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本刊記者 李鈺
“去年花市好,不與往年同。今年花更好,為見開門紅……”這是陳毅于1966年2月所寫的一首詩詞,描述的是廣州花市的盛景。
廣州被譽為“花城”,其花市在全國聞名,是全國最大的花卉集散地。除了廣州花市外,“春城”昆明的鮮切花也享譽全國,甚至東南亞地區(qū)。這兩大花市為全國各大中城市提供了品種繁多的盆花、鮮切花及綠植等,養(yǎng)活了一大批花市人。
這些花市人常年以花為伴,靠著各種盆花、鮮花,養(yǎng)家糊口或者發(fā)家致富。雖然他們大多數(shù)人并沒有接受過專業(yè)訓練和指導,但卻對花卉市場的現(xiàn)狀和前景有著清楚的認識,并且在摸索中悟出了一些買賣經(jīng)。
6月28日9點剛過,北京石景山區(qū)玉泉路花卉市場里顯得有些冷清。攤主要么忙著清掃攤位的垃圾,要么忙著擺放新上的鮮花、盆花,偶爾有一兩個顧客從通道走過,駐足在攤位前詢問著價格。
芳圃鮮花攤位的王兵正從大水桶里撈出一塊花泥,準備插花。此刻的王兵,并非才剛上班,他和很多攤主一樣,早在凌晨三點多就已經(jīng)開始了一天的工作。因為他們要趕在花市開門前,從東北三環(huán)外的北京萊太花卉市場進貨歸來。
消瘦的臉龐上戴著一幅眼鏡,看起來斯文而又年輕,讓人很難把王兵和這份花市工作聯(lián)系起來。當他向記者道出22歲的年齡后,馬上補充道,“你可別以為我是這里的新手!”王兵介紹說,自10歲起,他就開始在父母開的花店里幫忙了,從最簡單的清掃垃圾及了解花的品種開始學起。如今的他,已經(jīng)能獨立地完成進貨、插花及鮮花預定業(yè)務洽談等工作。
王兵說,他家每兩天要去萊太花卉市場進一次貨,以保證鮮花的新鮮度?!澳抢锏幕ǘ际菑脑颇侠ッ骺者\過來的,運費比較高。雖然北京也有培育鮮花的,但質(zhì)量普遍不高,我們進貨時一般不選,要不然不好賣?!?/p>
因為是自家店鋪,又有父母在前面頂著,因此王兵的花市工作相對來講自由許多,“我想來就來,想歇就歇。我和父母實行換班制?!?/p>
其實,四年前從一家高職院校休閑體育專業(yè)畢業(yè)后,王兵在一家公司做起了職員?!肮べY兩千多,而且也不自由?!庇谑?,僅工作一年,他就辭職回來幫忙了。
雖然已有十多年的花市工作經(jīng)驗,但是年輕的王兵對這份工作還是不夠滿意?!拔乙蚕脒^換份工作,因為在花市干太累了,賺得又不是很多。凌晨3點多就得起床去進花,6點多到店鋪準備營業(yè),晚上6點多才下班。如果接了婚慶等大活的話,就得加班,下班時間根本沒準。我們一家三口都忙在這個鮮花攤位上,但一年下來,凈賺也就10萬多一點?!?/p>
記者了解到,王兵家鮮花攤位有40平多,租金是每月六千多元,若加上電費之類,每月攤位的開銷基本是一萬。
如果說王兵是花市人的中生代力量的話,那么隔壁攤位來自四川的何大姐則是花市的老人了。今年53歲的她,已經(jīng)做了20多年的花市工作了。
“現(xiàn)在外地人在北京做生意的條件好多了,不用再被追趕著查暫住證了。辦暫住證也不收錢了”,何大姐感嘆道。
“但是,現(xiàn)在花市的錢不好掙呀,做什么都得收費。雖說這幾年結(jié)婚時興用花,可大多時間都是生活日常購買,一兩塊錢一支,我們能掙多少錢呀??墒悄挲g大了,其他工作找不到,只好一直做這個養(yǎng)家糊口了。”
何大姐的言語流露出一絲遺憾。不過,現(xiàn)在的何大姐除了是自家花攤的老板外,還是小許的插花“老師”。
小許是北京一家公司的會計,從小喜歡花的她,兩個月前花2,000多元報了個插花培訓班,可是兩周下來,頭腦里只有一些插花理論。于是她專門跑到離家不遠的玉泉路花市拜師學藝,最近一段時間,只要不加班,下班后小許都會來給何大姐的花攤幫忙,實踐插花技術。小許說,“我的計劃是,等學好了插花技術和一些經(jīng)營門道,回老家開一家自己的花店?!?/p>
從性質(zhì)來看,花卉,尤其鮮花,是一種文化性很強的消費品,雖然它們因為具有一定觀賞價值和特定文化含義,能夠滿足人們的精神生活需要,但是它們并不是日常生活必須品,又不屬于文化藝術品,只有那些對花感興趣的特定人士才會對它們產(chǎn)生需求。
但毋庸置疑的是,鮮花消費的高低受到居民收入、消費意識、社會集團購買力和社交禮儀需要等因素的影響。
研究表明,在一定價格條件下,花卉需求量與居民收入和消費意識呈正相關關系。之所以包括集團購買力這一因素,是因為在現(xiàn)實生活中和今后一定時期內(nèi)的花卉市場發(fā)展中,集團消費都占有相當大的市場份額,且集團的消費水平相對較高。社交禮儀需要則是消費意識具體化的一個方面。
以上這些因素對花市的影響,確實存在,并且在花市人利益版圖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王兵介紹說,這幾年來,花市最忙,他們賺得最多的時候是節(jié)日,如情人節(jié)、教師節(jié)、母親節(jié)。至于價格具體漲多少,要看萊太市場發(fā)貨商漲多少。情人節(jié),玫瑰花的價格能漲三四倍。
在非節(jié)假日期間,攤主們的生意則相對冷清一些。除了接待日常的家庭戶顧客及花店店主的光顧外,他們最希望接待一些大客戶訂單。
“家庭顧客對鮮花的需求并不大,他們大多根據(jù)喜好挑選花支,每次花費也就幾十塊錢。即使有些顧客選購花束當禮物,但大多只買一束一百多元的鮮花,利潤也沒多少。我們進一次貨大概要兩三千元,但一天根本賣不了多少,有時需一個禮拜才能賣完,單純指望零售根本行不通,必須尋找婚慶、開業(yè)慶典等團體大單?!睋?jù)了解,每個花攤基本都有自己的大單客戶。
如今城市里安排密集的婚禮,給花市生意帶來了可觀的收入。記者了解到,一場婚禮大概需要的鮮花從2,000-10,000元價格不等。因為鮮花用量大,且考慮價格相對便宜,婚慶公司基本都是直接從花市訂購,而非花店。
王兵透露,與他家固定合作的婚慶公司有四五家,每月大概能接二十多場婚禮,平常100多的花束在婚慶單子里能賣到300多元,一天的流水銷售額則上千?!爱斎?,這種大單并不是每天都有,有時不見一單,基本是干坐著,有時候則可能好幾單,忙得焦頭爛額?!?/p>
其實,對花市人來講,他們早先的賺錢渠道并非只有婚慶等典禮。“在以前,很多攤位都能接到一些公務會議用花訂單,用量不算小,而且對價格也不是太講究。”然而,這個銷售渠道卻被終止了。
2012年底,中央出臺“八項規(guī)定”,倡導開展節(jié)儉辦會的“新會風”,要求會場“素顏”。于是,一場“節(jié)儉”風攪動了花市利益版圖。有媒體報道,對會務用花依賴性強的花店銷售量銳減,經(jīng)營陷入了舉步維艱的尷尬境地。
對花市人來講,要想繼續(xù)經(jīng)營下去,就必須尋求新的銷售渠道。何大姐說,她家花攤已經(jīng)開始這么做了。因為緊鄰八寶山公墓,她開拓了墓地用花業(yè)務?!斑@個業(yè)務相對婚慶用花和公務用花來講,都要好應對一些。因為顧客一般沒什么心情對鮮花挑挑揀揀。”
除此之外,何大姐也看到了網(wǎng)絡的優(yōu)勢。據(jù)其介紹,她專門找人在一家網(wǎng)站上公布了自己的電話,提供訂花服務。兩個多月過去了,她接到了兩個訂花電話?!跋M院竽茉絹碓蕉啵贿^目前不會提供送花服務。北京的交通太差勁了,送一趟花光路上就得耗大半天?!?/p>
在玉泉路花市大廳里,鮮花攤位和盆花、綠植攤位隔道相望。
王兵花40分鐘時間插完了一大束花后,坐在凳子上開始了一天的張望和等待?!皼]有訂單的日子,除了接待零零散散的顧客外,我們都是閑坐著?!?/p>
而此時對面的綠植攤位上,正在完成一筆交易,三位顧客買走了十幾盆像吊蘭、綠蘿之類的小盆綠植?!斑@是給新裝修的辦公室買的。”其中一位告訴本刊記者。
王兵看著對面的交易情景,露出羨慕的神情。記者了解到,在做鮮花之前,王兵家的攤位其實是做綠植銷售的,只不過后來轉(zhuǎn)行做了鮮花?!耙郧白鼍G植的時候,綠植生意的季性特別明顯,每年冬天需要把一年的生意都做完了,其他時間就基本閑著了。不過這幾年來,綠植生意行情好像沒這么大差別了,看他們做得都不錯?!?/p>
“到了夏天,我們的損失很大,溫度太高,鮮花不易保存,沒有及時賣出去的話,特別容易枯萎,最后只得扔掉。”說話間,王兵揪掉了一大束花中的兩支枯萎的玫瑰花。
當記者問起王兵是否考慮增加綠植生意,他直言道,“人手有限,暫時不打算再做綠植生意了?!?/p>
從事綠植、盆花銷售的劉強,對鮮花與綠植經(jīng)營卻另有一番認識。
2004年園藝專業(yè)畢業(yè)后,他在玉泉路花市做起了綠植生意。創(chuàng)業(yè)近十年中,劉強經(jīng)歷了綠植生意的起落。據(jù)他介紹,2009年的時候,綠植生意整體上還不錯,有時候能實現(xiàn)翻倍的利潤。但是最近這兩年,因為做綠植的人太多,行業(yè)競爭導致利潤明顯降低?!艾F(xiàn)在有30%的利潤就已經(jīng)算不錯了,像一盆綠蘿才掙兩三塊錢?!?/p>
“與鮮花攤位相比,我覺得他們賺得更多一些。你看對面做鮮花生意的,他們基本上每家都買了車。除了節(jié)假日期間鮮花需求量很大外,鮮花攤位都與婚慶公司合作,因此利潤都很大。雖然單支鮮花零賣不掙錢,但如果打個花束來賣,量多了利潤自然就變大?!彪m然并未參與鮮花經(jīng)營,但長期觀察對面生意的劉強,對鮮花攤位的利潤情況的了解,顯然還是做了一番功課。
劉強說,現(xiàn)代的綠色環(huán)保裝飾主張,給綠植、盆花生意帶來了廣闊的市場,但目前盆花、綠植生意面向的客戶,基本還是以家庭為主,單位采購的量相對較少,整體利潤很難上去。
記者了解到,每年春節(jié)前及春天,是綠植生意的旺季,到五月底就會轉(zhuǎn)入淡季,一直持續(xù)到10月。生意淡的時候,他們可能連租金都賺不夠。劉強這個攤位每月的租金是3,000元。當記者問到這個攤位一年有多少凈收入時,劉強說道,“說實話,沒算過。扣除進貨費、攤位費、住房房租、水電費等,應該說賺的錢只能夠開支,存不下多少錢?!?/p>
據(jù)了解,為了保證周末時間的綠植新鮮且品種多樣,劉強每周星期四都要去進貨。因為攤位面積較小,只有二十平左右,他每次的進貨量并不是很大,但仍然需要兩三千元。所有進貨中,絕大部分都是來自外地市場培育。為了減少中間環(huán)節(jié)、降低成本,劉強把他的父母從湖北老家接了過來,在北京南六環(huán)外開辦了一個基地,專門培育吊蘭之類的綠植。
劉強告訴記者,做綠植培育和銷售,屬于自己的本行,賺得不是太多,但至少得心應手。雖然也羨慕那些做鮮花生意的,但他對是否應該轉(zhuǎn)行賣鮮花,有著比較理性的認識。
“鮮花生意不是想做就能做,不能看著別人掙錢就以為自己也做得了。鮮花生意,要想做得好,必須真正地懂鮮花行業(yè)。該怎么報價、如何收費,怎么跟婚慶公司等大客戶談業(yè)務等,都決定了生意的好壞。包括插花技術、場地布置等,都是鮮花生意人必須要懂的。這些知識,并非有了書本上的理論就可以,而是需要真正的實踐經(jīng)驗。”
記者了解到,因為有園藝專業(yè)背景,為了拓寬綠植的銷售渠道,劉強平時還承接一些庭院綠化設計與施工、綠化工程及屋頂花園等項目。他說,“從目前看,綠植銷售的利潤確實比較低,但如果沒有特別合適的工作選擇的話,我還會堅持做下去?!?/p>
在記者采訪過程中,王兵和劉強這兩個不同類型的花市人,對各自的經(jīng)營現(xiàn)狀都有所不滿,并對對方的生意心存羨慕。然而,他們對各自的生意怎么能夠好起來的認識,卻驚人的一致,“希望老百姓越來越富裕,口袋里錢多了,自然就容易掏錢買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