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 溝（外一篇）

● 劉 季

也許千年的時光足以淡化人間的愛恨情仇，但一個帝王的功過是非卻難以隱去。

如果不是一次筆會，我可能永遠(yuǎn)不會知道漁溝這個千年古鎮(zhèn)竟藏龍臥虎般地隱著這么多的名勝古跡名人佳話。且不說“漁溝從晉代就建有城池，早在1600多年前，就有一定的商業(yè)貿(mào)易規(guī)模了”。《淮陰縣志》載：“清乾隆年間，筑御路穿越其境，山東、山西、江南的商人多投資于此?！眴尉涂囱矍斑@個還有著千年古鎮(zhèn)格局的老城，就讓你覺得那些深埋在時間深處的往事有多么深厚的芳香。

走在綠樹門前繞，清溪窗下流的古鎮(zhèn)小街，我們常會看到一些雕著五彩祥云的門或窗，它們像上了年紀(jì)的老人，卻分明又透著些從前的精巧和華美，在時光的面前她們淡泊而寧靜地駐守著傳統(tǒng)。

在這不事張揚的千年古鎮(zhèn)上我們尋找滑田友；尋找司馬中原、尋找吳覺、尋找那些淹沒在歲月深處的點滴事物。

隨行的副鎮(zhèn)長說，我們漁溝還有個地方值得你們?nèi)タ纯础?/p>

于是鎮(zhèn)長在前，我們緊隨其后。麥地、還是麥地。一條長長的鄉(xiāng)間小路，仿佛沒個盡頭。

越是神秘，越想一探究竟。

終于停下，麥田深處，一行人的目光齊刷刷停留在副鎮(zhèn)長的臉上：什么地方？

我們聽到副鎮(zhèn)長這么一段話：

傳說隋煬帝下江南時，漁溝這段運河還沒有修好，為了讓船順利通過，隋煬帝下令當(dāng)?shù)毓賳T讓民眾把黍谷倒入新開的河道里，讓船滑行而過。這也就是“納黍行舟”一說的來源。我們現(xiàn)在站的這個位置就是隋煬堤。

說的人不動聲色，許是說得遍數(shù)多了。

我們愕然，這個傳說出自漁溝？

我們看到的隋煬堤并無堤壩的模樣了，不過是稍稍高出一片麥田的另一片麥田。所謂的河道也只是一段無水的溝渠，里面長滿了野草閑花。

這里就不得不說說那個叫楊廣的男人了。這是個功過并存的帝王。

中國古代的帝王將相們從來都是傳說和神秘的制造者。他們精通文字，能文能武，能書善詩。比如劉邦的《大風(fēng)歌》，比如曹操的《短歌行》。這位隋煬帝自然也不例外。他西巡所做的《飲馬長城窟行》（陳琳的《飲馬長城窟行》與此同名）成為千古名篇?！巴ㄊ讱怏w強大，頗有魏武之風(fēng)?！焙蟠娜藢λ娖脑u價極高?！盎煲荒媳?，煬帝之才，實高群下?！绷硪皇住洞航ㄔ乱埂罚◤埲籼摰摹洞航ㄔ乱埂放c此同名）“暮江平不動，春花滿正開。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弊阋燥@示他的文采。他十三歲被封為晉王，并做了并州的總管，拱衛(wèi)京城（山西太原市）。其父楊堅為了讓兒子得到鍛煉，日后能當(dāng)大任，讓很有才干的大臣王韶?fù)?dān)任楊廣的輔臣。煬帝年少好學(xué)，善詩文，有集55卷。

楊廣在位14年（604年—618年），文武雙全，才華橫溢，戰(zhàn)功卓著。“統(tǒng)一江山”、“修通運河”、“修建東都”、“西巡張掖”、“改革創(chuàng)新”、“三游江都”、“三駕遼東”，可以概括他一生所為。

仍是這個叫楊廣的帝王，他開鑿運河的動機讓人們說來議去。他奢侈糜爛，他坐擁美女。他下?lián)P州觀瓊花，品美食。他是無所不能，無往而不勝的帝王！

他南巡江都的景象是：龐大的龍舟隊，隨行的那些后宮佳麗無數(shù)，她們錦衣玉食，歌舞升平。數(shù)千里的水路，兩岸行宮座座，柳絲飄飄。

還有一事足以證明這個隋朝帝王的品性是何等的狂妄自大?！端鍟酚涊d，他曾在洛陽命人捕捉螢火蟲，在景華宮專設(shè)征收點，竟然收來了好幾斛（隋時十斗為一斛）。晚上出游，幾十斗的螢火蟲一起放飛，“光遍巖谷”，其壯觀可想而知。他三下?lián)P州，巡游至江都時，也做過同樣的事情。《維揚志》載，隋煬帝曾下令在江都縣大儀鄉(xiāng)建專門征收螢火蟲的“螢苑”。

仍是這個叫楊廣的帝王在建運河時，他讓幾百萬民工修筑運河，成千上萬的民工慘死在運河工地上。他派遣了酷吏麻叔謀主管修河，強制天下15歲以上的丁男都要服役，共強征了360萬人。還派出了五萬名彪形大漢，各執(zhí)刑杖，作為督促民工勞動的監(jiān)工。因為勞動負(fù)擔(dān)很重，監(jiān)工督責(zé)太急，所以不到一年，360萬民工死者竟達(dá)250萬人。他的帝王生涯伴著他的奢侈和無視民生，風(fēng)雨飄搖了13年，隨著他的轟然倒下而一去不返！

而一條運河更讓他聲名狼藉。

但唐代詩人皮日休在其詩作《汴河懷古》中卻這樣寫道：“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本褪钦f，隋朝雖然亡于運河—之役，可是畢竟還是修通了綿延4000里貫通南北的大運河，假如沒有當(dāng)年隋煬帝鋪張奢靡巡游江南的過，那么隋煬帝的功績和大運河給后世所帶來的利益，甚至可以和治水的大禹相提并論了。

無論怎么說，單就這件“納黍行舟”一事，就是一段不堪提起、不忍卒讀的歷史！也許千年的時光足以淡化人間的愛恨情仇，但一個帝王的功過是非卻難以隱去。

漁溝之行，站在傳說的隋煬堤旁，風(fēng)大，人無語。

千年前的船已不在，水聲槳聲的記憶永遠(yuǎn)停在了一個久遠(yuǎn)的朝代。那個叫楊廣的帝王從此遠(yuǎn)去，關(guān)于他的詩文和傳說、關(guān)于他的功過是非的討論仍在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