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

楊河山

1

第一場雪沒有任何預兆就飄落下來了。

樹葉有些枯萎，但仍然泛綠，它們將要

捱過一個漫長的冬天。

不遠處的地鐵工程仍舊沒有完工，

第一場雪的到來，那里的門并沒有關閉。

冬天來了。雪即是某種預兆，

或者充滿了變數？我接收到了它的信息。

某種轉折。就像我無法阻止以往的歲月

化作這飄落的漫天的閃光碎片。

2

這場大雪讓我想起上個夏季的一場大雨。

我曾站在窗前，癡迷地望著雨中濕漉漉的街道，

就像今天一樣。大雪紛飛，它是不是從前的

那場大雨？哦，雪是無聲的，與雨不同。

但它仍以雨的方式降落，并且覆蓋了同樣的街道。

我站在窗前，而從前我似乎也這么站著。

但這并不重要。哦，雨已陳舊，發(fā)黃。

它敲擊地面發(fā)出嘩嘩的響聲，而今也早已消隱。

我的眼前只有雪，紛紛揚揚的大雪。

皚皚的大雪濃密卻布滿想象，思念或者破滅。

我是否應該栽種十萬萬株丁香？而這場大雪

不過是從前那場大雨中丁香花的影子。

3

在大雪紛飛的夜晚傾聽，

雪花從黑暗的夜空中飄落，那些白幻化著

黑暗的夜空 明亮得像夜晚的燃燒

然后我們喝上一杯酒，幻想著曾經的溫暖

已經變得發(fā)黃的書信，在雪中演繹著從前的愛情

或者是破滅的愛情的灰燼。

4

我站在它們之間。不是兩條街道

而是兩個季節(jié)?；蛘咭粋€季節(jié)的兩個層面。

街上行人稀少，而汽車

尾部冒出的白色的蒸汽像驚惶的

變異的蟲子。我一直站在雨雪之間，

過去的日子早已過去，新的還沒有來臨。

站在時光之中的疑惑，老年或者中年

清醒的快樂和雪中悠遠的悲哀

懷念 或者描述什么，雪不僅使人清醒

也會讓多少人在大雪中不知所措地迷失方向。

5

雪和烏云密布過于昏暗起來。燈亮著。

我等待雪的明亮，等待相同命運的人來訪。

大片的發(fā)光體，像某種可燃物。

在窗前漫無邊際地飛舞。螢火蟲，它不是螢火蟲。

它們飛舞。照亮我午后昏暗的房間。

在一把紅木椅上我傾聽著飛舞的聲音不愿起來。

6

我站在窗前望著東正教堂翠綠的穹頂。

有那么一刻，我想起這里曾落滿了鴿子。

而今天正飄落著今冬第二場雪。這些微型的鴿子

比鴿子小，但有著同樣的翅膀

（或許還有咕咕的叫聲）它們也以鴿子

的方式落在這個穹頂上以及銀灰色的十字架上，

并且頻頻扇動著翅膀。哦，第二場雪。

讓我想起了什么？從前這里曾飄蕩著的鐘聲，

而今天如此寂靜。雪無聲地飄落，

而鐘聲也早已消逝。我們與所有的雪，

鴿子和消隱的鐘聲一起生長著歲月。

7

這場雪似乎屬于去年但今天才來。

信箋寄出了許久，此刻才陸續(xù)收到。

涼卻紛紛掠過我的胸前。

我不會拒絕。它們之中藏有的情感。

一些問候和關愛，雖然遲了些但里面有我

無法描述的溫暖。

8

午后，大約三點四十八分的時候，

我看見遠處的林木在漸漸變藍。

像一群身穿藍色衣服的勞工孤獨地站在那里。

像藍色的油漆匠，或動漫電影中

那些面孔靛藍的壞蛋。而五點鐘左右，

他們一起穿上了黑衣。這一小時之間

似乎發(fā)生了什么。也許有人逝去，

或悲劇正在發(fā)生。

9

天的星星讓我想起

魚的眼睛。而漫天的雪花

讓我想起了天外的歌聲

仍然是魚。魚閃閃發(fā)光的鱗片。

至于魚的鱗片為什么會飛。

或許分解于某種暴力。一場夢。

或許，請不要說那是夢。

10

雪落在汽車上。這不像落在草垛上

或窗臺上那么簡單。

它想走。移動并且離開。

當它回到地面沒有了翅膀從此再沒有其他的方式。

它落在汽車上。它的野心

被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孩兒破解。

11

我不會在大雪中尋找月亮。

不會。憑借我的經驗，這月亮依然存在。

只是它并不會出現在紛飛的雪花中，

而是在雪花之上。確切說在云朵之上。

它放射出光輝，而所有的雪花都被照亮。

大雪中沒有月亮。但所有的雪花

都折射月亮的光輝，或者本身就是

它精致而明媚的光輝。

12

我們的車在大雪中向前走著。

有一段時間，我閉上眼睛。但這些雪

仍在腦海中紛紛揚揚下個不停。

它們不分時間不分地點，而我已經記不清

這是今年第幾場雪，它們何以進入到我的

思想 情感的 甚至靈魂的。

我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走上這條孤寂的街道。

是的，我們需要奔波，走重復的路。

更需要忍耐和克制。即使在雪中。

即使我們暫時弄不清向前行走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