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貴的孩子氣

有一段時間，書畫大師啟功感覺身體不舒服，有一個人向他推薦氣功治療。啟功花錢把那位所謂的“氣功大師”請到家，好茶好飯款待之后，這位把自己吹得和神仙一樣的氣功大師開始發(fā)功給啟功治病。在離啟老十幾步的地方，這個人張開手掌問：“有感覺嗎？”啟老搖搖頭說：“沒有?！彼白吡藥撞剑謫枺骸斑@回呢？”啟老還是說沒有。他又走前幾步。啟老還是說沒有感覺。這時，啟功其實已經意識到自己上當了，但他卻沒有生氣，臉上仍然保持微笑。最后，“氣功大師”把手按著啟老的膝蓋問：“這回呢？”啟老說：“有感覺了。”那人高興了：“什么感覺？”啟老輕輕點點頭說：“我感覺你摸著我的腿了?！闭f這話的時候，時年八十多歲的啟老地語氣和表情就像一個淘氣的孩子。

張伯駒先生是一代名士、大收藏家、“民國四大公子”之一。他曾傾家蕩產以高價收購大批珍貴書畫，以防止這些價值連城的珍品流向國外。用“價值連城”來形容他的藏品一點也不夸張，而這些文物是他用全部家產和畢生心血換來的。為了收藏這些文物，他變賣了河南老家的千畝良田和在北京的豪宅，變賣了妻子的首飾并向親友借了許多債。1946年，購買隋代畫家展子虔的《游春圖》時，張伯駒除變賣自己的家產籌得220兩黃金以外，尚缺20兩黃金，就和夫人潘素商量，潘素考慮到手頭拮據當時沒有答應。張伯駒索性像孩子一樣躺在地上，一趟就是半天，任潘素怎么拉、怎么哄也不起來，最后潘素答應賣掉自己的首飾湊錢買畫，張先生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呵呵直笑。到1950年張伯駒先生買下《張好好詩》的時候，他已經負債好幾萬元。

1956年，張伯駒將杜牧的《張好好詩》及其他一些國寶書畫無償捐贈給政府，由故宮博物院收藏。張伯駒先后捐獻給國家的其它主要珍貴文物有：隋代畫家展子虔的《游春圖》、東晉陸機的《平復帖》、李白手書《上陽臺帖》、南宋女畫家楊婕妤的《百花圖》、五代南唐董源的《瀟湘圖》、范仲淹傳世的唯一墨跡《道服贊》、宋代蔡襄的《自書詩冊》、宋代黃庭堅wAwdGo2hNMNjsjsTPSRW6g==的《諸上座帖》、宋徽宗趙佶的《雪江歸棹圖卷》、宋趙伯嘯的《仙嶠白云圖》、元代趙孟頫的《千字文》、明代唐伯虎的《孟蜀官使圖》、唐人寫經《大般若波羅密多經》等幾十件。國家獎勵了張伯駒先生20萬元獎金，但他分文不取、悉數(shù)退回，只收下文化部沈雁冰部長簽發(fā)的一紙捐贈獎狀。

1928年，31歲的羅家倫被外交部任命為清華大學校長。上任后，任人唯才的羅家倫通過提高教師經濟待遇和社會地位在全國范圍廣納賢良，不拘一格用人才。他說：“為青年擇師，必須破除一切情面，一切顧慮，以至公、至正之心，憑著學術的標準去執(zhí)行?！鄙眢w力行的羅家倫親自招募了一批優(yōu)秀的年輕學者，并言語誠懇地讓陳寅恪、金岳霖、趙元任等大師留任。

有一天，羅家倫聽人說南開大學蔣廷黻是一位非常出色的近代 史教授，第二天就親自去天津誠請蔣廷黻來清華任教。開始，蔣廷黻不為所動。羅家倫便像孩子問母親要棒棒糖那般“耍無賴”，坐著不走，說：“你若不答應，我就呆在你家不走了?！卑玖艘灰?，蔣廷黻終于答應來清華。后來，蔣廷黻果然不負眾望，在清華期間他潛心研究，其關于晚清政治、外交以及東北三省的研究成果，成為近代史學科形成初期的重要典范。

書法家啟功、收藏家張伯駒、和教育家羅家倫的孩子氣，貌似犯傻，其實更能體現(xiàn)出一種清可見底的人生氣質和文人風骨，就若潺潺的山間小溪，水中草石盡收眼底、近儲心間，直露至真、至善的性情。

薇拉拉摘自：2012年12月28日 《新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