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崍山位于江津區(qū),在海拔1450米的山頂,聳立著一座78米高的鐵塔。
一個瘦削身材、戴方框眼鏡的中年漢子,正一點一點地往塔頂爬。
頭頂,藍天白云艷陽天;腳下,青山密林首尾相連。身邊美景如畫,漢子卻無心留戀。
這天是2012年10月30日。
這天一大早,江津區(qū)廣播電視駱崍山發(fā)射臺外線技術員鄒光友發(fā)現(xiàn):中央電視臺第一頻道的信號消失了!
他急了,一邊向信號塔飛奔,一邊在心里提醒自己:“馬上就要開十八大了,大家都等著看節(jié)目轉播喲!”
十多分鐘后,鄒光友爬到塔身上部的信號發(fā)射裝置前。
“裝置盒完全正常?!鼻屏税胩?,他撓撓頭,“難道是機房出了問題?”
想到這,他沿梯下塔,奔向鐵塔旁的機房。
半個小時后,鄒光友走出機房,掏出電話:“我是駱崍山發(fā)射臺,發(fā)射機的線路管壞了,故障已經(jīng)排除?!?/p>
那人
2012年11月29日早上7點20分,天還沒完全亮,鄒光友來到發(fā)射臺腳下。
他打開鐵門,走進機房。
機房里,三套發(fā)射機組“嗡嗡”低鳴著,持續(xù)發(fā)射出中央電視臺第一頻道、第七頻道及廣播電臺調頻廣播的信號,將江津的偏遠農村及鄰近的綦江區(qū)的部分鄉(xiāng)鎮(zhèn)覆蓋起來,為100多萬鄉(xiāng)親送去信號。
這座發(fā)射臺的日常運轉,就由鄒光友一人維護。
逐一記錄了設備運轉數(shù)據(jù)后,鄒光友在控制臺前坐定,目不轉睛地盯著監(jiān)控電視。
這一坐,就是一上午。
“檢查設備、記錄、監(jiān)控,就是外線技術員的日常工作?!绷季?,鄒光友抬起頭,憨笑著說,“這些活,我從小看到大,熟得很!”
鄒光友的父親也是廣電外線技術員。30多年前,少年鄒光友放學回家,最喜歡趴在桌上,看父親擺弄電視信號發(fā)射機的零件。
后來,父親調到江津龍登山電視差轉臺。一個大雨天,差轉臺的屋頂漏了雨,父親爬上屋頂搶修,不慎腳下一滑,摔斷了頸椎骨。
父親出殯那天,鄒光友死死抱著棺木,失聲大哭。
22歲那年,鄒光友也成了一名廣電外線技術員。
那山
發(fā)射臺下約200米處,一座二層小樓矗立在密林間。
這就是鄒光友的宿舍。
2012年11月29日中午12點15分,鄒光友鉆進宿舍廚房,燒水、下面、調作料。
少頃,面條出鍋。鄒光友盛了一大碗,就著新鮮白菜和咸蘿卜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白菜,是他在樓下開荒種的;咸蘿卜,是他在壇子里腌的,他還腌了泡椒、大頭菜。
“自己做菜,能換換口味?!编u光友喝了一口面湯說,“發(fā)射臺方圓三公里不見人家,到最近的鄉(xiāng)場要走40多分鐘,買菜不方便?!?/p>
由于發(fā)射臺離不了人,鄒光友趕場就像賽跑——每逢趕場天,他天不亮就起床,一路小跑到鄉(xiāng)場,買上一背篼生活用品,然后再一路跑回來。在他的購物單里,新鮮肉菜最珍貴。油鹽醬醋等生活用品,他一買就是幾十斤,一吃就是大半年。
22年,鄒光友就這么“跑”了過來。到今天,他已經(jīng)五年沒回老家看母親了。
“你也該挪挪窩了?!币淮乌s場時,有熟識的鄉(xiāng)親對他說。
“我也想,可單位人手緊……”他扭捏著回答,隨后突然提高嗓門,“再說了,我是為上百萬人護塔!”
時針指向下午1點20分。鄒光友回到發(fā)射臺,繼續(xù)為百萬人護塔。
那塔
2012年11月29日下午2點,鄒光友開始檢查信號塔。
沿著金屬梯,鄒光友一路向上,靈活如猿猴。
寒風如刀,從耳邊呼呼刮過。爬了20多米,他停下動作,向雙手吹了幾口熱氣。
“這鐵塔冬冷夏熱?!编u光友戲謔著——冬天,赤手摸上金屬梯,幾分鐘手就凍麻了;夏天,在烈日暴曬下,鐵塔燙得能烤熟雞蛋。
十分鐘后,鄒光友爬到信號裝置盒前,檢查了相關線路。
回到塔下,鄒光友又鉆進機房,重復了上午的工作——檢查設備、登記數(shù)據(jù)、監(jiān)控電視信號……
22年,天天這么過,應該很枯燥吧?
其實,這份工作也有不枯燥的時候。
2011年8月的一天深夜,鄒光友剛剛睡下,忽聞窗外雷霆大作。
他立即警覺起來——此時必須立即關閉機房電閘。否則,雷電一旦擊中機房,價值上千萬元的設備就可能被燒壞。
他翻身起床,赤腳沖向發(fā)射臺。
幾分鐘后,鄒光友沖進配電房。就在他伸手關閉電閘的一剎那,一個巨雷轟然炸響。
他只覺地面顫抖,一個刺眼火球在身邊爆炸,隨后便失去了知覺。
幾分鐘后,鄒光友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地上,頭發(fā)和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你不怕?”事后,有同事這么問他。
“怕!”鄒光友憨笑,“可我替上百萬人護塔,不管風雷雨雪,都不能有絲毫怠慢!”
22年來,鄒光友確實沒有絲毫怠慢——大雪封山時,他會步行20多公里,將發(fā)電機用的柴油從山腳一桶桶背到山頂;山風驟起時,他會守在鐵塔旁,查看線路是否被狂風吹斷;設備運轉出現(xiàn)問題時,他爬鐵塔、鉆機房,一邊尋找故障源頭,一邊聯(lián)系外部技術支援……
2012年11月29日晚上6點,鄒光友關好機房大門,沿著小道向宿舍走去。
平時,他總是慢悠悠地走。今天,他卻是一路小跑。
今天,山下有人來看望他。
那狗
2012年11月29日晚上7點,山頂起了大霧。
在江津,駱崍山的霧頗負盛名——在山腳,云霧飄在頭頂上;在山腰,云霧飄在道路旁;上了山頂,云霧就飄在腳底下。
宿舍二樓,橘黃色的燈光穿過朦朧霧氣,在樓下映出斑駁光影。一股泡椒燒鴨的香氣彌漫到窗外。
循著香氣,一黃一黑兩條狗鉆進屋里。
“不準偷吃!”鄒光友喝道,轉身說,“黃的那只是公的,叫‘莽子’;黑的那只是‘黑兒’,是母的?!?/p>
晚上7點20分,餐桌上出現(xiàn)了一臉盆土雞湯、一大碗酸菜魚和一大盤泡椒燒鴨。
“莽子”和“黑兒”端坐桌下,口水流了一地。
鄒光友也在桌旁坐下。
“右手!”他對狗說。兩條狗舉起了右前爪。
“左手!”他接著說。兩條狗舉起了左前爪。
鄒光友笑了,用筷子夾了骨頭,丟過去。
初到駱崍山時,鄒光友原本有兩個同事。后來,一個退休回家,一個耐不住寂寞辭了職,剩下鄒光友獨守空山。
從那時起,他開始養(yǎng)狗。
2010年,相守十多年的妻子不堪生活清苦,向鄒光友提出離婚;他的女兒大學畢業(yè)后在重慶主城生活,每逢春節(jié)才到山上住幾天。
于是,狗成了鄒光友唯一的朋友。
“有人說我傻。”逗著狗,鄒光友突然紅了眼圈,“可單位領導告訴我,發(fā)射臺不能沒有我。為了照顧我的生活,單位給我配了電視、空調、冰箱、電腦,我不能辜負這情義!”
晚上7點35分,鄒光友一邊逗狗,一邊頻繁地看時鐘。
“老鄒,我們來看你了!”突然,樓下一聲吆喝響起。
鄒光友從座位上跳起來,沖到門外。
門外,重慶有線電視公司江津分公司維護部主任陳洪沛和江津區(qū)電視臺黨政辦工作人員漆珂玉,正微笑著看著他。
那天夜里,平時寡言少語的鄒光友,一直說到嘴皮發(fā)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