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海

□危磚黃

三亞的海風(fēng)

像我這樣的俗人，坐著飛機(jī)去度假，是一次特別的體驗(yàn)。雖然它像海濤中的“泡沫”一樣，很快就消散了，但我還是想把這個“泡沫”記錄下來。

這是一個冬日的周末，應(yīng)安利的朋友之邀，到三亞的亞龍灣度假。

周五半夜到的，一落腳就找個餐吧去喝酒。聽到黑暗的不遠(yuǎn)處傳來陣陣的海濤聲，一個個漢子和MM，無論是新交還是故友，都放縱地推杯換盞，就著花生米或泡菜，只想快速釋放出那個被日常的庸碌所遮蔽的“爽”字來。

到了白天，肯定是要沖進(jìn)海水中去游泳的，即便不怎么會游，也要在海水里泡一泡，感受那種被海浪沖撞的快感。如果稍有水性，便樂于讓身體自在地享受那種“隨波逐流”的飄蕩之感，這時候，就當(dāng)自己是個漂流瓶吧，或者干脆就是海水中的一件垃圾，任由海水將身體淘洗了。亞龍灣是一條開闊、悠長的海灘，從海洋到沙灘到綠樹，以及排列在沙灘和綠樹之間的草傘、躺椅，層次分明。亞龍灣的美麗和迷人，早已聞名天下，不需要在這里贅言了。溫暖的陽光下，海水和沙灘都顯得寬厚、安詳，人們就在藍(lán)、黃、綠三條主色帶之間游玩、嬉戲。興之所至，還可以把肢體埋進(jìn)沙堆，閉目養(yǎng)神，或者與玩伴一起，在沙灘上踢足球，在海浪上騎摩托艇。

海浪是最活躍、最恒定的嬉戲者。無論你什么時候到來，都會看到海水借著風(fēng)勢，你推我搡，形成一條條浪線、一簇簇浪花，卷起千堆雪，然后在沙灘上把無數(shù)的泡沫鋪開來，任由它們流淌、綻放、消散。無休無止，無始無終。

浪花和泡沫，雖然轉(zhuǎn)瞬即逝，但它們讓我看到了大海的呼吸。

黑夜再次來臨，露天的燒烤餐吧最為熱鬧。伴著美食，還有輕快的歌唱和俏皮的表演，人們邊吃邊聽邊看，天南海北地聊，亦雅亦俗，不亦樂乎。記得有一位詩人說過，孤獨(dú)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群人的孤獨(dú)。熱鬧過后，需要安心和平靜下來。我上慣了夜班，不愿太早就躲進(jìn)房中睡覺，寧愿到沙灘上、水邊上去散步。臨近深夜零點(diǎn)的時候，海濱幾乎沒有了多余的人聲，也不再有保安模樣的人過來“關(guān)切”地詢問有什么“需要”，我獨(dú)自一人在黑暗中漫步，赤足而行，時而駐足臨風(fēng)。專注地欣賞那一條條白色浪線的產(chǎn)生、模糊和幻滅，細(xì)心地傾聽海濤由轟鳴到輕嘩的聲息，體會海水漫過腳丫、流沙在腳下塌陷崩潰的瞬間。黑暗增添了大海的神秘，獨(dú)享并且融入這無邊的黑暗，仿佛大海就是知己，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黑暗，給人以遐想的暗示。

不知怎么，我的腦海里突然跳出來莊子《逍遙游》的句子：“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鳥也，海運(yùn)則將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我愿意相信，莊子這奇麗的文章，一定是在黑暗的籠罩下或者是在閉目的狀態(tài)下產(chǎn)生的。像我這樣的凡夫俗子，“瞎想”一番倒是可以，但要駕馭《逍遙游》的思緒，是絕對不可能的。盡管我也有思緒萬千，但我抓不住任何一縷。漸漸地，腦海里就剩下了虛無，像是一片混沌，又像是一片澄澈。到這個時候，我想，我是不是該去睡了。

周日的早晨，很有幸，早早地醒來，未能錯過日出。

海風(fēng)是清涼的，海水是清涼的，沙灘是清涼的，腳步是隨意的，心態(tài)是松弛的。深一腳淺一腳，我就這樣漫不經(jīng)心地走著。已經(jīng)有人在沙灘上晨練，也有人在水邊撿貝殼。東方的天邊，小島的上空，漸漸出現(xiàn)紅霞，云朵的底部泛起一層層鮮艷的光華。太陽出來了，像個紅色的氣球，從一線弧影慢慢變成渾圓，飽滿而不輕浮，噴薄而出，如約而至，雖然緩慢，但沒有遲疑。這時候，大約是七點(diǎn)十分。不一會兒，海面上便金光燦爛，波光粼粼，仿佛是“神的靈運(yùn)行在水面上”（《圣經(jīng)·創(chuàng)世記》），讓海面、沙灘和人們的臉上都呈現(xiàn)出一種喜氣洋洋的祥和氣氛。

我看完日出的全過程，一直到陽光有點(diǎn)刺眼了，才戀戀不舍地離去。平日里，住在城市，又經(jīng)常上夜班，早晨往往在睡大覺，欣賞華麗的日出，早已成了一種奢求。

周末生活的一個“泡沫”，似乎不宜寫太多，再寫下去就是流水賬啦，到此為止。

蜈支洲

袖珍小島蜈支洲，在三亞市北部的陵水灣內(nèi)，就是亞龍灣北邊一點(diǎn)。蜈支洲島距海岸線僅2.7公里，方圓不足1.5平方公里，呈不規(guī)則的蝴蝶狀。此島原名古崎洲島，因它形狀頗像一種當(dāng)?shù)貪O民稱之為“蜈支”的海洋動物，而改現(xiàn)名。島上的建筑遺存，除了一座小小的媽祖廟，據(jù)說還有部隊曾在這里修筑的大量地下戰(zhàn)備工事，總長度相加達(dá)4公里。如今，這個袖珍小島被開發(fā)為一個旅游勝地。

這是掩身于亞龍灣身后、獨(dú)自悄然綻放著光彩的度假天堂。與亞龍灣相比，它更寧靜，更嬌小，更清麗，它被稱為中國的馬爾代夫。島上不僅有豐富的植被，還有天然的淡水。有人把這里當(dāng)做和情人一起逃離塵世的天堂，因而又稱之為“情人島”。在這里，你可以完全放飛浪漫的心情。

盛夏時節(jié)，跳下渡船，從木棧道登島，立刻，最熱烈的細(xì)沙和海水展現(xiàn)在眼前。這里的沙，細(xì)如面粉，陽光下白得耀眼。這里的海水，近看澄澈透明，遠(yuǎn)看則呈現(xiàn)出寶石般的多層次的藍(lán)綠色彩。我見識過青島、煙臺和大連的海邊，也到過福州、廈門的海島，到了蜈支洲島才知道海灘、海島原來可以如此天然，如此艷麗迷人。

蔥綠的椰子樹向著沙灘斜伸出身軀，掩映其間的旅游建筑似乎在默默含笑，引誘著游人向前奔去。游泳、潛水、摩托艇，乃至水上沖浪、空中滑翔，海上旅游的常見項目在這里都有，等著你去挑選、參與。在這里，滿眼的泳裝男女也成為一景，迷人的海灘和明亮的陽光營造出一種天然的氛圍，使你覺得，泳裝是這個島上最合適、最自在的服裝。

眾多的游樂項目中，我體驗(yàn)了在浪尖上駕摩托艇飛行的刺激，也體驗(yàn)了在絢麗海底潛水的新奇，相對而言，在海水里游泳則是最舒暢的，參與人數(shù)也最多。當(dāng)我駕摩托艇飛行的時候，海浪變得很堅硬，啪啪地抗擊著小艇的沖撞。當(dāng)我背著氧氣罐在五彩的珊瑚中潛行的時候，海水顯得很柔軟，但有壓迫感，呼吸困難。只有在游泳的時候，海浪像蕩秋千一樣把你托起又蕩下，節(jié)奏緩慢，優(yōu)哉游哉，讓你飄飄欲仙。

在這樣的海島上，且別急著趕時間，最好是住下，讓那份超凡脫俗的快樂完全從旅行包里跳出來，讓它自由自在地，在靠椅上、在草地上，在夜色里、在海風(fēng)里，發(fā)酵，彌散。

世界上還有許多艷美之地，相似的或者迥異的，然而我們不能同時擁有，就像不能同時擁有俗世的喧囂和脫俗的清靜一樣。一個特定時刻，我們能夠抵達(dá)的只有一處。

既然如此，且把心靈交付于這一處吧。

觀渤海

從天津港開往韓國仁川港的“天仁”號，是一艘不小的白輪船，長一百八十多米，寬約25米。這是一艘客房三星級的國際航船，有數(shù)層樓高，排水量兩萬六千多噸，藍(lán)色甲板，據(jù)說船頂可停直升機(jī)。

渤海，在地圖上就跟一顆蠶豆差不多，然而巨輪航行其中，仍然讓人感到茫茫然不著邊際。風(fēng)和日麗，平靜的海面波光粼粼。憑欄遠(yuǎn)望，視野中，來往船只基本不斷，雖然它們看起來慢悠悠，但由近及遠(yuǎn)，此未消而彼又現(xiàn)，如此往復(fù)，顯示著這是一片繁忙的水域。只有當(dāng)目光拉回到腳下，注視輪船側(cè)面，看見龐大的船體摩擦著海水前行，才會感受一種劈波逐浪的氣勢?？上o法抵達(dá)船頭，不然，我也想學(xué)著電影《泰坦尼克》男女主人公的樣子，站立在那兒做飛翔狀。還好，這種心理上的遺憾，后來在駕駛艙得到了些許彌補(bǔ)。那是一次少有的機(jī)會，由船上的負(fù)責(zé)人引導(dǎo)，我們一行人進(jìn)入輪船駕駛艙，一個個地?fù)岫嫦蚯?，體驗(yàn)了一把乘風(fēng)破浪的豪情。

傍晚，在船尾欣賞夕陽。只見海天渾然一體，太陽是其間的寶石。船尾排水形成的浪花，就像大海中單獨(dú)流出的河流、躺著的瀑布，傾瀉而去。萬丈霞光之下，沒有什么風(fēng)浪，海面像是浮了一層亮閃閃的油。太陽漸漸下沉，遠(yuǎn)處朦朧而深邃。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渤海闊。

一夜無話，早晨觀賞日出，也是一種奇妙的享受。海上日出，鮮艷有力，勢不可擋，如同慢鏡頭里顯示的剛剛從海平面爆炸出來的氫彈。海上日出的燦爛過程，在許多大手筆下已經(jīng)有輝煌的描寫。而在我看來，那個鮮紅的太陽，就是大海捧出的一顆紅心，跟在太陽身后的，是一片嶄新的宇宙。

日落日出，這樣的大海，似乎包容了宇宙。誠如曹操在《觀滄?！防锼鶎懀骸叭赵轮校舫銎渲?；星漢燦爛，若出其里?！?/p>

我們所賴以生存的地球，在茫茫宇宙中航行，不正如在大海中航行的一艘輪船么？有一句俗語叫“人海茫茫”，就人的個體而言，我們每個人的生存運(yùn)行空間，又何嘗不是海中一葉小舟呢？孔夫子說：“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边@話表達(dá)著孔子心中的憤懣。應(yīng)該說，對于大海，孔子跟我們大多數(shù)普通人一樣，知之甚少，甚至茫然無知，但這并不妨礙他在自己心里把大海當(dāng)做人生追求的最后歸宿，或者是賴以抵抗命運(yùn)的最后底線。

在茫茫大海上，人的力量的渺小和心胸的開闊，似乎同時呈現(xiàn)。日常生活中，有幾人能夠在豪情滿懷的同時，意識到自身的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