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濱 魯志容
(長江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北 荊州 434023)
預設現(xiàn)象被認為是自然語言中的一種特殊的推理關系,由哲學和邏輯概念引申而來,話語中充滿了預設。預設包括語義預設和語用預設,語義預設建立在真值條件基礎上,語用預設是指“那些對語境熟悉的,與說話人(有時包括說話對象)的信念、態(tài)度、意圖有關的前提條件”[1],語用預設具有假設性、條件性和共享性的特點。
文化預設是各種語用預設中的一種,就是指“一定社會中被人們所共識但以潛在假設形式而存在的信念和觀點,它是沉積于源語讀者心中的文化因素,是指導源語讀者世界觀、生活方式及行為方式的基本準則”[2](P142)。它在生活經(jīng)歷中積累、發(fā)展,并語義化定型下來的,體現(xiàn)一個民族對世界的主觀意識,反映了交際參與者所具有的文化特征和屬性。在交際中,交際參與者在交際環(huán)境中可以憑借共識的文化預設,對新信息加以解碼,確保交流的順暢進行。奈達指出,文化預設主要表現(xiàn)為5個方面:物質世界和生物;歷史與命運;超自然生命;人際關系;理性行為。文化預設意味著對文化的理解和接受,文化本質上是客觀現(xiàn)實在人腦中的反映,一旦與語言符號固定下來,固化在人的頭腦中,以預設的形式出現(xiàn),就會影響語用推理。文化預設具有語用預設的特點,具有“隱蔽性、共知性、單向性、層次性、傳承性”[3],文化預設成為語用推理的先決條件和連貫理解的關鍵因素。
雙關是一種利用詞語的諧音、多義和言外之意巧妙使詞語或句子在特定的語境中帶有明暗雙重意義。雙關傳統(tǒng)廣泛存在于口頭文字游戲和文學作品中,許多雙關以謎語或者繞口令的形式,得以代代相傳。雙關的構建正是基于所賴以生存的文化之上,傳達出特有的風情、人文傳統(tǒng)、民風習俗、宗教、文化等人文信息以及民族和文化信息,言簡意賅,寓意深刻。雖然雙關的核心是依賴詞語的諧音、多義,但隱藏于頭腦中的文化預設決定了雙關的形成。
在雙關構建中,說話人因其腦中的文化預設,在說話時會根據(jù)意義表達的需要選擇語言手段,反映心聲,過濾信息,表達自己的情感,決定意義的取向。人利用語言有所指,而不是語言本身表達有所指,說話者陳述觀點時做出假設或前提條件,其主觀性包含著說話者自我表現(xiàn)的成分,表明了說話者的立場、態(tài)度和情感,雙關最終的隱形含義的顯現(xiàn)是雙關構建者利用文化預設主動選擇的結果。
文化預設不斷地變化著。一個歷史時期的文化預設很可能在另一個歷史時期完全消失,甚至被后人看成是可笑的。文化預設與文化一樣具有時間和空間的特點,受時間和地域的影響,不斷地變化。甚至人們隨著需求與期待的不斷變化,也在不斷地刻意調整自己的文化預設,不斷出現(xiàn)的成語新解就是人們在這種變化中的調整結果,雖然這種調整有不和諧的表象,但最終會固定下來,而成為新的文化預設而存在。
在歷史發(fā)展的過程中,每個民族都發(fā)展了自己的思維方式、生活方式和表達方式,隨著時間的流逝,文化符號本身具有了相對獨立,固定和唯一的意義。相同文化背景的人們共同使用的相同文化符號,一旦被提及,他們就能迅速反映,文化預設固有在人們大腦中,成為人們理解的前提,是交際雙方預先設定的先知信息,如果沒有這些先知信息的存在,人們就不能理解那些帶有文化信息的雙關了。
文化預設在人們的潛意識中,具有隱藏性,常常不為人們所察覺,交流時也無解釋贅言的必要,但交流者之間對其有著相當?shù)拿舾校@是文化沉淀的結果,也是話語經(jīng)濟的結果。蘇東坡與佛印打的啞謎“狗啃河上(和尚)骨”就說明了這一點。東坡叫佛印看河邊啃骨頭的狗,在中國文化中“狗”有強烈的文化色彩,通常用狗指人有罵人的意思,這一文化預設不是顯現(xiàn)在文字中,而是隱藏在具有文化色彩的語符中,而對話語的另一方佛印,這一文化預設同樣是成立的,佛印才會把題有東坡詩的扇子丟進河里,回接了東坡的上聯(lián),“水流東坡詩(尸)”。如果蘇東坡不是和佛印,而是和一個美國牧師在一起,這一文化預設對于美國牧師是不成立的,因為在美國,狗可是被寵愛的對象,自然這一文化預設也是感覺不到的。
文化預設決定了人們會按照腦中存有的文化意識去解碼雙關,這會導致雙關理解的障礙,不同文化預設的存在會干擾信息的順暢表達與理解,因此,翻譯中,并非所有的文化預設都需要翻譯出來。人類具有差異性的語言和文化現(xiàn)象是客觀存在的,這種情況下,將文化預設隱形化處理,不失為一種好的方法。如:毛澤東詩詞《漁家傲·反第二次大“圍剿”》中“槍林逼,飛將軍自重霄入”一句,“飛將軍”來自于典故“飛將軍李廣”,文中代指矯捷勇猛的紅軍將士。但如果將該文化預設進行翻譯,會引起理解障礙。如果將這一文化預設進行轉換,會失去原意,許淵沖[4]先生將文化預設省略,將其表達的意思直接翻譯出來,“A forest of rifles appear,But our flying army falls on them from the sphere”,這樣的翻譯形象生動,雖然不足的是失去了雙關的韻味,但相比之下,還是不失為一個成功的翻譯。
人類具有相同的感知和思維能力;盡管語言各異,但面對大體相同的自然環(huán)境,有著相似的生活經(jīng)歷;表達的思想總是同多于異。因此,在很多情況下通過直譯的方法可以保留原文的文化預設信息。
毛澤東的另一首詩詞《念奴嬌 答李淑一》中,許淵沖先生就采用了文化預設顯性化的處理方法來處理雙關現(xiàn)象?!拔沂湕罹Я瑮盍p飏直上重霄九”中“楊柳”是一種植物,春暖花開時,其花絮會滿天飄飛,但這里指楊開慧和柳直荀兩位烈士,如果將其直譯成willow和poplar,會失去這首詩所想表達的深沉情感,不如直接將這一文化背景顯性化,翻譯成:“You’ve lost your willow and I’ve lost my poplar proud,Their souls asend the highest heaven,light as cloud”(許淵沖[4]譯)。
文化預設可以使語言簡約,人們在語言活動中會涉及到大量的文化預設,在翻譯處理時,如果不分情況一律直譯或省略不譯,會破壞或失掉原文中的含義,在翻譯實踐中可采用“轉換法”。例如,毛澤東詩詞《七絕 為女民兵題照》中“中華兒女多奇志,不愛紅裝愛武裝”,“紅裝”“武裝”的“裝”構成雙關,紅裝在漢語中指女性的著裝,而不是紅色的衣裳,如果將其直譯為red dresses,不僅不能將雙關的效果體現(xiàn)出來,而且失去了其中的文化預設。許淵沖[4]先生將其進行了轉換,借用powder一詞的多重意義,將“紅裝”變成與“紅妝”諧音,在翻譯中保留雙關效果,形成了一個絕妙的翻譯,“Most chinese daughters have desire so strong to face the powder and not to powder the face”。
[1]何自然.語用學與英語學習[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7.
[2]柯平.文化預設與誤讀[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99.
[3]沈悅英.文化預設及其翻譯策略[J].江西科技師范學院學報,2008(1).
[4]許淵沖.毛澤東詩詞選(漢英對照)[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