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像鎳幣考述

寇尚民

孫像鎳幣是法幣的輔幣，正面為孫中山先生側(cè)面像和民國紀年，背面為布幣圖及面值。該輔幣1936年開鑄，至1943年停鑄，于1949年退出流通，因國民政府未加以充分回收，現(xiàn)今存世量很大。進入收藏市場后，成交價低廉，加之書刊雜志宣傳少，泉友們對這類鎳輔幣始終不屑一顧，長期被市場邊緣化，屬極冷門品種。筆者前后花費了3年時間，才收集到曾流通過的全套僅21種版式的孫像鎳幣（試鑄未流通鎳幣除外）。在此，筆者就孫像鎳幣的產(chǎn)生背景、鑄幣歷程及一些鮮為人知的歷史事件、鎳幣版式、收藏難度和真?zhèn)舞b別等問題作如下考述。

產(chǎn)生背景及鑄幣歷程

自1935年11月4日實行法幣起，孫像鎳輔幣伴隨法幣應(yīng)運而生。1936年1月11日國民政府公布《輔幣條例》：第—條規(guī)定了輔幣之鑄造專屬于中央造幣廠。第二條規(guī)定了鎳輔幣成色為純鎳，拾分鎳幣直徑21毫米，重4.5克；廿分鎳幣直徑24毫米，重6克。第八條規(guī)定了偽造輔幣及妨害輔幣信用者，依法懲治。

據(jù)《上海造幣廠志》等資料記載，1935年12月21日上海中央造幣廠開始生產(chǎn)伍分、拾分和廿分三種鎳輔幣，次年3月1日流通市場。當時鎳原料國內(nèi)無生產(chǎn)條件，因此鎳片、坯餅及部分成品均向美國和奧地利廠商訂購，部分鎳餅向美國斯克威公司訂購。鑄幣所用原模由意大利人L.喬奇雕刻，壓印模具由美國費城造幣廠制造。據(jù)1941年2月28日《中央造幣廠會計處擬送該廠歷年鑄幣概況函》記載，截至1937年8月上海戰(zhàn)事發(fā)生止，中央造幣廠所鑄成輔幣并交由中央銀行發(fā)行的數(shù)量為：伍分鎳幣7404萬枚、拾分鎳幣7198萬枚、廿分鎳幣5025萬枚。

另據(jù)耿愛德《中國機制幣史》等資料記載：1937年，奧地利維也納造幣廠為中國生產(chǎn)鎳幣。1938年夏，共鑄造了伍分2000萬枚、拾分6000萬枚、廿分4000萬枚三種鎳幣運到中國。鎳幣的尺寸、重量和圖案與當時中國流通的鎳幣基本一樣，唯一不同之處是在已有的鎳幣背面古錢圖案下刻上英文字母“A”（Austria之第一個字母），標記者即為奧地利制鎳幣（圖1、2、3）。

1937年8月13日，日軍侵占上海，中央造幣廠停止生產(chǎn)。10月27日，中央造幣廠廠區(qū)被日軍侵占。之前，中央造幣廠被迫內(nèi)遷，在重慶設(shè)立辦事處，相繼在武昌、蘭州、昆明、桂林、成都設(shè)立造幣分廠，鑄造輔幣。

武昌分廠

1937年8月14日，中央造幣廠在上海古拔路（現(xiàn)富民路）設(shè)臨時辦事處，處理人員遣散，設(shè)備物料運往武昌事宜。1938年8月，奉命派員赴武昌，接收前武昌造幣廠的廠房機器設(shè)備。9月1日，成立武昌分廠。12月，中央造幣廠798名工人除派赴武昌分廠330人外，其余均遣散、1938年初鑄造銅和鎳輔幣，3月21日停鑄，同年10月漢口淪陷。

蘭州分廠

1938年4月，財政部在甘肅造幣廠舊址籌設(shè)中央造幣廠蘭州分廠，派甘肅省財政廳長梁敬淳兼任分廠籌備主任。同年11月l日，蘭州分廠正式成立，1939年11月奉財政部令停鑄。

昆明分廠

1939年5月，財政部長孔祥熙指令中央造幣廠將重慶辦事處移設(shè)昆明，仍在渝市酌留少數(shù)負責人承辦重要公務(wù)。11月10日，奉財政部令接收原云南銅幣廠，改名昆明分廠，每日可鑄造鎳幣30萬枚。后由于鑄幣成本高于面值，1942年停止鑄造。其鑄幣數(shù)量見上表：

桂林分廠

1938年3月，財政部令中央造幣廠將一部分機器運往桂林。1938年5月，成立桂林分廠。《錢幣博覽》2009年第2期刊載嚴紹林《民國中央造幣廠桂林分廠》一文，詳細描述了桂林分廠鑄造鎳幣的全部過程，現(xiàn)摘錄如下：

1938年5月24日，中央造幣廠桂林分廠在魯班廟臨時工場開鑄鎳幣，至年底平均日鑄30萬枚。其間臨時工場共鑄面值廿分、十分、伍分的鎳幣5143萬枚。

1939年1月18日，中央造幣廠桂林分廠正式開工。生產(chǎn)鎳輔幣，當年生產(chǎn)三種面值的鎳幣3081萬枚。由于金屬材料價格高漲，1939年下半年，流通硬幣幣材的價格已超過面值，于1940年全部輔幣改用合金材料。

1940年3月18日，桂林分廠開鑄新的十分銅鋅鎳合金輔幣，由于物價漲幅過高因已不適合市場需要而停鑄。該年桂林分廠共鑄一、二分銅輔幣和五、十分鎳合金輔幣共計11966萬枚。

1942年1月，鑒于市面上十分輔幣已嫌過小，停鑄十分輔幣，開鑄廿分、半圓輔幣。至年中，因貨幣貶值加快，成本增加，再停鑄廿分輔幣，減少半圓輔幣產(chǎn)量。故全年僅鑄十分、廿分、半圓輔幣共4360萬枚。

成都分廠

1937年11月，奉財政部令接收成都造幣廠，成立成都分廠。1938年5月，成都造幣廠開始安裝新從上海中央造幣廠拆卸下來運到的機器。同年夏開始鑄幣，參照上海造幣廠的鑄模。據(jù)《四川省志·金融志》記載，從1938年7月至1939年底，該廠鑄造純鎳幣伍分約330萬枚、十分約8461萬枚、廿分約4720萬枚。從1940年初至1942年底，該廠開鑄新的銅鋅鎳合金輔幣，其中，伍分約10988萬枚、十分約15190萬枚、廿分約1838萬枚、半圓約2858萬枚。

鎳幣的誕生生不逢時，由于戰(zhàn)爭時期物資嚴重缺乏，物價飛漲，法幣貶值，鎳輔幣材質(zhì)的成本已超過面值，以致流通在市面中的鎳幣逐漸被藏匿或收購。1939年12月30日，財政部代電，政府對輔幣條例部分加以修訂，減輕單枚輔幣重量，改變合金成分，并于1940年2月13日財政部公布《修正輔幣條例》，規(guī)定“十分輔幣重3克，五分輔幣重2克，成色鎳18%，銅55%，鋅27%”。為何條例將輔幣的鎳含量只降到18%而不是更低？筆者認為：這是由于金屬銅鎳之間彼此可無限固溶，當鎳含量超過16%時，產(chǎn)生的合金幣色澤可保持銀白色，如鎳含量越高，則顏色越白；當?shù)陀?6%，幣面就會泛黃，顯現(xiàn)銅色。

隨后，成都和桂林分廠開始遵照條例規(guī)定，鑄造含鎳低、重量輕的銅鎳鋅合金輔幣，后又加鑄半圓輔幣。期間，銅鎳鋅合金的坯餅仍系國外廠商提供。由于鎳輔幣材質(zhì)進一步超過面值，加之市場對輔幣需要減少，到了1943年，財政部又以“各種金屬輔幣實值超過面值甚巨”為由，規(guī)定本年4月起，一律停止發(fā)行，經(jīng)財政部核準，各地造幣分廠先后陸續(xù)停鑄。

鎳幣風潮

隨著法幣大幅度貶值，鎳幣成為市場上計價買賣的一般金屬商品。據(jù)《廣西通志·金融志》載，在桂林中央銀行尚未公布舊鎳幣可十足通用之前，就有少數(shù)人收購鎳幣。公布改革幣制后，收購活動愈加活躍。1948年8月28日桂林中央銀行公布收兌舊鎳幣后，仍有人繼續(xù)收購。直至9月上旬，帶著鎳幣到銀行兌取金圓券的群眾仍十分擁擠。

在民國1948年和1949年，成都也曾發(fā)生兩次鎳幣風潮，起因都是改革幣值宣布鎳幣增值而引起的。據(jù)《成都市志》（金融志）載，1948年8月23日，中央銀行成都分行公告：“鎳幣不分年限和版次，一律準照面額作為金圓券輔幣行使。”原屬金屬商品，時價每斤僅值法幣10萬元左右的鎳幣，一夜間身價百倍，存有者、消息靈通者和捷足搶購者大發(fā)橫財，市面掀起以鎳幣搶購商品風潮。由于金圓券急劇貶值，此時，市面上逐漸形成以鎳幣充當銀元之輔幣行使的局面。

此外，其他省市同樣如此。據(jù)《武漢近代貨幣史料》（內(nèi)部資料）載，1949年初，華中軍政長官公署政務(wù)委員會漢口以“中央銀行以鎳幣代替銀元強制流通”為題發(fā)出公告：“壹元銀元等于伍分鎳幣40枚、拾分20枚、廿分10枚。”1949年4月29日，漢口《大剛報》：“央行將發(fā)出庫存鎳幣五六百箱，約值銀元100萬元。”

據(jù)《中華民國貨幣史資料（第二輯）》載：“民國三十八年七月二十三日，中央銀行總行致各分行處電，原有各版鎳幣準照面值流通行使，自7月25日起原有各版鎳幣準照面值流通行使，作為銀元之輔幣（即五分幣等于銀元券五分，又拾分幣等于一角，其他類推），準由本行照面值收兌。限電到即刻公告周知，并發(fā)布新聞，不得延誤，仍希將鎳幣恢復(fù)流通后當?shù)厥忻媲樾尾閺?fù)為要。”然而，舊鎳幣僅行使一日，中央銀行總行又致各分行處電：“停止原有鎳幣照面額行使。茲據(jù)川、黔、湘、桂等地分行報告，前次鎳幣多集中少數(shù)投機商人之手。公告后，持有大宗鎳幣者即在市場搶購貨物，刺激物價，此種情形殊與便利人民交易之本意不符。茲經(jīng)商準財政部，將本行第二、第三號公告辦法予以停止，特此公告，即盼參照?！?/p>

1949年7月25日，中央銀行成都分行又奉命公告：“自公告起，原有各版鎳幣，準照面值流通行使，作為銀元之輔幣。”搶購風和抬價風又起，市面一片混亂。最終，成都央行又發(fā)公告“鎳幣奉令禁止使用”，鎳幣潮才逐漸平息。

1949年7月27日香港《星島日報》以標題“央行收兌鎳幣案市參議院一致抨擊實屬自行擾亂金融函請監(jiān)院提案糾舉” 報：“廣州特訊央行收兌鎳幣，前后一天內(nèi)，又宣布停兌，影響幣信，及使市民慘遭損失，市參會參議員，今日連署在參議會提出，促請監(jiān)察院即予糾舉，追查央行責任，原案稱：中央銀行收兌鎳幣朝令夕改，自行擾亂金融，破壞幣信，愿請行政監(jiān)察兩院徹查其原因，追究責任，以平民憤?！?/p>

可見，鎳幣從最初作為法幣的輔幣，到金圓券的輔幣，再到最后的銀元輔幣，多次改動，幣值倍升，百姓寧留金屬幣，而不愿留存紙幣，更加劇了社會的動蕩。因當時的國民政府已無力收兌鎳幣，致使大量鎳幣留存民間。

流通版式

孫像鎳幣從1936年開鑄到1943年停鑄，國內(nèi)外眾造幣廠共鑄造了21種版式用于流通行用。在此，介紹一種鑒定鎳幣材質(zhì)的方法，即“磁鐵可吸附為純鎳幣，磁鐵不能吸附為銅鎳鋅合金幣”。其面值和紀年如下：伍（五）分：民國25年、25年（A版）、27年、28年、29年、30年。拾（十）分：民國25年、25年（A版）、27年、28年、29年、30年、31年。廿分：民國25年、25年（A版）、27年、28年、31年。半圓：民國30年、31年、32年。

在抗戰(zhàn)時期，國內(nèi)眾造幣廠鑄造鎳幣的“紀年”“幣值”各有不同，加之鎳輔幣流通不暢，造成不同版式的鎳幣在國內(nèi)各地流通分布極不均衡，沉淀民間不同版式的鎳幣顯現(xiàn)出地域性差別。如在川渝地區(qū)，31年和32年半圓鎳幣在民間存量較大，而這兩種版式在國內(nèi)其他地區(qū)卻相對少見。

試鑄版式

據(jù)耿愛德記述，民國1935年，美國費城某造幣廠試代鑄了民國24年伍分、十分及廿分三種鎳幣，共計11套。當時耿愛德任上海中央造幣廠顧問委員，因得一套。

“平”“津”字鎳幣

“平”“津”字鎳幣在天津的出現(xiàn)，引起了國民政府的高度重視，孔祥熙先后發(fā)函要求調(diào)查并回函作出批示。從檔案資料《孔樣熙關(guān)于制止冀察政委會自鑄輔幣與戈定遠來往密電》中看出事情的來龍去脈。到了1936年7月28日，在行政院回復(fù)財政部《關(guān)于平津私自發(fā)行輔幣三十萬元經(jīng)過情形函》中獲悉，輔幣已遵命終止發(fā)行。

綜上獲知，平津政府擬自發(fā)行“平”“津”字銅、鎳輔幣共計30萬元，因未獲批準而流產(chǎn)。其中有少量試鑄幣流入市場，定性為私鑄，由此存世稀少。今日，偶可在錢幣拍賣會中目睹芳容。在此，有必要糾正《中國硬幣標準圖錄》中的一段錯誤描述，即“天津造幣廠卻于1936年生產(chǎn)約100枚合金鎳幣”。

“桂”字鎳幣

在桂林所鑄的輔幣中，有一種民國31年半圓孫像鎳幣，其背面布幣圖案下有一個“桂”字。1949年施嘉干編著的《中國近代鑄幣匯考》中提到：“此幣系民國三十一年（1942年）桂林造幣廠所鑄，在廣西使用，但流用極少，未多見。此幣與中央同年所鑄半圓幣之差別，為背面古布圖案下，鑄有一微小之‘桂字。”另據(jù)《廣西歷史貨幣》一書描述：“中國苦戰(zhàn)五年，物資消耗殆盡，加之銅是制造槍、炮彈的重要戰(zhàn)略物資，補給更為困難，中央造幣廠于是決定在民國三十一年后，廣西造幣分廠停止造幣。而且決定該年生產(chǎn)面值較大的十分，廿分，半圓硬幣，不再生產(chǎn)五分硬幣。造幣分廠人員為了紀念桂林造幣這段難忘的歷史，又在此三種最后造的少數(shù)幣上加制‘桂字以茲留念?！?/p>

筆者認為：國民政府是絕對不準許桂林分廠在國幣上加刻具有地方特色標記，據(jù)此可認定民國31年半圓“桂”字幣的出現(xiàn)，應(yīng)為私鑄，而非流通行用幣，是試鑄幣。但作為“留念”解釋是合理的，由于存世極罕，直到半個多世紀后的今天，也難得一見。

其他試鑄幣

在各類錢幣圖譜中，還刊登有民國25年廿分（W.C.H簽字版）；民國26年伍分、十分、廿分；民國30年廿分；民國31年十分、廿分（“桂”字幣）等試鑄鎳幣，由于筆者對以上試鑄幣心存疑慮，加之未查閱到相關(guān)史料記載，有些也未曾見到真品圖片，故在此不作介紹。

幾枚珍品

現(xiàn)實收藏表明，在流通過的孫像鎳幣中，因存世量稀少，民國28年伍分（圖4）、31年十分（圖5）、30年半圓（圖6）被冠之以三大天王。其中以民國30年半圓鎳幣最為珍貴，號稱三大天王之首。次之為民國28年伍分、31年十分，也存在一定的收藏難度。

由于民國30年半圓鎳幣市場售價高，也就成為造假者趨之若鶩的仿制對象。由于當時的桂林分廠資源缺乏，加之造幣坯餅材質(zhì)成分發(fā)生改變，促使印花鋼模極易破損或崩模，導(dǎo)致壓制完成的民國30年半圓鎳幣質(zhì)量差，為維護國幣尊嚴，僅鑄造極少數(shù)量后而停鑄。其成品背面布圖模糊不清，正反兩面的邊道部位產(chǎn)生多處“贅肉”，這正是真品的主要特征。而現(xiàn)代新仿制的民國30年半圓鎳幣（圖7）則恰恰相反，不但正反兩面制作規(guī)整精良，而且字圖清晰可辨，兩者比對，一目了然。此外，其他曾流通版式的鎳幣，筆者至今尚未發(fā)現(xiàn)假幣，僅發(fā)現(xiàn)臆造的民國27年（A版）等假鎳幣，泉友只要稍加注意，即可放心收藏。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市場中除民國30年半圓鎳幣有假幣外，帶“平”“津”“桂”字（圖8）的鎳幣也都存有偽品。試鑄幣作為未流通貨幣，因存世極罕，一般情況下多為流傳有緒之品，只會在錢幣拍賣會上出現(xiàn)，一些夢想著在市場上撿漏的泉友，應(yīng)慎審之。 責編 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