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錯】
2012年的暮春,程卓在南京城過著奢侈的富二代生活。后來,他說,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寧愿那年沒有春天。
然而一切都像篆鑿在命運之中,寸步不離開。
那天,他將車停在桃塢街的古柳樹下,陽光從柳葉間灑下來,斑駁一地。那個春日恰好,好到讓他的心里微微地發(fā)癢。藍色的奧迪跑車引來行人的注目,他正享受這種感覺,就在這時,他看到對面書社里的那個穿一襲麻色棉布長裙的女子。
他看呆了。朋友說,她叫溫雅,是南京城出了名的清淺淡然女子。
當(dāng)晚,溫雅就成為程卓和一群哥們兒醉酒時的一個賭局:會不會上他的床。
如果單純追求女人,不需要他費心,那些女人就會黏糊糊地貼上來,因為他在南京城里顯赫的富二代家世。但打賭,并且一定要贏,他有的是興趣和耐心。
他有錢,不信愛。在他的觀念里,只要有錢,就沒有搞不定的女人。他專門去圖書館讀了她的書,愛與恨,那樣的決絕凜然。但他認為,她也一樣——沒有女人不愛錢。
一念之錯,就讓他和她成了故事里的人,多年后,再想起,才知道曾經(jīng)親手舍棄的東西,在后來的日子,再也遇不到了。
【將謊言當(dāng)成相信】
為了能贏這場賭局,每天下午從三點半開始,他就必準時等候在書社對面的古柳樹下。當(dāng)然,等候的時間,不忘給其他的女人打電話,或者,接其他女人的電話,露骨輕薄的情話和暮春的陽光一樣,放肆熱烈。
終于,她從店里走出。微風(fēng)吹起了清水似的長發(fā),一張淡然白皙的臉在乳白色的棉布衫下,剔透脫俗,麻色的文藝長裙在春風(fēng)中輕輕拂動。
他癡了——這白蓮一樣的女子!他相信,那一刻,他被她迷住了。
他打開車門,迎了上去。
要知道,這已經(jīng)是他在此等候的第二十天。他程卓從來沒有這樣的耐心去等一個女人,也從來沒有女子敢這樣對他。而她敢,這也挑起了他征服的欲望和好奇。
她看著他,如一枝墨秋中的睡蓮,讓人看不出一點多余的情感或者情緒。她說:“我是認真的。真的愛。”
他站在垂柳斑駁的光影里,說:“如果只有一個機會,我愿意抓住?!?/p>
她在猶豫中終于松懈下來。其實,有一刻,她還是疑慮的。然而,如果是謊言的話,那么此時,她也無力自拔,俗世里足以漫長的時間終于讓一個女子將謊言當(dāng)成相信。
終于答應(yīng)一起吃晚餐。
【像一顆琉璃滾落心間】
訂了漢口公館最豪華的房間,他說,愛你,就給你最好的。
她拒絕了,說:“太貴,去凌緣閣吧?!?/p>
他有錢,她知道。但她不想讓愛情從一開始就標上昂貴的價格,以免進不了時,退也困難。何況,她和他的身份那么懸殊。雖是小有名氣的作家,但稿費微薄。而他,那顯赫的家世,她是知道的。
在二樓臨水的露臺上,原木色的格子桌,要了兩份茉莉茶,和幾個清淡的江南小炒。月光如水,她看著他,說:“這清淡安靜的生活,不習(xí)慣吧?”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因為有種猝不及防的陶醉——這種女子只有接觸了,才知道如此醉人。
晚餐后,她執(zhí)意要騎車子回家。他便騎著車子帶她。第一次,他這樣讓自己依順于一個女子。
沿著古護城河岸,垂柳清風(fēng),淺乳色的月光清涼。程卓第一次感覺到,這樣的夜晚真美。他是含著金鑰匙出生,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清淡愜意的生活。而如果讓母親知道他和這樣一位普通的女子交往,她一定會咆哮起來!
從寬闊的街道拐入燈光昏暗的小巷,便到了。一棟舊樓房,樓下是生長了幾十年的幾棵古槐樹。
她下車,安靜地站在如水的月光中,指著二樓一個昏黃的窗口,輕輕地說,我住那里。
他執(zhí)意要上去看看。她推辭了。
真上去看的時候,是第二天,沒有告知她。她的母親開的門。屋子干凈整潔,但極為簡樸,突然心疼這樣一個女子竟然住這么簡陋的地方。便不經(jīng)她同意,購置了一套全新的家電送了過去。
她說:愛情別太繁華,繁華了,愛情就會退變?yōu)楸尘啊?/p>
他將她擁入懷中,說,最貴重的禮物,是愛。
她不再拒絕,輕輕伏在他懷里。柔軟的棉麻布觸到他的肌膚,像一顆琉璃滾落心間,那樣的溫涼醉人。
【只不過是一場賭局】
一切都在安靜中行進。
她是安靜恬淡的女人,愛情也打理得安靜恬淡。他每天開著奧迪帶她游走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然而,她卻沒有開口問他要過一樣貴重的東西。甚至,她沒有要求過去商場購物。依舊穿著她的棉布上衣,素色的棉布長裙,安靜地寫字。
她是真的愛他,是真把他當(dāng)成了生命里的男人,每日里短信提醒他早回家,少喝酒;叮囑他好好做點事業(yè)。周末的時間,燉了湯,燒了菜,開心地看他吃,為他們愛情的一些小細節(jié)歡喜得呼吸急促。
似乎,她對于愛情的貪婪只是愛。所以,有時,他竟然為這場荒唐的賭局而內(nèi)疚,他不忍心再傷害她。
一些時候,他也疑惑,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上了這個女子。只有真的愛了,才怕傷害對方。
但他畢竟是生活奢侈的富家少爺,花天酒地的生活已經(jīng)成了生活的習(xí)慣。
那些棉布裙子只能當(dāng)做偶爾的視覺調(diào)劑,時間久了,便覺得風(fēng)情寡然,還是喜歡那些穿著輕薄紗裙,或者露肩吊帶的曼妙女郎。
當(dāng)她又穿上麻色的棉布裙子,和他一起去參加酒會的時候,他按捺不住了。他拉她去商場,指著色彩艷麗的高檔服裝,絲綢的,錦綸的,真絲的,歐根紗,蕾絲的,喜歡什么,隨便挑。
他傲慢地坐在沙發(fā)上抽煙。她淡然看了他一眼,丟下他,轉(zhuǎn)身跑出商場。
從此,他再也不提,然而卻沒有了當(dāng)初的熱情。
于是,想到了分手。因為他壓根兒就沒打算認真戀愛——所有這一切只不過是一場賭局。
現(xiàn)在,他贏了,所以頓時興趣索然了,耐心也就少了。
【你是隨便的】
“我們分開吧,這是50萬元。”他將頭扭向窗外,深深地,煩躁地抽煙。他不敢看她。
他有勇氣說出分手,是因為他總是單純地堅信著這個女人,絕對不會因為分手而哭鬧不休,并失去理智,最多不過問他要點錢,作為青春的補償費。
然而,她只是傾斜在斑駁的光陰里,低聲說:“從一開始,就是我逆了自己的心愿,我是認真的愛,你是隨便的……”
但是超出他的預(yù)料,她很快地消失了。她的作風(fēng)就是不把事情搞復(fù)雜,永遠是簡潔明了的。愛了,沒有過多的為什么,不愛了,更不問。
曾經(jīng),他很喜歡。這樣的女子不麻煩。然而,現(xiàn)在的她的這種簡潔明了,讓他憎恨。如果她問他要一點錢作為補償,或者,至少傷心流淚地糾纏他一番,這樣他心理上才有勝利的感覺。
而現(xiàn)在,她的這種決絕,讓他有了挫敗的感覺,他覺得她看不起他。
【一個凄涼的故事】
書社已經(jīng)暫時交給了一個陌生女孩子,他不認識,徘徊過幾次,可終究沒有勇氣進去。
日子又照樣燈紅酒綠起來,去K歌,喝啤酒,酒氣熏天地走在午夜的大街上;通宵派對,每天換著不同的女子,她們性感時尚,然而,摸著她們同樣白皙的皮膚,再也找不到那種棉布溫涼適宜的感覺。
原本以為會好起來。可是,日子里開始出現(xiàn)莫名的失落,時不時會想起那個叫溫雅的女子。
終于有一天,開車出了車禍,混亂的意識中,喊的竟然全是她的名字。他才明白,打她從他眼前無聲消失的那天起,他的靈魂就丟了。因為缺少了她的陪伴,他開始終日寢食難安。
也在此刻,才明白,愛情于他,并不是糞土一般,事實是缺少了她的愛情,他也缺少了活下去的勇氣。他依然需要她,猶如人生需要一個目標。
他決定去找她,他發(fā)誓,等找到了,一定要給她全部的愛情。開著車,在南京的大街上瘋了一樣找,從繁華大街到靜僻之處,終于找到了。
在古寺旁的一條幽靜街道上,古老的香樟樹遮天蔽日。依舊是一家書社,只是店面大了,還是隔著馬路,書屋的名字叫:我和你。潔凈的櫥窗內(nèi)是兩個人,男人打理著書,她遞水過去,兩個人說說笑笑。
離開他,她已經(jīng)和一個普通男人過起了煙火的日子,她好好的——是的,他并不知道,她死過,跳進了秦淮河。但被他救了,她就和他結(jié)婚了。
他頓然失去了找尋的勇氣。夏日的南京城悶熱,而他心里是老翡翠一樣,透著蒼綠的冰涼。他明白,再多的榮華富貴也換不回一個女子的愛了,屬于他和溫雅的愛情,已經(jīng)以永恒的遺憾姿態(tài),成全了一個凄涼的故事。
從此,在他的人生中,除了曾經(jīng)和一個叫溫雅的女子相遇過,被愛過,再也沒有其他可以令他難以忘懷的東西了。
編輯 / 張秀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