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 段遙亭
在我看來,文學這個“東西”是一個讓人愛恨交織的幽靈。對于一個貧窮而多思的人來說,它是一塊既可以散步又能夠?qū)牡淖粤舻亍?/p>
對于那些出生于20世紀60年代前后的好男好女們來說,青春時代愛好文學似乎是一種貧窮中的時髦。就像今天的少年少女們喜歡追星喜歡流行歌曲是一個道理。甚至有人在當時的征婚啟事上也會附加一句“本人愛好文學”。在那個娛樂方式貧乏,文化生活單調(diào)的歷史時期,讀書看報幾乎是人們業(yè)余生活的唯一選擇。隨著手機、電腦、互聯(lián)網(wǎng)的普及,給人們的生活注入了神奇豐富的多元色彩。鋪天蓋地的影視歌舞把人類帶入了一個色味俱佳的畫面時代。文學漸次退位成了一個落伍而好笑的符號。文學愛好者甚至成了一些人茶余飯后所嘲笑的對象。
必須承認,市場經(jīng)濟以其無以倫比的魅力豐富了人們的物質(zhì)生活。可是,富裕之后怎么辦?幸福在哪里?安詳在何處?
除了休閑、養(yǎng)生、減肥、旅游之外,名車、豪宅、婚外情難道就是人們追求的唯一目標嗎?從一見面打招呼時的“你吃了嗎?”到現(xiàn)在的“你離了嗎?”難道就是我們幾十年艱苦奮斗的終極夢想嗎?記得老家縣城一位中學校長給我說過這樣的話,他們學校里一位(幾)百萬富翁的兒子對班主任老師說過這樣的話:“我爸爸說了,只要我在學校里不違法犯罪就行了。我們家的錢財這輩子是花不完的。你們上了大學又能怎么樣?到頭來還不就是當個窮教師嗎!”聞聽此言,那位校長朋友一時語塞。
我是一個游離于社會邊緣的自由人,一個西出陽關(guān)的漂泊者,我的身上有著農(nóng)民、商人、文人和軍人的多重血性。喜愛文學,不咬文嚼字;在商言商,不在乎金錢至上的拜金狂。18年前的夏天,在陜西作協(xié)聽課時,一臉滄桑的陳忠實先生對我說:“文學只是一種興趣?!痹谖铱磥恚喿x與寫作就像別人唱歌、跳舞、打麻將一樣通俗無二。我不贊同文學可以經(jīng)天緯地的高談闊論,也不支持靈魂匍匐在地的醉死夢生。我秉持一個中立的觀點。文學可以讓人的精神視野高尚開闊,讓人活得豐沛善良而獨立自強。文學作為文化的一種表達方式,是作者的一種自我救贖與私語庇護。也是抵御惡俗誘惑的一道護身符。文化的存在是隱性的,是一種看不見的形象感。多之不顯,缺之偏頗,失之則空洞乏味。文化的追求反映內(nèi)心的渴望與精神的思考。
我是個業(yè)余寫作的職業(yè)商人,商旅斷想是我這本集子主要的敘說獨白。我一直在為這個備受歧視的群體而思慮。商人應(yīng)該站在一個合適的位置上寧靜地活著,既不是政治的情婦,也不是民間的怨婦。經(jīng)商實業(yè)者是與社會生活水乳交融的賢妻良夫。我曾經(jīng)有過成為著名作家的理想,由于生不逢時,命運不濟的緣故,至今難成大器。作為一個邊地商旅者,我的腳步是健朗的。作為一個非主流寫作者,常有力不從心的困惑?;仡^一望,鄉(xiāng)村老母親瘦小的背影一直映照在我前行的小路上。
時光如流水,沖刷我和你。
在我們已經(jīng)邁進不惑之年的秋天,我沒有迷失在焦頭爛額的生活旋渦里。依然獨自披著一件破爛的文學外衣。三四十年的日歷足以車載斗量。當繁華凋謝,青春不再,許多一路同行的伙伴已經(jīng)夭亡早逝,或者疲憊不堪相望于江湖時,我依然記起渭北小鎮(zhèn)校園里的朗朗書聲和粗糧冷飯。依然記起操場邊的榕樹下你回眸一笑的驚鴻一瞥。除了生兒育女的世俗生活之外,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恐怕就是縫補一兩本斑駁飄零的旅人筆記。
對于一個孤獨前行的民間思想者而言,熱愛生活、熱愛生命是其關(guān)注人生、觀照人間百態(tài)的內(nèi)在動力,也使其甘于寂寞悄然趕路的定心力。自打童年記事之日,我就對于外面世界充滿了深遠的向往。山南水北,且行且吟是我穿越風景的商旅片斷與文化思考。
我是個天資駑鈍,學識淺陋的人,能夠在嘈雜擁擠的商業(yè)縫隙里抒寫一點旅途思想,憑的全是農(nóng)家孩子潑辣生硬的執(zhí)拗勁。
美人養(yǎng)眼,美景養(yǎng)人,美文養(yǎng)心。能夠?qū)懗鰩灼p心悅目的好文章,無異于勾勒出幾幅傳神有味的紙上風景,以筆端流云之巧妙為遠方的夢想注入了鮮活的靈魂。
正如周濤先生在前言中所論:“秦地文化積淀深厚,段氏文字不錯,時有珠玉迸出,亮人眼目。我零星讀過其中幾篇,印象尚佳。讀之情真意切,稱得上披肝瀝膽。有性情,無虛飾?!?/p>
我是一個散兵游勇式的草莽之人,能夠得到西部文學悍將周濤先生這樣一語中的點撥實屬幸運。我自知生性倔犟,蠻勇有余,睿智不足;常常赤膊上陣,鋒芒外露,柔美欠缺。雖入疆漫游十年,尚未跳出以家庭自我為主的小河邊,心智仍未成熟豐滿。有道是——強將手下無弱兵,我接受他凌厲嚴苛的教練糾偏。
我與周濤先生并無私交,只是在公開的文化活動場合見過兩面。他以文壇大家的專業(yè)眼光、軍旅將校的戰(zhàn)法標準來檢閱我這個山林草寇。我自知姿態(tài)憨厚,刀法粗野,漏洞百出。距離一個胸懷天下,理性達觀的文化人十分遙遠。尚有十萬八千里的西天旅途需要跋涉。心靈的純真,語言的生動,撿拾一點閱歷對我不是什么難事,缺乏一些精深醇厚的思想素養(yǎng)。
我喜歡愈挫愈勇的挑戰(zhàn),挫傷銳氣的鞭策也是一種磨礪。一個善于縱橫馳騁的野戰(zhàn)尖兵不僅需要苦練本領(lǐng),更要接受精湛的戰(zhàn)術(shù)操練。這一點正是我欠缺太多的黑洞。入城十余載,一年穿不了一次西裝。自然學不來儒雅的修養(yǎng)與風度。
我的行跡遍及西部邊疆的漫漫長路,一個人走在那些陌生的民間街巷時,仿佛回到了前世曾經(jīng)生息過的市井作坊。從白山黑水到青藏高原,從塞外青城到東南海濱。這條曲折的路線圖不只是生活所需的商業(yè)地理,更是我一路思索的精神地理,也是支撐我腳踏實地的人生地理。行囊里每一頁地圖都見證了我的旅途筆記。我生命的綠洲在西北大地。這些文字記錄了我無法割舍的古道心跡。
遠方的旅途有三個背影——詩人,英雄和流浪漢。
因為生活的輾轉(zhuǎn)流離,身份的飄忽不定,我的寫作具有鄉(xiāng)村情結(jié)、商旅體驗、人文地理與文化追尋式的跨界思考。這本散文集所錄內(nèi)容難以歸類,五味雜陳攪合成了一鍋粥。有興趣的讀者朋友路過時不妨打開一頁文字,不會讓您太過失望。
美景總是躲在陌生的異鄉(xiāng)……
你一旦對某一處地理風光著了迷,每次遠行前夕,心思都會燃燒在旅途的夢境里。我看見一道道山河在向我招手致意。
——前方的路太遠,只好野馬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