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擦肩而過

【貨架下的風生水起】

認識馬一鳴的時候，安吉剛到沈陽這座城市不久，她在一家小超市找了份工作。

收錢、整理貨物或者拿個蒼蠅拍追打一下蒼蠅，可愛又純粹的樣子。那一次，有人在超市里偷東西，被安吉發(fā)現(xiàn)了卻死不承認，揮著拳頭很囂張地嚷嚷，就只有馬一鳴站出來幫安吉說了幾句。

對方狠狠地盯著馬一鳴，說，小子，你給我記??！他們是有同伙的，尾隨著馬一鳴，然后狠狠地揍了他一頓。

安吉就因為這個愛上了馬一鳴。

馬一鳴住在附近，有時會來買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每次安吉站在柜臺前看他的時候臉就變得紅彤彤的，很緊張。掃價的時候，她的手在抖，心在抖，這樣的忙亂總是會出錯，好幾次找多了錢，連馬一鳴都看出她難以掩飾的感情。

和馬一鳴的第一次，是在一個停電的夜晚，她準備關門，馬一鳴是來買蠟燭的。

她帶著他在貨架上找的時候，馬一鳴在身后問她，你是不是喜歡我？她的手握在蠟燭上緊了一下，沒說話。馬一鳴又問了一遍，你是不是喜歡我？這一次，他抓著她的肩膀扳過來，兩只手臂張開。安吉的身體軟成了柳枝，一切都太快了。

在那一排一排的貨架旁，馬一鳴在她的身體里沖撞，進攻。有一些貨物散落下來，咚咚的響聲倒像是戰(zhàn)鼓，刺激著馬一鳴……她幾乎沒有感覺到怎樣的疼，倒是洶涌的快感潤濕了整個身體。

再見到馬一鳴，她的面孔變得很亮很亮，她很大聲地說：“嗯……”馬一鳴奇怪地問，什么？她用余光看了看一邊等著付款的顧客，匆匆地說，你那天問的問題。

馬一鳴就“哦”了一聲。安吉想，他到底明白了嗎？

她開始去他的屋子收拾整理。她從超市里買蔬菜水果、電飯煲和電磁爐，幸福甜蜜的樣子誰都看到了，她在開花，她在戀愛。

馬一鳴對她常去并沒有表示歡迎或者討厭，他由著她在他的房間里忙來忙去，他的父母來的時候，也客氣地介紹他們認識。他的父母很喜歡她，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走在一條康莊大道上。

【前女友or第三者】

馬一鳴帶著一個女孩來超市，他還是來買蠟燭的。安吉的臉一下就變得頹敗，眼淚幾乎落了下來。

這一次，馬一鳴沒有介紹她們，他只是趁著女孩去貨架那頭挑選的時候，低聲對安吉說，對不起，其實你很好，是我不配。

安吉來不及回答，他的女朋友已經(jīng)走了過來。她就那樣看著他們離開。她的腦海里一直閃著張愛玲說過的一句話，女人把身體給了人，也就由人侮辱搶劫了。

后來才想起，他怎么會這樣肆無忌憚呢？難道他不怕她在他的女朋友面前說出一切嗎？他就是吃準了她的隱忍，吃準了她一定會毫無作為。

天氣漸漸炎熱，但安吉卻一直堅持著長衣長褲。那種涼，很絕望。她會在夜里想起馬一鳴抱她的樣子，他們靠得那么近，但卻看不到對方的臉。她從未想過，她只是他感情生活的邊角料，由他操控著開始和結(jié)束。

她依然去找馬一鳴，每每都是他的女朋友離開后。起初他是抗拒的，一臉怕被她纏上的模樣，她卻只是幫他洗衣和做飯，雖然他的女朋友很美，但看得出來她并不太會料理家務。

她總是很安靜，拖地的時候，擦窗臺的時候，縫他的紐扣的時候……因為這樣楚楚的樣子，所以馬一鳴再一次抱住了她。在氤氳的氣息里，他們交融在了一起。

安吉的身份，從他的前女友變成了第三者。

夜里，她會趴在窗口看這異鄉(xiāng)的城市，浮光掠影，燈火迷離，但在她心里，卻以排山倒海的姿態(tài)，一棟棟地倒塌下去，很孤獨，很悲傷。

【叮叮當當?shù)捻懧暋?/p>

有一天他女朋友剛走，安吉就上樓去找馬一鳴，結(jié)果他女朋友忘了東西又返回來，馬一鳴很機智地說，這是鐘點工。安吉是鐘點工。

他的女友并沒有懷疑，因為安吉已經(jīng)拿了拖把去拖地了。水流的聲音咚咚地拍打在安吉的心上，有無限沉淪的痛苦——但無能為力。她任由著馬一鳴對她侮辱搶劫，因為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很疼，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會更疼。

隱忍成傷，卻還是隱忍。

即使內(nèi)心糾葛，但面上卻始終是一副柔順的心甘情愿的樣子。哪個男子不希望被這樣死心塌地地愛著，所以馬一鳴越來越悠然地行走在兩個女子中間。

安吉去買了兩個儲蓄罐。他的女友見他一次，她就丟一塊硬幣到一個儲蓄罐里，她見他一次，她也丟一塊硬幣到另一個儲蓄罐里。想要知道他到底見誰多一些，她就搖搖兩個儲蓄罐。叮叮當當?shù)捻懧暱偸亲屗粶I下。

那樣的關系維持一年后，馬一鳴說他要出國了。他的女友因為工作外派兩年，他不放心決定也跟她一起過去。

明明屬于安吉的那個儲蓄罐硬幣更多，他見她的次數(shù)更多，但他的心里卻還是更喜歡女友。安吉只是問，可以給你寫信嗎？

在他走后，她開始往他郵箱里寫信，開始報夜校學英語，開始把長發(fā)盤起來——她想要變得更優(yōu)秀，在他們再次遇到的時候讓他覺察出她的好。

這么卑微地愛一個人，是因為真的很愛，很愛。

她在信里說你的胃不好一定不要喝太多酒，她說天氣轉(zhuǎn)涼了一定要多穿一些。

她從來不說她自己，她的關懷和問候執(zhí)著而堅韌，就像一塊磐石。

他的語氣里漸漸地有了抱怨，他說他的女友不會給他熨襯衣，也不會在他酒醉的時候泡一杯熱茶……

一年，兩年。安吉始終在擔心他們會不會結(jié)婚。謝天謝地，他從來沒有說過他們會結(jié)婚，直到他們回來。

終于，他們回來了，卻是為了結(jié)婚。

那時候的安吉已經(jīng)找了一份助理的工作，是個小小的白領。她穿套裙和襯衣，風情美麗。作為外漂一族，她在這生存的城市慢慢地扎下根來。

【隱忍成全了她】

馬一鳴回國后，他們又見面了。

他幾乎沒什么變化，站在陽光下的時候氣場極大。他們認識五年了，她也愛了他足足五年，用了極大的耐心來忍受他的反反復復。他需要她的時候，她就在，他被她盛大的愛所感動，滿心地感動。

終于等來，他和他的女友分手——卻并不是因為他愛上了安吉。

那天，安吉看到馬一鳴的女朋友出門，她便上樓了。她們擦肩而過，甚至抬頭互看了一眼，他的女友已想不起來這是曾經(jīng)的“鐘點工”。

她走得輕快，到樓下的時候保安喊住她，說是剛有人送了快遞來。她猜測這是一份結(jié)婚賀禮，又提著禮物轉(zhuǎn)身上樓。

那份快遞其實是安吉剛剛放下的，她讓保安交給他的女友，知道她肯定又會折返。而這個時候，她正好在他的家里。她穿著套裙，她溫婉漂亮，就算馬一鳴說她是鐘點工，他的女友會信嗎？同事？朋友？他們又怎么會約在家里見面。

安吉試圖幫馬一鳴解釋。她說，不是你想的那樣。他的女友冷冷反問，我想的是怎樣？安吉的臉紅了，這樣的紅任誰都看得出端倪。

馬一鳴追著女友出去。

安吉站在馬一鳴的房間里，這個房間里只有她，只有她了。她贏了，她用她的耐心，用她的隱忍，用她的手段，贏得了這個男人。

5年的時間在指縫中緩緩地流淌，她看到了自己的眼淚，看到自己怎樣在超市的柜臺前等待，看到自己怎樣在電腦前一點一點地給他寫信，看到她在漫長的等待里怎樣褪去了青澀。

他對她有過怎樣的侮辱和打劫，他從未曾知道。

【終究是備選】

此后，屋子的女主人變成了安吉。洗衣，她還是不用洗衣機；也從來不過問馬一鳴的私事，她只是盡心地照顧著他。有時間她會去他的父母家，陪著他們聊天，幫忙做一些家務。

他的父母親戚都喜歡她的賢惠，他們說要是他欺負了她，會讓他好看。那個時候，她就坐在他的身邊，望著他笑。

日子一天天過下去，安吉和馬一鳴之間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他會在晚歸的時候打個電話給她，會在出差的時候帶份小禮物給她，會在她生日的時候帶她去看場電影。他求過婚了，也許這樣走下去，就是愛情了。

是在那一天吧，在她推開門進去的時候，看到他未來得及關上的電腦里，滿是他女友的照片。剎那間明白，她永遠都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不管是在五年前，還是在五年后。那一刻，她的心里泣不成聲。

離開這座城的時候，他們在人潮洶涌的火車站道別，他伸出手來，說再見。但她只是緩緩地笑了笑，然后轉(zhuǎn)身。

也許，她早該明白的，有些人注定要錯過，有些感情注定要放棄。還有，這一座城市，終究會與她擦肩而過。

編輯 / 孫魯寧

（E-mail：sln9009@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