立了“真相與和解委員會”,鼓勵在種族隔離時期犯下罪行的人說出真相,承認罪過,求得寬恕。曼德拉還反復告誡民眾,解放斗爭并不是一種反對任何一個團體或種族的戰(zhàn)斗,而是反對一種壓迫制度的斗爭。
在曼德拉的感召下,獲得自由的黑人放下了指向白人的武器,失去特權的白人信服地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曼德拉與種族隔離制度作斗爭的精神以及更為難得的寬恕精神得到了國際社會的高度認可。1993年,諾貝爾和平委員會授予曼德拉以及當時南非總統(tǒng)德克勒克諾貝爾和平獎,以表彰他們的不屈不撓的斗爭經歷。委員會稱:“曼德拉和德克勒克為消除南非種族歧視作出了貢獻,他們的努力為在南非建立民主政權奠定了基礎。”
新南非的奠基人
1994年是新南非誕生的日子,那一年南非舉行了首次不分種族的大選,曼德拉在大選中以壓倒性優(yōu)勢當選總統(tǒng),開創(chuàng)了該國歷史的一個新時代。曼德拉的朋友、南非另一位諾貝爾獎得主、黑人大主教圖圖把1994年后的南非稱為“彩虹國度”,是希望南非人摒棄仇恨,實現(xiàn)和解,讓不同種族、多元文化在這個國家和諧共存。
曼德拉從自己的就職儀式上就表明了實現(xiàn)這一目標的決心。當時在他邀請參加典禮的賓客之中,包括曼德拉坐牢期間的獄警詹姆斯.格里高利以及1963年審判時力主將曼德拉判死刑的檢察官珀西.猶他等人。他不僅邀請這些曾迫害自己的人來參加就職典禮,而且當著他們的面,向全世界作出了承諾:“讓所有人得享正義。讓所有人得享和平。讓所有人得享工作、面包、水和鹽分?!?/p>
曼德拉再一次明確了自己的努力方向,但事實上達到這個目標并不容易,他本人深知這一點。在1994年曼德拉就職后不久,南非的一家報紙刊出了對他的采訪,大號加粗的標題寫著:《曼德拉:我不是‘救世主’》。曼德拉雖然一直對自己保持著清醒的認識,但新南非的5000萬人民仍對他抱有極大的期望,其中有一部分甚至不切合實際。在這種情況下,曼德拉也只能迎難而上,努力工作,最大限度地滿足人們的需求。
他從不放過任何一個促進南非種族融合的機會,并從自己身邊安排白人保鏢開始,一點一滴地做著和解工作。他邀請前白人總統(tǒng)德克勒克擔任副總統(tǒng),并在1995年南非橄欖球世界杯后,贏得了多數(shù)白人的心。
對于南非黑人來說,橄欖球是白人專屬運動,是南非種族隔離制度的象征。主要由白人組成的南非橄欖球國家隊也遭到黑人抵制。而在1995年南非舉行的橄欖球世界杯決賽開始前,曼德拉步入球場。當時,他身上穿著南非橄欖球隊“跳羚隊”的球衣,代表著他對這支以白人為主、一度遭受黑人集體排斥的球隊的支持。
通過體育,他把南非的黑人和白人團結起來,南非橄欖球隊也最終奪冠。后來好萊塢電影影片《永不言敗》中就刻畫了這個令人難忘的時刻。
由于年齡和健康的原因,1997年12月,曼德拉辭去非國大主席一職,并表示不會參加1999年6月的總統(tǒng)選舉。
退出政治舞臺后曼德拉并沒有就此沉寂,他仍在利用自己的廣泛影響力,來為自己的國家服務,尤其是在維系黑人和白人關系上繼續(xù)發(fā)揮里程碑式的作用,曼德拉在南非已經成了公平的象征,正如他說的“我為反對白人種族統(tǒng)治進行斗爭,我也為反對黑人專制而斗爭?!?/p>
他還努力擴大了南非的社會保障體系,使窮困潦倒的人受益,并在南非建立起非洲大陸領先的的商業(yè)環(huán)境,能吸引海外投資。在曼德拉和他的繼任者的努力下,十幾年來,南非黑人與白人和平相處,國民經濟實現(xiàn)了歷史性的強勁增長,國家地位穩(wěn)步上升,并成為“金磚國家”的一員。
聯(lián)合國在最近發(fā)布的報告中,稱贊南非在改善貧民窟居住條件和為城市貧困人口提供便利方面,保持了“政治承諾的連貫性”。自1994年廢除種族隔離制度以來,非洲人國民大會領導的南非政府已在全國范圍內興建了約200萬套政府補貼住宅。強大的稅基確保了南非的福利預算,較貧困的非洲鄰國只能望而生羨。
曼德拉所做的一切也得到了國家和人民的承認。2004年南非廣播公司舉辦了最偉大的南非人票選活動,結果曼德拉被選為最偉大的南非人。就在半年前,南非發(fā)行新版貨幣,首次把他的肖像印在貨幣上,此前,曼德拉此前一直拒絕以自己的名字命名街道和城鎮(zhèn)。
他最后一次公開露面已經是在3年前的南非世界杯足球賽上,在那之后,這ucPiCCDiYm7f7Sm+/wSvmg==位九旬老人更加深居簡出。據(jù)稱,他一直住在自己修建的退休養(yǎng)老居所里,那房屋的圖紙模仿了曼德拉最后呆的那所監(jiān)獄典獄長的小屋。
難以一夜填平的鴻溝
曼德拉用自己的居所來提醒人們,珍惜廢除種族隔離制度后新南非的來之不易,希望南非人摒棄仇恨,實現(xiàn)和解,讓不同種族、多元文化在這個國家和諧共存。然而,過去一個世紀以來被割裂得如此深的黑白鴻溝,又怎能在短短的十幾年時間里填平,對于有些問題,一生都在斗爭的曼德拉也感到頗為無能為力。
在執(zhí)政的20年中,非國大領導的政府已經創(chuàng)造出了人數(shù)龐大的黑人中產階級。在南非,有一些年輕的黑人被稱為“椰子人”,因為他們和椰子一樣外黑內白。在種族隔離政策結束后的新一代中,由于黑人逐漸掌握了不少權利和資源,因此一部分人在經濟、文化和生活上向之前的白人靠攏,從而形成了“椰子一代”。
曼德拉的繼任者們還沒有顯著縮小居住在棚屋里的下層階級和社會其他階層之間的鴻溝,黑人和白人雖然獲得了相同的民主權利,但在經濟權利上隱形的隔離尚未完全打破。比如雖然在高檔的超市、商場、餐廳、健身房、辦公樓里永遠也不會出現(xiàn)“白人專用”的字樣了,但工作以外,大家各有各的圈子。
無論是在約翰內斯堡、開普敦等大城市,還是僅有一兩萬人口的小鎮(zhèn),到處有花團錦簇的高爾夫別墅小區(qū)與低矮破爛的棚戶區(qū)形成刺目的反差,雖然也不乏開著寶馬奔馳的黑人精英們,但出入那些高檔小區(qū)的居民仍以白人居多。
目前人口占少數(shù)的白人仍掌控著南非的經濟命脈,1994后,占人口90%的黑人和有色人種雖然在政治上獲得解放和平等,經濟地位卻依然處于底層。南非80%的土地掌握在私人手中,政府推行的溫和的土地改革一直未見成效,加上政府的辦事能力頗遭詬病,又被認為走“親精英”路線,普通黑人認為革命勝利了自己卻一直經濟、生活狀況未得到根本改善,不滿情緒越積越多。
這些年政府推行“提振黑人經濟實力計劃”,意在逐步從白人手中拿回經濟掌控權,然而,這一計劃被指責為肥了極少數(shù)黑人精英,老百姓依然沒得到好處。迄今,南非的貧富差距依然大得驚人,總體上白人的生活水準要高于黑人。
目前南非的隱形隔離依然存在,而壯志未酬的曼德拉正在醫(yī)院接受治療,他接受了膽囊結石手術,并有肺部感染,目前仍在恢復。在羅本島上塵土飛揚的監(jiān)獄的那些年,他患上了肺結核。在過去的半年里,曼德拉已經3次入院,而隨著這位斗士日益老去,不少南非人都開始激烈地爭奪他的遺產、形象,用他獲得賺錢的機會,甚至是他所剩不多的時間。
在7月中旬的“曼德拉國際日”或許才是向這位斗士致敬的最純潔的機會,人們可以去做70分鐘的義務勞動,來紀念曼德拉為消滅南非種族隔離而進行的70年斗爭。用寬容的心多去關懷身邊受苦難的人,向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這就是值得珍惜的“曼德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