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滿洲移民”的生活實態(tài)芻議

石艷春

摘 要：從1906年到1945年，日本政府對我國東北地區(qū)實行了大規(guī)模的移民，日本方面稱之為“滿洲移民”。以日本“滿洲移民”的生活實態(tài)為中心，采用實證研究的方法，從移民的基本生活、日常生活形態(tài)的變化和業(yè)余生活三個方面進行了較為詳細的闡述。日本移民當局十分關注移民的具體生活，其目的是增加移民的穩(wěn)定性，使移民永久居住下來，為實現(xiàn)長期霸占中國東北地區(qū)奠定堅實的基礎。

關鍵詞：日本；“滿洲移民”；生活實態(tài)

中圖分類號：K2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26-0216-02

從1906年到1945年，日本政府對我國東北地區(qū)實行了大規(guī)模的移民，日本方面稱之為“滿洲移民”。①“滿洲移民”來到我國東北以后，由于生活環(huán)境的改變，在諸多方面表現(xiàn)出不適應，但是在移民當局的極力扶持下，移民的基本生活和業(yè)余生活都比較正常，以此奠定移民永久居住的基礎。本文嘗試從移民生活這一角度出發(fā)，從三個方面進行較為詳細的闡述，以便對“滿洲移民”有更加全面而深入的認識。

一、移民的基本生活——衣食住

在日本政府實施“滿洲移民”政策的宣傳與蠱惑下，27萬農業(yè)移民肩負著“開拓滿洲”的使命，漂洋過海來到中國東北。這些移民希望在中國東北地區(qū)落地生根，將中國國土占為己有，建立自己的家園。而現(xiàn)實生活離他們的夢想相距太遠，移民來到中國以后，生活環(huán)境的各個方面發(fā)生了很大變化，迫使移民不得不一切都要重新適應。對于日本移民當局來講，“在生活安定的基礎上，確保健康是第一目標，與移居地區(qū)的氣候風土相適應，對衣食住的樣式及方法加以改變是重點?！盵1]126

從服裝方面來講，“滿洲移民”最難以適應的是中國東北地區(qū)冬季的寒冷。屬于內陸地區(qū)的中國東北地區(qū)與島國日本完全不同，冬季天寒地凍的氣候環(huán)境，對生長在溫暖的海洋性氣候的日本人來說是嚴峻的考驗。對此，移民當局不得不首先重點考慮如何防寒。移民從第二年開始便全部改穿當?shù)鼐用竦姆b，經(jīng)過一段時間后，再根據(jù)自身經(jīng)驗，制作各種防寒服裝。當時，日本移民當局專門組織人員研究防寒服裝的制作，向移民宣傳制作保暖服裝的“三個要素”：第一是含氣量，即衣服內的空氣量與布料中的空氣量總和，含氣量越多，衣服越暖和；第二是通氣量，即衣服的通氣效果好就會容易感覺寒冷；第三是衣服布料的傳熱效果，傳熱效果越差就越暖和[2]19?！皾M洲移民”的服裝往往以當?shù)厝说姆篮b為基礎，據(jù)個人愛好進行適當改制。防寒的服裝故多以毛呢或毛皮類為面料，其中絮上棉花，顯得寬大肥厚，與在本土時明顯不同。由于天氣寒冷，服裝清洗的次數(shù)很少，容易變臟，這對于向來喜歡清潔的日本人來說雖說省去了清洗的煩惱，但也使他們感到非常不習慣。于是，這些移民一面克服天氣的寒冷，一面盡量增加清洗的次數(shù)，以保證穿著舒適與干凈，不至失去他們喜歡整潔干凈的習慣。

從飲食方面來講，氣候寒冷的中國東北地區(qū)居民一般動物蛋白與脂肪攝取量較多，以增加熱量，這對于在日本國內主要吃魚的移民來說也很不習慣。如果吃的問題得不到很好的解決，勢必影響到移民的健康及情緒，進而影響到移民政策的實施效果。為此，日本移民當局煞費苦心，甚至組織專家對移民的飲食進行研究。例如，1933年，將高粱米、小米、玉米、蕎麥、小麥粉等東北地區(qū)產的雜糧分發(fā)給奉天郊外北大營內日本國民學校分校的學生食用，同時，配以東北地區(qū)最經(jīng)濟最營養(yǎng)的副食，然后對他們進行了長達一年的跟蹤觀察，測定其消化吸收率。結果顯示最初消化吸收率非常低，約半年以后，幾乎接近于日本農民的消化吸收率，一年以后，營養(yǎng)指數(shù)已經(jīng)超過日本，由此得出的結論是改變飲食習慣需要半年多的時間。移民當局據(jù)此動員移民多食雜糧，盡管這種結論是有一定科學依據(jù)的，但現(xiàn)實生活與科學實驗還是有很大距離，移民真正適應東北地區(qū)的飲食習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畢竟日本是個島國，海洋資源十分豐富，對于一向愛吃魚的日本人來講，又是個難題。

另外，由于東北地區(qū)氣候寒冷，生長期短，蔬菜種類不多，冬天多是白菜、馬鈴薯和大蔥，缺少新鮮蔬菜，往往容易出現(xiàn)“蔬菜類夏天達到十二分，而到了冬季就顯不足”[1]116的現(xiàn)象。最初移民不會儲存冬菜，時常發(fā)生因蔬菜貯藏不善而腐爛、凍爛等現(xiàn)象，造成蔬菜短缺，使移民健康受到影響。在這種情況下，移民不得不學習當?shù)鼐用竦氖卟藘Σ胤椒?，在氣候合適的季節(jié)種植生長期短的韭菜、大蔥、菠菜等蔬菜，以改善新鮮蔬菜短缺的現(xiàn)狀。在移住幾年之后，生產的糧食有所增加的情況下，一些移民也入鄉(xiāng)隨俗，開始飼養(yǎng)雞、羊、豬等家禽和家畜，以增加營養(yǎng)。

從居住方面來講，日本人的房屋建筑一般都是木制結構，注意通風效果，這種經(jīng)驗與習慣在中國東北地區(qū)來說沒有任何參考價值?！皾M洲移民”住所建造的原則是“與當?shù)氐淖匀画h(huán)境及特殊情況相適應，使用當?shù)刈罘奖阕钸m合的材料來進行施工”[3]357。不論移民是否喜歡，為了與當?shù)氐臍夂颦h(huán)境相適應，必須改變以前的生活方式，修建適合在東北生活的房屋。在取暖方面，移民使用的是東北居民常用的土炕。這些建筑要求與東北農村居民的住房非常接近，1933年的彌榮村移民及1934年的千振村移民都是居住在這種住房當中。1939年，“滿鐵”設置了開拓科學研究所，1940年，“滿洲國”政府設立了開拓研究所，與大陸科學院、滿洲醫(yī)科大學等共同開始對移民地區(qū)的生活、住所及文化等方面進行科學調查，其中包括如何使用廉價材料，建造適于移民居住的房屋樣式和經(jīng)濟型取暖設備問題[1]112。盡管相關機構的研究很“到位”，提出了很多方案，但實際上建在東北的移民住房歸根結底無法脫離當?shù)氐臍夂颦h(huán)境與現(xiàn)實條件，離不開當?shù)鼐用竦某Ｄ杲?jīng)驗。1941年，第十次移民村建設之際，滿洲拓殖公社做出指示，要求移民住所采取東北式房屋結構，一棟三間的平房住兩戶人家，墻壁采用土坯，房頂用草，廁所設在外面。此外，還進行了一些“改造”，如在天棚上用報紙糊兩層；在土坑采暖之外，有條件的增加壁爐；建立公共浴室等等。以上這些措施都是為了盡量讓移民適應當?shù)氐木幼…h(huán)境，能夠長期生活下去。雖然對于“滿洲移民”來講，這樣的結果并不滿意，但是為了遵從國家的旨意，為了追求所謂的“幸福生活”，在“王道樂土”的鼓吹下，他們不得不改變居住習慣，由愛好木制結構的房屋向適應東北地區(qū)以土坯結構為主的房屋轉變。

二、移民日常生活形態(tài)的變化

“滿洲移民”的生活形態(tài)隨著移民年限的變化而改變，主要可以分為兩個時期：集體生活時期與家庭生活時期。

集體生活時期：先遣隊時期與移民集體移入的初期階段均屬于集體生活時期。先遣隊在移入到東北地區(qū)以后要經(jīng)過一段訓練時期，實行軍隊式管理。一般來說，移民地區(qū)的選定是在每年的1月中旬以后，那么先遣隊現(xiàn)場訓練時期則從前一年的5、6月份開始，為期7～8個月時間。這段時間都屬于軍事化集體生活，大家統(tǒng)一行動，共同勞動，每天的生活安排均有嚴格規(guī)定。移民每天的伙食比較簡單，只有醬湯、咸菜和米飯（一部分人也食用雜谷類糧食），只在醬湯中放些魚或蔬菜，以補充營養(yǎng)?？梢哉f，這一時期移民的生活比較艱苦，據(jù)當年的移民松田千衛(wèi)回憶：“第一年由于開墾的土地較少，整個村落過著集團式的生活，由村落負責人組織分配工作，集體耕種。生活也比較艱苦，糧食不夠吃，由團部配給一些豆類，沒有蔬菜，就吃野菜?！盵4]34當后續(xù)移民集體移入以后，有的移民也表現(xiàn)散漫，對集體生活產生不滿情緒。為了解決這一問題，移民當局強調加緊對移民的教育，強調干部要發(fā)揮帶頭作用，增加大家的集團意識，保證移民的穩(wěn)定。

家庭生活時期：移民到達東北地區(qū)以后，一般從第二年開始家屬可以移入，隨著移民家屬的到來及單身移民結婚數(shù)量的增多，移民便逐漸分散成10戶或20戶的小村落，但在經(jīng)濟方面仍然屬于共同經(jīng)營，只在生活方面每個家庭單獨居住，其目的在于增加移民的穩(wěn)定性。這一時期，在日本農村，嬰幼兒的死亡率比較高，特別是嬰兒死亡率高達12%～16%，其原因是母親過于勞累，導致先天發(fā)育不良或沒有精力細心照顧[5]430。而在東北地區(qū)的日本移民中，移民處于共同生活階段，嬰幼兒一般由父母照顧，年輕母親往往放棄農耕精心照顧孩子，嬰幼兒死亡率反而較低。轉入個體經(jīng)營以后，移民為了賺錢，以照顧孩子為由在家從事家務的母親逐漸減少。為了解決嬰幼兒的保育問題，移民村落設立了托兒所，對嬰幼兒進行共同管理和保育。移民地區(qū)的托兒所與日本的托兒所的不同之處在于嬰兒也可以托管。托兒所的經(jīng)營是由各家的主婦輪流值班3到5天，照顧嬰幼兒，可見移民當局的精心安排。與此同時，移民當局要求年齡稍大的兒童必須上學。移民村落一般都設立了學校，適齡兒童可以上學。距離學校較遠的村落，孩子們冬天寄宿在學校，費用大部分由村里負擔，少部分由移民個人負擔。學生寄宿生活也由學校的老師和學生的家長共同負責，由學生的母親輪流到學校照顧學生，這些學生母親在一定時間內居住在學校宿舍中，負責為學生做飯。從中可以看出移民當局用心良苦，在注重移民生活形態(tài)變化和保證移民穩(wěn)定性的同時，十分重視對下一代的培養(yǎng)，以保證移民的連續(xù)性，從而為永久占有中國東北地區(qū)奠定堅實的基礎。

三、不可缺少的業(yè)余生活

為了進一步增強移民的穩(wěn)定性，日本移民當局在保證移民正常生活的基礎上，十分重視移民的業(yè)余生活?？梢哉f，業(yè)余生活也是“滿洲移民”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移民在度過艱苦的建設期后，隨著物質條件的改善，精神方面的業(yè)余生活也豐富起來?！皾M洲移民”的建設時期一般來講指先遣隊員移入后約兩年左右的時間，在這一時期，移民們共同經(jīng)營，共同生活，為能夠定居做各種必要的準備。由于這一階段條件較為艱苦，勞動強度較大，各種設施也不完善，娛樂或業(yè)余生活幾乎無從談起。

隨著移民組織機構的完善及各種基礎設施的擴充，移民的生活也發(fā)生了變化，在追求生活質量的同時，也特別注重業(yè)余生活。在移民團的建設時期，每個月有兩天的公休日，這對移民來說是最值得高興的日子，“渡滿”時從日本帶過來的釣魚器具、獵槍、圍棋、象棋、樂器等，在休息日可以充分利用。特別是閱讀從日本寄來的信件或欣賞從日本寄來的禮物，參加各種紀念活動，對于這一階段的移民來說，是業(yè)余生活中具有重要意義的事情。建設時期結束以后，生活條件逐漸改善，移民個人的興趣與愛好在生活中越來越多的得以體現(xiàn)。有的移民家庭居然有能力購買收音機，收聽廣播成為移民新的消遣方式。在收獲季節(jié)，每個村落要舉行各種“農事節(jié)”慶賀豐收。移民聚在一起，將捕獲的鳥、魚等做成美味飯菜，一邊品嘗一邊舉杯祝福，在忘卻過去辛勞的同時，祈禱上天的恩惠，相互祝福平安。各移居地每年春天和秋天都要在神社舉行盛大的祭祀活動。有些移民團還舉辦列隊表演、日式舞蹈表演、傳唱民謠、移民村對抗的競技運動大會等活動。在移民團中，像在日本國內一樣，創(chuàng)立了敬老會、婦女會和兒童會等等組織。通過各種集體活動，加強了移民之間的聯(lián)系，增進了移民之間的感情，在一定程度上培養(yǎng)了移民的集團意識，也利于移民的管理與統(tǒng)治。

與此同時，出于移民文化事業(yè)和移民教化的需要，“滿映協(xié)會”從1939年開始在移民地區(qū)巡回放映電影?？从新曤娪皩τ诤芏嘁泼駚碚f還是第一次，所以極受歡迎。播放電影不只是為了豐富移民的業(yè)余生活，穩(wěn)定移民的心理，更主要的目的在于在娛樂當中向移民宣傳“大日本帝國”思想，培養(yǎng)移民的“忠君愛國”意識。這其中包括“滿映協(xié)會”專門為移民地區(qū)小學生組織的電影巡回放映活動，為了加強對下一代的教育與宣傳，可見其用心良苦。

移民的業(yè)余生活之所以受到移民當局的重視，是因為它事關移民民心是否穩(wěn)定。對于移民本身來說增加了生活的樂趣，對于日本移民當局來說，真正目的是讓他們團結一心，響應日本國家的號召，樹立在中國東北地區(qū)長期進行“滿洲經(jīng)營”的信念。應該說，很多移民已經(jīng)有了長期扎根的打算，只是這種夢想很快就因日本戰(zhàn)敗而被無情的打破，“五族協(xié)和”與“王道樂土”終成為泡影。

參考文獻：

[1]滿洲移民關系資料集成：第33卷[M].東京：不二出版，1990.

[2]宇留野勝彌.滿洲開拓地的衣食住與保健[M].東京：拓務省拓北局，1941.

[3]滿洲開拓史刊行會.滿洲開拓史[M].東京：滿洲開拓史刊行會，1966.

[4]黑龍江文史資料第三十輯[C]//夢碎“滿洲”——日本開拓團覆滅前后.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1.

[5]滿洲國通訊社.滿洲開拓年鑒[M].新京（今長春）：滿洲國通訊社，19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