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泉
中國當代舊體詩詞的西藏抒寫
◆ 王 泉
中國當代舊體詩詞的發(fā)展幾乎與新詩并駕齊驅(qū),但其發(fā)展并不像新詩那樣受到重視。在上千部當代文學史著作中,很少看到有關(guān)舊體詩詞的論述。其實,在抒寫西藏方面,舊體詩詞也在思想和藝術(shù)上進行著富有成效的探索,展示了中華傳統(tǒng)詩歌的魅力。
陳毅曾在1956年4月至5月間率中央代表團訪問西藏,寫下了五首舊體詩:《乘車過雪峰 1956年4月》、《宿歐西1956年4月》、《過旭角 1956年5月》、《題札西果園 1956年4月30日》及《雅魯藏布江 1956年5月》,合稱為《西藏紀行》。這組詩通過對歷史的風云、祖國壯麗河山與自我心情的抒寫,表現(xiàn)出了一個共和國元帥的豪邁氣概。
《西藏紀行》多為格律體詩?!冻塑囘^雪峰 1956年4月》寫詩人從青海到拉薩一路雪峰相伴的景象,借景抒情。“昆侖雪峰送我行,唐古雪峰笑相迎。/唐古雪峰再相送,旭角雪峰又來迎。/七日七夜雪峰伴,不若風砂樂晶瑩。/同人舉酒喜相賀,輕車已過最高層。/明日拉薩會親友,漢藏一家敘別情?!鼻叭袑懶谐讨D難,但“送”、“笑”、“樂”抒發(fā)的是難中有樂的情緒。昆侖山、唐古拉山素來被藏族人奉為神山,詩人用擬人化手法,表現(xiàn)出對藏族宗教信仰的尊重。后兩行寫同行者的友誼及對拉薩訪問的期盼?!拜p車已過最高層”,是勝利登高后的喜悅,更是一種滿足?!皾h藏一家敘別情”,可謂卒章顯志,說明了西藏之行的政治意義:鞏固民族大團結(jié)。“詩人在這里點出‘旭角雪峰又來迎’,具有各教派信徒都喜相迎送之內(nèi)涵,極有象征意義。同時,這‘旭角’的譯詞,也可能使他產(chǎn)生‘旭日一角’(角,方言讀‘個’)之聯(lián)想,暗喻此行必將是黨的民族政策、宗教政策和區(qū)域自治政策的巨大勝利。”
《宿歐西 1956年4月》寫居住在歐西莊園的情景:“桃紅李白笑迎人,水道縱橫柳映綠。/花香時伴鳥語來,草地如茵沁心腹。”果樹成林,鳥語花香,怎不讓人心曠神怡?詩人陶醉在其中,幾天風雪旅途所帶來的困乏早已拋在九霄云外。“十日荒煙盡滌蕩,今夜安枕似我屋?!睔v史的荒蕪與惆悵已蕩然無存,有的是歸家的溫馨。這里也顯示出西藏與內(nèi)地親如一家的時代氛圍。
《過旭角 1956年5月》是陳毅率領中央代表團慰問日喀則時所作。全詩有李白《夢游天姥吟留別》的神韻,充滿了浪漫的想象?!拔鞑匚逶律酗w雪,飛雪送我過旭角?!北M管天氣變化無常,但在詩人心中,只有歷經(jīng)千難萬險,才能迎來旭日東升的美景。一個“送”字,將那種與天地共呼吸的自豪感抒發(fā)無遺。“我是京華西行使,驅(qū)車飛馳數(shù)萬里。/行過山長與水長,祖國廣大真難量。/紅日指路不迷向,彩帶金橋堅且強。/到處都是人民創(chuàng)造力,移山倒海誰敢當!”這里寫詩人使命的偉大,感嘆祖國疆域的遼闊,同時歌頌黨的領導和人民力量的強大,漢藏人民友誼的源遠流長。這首詩在當時對于打擊分裂勢力,鞏固民族團結(jié)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意義。
此外,《雅魯藏布江 1956年5月》將雅魯藏布江的開發(fā)提到議事日程:“試看千里春波綠,宜村宜牧宜稻粱?!薄额}札西果園 1956年4月30日》是一首民歌體詩,寫植樹,道出了“樹人樹木永不枯”的劃時代意義。
蕭蒂巖的《雪域曦霞》和《珠穆朗瑪交響詩》中的詩詞大多創(chuàng)作于20世紀50年代至70年代,記錄了一代軍人的愛國情懷。
《望珠穆朗瑪神女——聞人民解放軍先遣部隊進駐拉薩》歌頌了神勇之師的迅捷、威猛?!皰伬讍酒鹦牵鲅┯瓉碓隆?,極言行軍之苦;“會當舉火旗,一舞群妖滅”,則是解放軍在黨的領導下戰(zhàn)無不勝的真實寫照。
《珠穆朗瑪神女贊》、《陪珠穆朗瑪神女迎日出》抒發(fā)了解放軍戰(zhàn)士保家衛(wèi)國的遠大理想?!澳_底雷公甘寂寞?身邊神話自晶瑩。/只緣共有高天下,長引男兒事遠征。”“神女”、“雷公”共生于同一天地,以此襯托出男兒志在遠方的情愫?!皽睾靼禒幐呦拢茞褐壹楦偠涕L。/惟獨女神超物外,遙窺天鏡理新妝?!笨坍嬃恕芭瘛泵鎸m俗世界處事不驚、矢志不渝的淡定,從側(cè)面寄托了抒情主人公的淡泊名利。
他的詞《念奴嬌·七六年八月夢游神女峰》,借神女“云發(fā)長披,花裙緊裹,冰淚頻頻灑”的孤獨形象,抒發(fā)了對政治運動波及西藏的感嘆。
概而言之,陳毅的《西藏紀行》以史志見長,書寫了特定歷史時期的漢藏團結(jié)。同時,在藝術(shù)上,“他不是依賴那些陳舊的套路、典故、語言、八股,而是用新的鮮活的思想感情、新的生活與斗爭內(nèi)容、新的語言風格,賦予古老的詩體以新的生命,甚至直接以現(xiàn)代口語入詩,使它受到新時代讀者的喜愛”。蕭蒂巖的詩詞則以情言志,體現(xiàn)了強烈的時代氣息。他筆下的神女,是自我理想的化身。
夏川曾于20世紀50年代和80年代兩次進藏,寫下一些舊體詩。尤其是80年代進藏后留下的《重返西藏》(兩首)、《重回拉薩感懷》、《訪乃堆拉哨所》等作品,記錄了一代軍人的心路歷程,豐富了新時期舊體詩的創(chuàng)作。
《重返西藏》,第一首抒寫重返故里的欣喜:“飛越雪峰千萬架,/一夢末了到拉薩;/風和日麗心歡暢,/重返西藏如回家!”山重水復,日里夜里想的是西藏,所以才有這樣的神速與喜悅。第二首寫見到老朋友后的欣喜若狂與堅定的理想:“我乘東風到邊疆,/重見故舊喜若狂。/那怕征途多荊棘,/誓同藏胞共暖涼!”“東風”象征黨的援藏政策,而與藏族人民同甘共苦則是詩人的生命指歸。
《重回拉薩感懷》、《拉薩之晨》、《拉薩秋色》是一組寫景詩,分別從不同側(cè)面寫出了拉薩的新變化?!吨鼗乩_感懷》寫拉薩之春,從自然之春到生活的春天,拉薩給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覺:“八廓街頭人潮涌,/紅宮山下車如龍。/羅布村卡美如畫,/國外藏胞歸似云。”經(jīng)商的人群,朝拜的人流,悠閑地漫步在羅布村卡的海歸同胞,交織成繁華的城市風景?!独_之晨》寫全民健身的場面,如數(shù)家珍?!吧倥曃杓t宮前,幼童練跑轉(zhuǎn)經(jīng)道?!边@是新生的希望,也是新風尚的萌芽,詩人感懷于此情景,對未來充滿了信心:“春風吹過橫斷山!/苦寒陰霾終將了!”《拉薩秋色》寫“秋色”之美,從“蘋果紅”開始,暗示了在平平安安中度過的殷實。繼而寫鬧市的景象,“滿眼秋實意興濃”,農(nóng)牧民通過自己的勞動,得到了成果,享受著豐收之樂,詩人也隨著眉開眼笑,心滿意足。
在夏川的舊體詩中,還有一些紀游詩,都是在工作期間慰問邊防戰(zhàn)士的心語。《訪“高原紅色邊防隊”》和《查果拉官兵聯(lián)歡》,寫的是在日喀則軍分區(qū)查果拉哨所的所見所聞:“高山紅哨久聞名,今來邊卡訪英雄;曠野不見啼鳥落,營房常有讀書聲?!痹娙四矫鴣?,目睹了英雄成長的環(huán)境:雖然荒涼,但通過讀書,磨練了他們的意志。使他們能夠在海拔5300多米的高山正常工作的,還有官兵同樂、軍民魚水的深情:“官兵同歌‘長建曲’,/軍民共飲酒一樽;/攀峰臥雪等閑事,/國防線上獻青春?!薄恫楣俦?lián)歡》寫聯(lián)歡的情景:“皎皎明月照雪峰,/紅哨傳出歡歌聲;/拉薩帶來鮮蘋果,/送上一片鐘愛情?!苯琛懊髟隆睂戭I導的關(guān)懷,是虛寫;而“鮮蘋果”則是溫馨的禮品,實寫了當時高原水果的匱乏和禮品的珍貴,由虛到實,整首詩給人以渾然天成之感?!对L乃堆拉哨所》寫位于亞東的邊防哨兵甘守寂寞的堅韌:“乃堆有玉峰,/高懸國門口;/入冬雪封山,/孤哨能自守。”
值得一提的是,當年夏川第二次赴藏時已過花甲之年,有許多詩友以詩相送,這在當代文壇是不多見的現(xiàn)象。姚雪垠、端木蕻良、王亞平、魏傳統(tǒng)、高平、田兵等的送別詩各有各的風采。
請看姚雪垠的《送夏川同志重回西藏》:“聞君三月別京華,拉薩高原暫做家。/漢藏應知情誼近,云天不覺路途遐。/布達宮前多插柳,唐古山下盡種花。/莫惜辛勤流汗水,老年更要壯懷賒?!边@里有一個兄長對詩友的勉勵,也有老當益壯的自勉。姚雪垠對夏川的前行充滿了期待,“插柳”、“種花”是腳踏實地的實踐,這體現(xiàn)了姚雪垠一貫的作風。
高平的《賦別夏川副政委》,從他與夏川的交往中漫敘友情:“人未到時聲早聞,重聞兩月如一晨。/舊地欣迎武才子,老兵熟記文將軍。/敢朝殘壘揮新戈,獨向邊陲獻紅心。/雅魯藏布終無盡,珠穆朗瑪任耕耘?!鼻皟尚袑懝视验g的頻繁交往,也傾吐了詩人對夏川文武雙全的才干的敬慕之情。后兩行抒發(fā)了激勵老友在西藏的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祈愿。
王亞平的《送老友夏川西行》在回憶中寄托了希望:“河水東流君西上,天高地闊道路長。/追求光明走南北,爭取解放磨筆槍。/京華卅年力未逮,神體百折志猶強。/晚節(jié)漸于心火盛,揮刀躍馬赴邊疆?!边@里寫了夏川智能雙全、不辱使命的光輝歷程,更有詩人自己壯志未酬的感慨。
魏傳統(tǒng)的《送夏川同志再次進藏工作》在祝賀中抒發(fā)了凌云之志:“拉薩都門兩地通,/雄鷹展翅穿太空。/紅臺俯視連天雪,/歲寒然后知青松。”這是第一部分,借“雄鷹”的孤傲,“青松”的高潔,象征夏川去西藏的壯舉。第二部分書寫了夏川援藏的意義:“漢藏團結(jié)書新史,/守望邊疆不計年?!?/p>
此外,端木蕻良的《為夏川同志壯行》、田兵的《送夏川同志入藏》將時代色彩帶入抒情之中,突出了夏川西藏之行的政治意義。
夏川及其詩友姚雪垠等人的舊體詩,充滿了對西藏之行的殷切期待,具有時代特色,成為這一時期抒寫西藏的舊體詩的重要收獲。
20世紀90年代,陳奎元曾在西藏工作8年,創(chuàng)作了一些寄情于高原山水、人情世態(tài)的優(yōu)秀舊體詩詞。他的《藍天白雪集》最初在1999年由北京出版社出版,2002年由河南文藝出版社再版,2009年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第三版,在全國產(chǎn)生了良好反響。收錄在《藍天白雪集》中的詩詞有政治抒情詩、詠物詩、風景詩和紀事詩等,大都有感而發(fā),從不同的角度,表現(xiàn)了西藏的自然美景與人文景觀。它“為我們?nèi)妗⑸钊氲卣J識西藏、了解西藏,開辟了一條新的途徑”。
邊塞詩自古至今就以抒發(fā)壯懷激烈的宏偉志向見長,而以憂患意識貫穿作品。唐代的高適、岑參便是其中的代表詩人。在當代又涌現(xiàn)了以昌燿、章德益為代表的新邊塞詩人群體。其中的作品描繪了邊疆地區(qū)的自然風貌與民風,“表現(xiàn)了人的堅韌奮斗精神。氣勢雄渾,具有濃郁的浪漫主義情調(diào)”。陳奎元少年時期就喜愛詩詞,常以高適為榜樣,年逾半百之時開始創(chuàng)作詩詞,將自己的一腔抱負傾吐出來,踐行了詩言志、詩緣情的宗旨。他以一個西藏主政者的姿態(tài)寫詩,但不拘泥于枯燥乏味的說教,而是從具象入手,以情動人。
《惠老送別有感》由朋友的叮囑、話別,引發(fā)出無怨無悔、為國分憂的感慨:“艱難敢赴身無悔,/橫斷山外國為家。/半世足痕留塞北,/明朝踏雪看桃花?!痹谠娙搜劾?,千難萬險只等閑,唯有國家的重任與人民的希望,才是人生無悔的選擇?!疤ぱ┛刺一ā笔菫⒚?,更是超越?!段鞑匦小ひ痪啪哦炅隆泛汀都亦l(xiāng)有人來》、《雜詩·一九九二年七月二十五日》則是面對險惡的環(huán)境所產(chǎn)生的樂觀與自信之情?!段鞑匦小ひ痪啪哦炅隆分泵胬渚默F(xiàn)實:“月灑珠峰霧成雪,/星浮河漢風如刀。/邊疆少有逍遙日,/后浪前波總滔滔?!边@里暗示出90年代西藏的多事之秋,烘托出把個人安危置之度外的公仆形象?!都亦l(xiāng)有人來》寫親朋好友相聚的情景,表達出詩人把西藏看成了自己的故土的赤子之情:“寄語諸君子,/拉薩似蘇杭?!睆闹锌梢?,詩人揮之不去的西藏情結(jié)。
陳奎元在《訪瓊結(jié)古藏王墓群》、《赴藏北那曲》、《西行日喀則》、《拉孜道上》、《亞東行》、《林芝行》等風景詩中,觸景生情,抒發(fā)了對歷史、現(xiàn)實的反思。《訪瓊結(jié)古藏王墓群》以游客的好奇眼光打探贊普當年與漢族的交往,升華出漢藏友誼的現(xiàn)實意義?!陡安乇蹦乔芬詫懢耙婇L,恰似一幅素描畫,勾勒出金秋時節(jié)草原的美麗與人民的安居樂業(yè)?!疤队坝迫机棻蓖?,/閑云寂寞雁東飛。/炊煙帳外小兒女,/笑看牦牛絡繹歸。”好一派世外桃源景象!“鷹”、“雁”、“牦?!钡臍w巢,象征著藏民生活的安適,小孩的“笑”則是他們對美好生活的憧憬。《西行日喀則》寫后藏,突出了古老的農(nóng)耕文化與現(xiàn)代文明的交相輝映:“農(nóng)家最樂三秋色,/校院高揚五星旗。/竹卡渡頭橫鐵鎖,/蒼顏父老策牛犁?!薄独蔚郎稀穼戨U境,象征人生的坎坷:“山溪濁浪滾,丘壑亂石橫,路畔兒童笑,不知慮前程?!薄皾崂恕?、“亂石”喻指生存環(huán)境的惡劣,詩人看著少不更事的兒童,想到的是行程的艱難與人民的重托,居安思危之情油然而生。
《亞東行》、《出拉薩》、《林芝行》寫出了亞東、拉薩郊外、林芝三地不同的景致。在詩人眼里,亞東并不亞于江南的桃源:“松竹并茂藤蘿老,/澗水激揚卷碧湍。/幽谷花香風送爽,/晴空鳥語珠落盤?!痹?992年9月14日晨離拉薩赴林芝時,映入詩人眼簾的又是一幅田園風光圖:“早起農(nóng)婦歇陌上,/遠行公仆打精神。/牛背頑童應最樂,/赤足背簍入山村。”詩人從農(nóng)婦、頑童的勤勞中汲取著樂觀主義的精神力量,感到了身為人民公仆的知足常樂?!读种バ小芬粤种ッ谰耙r托出紅教寺院——喇嘛林的寧靜:“云過青天塵不染,/源出綠地水鳴琴。/石屋錯落竹籬短,/古柏扶疏草木深,/金頂紅墻何處寺,/小僧手指喇嘛林。”動中顯靜,動、靜相宜。佛教文化的博大精深在石屋、竹籬、古柏的輝映下若隱若現(xiàn)。又如《賀新郎·大昭寺》寫出大昭寺的今昔變化,唱出了西藏人民新生的喜悅?!跺e高潮》借王母瑤池的傳說入詩,盡顯人間仙境的美妙:“天池蕩漾五湖水,瓊島飄浮十里煙。雪臥高峰神女立,花開四野彩虹圓。何須世外窮尋覓,錯高風景冠大千?!薄拔搴?、“十里煙”極言水面浩渺,而“神女”和“彩虹”又是想象的幻美,虛實相生,錯落有致,好一個天地造化的世界?!陡咴骸け铀脑隆穼懘阂獍蝗坏母咴跋?,《山南金秋》、《雅魯藏布金秋 丁丑孟秋》寫藏民豐收的喜悅,歌頌了援藏工作的成就?!对佈┥徎ā肥且皇椎湫偷脑佄镌姟T娙艘曰ㄓ魅说母唢L亮節(jié):“危崖綻雪蓮,寂寞伴冰霜。自守天然色,無香勝有香?!边@令人想起了我國古典詩詞中眾多詠梅、詠松的篇章。
此外,《江南好》(六首)、《賀新郎·大昭寺》等詞也從不同角度抒發(fā)了詩人對西藏的依戀?!督虾谩非叭讖摹拔鞑睾谩钡健靶新冯U”,再到圣地佛教的盛行,作者一層層剝離出西藏客觀存在的意義:“處處涌甘泉”、“隱進莫爭先”、“飲水必思源”。后三首以“西藏遠”、“多少夜”、“身在外”起句,可謂自我人生的詠嘆。“幾日息狼煙”、“報曉五更天”、“背后眼睜圓”,身處高原,心憂天下的情懷從字里行間流露出來。
諷刺詩作為抒情詩的一種類型,具有辛辣、犀利、聲東擊西和寓莊于諧的特點?!断x草頌》是一首諷刺詩。它針對西藏分裂勢力把內(nèi)地在藏干部比作冬蟲夏草的胡言亂語,進行了有力的回擊?!跋x草喻人人無愧,/高原之寶聲遠揚。/夏茂冬藏知時節(jié),/不隨冷暖改衷腸。/置身雪域立根本,/品正不在表皮香?!苯瓒x夏草的獨特品性表明了援藏工作者的堅定信念。詩在最后反問道:“借問鼠洞偽君子:/可敢出土見陽光?”義正詞嚴地揭露了分裂者的陰謀。
還需指出的是,詩人因?qū)ξ鞑氐拿袼赘锌谛模瑢懥讼隆妒皇腊喽U坐床》、《金瓶掣簽》、《十一世班禪受戒》、《一妻多夫雜詠》、《轉(zhuǎn)經(jīng)行》等作品,賦予詩作以時代的使命感。《金瓶掣簽》寫1994年11月29日黎明選定十一世靈童的佛教儀式,從中折射出黨的宗教政策的英明:“磊落光明循儀軌,金瓶法斷判緣因?!薄妒皇腊喽U坐床》、《十一世班禪受戒》則對新的宗教領袖寄予了殷切的希望:“愛國奉佛法,/不辱阿彌陀。”“佛法作舟筏,/盡度諸有情?!睈蹏c奉行佛法并行,與時俱進,是西藏穩(wěn)定、人民安居樂業(yè)的關(guān)鍵?!掇D(zhuǎn)經(jīng)行》從藏族人轉(zhuǎn)經(jīng)的習俗中看到了自身的職責:“樂士原本即此岸,/敬佛何須動一錢,/警惕陰風起鬼蜮,/敢向怒濤挽狂瀾?!边@里閃爍著詩人的敏銳與理性批判光芒。
總的來看,陳奎元的《藍天白雪集》貼近西藏的現(xiàn)實生活,寫景、記事、抒懷都形成了自己的特色。語言上,“簡潔不失典雅,樸實而不失絢麗、言淺意賅、景近情遠,風味雋永中不失拔山扛鼎之作”。他將時代賦予的使命感傾注于詩詞創(chuàng)作之中,將自我與社會、西藏與民族國家的命運緊密地結(jié)合起來,成為20世紀90年代西藏書寫中具有代表性的篇章。“陳奎元詩作中的西藏,不同于一般文人筆下的西藏,而是一個西藏主政者心目中的西藏;同時,陳奎元的西藏詩作中也活躍著一個肩擔道義、克己奉公、奮不顧身的公仆形象?!?/p>
陳漢昌的詩詞集《高原魂》以詞居多,善于捕捉社會變革中西藏人民的精神風貌,時代特色鮮明。他“以40多年的在藏生活,以深入西藏社會變化的實踐親近西藏,以親身體驗激活沉潛在心底的詩意、文情與畫境,以新鮮生動、自然自在的心靈領悟這片高原大陸歷經(jīng)社會變革而呈現(xiàn)的新的生命”。
《沁園春·今非昔比》、《沁園春·今日雪域》抒發(fā)的是西藏人民當家做主人的喜悅之情。前者上闋寫今天的新貌,下闋追憶40年前的景象,通過對比,讓人感到西藏今天生活的來之不易,珍惜、維護西藏的穩(wěn)定是多么的重要。后者是詩人聽說登山健兒要在2000年前征服世界上14座海拔8000米以上山峰的消息后的感懷之作?!跋步胃扇海?大興科技;/羊湖壯士,/拼搏進擊。/登山健兒,/永攀高峰,/協(xié)力迎接新世紀?!边@里將江孜精神、羊湖精神、登山精神結(jié)合起來,道出了老西藏精神的源遠流長。《清平樂·野驢》和《采桑子·山羊》歌詠高原野生動物的野性之美,寄寓了老當益壯的雄心:“樂與汽車賽跑,/拼命追趕不息。/寧肯累到自斃,/不甘落后自棄?!痹娙嗽诳吹讲乇睙o人區(qū)里生活的野驢后,頓生對生命的敬畏之情。山羊在詩人筆下則是另外一幅景象:“滿山遍野逐水草,/從不疲勞,/即使疲勞,/也要合群跟著跑?!鼻罢邐^勇爭先、任勞任怨;后者具有團隊精神。這恰似新西藏人民精神的寫照。
舊體詩《七言詩·屋脊觀天》以浪漫的想象溝通了自然與人文之美。第一節(jié)這樣寫道:“屋脊觀天天最低,/斗轉(zhuǎn)星移最清晰。/觀看北斗不抬頭,/銀河盡處連屋脊?!备咴奶炜赵谔搶嵪嚅g中盡顯縹緲、空靈之象。詩的最后一節(jié)抒發(fā)凌云壯志:“屋脊觀天心神靜,廣闊藍天任馳騁。游歷天空浮想多,屋脊好作航天城?!睂ξ鞑孛篮梦磥淼臅诚胍缬谘员?。全詩首尾呼應,一氣呵成。
總之,陳漢昌的詩詞以浪漫主義為基調(diào),“平緩中埋伏著崎崛,靜寂里隱匿著濤聲,獨抒性靈,不拘格套,境象虛實,清空意趣,氣象紛繁”。
陳奎元和陳漢昌以古典詩詞書寫藏地風情,進一步為當代文學的西藏書寫增添了漢族文學的光彩。
新世紀十年西藏題材的舊體詩詞數(shù)量并不多,摩薩、劉原、葉寶林和揚帆的一些作品大體上反映了這一時期的風貌。
比較而言,葉寶林的詩以意境取勝,摩薩和劉原的作品,或陶醉在自然的美景之中,或追尋歷史,都以情見長,揚帆的作品時代特色濃郁。
中國當代舊體詩詞的西藏抒寫經(jīng)過幾代人近60年的共同努力,一步步提升了西藏形象。西藏經(jīng)過詩人們主體心靈的過濾,凝聚了他們的人格理想及不同時代賦予的使命意識,從而呈現(xiàn)給讀者一個立體化的、豐富多彩的圖景。
注釋
:①肖干田、蕭蒂巖:《陳毅〈西藏紀行〉詩讀后》,《西藏文學》1997年第3期。
②屈演文:《黨人浩氣 詩國雄風——陳毅元帥詩詞論略》,《武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02年第5期。
③所選作品參見夏川:《雪域放歌——兩次進藏詩文集》,西藏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④所選作品參見夏川:《雪域放歌——兩次進藏詩文集》,西藏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⑤劉云山:《藍天白雪集·序》,參見陳奎元:《藍天白雪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2頁。
⑥朱先樹、呂進、阿紅主編:《詩歌美學辭典》,四川辭書出版社1989年版,第113頁。
⑦摩薩:《展藍天之高闊,蘊白雪之深情——陳奎元〈藍天白雪集〉讀后感》,《西藏文學》2000年第5期。
⑧孫蓀:《丹青畫高原 雪域寄深情——讀〈藍天白雪集〉》,《人民日報》2001年4月15日。
⑨閆振中:《高原魂魄志凌云——評陳漢昌詩詞的時代特征與藝術(shù)魅力》,《西藏文學》1999年第2期。
⑩閆振中:《高原魂魄志凌云——評陳漢昌詩詞的時代特征與藝術(shù)魅力》,《西藏文學》1999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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