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誼不會無路可走

一直都不知道該在什么時候什么天氣下寫下關(guān)于這個人和這場征途的文字，也不知道我的筆能否承載得起這種失而復得的沉重。而此時寫下的字，是為了給那些走至死胡同的日子一個溫暖的謝幕。讓她看到，讓我看到，在我們都以為無路可走的時候，其實，未末。

我與她是一起長大的，我家到她家只有八十步的路程。從小就認識，卻從來未有過更為深刻的交集。這種淡淡的關(guān)系從初中開始發(fā)生改變，而我與她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初中開學那天。叔叔的車因為大雨的關(guān)系無法前行了，等我趕到所屬班級的時候，其他的學生都已坐滿了教室。我站在門口，看著陌生的臉和陌生的眼神，競踏不出腳步。她突然站起，在最后一排的位置沖我招手，示意我坐她旁邊。我低著頭快步走到她身邊，小聲地說：“謝謝。”她搖頭說不客氣，短發(fā)跳躍著小小的光。

我十三歲生日。那段時間我和很多人都不和，性格上也越來越極端，對于冷嘲熱諷，也逐漸麻木。她為了保護我，不斷地與人爭吵，豎起全身的刺。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比初中開學時的還要大。雨打在臉上，很重很疼。我窩在空無一人的教室里，聽雨傾盆而至的聲音，心里一片絕望的蒼白。她沖進教室的時候，我正在發(fā)呆。反應(yīng)過來看到她的時候，她已走到我身邊。她全身都是水，滴滴答答地打在地上，齊耳長的頭發(fā)都凍在了青色的臉上。她從包里拿出一個海豚抱枕，很溫柔地對我說：生日快樂！

我和她一起吃晚飯。點完之后，她又叫住老板，說：“這個女孩子的不要放太多辣椒，她這幾天一直在鬧肚子?！蔽毅蹲。瑢λ募毿母械襟@異。吃的時候，她怕我吃不飽，一直把自己碗里的夾給我。她神態(tài)安然，我心里的感動一點點地漾開。我說：“突然發(fā)現(xiàn)欠你好多?！彼ь^看了我一眼，戲謔道：“你現(xiàn)在才知道??？“風起，歲月卻是安穩(wěn)靜好。

中考前的最后一個晚自習。前座的女生問我高中要在哪里讀，我說，一中吧。那個女生又問，那她呢？她成績又不好！我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廢話，肯定是一中。她家里那么有錢，不用考直接給錢就行了?！蔽冶е^優(yōu)等生的自尊和清高，在她背后惡意地中傷和蔑視。一扭頭，她面色蒼白地站在幾步之遙的。過道。她低著頭匆匆走過。我看不見她的表情。

只用了一秒鐘，我先前的那些得意就全部沉入胃里，直直穿透了心臟。她趴在座位上，一動不動地坐了兩個小時。那時的她，那么像當年的我，又不像。當年的我縱使被孤立卻仍舊有她陪，可是她，卻只有她自己。別人給的傷她都可以用盔甲——擋過，而我親手給的傷，她只能受著。她面對我時從不偽裝從不披盔甲，她敞開的，是最真的心。仿若又走回我站在門口踏不出步的那年，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或許是世事無常吧，最后的結(jié)果卻是，她去了一中，而我卻到了荊門。從鐘祥到荊門，在地圖上不過幾厘米的距離，我和她用了一年的時間卻還未曾走到。中考之后的我們，幾乎陌路。我們終究結(jié)識了不一樣的人，也開始漸漸放下以前一路支撐扶持的彼此，也開始會為了另外的一些人奮不顧身。在我不斷缺席她的成長的這個過程中，她也同時缺席了我的青春旅程……

她十六歲生日，給她發(fā)了條“生日快樂”，幾小時之后，她回短信：“想起你，就不會快樂。”這話很絕情，卻證明她一直都不曾忘記不曾釋懷。隨后，她撥了一個電話給我，她叫我不要說話只聽著就好。她說：“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因為你自己對我感到內(nèi)疚就對我說句生日快樂來求得你的心安理得。你知不知道我在意識到付諸你身上的感情廢了的時候有多絕望？你知不知道我比你更怕碎成一片一片的所謂真心？你一直都是這么懦弱，不敢解釋不敢挽留不敢放下你那可笑的自尊心。我不欠你，但你欠我的，你沒還清你也不可能還清。”

近乎歇斯底里地喊完，她掛斷了電話。我聽著忙音，分不清時光流連的模樣。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年的五月，她從鐘祥來荊門看我。接到她短信的時候，驚喜遠大過驚訝，一路狂奔到南門。她倚在門口的柱子上，束著高高的馬尾，恣意張揚如當年。我跑過去，她一邊遞給我一袋水果一邊數(shù)落我跑得太慢。與她并行，初中與我一樣高的她轉(zhuǎn)眼就比我高了一個頭。我和她一路嘮嘮叨叨地說著，與她講了許多讓我開心的事、難過的事、堅持的事、熱愛的事。她只是聽著，偶爾加兩句訝語。

天很熱，她的額頭上有一層密密的汗，讓我想起那年桌上斜斜的雨水。陪她逛街，她對衣服還是那么挑，還是那么毒舌。逛累了坐在路邊的長凳上，我和她一起笑著撲了一層又一層的粉的大人，她說我們是天生麗質(zhì)無需粉飾。笑了很久，她又拉著我一起跑，飛舞的發(fā)絲投印著最暖的太陽光。

送她到車站時，我拿出未曾送出的她的十六歲生日禮物。她愣了很久，才接過，喃喃道：“這是你第一次送我禮物啊?！彼菚r的表情，真的讓我有濃濃的心酸。車要走了，她沖在后面的我喊道：“前幾天我一個人去看了《泰坦尼克號》，沒什么意思，只是覺得我執(zhí)著的那些有的沒的都沒有這個人重要。喂，下回你陪我再去看一遍吧?！彼χ?，哭著。我很用力地點頭。有些東西，或許從來都沒有失去過。

與她這一路的分分合合，想來齒間有些微的苦，心里卻是泛開的甜。

我與她開始時并肩作戰(zhàn)，在現(xiàn)實殘酷的世界里闖出一條遍地花開的路。而后卻因為我的任性使我們之間可能有的聯(lián)系全部斷掉。像兩個傻瓜一樣，埋怨著對方，憎恨著對方，卻從來都不曾舍下對方?？诳诼暵曊f著絕望說著受傷，而心里卻仍舊為這份特殊的存在保留著明亮之處。懂事后才終于看清，何為重要，何為過眼云煙。縱使已染上塵世和人事的浮雜之氣，卻仍舊有著無可匹敵的默契。

在我和她都以為無路可走的時候，其實，未末。

在時光堵住我和她所有退路的時候，其實，末末。

友情中的誤解、隔閡、間隙，或許無心，或許有意，或許失去，或許橫亙。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陪你在這段友情中跋山涉水的人。

微微張開眼，我發(fā)現(xiàn)窗外的天空，蔚藍得不可思議。最燦爛的盛夏，已經(jīng)到了。

（指導老師：鄧濟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