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談誤國,實干興邦”成為當前熱詞,這是歷史經(jīng)驗之言,更是現(xiàn)實警示之言。研讀明史,從“空談誤國”四字,常常想起那個發(fā)出千古嘆息的崇禎皇帝遺言——“皆諸臣誤朕”。這句遺言是360多年前崇禎告別這個世界之前郁結于心、發(fā)自肺腑、最想留在世間讓后人解讀的一句話。
崇禎之死
公元1644年農歷3月18日,大明皇宮,35歲的皇帝朱由檢拉著太子朱慈的手慟哭,他教導兒子在逃亡路上千萬小心:“見到做官的人,長者呼為老爺,年輕的呼為相公。如遇平民,長者呼為老爹,少者呼為老兄?!?/p>
隨后,朱由檢自縊于煤山,死狀頗慘。回首明末亂世,假設各種可能:如果在兵臨城下之前朱由檢去了南方,或者太子去了南方,歷史或許要重寫了,明朝不一定滅亡得那么快。
遺憾的是,從萬歷年間開始的明朝朋黨斗爭,在王朝將要滅亡之時也一點兒沒有消停的意思。閣臣們個個心懷鬼胎,他們唯恐皇帝跑走后自己會與太子一同留下死守北京,所以沒一個人正式出來明確表態(tài)。廷臣們爭吵商議,終日不絕,結果皇帝、太子一個都沒走成。
嘴炮大臣
朱由檢即位之初,還是頗想干一番事業(yè)的,但本人好猜忌,大臣們又誰也不服誰,終日吵鬧不休,最終一塊兒玩完。朱由檢臨死前,曾絕望地說:“朕非亡國之君,可是十七年來,滿朝文武泄泄沓沓,徒尚門戶之爭,無一忠心謀國之臣,倘若朝中有半個于謙,何至會有今日!”
明朝文臣對“嘴炮”的愛好,在封建王朝中都是不多見的。在明末,內憂外患,亟須決斷之心,但君臣整日賭氣,結果什么事都做不成。當時商量與滿清議和,楊嗣昌等提出李自成、張獻忠匪患未肅,遼東邊疆之事,清人有議和意,可以與之先談。此言一出,黃道周等老臣怒不可遏,朝上出現(xiàn)了一場浩大舌戰(zhàn)。
學者樊樹志在《晚明史》中評說這段口舌之爭時,不無遺憾:“經(jīng)過此番波瀾,思宗再也不敢與清朝嘗試和談,在攘外與安內的兩難選擇中他已無牌可打了?!?/p>
空談之風,盛行于魏晉,當時一群士人以清談避世,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侃爺,你說佛道,他講宇宙,練就一副好嘴皮子。到了明末,大臣們在大難臨頭之際,自然已不談風月,但聚焦時事,依然是空談,個個以為掌握了真理,其實不過是盜虛名、說空話,脫離實際,百無一用。
黨爭誤國
明末舌戰(zhàn),緣于黨爭。大臣們不是從理性出發(fā),而是執(zhí)著于門戶之爭,什么事都難達成共識,什么事都做不了,最終一盤散沙。
明末的黨爭,開始是東林黨和齊、楚、浙三黨之爭,后來演變?yōu)闁|林黨與閹黨之爭。從今天的視野來審視明末黨爭,是深深的遺憾。東林黨確實聚集了當時最優(yōu)秀最有正義感的知識分子,他們也自居為正義的化身,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充滿了道德優(yōu)越感。他們不知道,他們的路徑其實是與對手在唾沫紛飛中共同葬送了大明王朝。
姚雪垠在長篇小說《李自成》中描述了崇禎的最后時刻:“他痛恨朝廷上都是庸庸碌碌之臣,竟沒有一個有識有膽、肯為國家擔當是非的人。想到這里,他怒不可遏,將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罵了一句:‘諸臣誤國誤朕,個個該死!’”
這位年輕皇帝不知道,他死后,他的“該死”的大臣們,到了南明小朝廷,還在爭吵不休。江山不在、國之不存,還要死掐,這些人,就這樣不管不顧地將空談進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