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方會談十年：如何開啟 “第二季”

徐方清

9月18日，北京釣魚臺國賓館芳菲苑，來自朝鮮、韓國、美國、日本、俄羅斯以及東道主中國的官員學者，一起參加由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CIIS）舉辦的“六方會談啟動十周年國際研討會”。

過去十年里，旨在解決朝核問題的六方會談共在此舉行過六輪，他們不少人都曾參與其中。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所長曲星主持了這次研討會，主題定為“回顧與展望”，該研究所是唯一直屬于中國外交部的專業(yè)研究機構。

第二天，是“9·19共同聲明”8周年的紀念日。2005年六方會談第四輪談判第二階段發(fā)表的這份聲明，是六方會談啟動后的第一份共同聲明。

“王毅部長18日下午要啟程訪美，與美國國務卿克里舉行會晤。但他非常重視這次研討會，表示要出席會議并致辭，所以原打算在19日舉行的研討會提前了一天。”9月22日，曲星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專訪時，向記者詳細解讀了此次研討會的要點。

美日韓有所保留

王毅在開幕式上致辭。“作為當時主管亞洲事務的副外長，我有幸以六方會談中國代表團團長的身份主持了前三輪會談，見證了六方會談起始階段的曲折與艱辛，體會到六方會談代表們所擔負的責任與使命?！闭f起十年會談歷程，他頗有感觸。

此次研討會，朝鮮方面除了金桂冠外，六方會談朝鮮代表團團長李勇浩也出席了研討會。“金桂冠和李勇浩雙雙出席，說明朝鮮對于研討會的重視以及他們想重啟六方會談的誠意。”曲星向《中國新聞周刊》介紹說。

10年前六方會談啟動，作為當時主管亞洲事務的中國外交部副部長，王毅以中方代表團團長的身份主持了前三輪談判。金桂冠則是后五輪談判的朝方代表團團長。

俄羅斯方面，與會的是六方會談副團長洛格維諾夫。俄羅斯副外長、六方會談俄方團長莫爾古洛夫雖然未到會，但在場外與包括中國政府朝鮮半島事務特別代表武大偉在內的有關各方進行了接觸。

美日韓方面則以觀察員身份參會，美國派出了曾參與過六方會談的有官方背景的學者，韓國派出了公使銜外交參贊，而日本則派出外交參贊。

“我們原希望在事實上形成一個團長間的非正式接觸。但美國的顧慮比較多，美日韓還是有所保留?！鼻菍Υ烁械竭z憾。

朝鮮最積極的“棄核”表態(tài)

研討會從早上9點一直開到下午6點半，中間唯一的一次較長時間休會是午餐時段。

“推動實現(xiàn)朝鮮半島無核化、維護朝鮮半島的和平和穩(wěn)定、重啟六方會談的途徑”，是研討會的三個主要議題。每一個議題為一節(jié)，由分別來自六方的官員或學者輪流進行發(fā)言，每方出一人，然后全體進行討論。

朝鮮外務省第一副相金桂冠在第一節(jié)時作了專題發(fā)言。發(fā)言中，他承諾朝鮮致力于實現(xiàn)無核化，并呼吁無條件重啟六方會談。不過，和以往朝鮮官方多數(shù)就朝核問題所作的表態(tài)一樣，他在作出承諾前沒忘對美國進行指責。

讓與會者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金桂冠還提到，無核化是朝鮮兩位前最高領袖金日成、金正日的遺訓，也是朝鮮政府現(xiàn)在追求的目標。他還對美國政府沒能直接感受到朝鮮的積極姿態(tài)感到遺憾。

研討會結束后，美國政府也并未對朝鮮的表態(tài)作出直接回應。

在曲星看來，這是朝鮮現(xiàn)最高領導人金正恩上臺以來，第一次表明無核化是“遺訓”，也是最積極的一次“棄核”表態(tài)。

朝鮮外務省副相李勇浩也表態(tài)稱，只要各方同意做到談判桌前，任何問題都可以談。

金桂冠還對六方會談美日韓三國為重啟會談預設前提條件表達不滿。他打了個比方：“朝方已坐到了六方會談這只船上，希望其他與會國盡快坐到船上自己的位置，以讓停滯中的六方會談重新起航?！?/p>

在一天前與中國國務委員楊潔篪會見時，金桂冠也表示，在實現(xiàn)半島無核化問題上，六方會談是重要平臺。

有分析認為，金桂冠此番代表朝鮮政府在多個場合的發(fā)言，是朝鮮對核問題的立場已經(jīng)回到了“9·19共同聲明”上的一個明確信號，這也與中國一直主張的立場更加趨于一致。

8年前發(fā)表的“9·19共同聲明”中，朝鮮承諾，放棄一切核武器及現(xiàn)有核計劃，早日重返《不擴散核武器條約》，并接受國際原子能機構的監(jiān)督。美方則確認，美國在朝鮮半島沒有核武器，也無意以核武器或常規(guī)武器攻擊或入侵朝鮮。

王毅在致辭中對“9·19共同聲明”給出了評價，他表示，聲明均衡體現(xiàn)了各方的關切，確立了實現(xiàn)半島無核化、有關國家關系正?；?、促進能源、貿易、投資領域的合作、共同致力于東北亞地區(qū)持久和平穩(wěn)定等重要目標，“在六方會談的進程中具有里程碑的意義”。

沉默的美方觀察員

“美方發(fā)言的是學者，政府派出的觀察員一直在聽，沒有發(fā)言?！鼻墙榻B說，在場的美國學者對于金桂冠和李勇浩的表態(tài)總體上持肯定態(tài)度，但他們也認為，朝鮮需要為近些年的核動作尤其是今年年初進行的第三次核試驗付出代價。朝鮮需要拿出行動，比如暫停一些正在運行的核設施和核活動，來證明自己的誠意，而不能像過去那樣一手在談判一手繼續(xù)發(fā)展核武。

而在朝鮮看來，美方所提的要求應該是通過談判去達到的結果，而不能作為談判的前提條件；朝鮮還認為，美國在要求朝鮮停止核活動時，美國也應拿出相應的實際行動，比如減少在朝鮮半島的軍事存在，減少對朝鮮的軍事威懾。但美國對此卻絕口不提。

以往會談中美朝各執(zhí)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的分歧和困境，在這次研討會上再次出現(xiàn)。雙方間還有一個主要分歧，即相互指責對方應該為迄今已停擺將近5年的六方會談負責。

不過，意在傳遞朝方重啟六方會談意愿的金桂冠還表示，此番再度來到芳菲苑，主要是為了向前看，而不是往后看。

“雖然分歧仍存在，但總體上共識多于分歧。而且各方都做到了平和地去表達自己的觀點，并建設性提出各自的意見。”曲星對《中國新聞周刊》總結說。

曲星一口氣列出了研討會上各方達成的十多項共識，包括要盡早重啟六方會談、認可朝鮮擁有和平利用核能的權利、《朝鮮停戰(zhàn)協(xié)定》應該被和平協(xié)議所取代，以及不贊成用武力解決朝核問題等。

“包括朝方代表在內，與會各方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共識，朝鮮必須要實現(xiàn)無核化，朝鮮的政治體制也應進行改革?！鼻钦f。

老問題需要新方案

華盛頓當?shù)貢r間9月20日，王毅在美國著名智庫布魯金斯學會發(fā)表演講，提到了兩天前在北京召開的“六方會談啟動十周年國際研討會”。他強調說，“在這個問題上，美方立場至關重要。中方愿繼續(xù)與美方保持溝通。”

六方會談長時間停擺以及未能有效約束朝鮮的核活動，這使得六方會談成為不少美國人眼里的“失敗機制”。王毅在演講中指出，中方認為，實現(xiàn)半島無核化的正確途徑是堅持對話與談判，六方會談則是被實踐證明行之有效的對話機制。

“從現(xiàn)實來看，解決朝核問題，目前尚沒有任何別的機制和途徑能夠取代六方會談，最能起作用的還是‘9·19共同聲明”。曲星說，這是研討會上各方代表的一致看法。

王毅在開幕式致辭中提出的“4點建議”為下一階段各方努力重啟六方會談定下了基調，也得到與會各方代表的肯定。主要包括：第一，相向而行，促進半島緩和勢頭；第二，共同擔當，創(chuàng)造條件重啟會談；第三，綜合施策，平衡解決各方關切；第四，與時俱進，完善六方會談機制建設。

各方代表還提出了更加具體的建議：朝鮮要凍結核武，美韓應減少軍事演習和軍事行動，為重啟六方會談創(chuàng)造氣氛；考慮朝鮮的安全關切，建立朝鮮半島集體安全保障體系；六方會談要加強機制化，成立工作組，每半年或者定期來總結會談究竟取得了什么進展，監(jiān)督各方落實承諾的情況。

此外，大家認為會談的方式可以更加靈活，比如可以六方中兩方、三方、四方先談起來，各種雙邊和多邊談判都可以在六方會談的框架下進行，在一定的時候再擴大到六方。

這些針對朝核這個老問題提出的新方案，尚需在六方政府層面進行細化和落實。但目前，六方會談的重啟仍無明確的時間表。

“現(xiàn)在重啟對話的門檻仍然過高，主要是美國要求朝鮮首先采取行動，表現(xiàn)出棄核的足夠誠意。但在朝鮮看來，不能只是朝鮮兌現(xiàn)‘9·19共同聲明中的承諾，而美國什么都不用做?！鼻钦f。

但曲星仍對重啟六方會談和實現(xiàn)朝鮮半島無核化感到樂觀，“包括朝鮮在內，各方都明確表態(tài)，不愿意通過戰(zhàn)爭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在與會各方代表看來，樸瑾惠就任韓國總統(tǒng)后，韓國政府在對朝問題上采取了更加積極和務實的政策。眼下，開城工業(yè)園區(qū)經(jīng)過朝韓雙方的艱難談判后重新啟動；半島局勢從年初朝鮮第三次核試驗后的一觸即發(fā)的戰(zhàn)爭邊緣狀態(tài)逐步緩和，這些也讓六方會談開啟“第二季”有了一個機會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