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朝鮮王朝時期的服色禁制

孫麗娟

（延邊大學(xué)人文社會科學(xué)學(xué)院 吉林 延吉 133002）

在朝鮮王朝時期的社會生活中，服色與人們的生活密切相關(guān)，尤其在中央集權(quán)的封建社會中，服色成為區(qū)分身份等級的重要手段。在服飾禁制中，服色禁制最為突出，制定服色禁止是為了凸顯統(tǒng)治階級的身份地位?！冻r王朝實錄》中記載的主要服色禁制有：黃色、白色、綠色、紅色、紫色、絳色、灰色、玉色等等禁制。服色禁制幾乎在朝鮮王朝的各個王代都制定過服色方面的禁制條令，其中最為集中的是太宗、世宗和中宗三個時期，且以黃色、白色、紅色的禁制條令最多。下面主要對黃、白、紅、紫、灰、玉色等常見的顏色禁制進(jìn)行詳細(xì)的闡述。

一、黃色禁制

《朝鮮王朝實錄》中可見的黃色禁令共有17條，在所有顏色禁令中是最多的，基本集中在太宗和世宗時期。

朝鮮王朝初期，尤其從太宗到世宗時期，黃色禁令出現(xiàn)頻繁。

“禁黃色于中外?！?1)

“嚴(yán)禁男女黃色服?！?2)

“嚴(yán)禁中外黃色服用之禁?！?3)

禮曹啟：“請勿納倭使所獻(xiàn)深黃，以禁用黃色也?！?4)

“命禁近黃色衣及庶人團(tuán)領(lǐng)衣?！?5)

“上謂兵曹判書韓確，禮曹判書金宗瑞、石參贊、李叔疇曰：高麗恭愍王時，僭用十二章之服，凡物，皆用黃色，太祖尚未盡革，太宗朝黃色之禁，至為嚴(yán)明，載在典章，至于今日，宮中服飾，或用黃色，宮中則革之何難？中外大小男婦，黃染衣服，申明痛禁何如？僉曰：命憲府痛禁為便?！?6)

“禮曹啟：舊例使臣迎接時，禁大小人員著黃色衣，請加痛禁紫色、紅色衣，并禁何如，從之。”(7)

上述為《朝鮮王朝實錄》中記載的相關(guān)黃色禁令。朝鮮王朝時期的黃色禁令頒布頻繁的時期是從太宗時期開始到世宗時期，從中宗時期以后沒有出現(xiàn)過黃色禁令。但是，從朝鮮王朝初期開始，為什么如此嚴(yán)格的禁制黃色？究其根源，出于對中國奉行事大主義的原因。

中國《唐書·車服志》中曾記載：初隋文帝聽朝衣服，以赤黃文緒袍，至唐高祖，以赤黃袍中蒂為常服，既而天子袍衫，稍用赤黃遂禁臣民服，即中國隋唐時期因為皇帝穿著黃色的衣服，所以禁止臣民服用黃色衣服，其目的是為了顯示皇帝的尊貴地位。在朝鮮王朝時期，由于對中國奉行事大主義，所以在服飾方面遵守中國服飾制度，為了表示對中國皇帝的尊重，禁止服用黃色衣服和黃色生活用具，在《朝鮮王朝實錄》中出現(xiàn)直觀的記載。如：

上坐于黃綾褥，政丞李舒告曰：“坐褥色黃，宜速改之，予聞此言，不覺汗出。”(8)

李舒認(rèn)為太宗坐在黃綾褥上，是對中國的不敬，應(yīng)該馬上換掉。從以上史料不難看出，朝鮮王朝時期黃色禁制的頒布直觀體現(xiàn)在對中國奉行事大主義這方面的原因。

另外，朝鮮王朝時期的黃色禁制非常嚴(yán)格，除了明顯的黃色堅決禁止外，凡是接近黃色的顏色一并禁止，如茶褐色也被列入到了黃色禁制范圍之內(nèi)。茶褐色接近黃色，“迎接中國使臣之時禁之”。(9)在世宗26年（1444年），服色禁制有進(jìn)一步的加強(qiáng)，“凡近于黃色者，雖非朝廷使臣所見之機(jī)，悉令禁之”。也就是說不論是否接見中國使臣，都禁止使用接近黃色的顏色，說明朝鮮王朝時期對黃色的禁制的力度有所加強(qiáng)。

總之，以《朝鮮王朝實錄》為基準(zhǔn)來看黃色禁制的歷程，“在高麗恭愍王時期僣用十二章之服，凡物皆用黃色，太祖是尚未盡革，太宗朝黃色之禁，至為嚴(yán)明，載在典章，至于今日……禁斷為便。”(10)即高麗末期并沒有禁黃色，到朝鮮王朝之初，開始出現(xiàn)黃色禁令，太宗時期，黃色禁令已經(jīng)非常的嚴(yán)格，載于典章之中，而世宗時期，黃色禁制已然發(fā)展到了頂峰階段，要求完全禁用，說明朝鮮王朝全面禁止使用黃色的根本原因在于對中國奉行事大主義的政治原則。

二、白色禁制

《朝鮮王朝實錄》中可見的白色禁令共有13條，以仁祖、肅宗時期最多，分別有3條。朝鮮王朝時期最早出現(xiàn)白色禁令是在世宗時期，期間屢次出現(xiàn)，直到英祖時期，白色禁制不再出現(xiàn)。

下面為《朝鮮王朝實錄》中記載的白色禁制：

“禁白色衣服”。(11)

“至今有職人員外，白衣禁。”(12)

“王命都城女手帕及白色裳禁?！?13)

上曰：“士族之純白為衣者，亦當(dāng)禁也。”(14)

“令朝官士人，著黑衣，禁白衣。東方尚白，國典雖有白色之禁，而仍因成習(xí)，莫之變。上思以易之，遂定是制?！?15)

許積曰：“先朝有禁著白衣之命矣。今服色即吉，白式之禁，宜申明。”從之。(16)

右參贊李德壽上疏曰：“論者，謂我國‘國于晴為春’，于色為青，而俗喜白衣，宜禁白尚青?！?17)

從以上白色禁令來看，朝鮮王朝禁白的理由有如下幾種說法：第一種是五行相克說。梁成之在《訥齊集》中記載：“禁欲灰色者，具妖言，且為言以五行相克?！迸c之持相同觀點的有李瀷，作者在《星湖塞說類選》中闡明：“東方木位色，當(dāng)尚青，而白者金也，國人多揚(yáng)以白苧，木制于金之象也，請禁白色?！奔礀|方的方位屬木，顏色為青色，白色屬金，根據(jù)五行相克說，百姓穿著白色衣服屬金，金克木，因此要求禁白。第二種是音哀素服說。李裕元在《林下筆記》記載，明朝曹植上疏：“音哀素服，故洪云大司憲為白衣禁?！奔此胤窗滓拢┦潜瘋?，因此禁之。這種觀點與白色喪國說相近，明朝認(rèn)為白色象征著亡國之色，因此痛禁白衣，所以朝鮮王朝也禁白衣。第三種是箕子遺風(fēng)說。據(jù)《英祖實錄》中記載：“王言：‘頃曰白衣飾，時人或言，白衣箕圣遺風(fēng)，此然。”18也就是說白衣是箕子時代遺留下來的風(fēng)俗習(xí)慣。與李睟光在《芝峰類說》中闡述的殷人遺風(fēng)觀點相近，“禮記曰：殷尚白?！逼湟馑紴槌r民族喜歡穿著白色衣服，是沿襲了殷人的風(fēng)俗。

從以上幾種觀點可知，朝鮮王朝對禁白有不同的說法，但是朝鮮民族自古尚白，因此“白色非吉服”自然不能成立。但是考慮到明朝的風(fēng)俗習(xí)慣，明朝認(rèn)為白色象征著亡國的顏色，所以禁白。朝鮮王朝建國之初對明朝展開積極的事大外交，因此在封建禮制方面深受明朝影響，依照明朝禮制，采取禁白措施。從朝鮮傳統(tǒng)習(xí)俗不能找到禁白的原因，因此只能從朝鮮事大外交這方面考慮。

三、紅色、紫色禁制

《朝鮮王朝實錄》中可見的紅色禁令共有12條，太祖、太宗、成宗、燕山君、中宗、英祖朝分別頒布紅色禁令。紫色禁令共有5條，主要集中在世宗朝時期。頒布紅色、紫色禁制的主要原因如下：

司諫院上疏曰：“芝草紅花，雖本國所產(chǎn)，極為希貴，至若丹木，則全賴倭客輿販，以資國用。至于衣里皆用紅染，丹木紅花之價亦為不賤，非性奢侈相尚等威無辨，物價勝涌，亦為可慮。至今其紫染，則進(jìn)上衣襯及闕內(nèi)所用外，一皆痛禁。”(19)

In his next, second telegram, Leighton Stuart said that the Tibetans informed the Embassy that they would go to the United States via Hong Kong and Tokyo.

史料中所記載的三種染料中，芝草和紅花作為染料是本國所產(chǎn)，但是非常稀有珍貴，而丹木需要從日本貿(mào)易得來，因此在朝鮮王朝除統(tǒng)治階級外，禁止百姓穿著紅色和紫色衣服。

下面簡要摘錄《朝鮮王朝實錄》中出現(xiàn)的紅色、紫色禁制。

禮曹啟：“紅染色衣禁清許?！?20)

“各道進(jìn)獻(xiàn)器玩，絳色禁，蘇木非本國產(chǎn)由。”(21)

司憲府啟：“各年受教禁條，大小人員朱紅黃丹肉色禁止?！?22)

“明使臣來，迎接時打小人員黃紫紅色衣禁?！?23)

承旨：“紅色服及紅衣緞衣禁請?！?24)

“守令進(jìn)上物，衣服染料紅花，民濫征弊小。王曰：紅色衣禁?！?25)

掌令言：“我國君臣紅色衣著上下有別，宣廟壬辰初，禁紅令，其后復(fù)臣下紅用正請，王世子從?！?26)

司諫院上疏：“紫色衣服禁，染料貴，奢侈防由。”(28)

“紫色衣服自庚戍年始禁。一，庶人及工商隸斜皮靴鞋，絹子衣服，禁止?！?29)

司憲府啟：“禁色，紫色近深染衣茶褐色服禁?！?30)

從以上紅色和紫色禁令內(nèi)容來看，頒布禁令的理由可以從兩個方面來考慮。一方面，紅色和紫色是統(tǒng)治階級使用的顏色，用以區(qū)分階級等級。太宗16年沿襲高麗舊制，制定的百官公服使用紫、緋、青、黃四色，朝鮮王朝為了進(jìn)一步加強(qiáng)中央集權(quán)，彰顯統(tǒng)治階級高貴的身份地位，從而頒布紅色和紫色禁令，禁制百姓穿著紅色、紫色衣服。另一方面，紫草（芝草）、紅花等染料作物雖然是朝鮮本國生產(chǎn)，但是極其稀有珍貴，丹木不是朝鮮本國所產(chǎn)之物，需要通過貿(mào)易從日本輸入，價格昂貴，屬于奢侈品的范疇，因此從禁止奢侈的角度來考慮，朝鮮王朝屢次頒布紅色和紫色禁令是可以理解的。

四、灰色、玉色禁制

《朝鮮王朝實錄》中可見的灰色和玉色禁令分別為7條和5條，主要都集中在太宗時期。

“禁灰色服?！?31)

“白色近故，灰色玉色禁?！?32)

“禁灰色、玉色。上受朝，命知申事金汝知曰：予自終喪以后，今日始受朝百官服色皆近于白，見之可駭。古人云：星文失度者，白衣胡之兆也，自今朝會，爾等宜先服彩衣?！?33)

禮曹請禁灰色玉色衣服。啟曰：“今四月二十七日有旨，大小朝會禁灰色玉色衣服。命來壬辰正月初一日始一禁?！鄙显唬骸扒俺薪疑?，蓋以東方為木德也，予亦惡其如喪國故禁之。”(34)

“復(fù)禁玉色衣?！?35)

從以上灰色和玉色禁令的內(nèi)容不難看出，朝鮮王朝制定灰、玉色禁令的理論依據(jù)是陰陽五行說。根據(jù)陰陽五行說，灰色屬木德，代表衰亡，認(rèn)為灰色不是吉色，因此要禁服灰色。至于禁服玉色，是因為玉色接近白色，因此禁之。

此后，太宗時期放寬了玉色服的禁令，從節(jié)儉角度考慮，“命毋禁服玉色，許令深深染穿著”(36)，如果沒有染色而直接穿著，違反禁令，其懲罰措施相當(dāng)?shù)膰?yán)格，如有違反玉色禁令者，“大小人員用灰白色表衣者，杖八十”，“限今年九月，庶人著灰色表衣者，只笞五十”。(37)

總之，《朝鮮王朝實錄》中出現(xiàn)的服色禁制共有68條，以王代來看，太宗、世宗、中宗、成宗時期出現(xiàn)的服色禁制最多。該時期朝鮮王朝服飾制度處在不斷的制定和完善過程中，因此服色禁制條目多集中在這一時期；從顏色上來看，《實錄》中出現(xiàn)頻率較多的顏色依次為黃色、白色、紅色、紫色、灰色、玉色等。其顏色禁制主要包括三點原因，其一是為了在國內(nèi)彰顯封建階級地位，其二充分考慮對中國的“事大主義”的政治原則，第三限于朝鮮經(jīng)濟(jì)發(fā)展方面的原因。

五、結(jié)論

朝鮮王朝時期服色禁制基本集中在朝鮮王朝初期，從禁制內(nèi)容看來，制約頒布服色禁制的原因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進(jìn)行考察：

（一）朝鮮王朝時期服飾禁制的頒布主要出于對中國奉行事大主義政治原則

朝鮮王朝從建國之初為了穩(wěn)定國內(nèi)外政治局勢，對明朝采取積極的大事外交，朝鮮王朝時期服飾制度受明朝影響深遠(yuǎn)，將明朝作為上國對待的朝鮮王朝在封建禮儀方面也非常謹(jǐn)慎，處處展現(xiàn)藩屬國的姿態(tài)，如服色禁制中的黃、白禁制主要是因為事大原則而制定的。如黃色禁制是最明顯的說明和證據(jù)。另外，白色禁令也是有利證據(jù)。雖然中朝兩國近為鄰里，但是不同民族自古都有本民族的風(fēng)俗習(xí)慣，朝鮮王朝自古尚白，恰恰與中國相反。雖然朝鮮王朝時期禁白在韓國有多種說法，但是筆者認(rèn)為理由并不充分，從中朝兩國政治往來看，朝鮮禁白則可以解釋的通。

（二）朝鮮王朝時期服飾禁制的頒布是維護(hù)封建統(tǒng)治的重要手段

服飾在封建社會中成為彰顯身份階級的重要方式，服色在封建社會中起到了維護(hù)封建社會統(tǒng)治秩序的重要作用，在《朝鮮王朝實錄》中確實出現(xiàn)明確的記載和說明，紅色和紫色禁制則是為了更加凸顯統(tǒng)治階級的高尚地位，維護(hù)封建階級威儀，這也成為朝鮮王朝制定服飾禁制的根本目的所在。

（三）朝鮮王朝時期服飾禁制的頒布主要受到社會經(jīng)濟(jì)發(fā)展?fàn)顩r的影響

朝鮮王朝建國初期，為了緩解社會壓力，在服飾方面制定很多禁制，服色方面禁制紫色、紅色等出于染料珍貴難得，需要依靠進(jìn)口得來等等。因此，為了緩解社會經(jīng)濟(jì)壓力，朝鮮王朝建國針對服色制定禁制，扼制社會浪費現(xiàn)象。

總之，朝鮮王朝時期服飾禁制的制定，從政治角度來看，在于對明朝奉行事大主義、維護(hù)統(tǒng)治者自身的身份等級權(quán)威和封建等級制度；從經(jīng)濟(jì)角度來看，是為了節(jié)省社會財力，維護(hù)國家和社會穩(wěn)定。

注釋：

（1）太宗實錄，第1 卷，元年4月條。

（2）太宗實錄，第9 卷，5年4月條。

（3）太宗實錄，第12 卷，6年7月條。

（4）太宗實錄，第33 卷，17年5月條。

（5）世宗實錄，第3 卷，元年正月條。

（6）世宗實錄，第105 卷，26年閏7月條。

（7）成宗實錄，第64 卷，7年2月條。

（8）太宗實錄，第33 卷，17年6月條。

（9）世宗實錄，第102 卷，25年11月條。

（10）世宗實錄，第105 卷，26年閏7月條。

（11）太宗實錄，第1 卷，元年5月條。

（12）世宗實錄，第30 卷，7年10 條。

（13）燕山君日記，第57 卷，11年3月條。

（14）顯宗實錄，第38 卷，11年4月條。

（15）顯宗改修實錄，第23 卷，12年正月條。

（16）肅宗實錄，第5 卷，2年11月條。

（17）英祖實錄，第42 卷，14年9月條。

（18）英祖實錄，第109 卷，43年6月條。

（19）世宗實錄，第35 卷，9年2月條。

（20）太宗實錄，第33 卷，17年6月條。

（21）太宗實錄，第21 卷，11年2月條。

（22）世宗實錄，第43 卷，11年正月條。

（23）成宗實錄，第64 卷，7年2月條。

（24）中宗實錄，第5 卷，3年3月條。

（25）中宗實錄，第15 卷，7年2月條。

（26）英祖實錄，第70 卷，25年10月條。

（27）太宗實錄，第12 卷，6年4月條。

（28）世宗實錄，第35 卷，9年2 條卷。

（29）世宗實錄，第43 卷，11年2月條。

（30）世宗實錄，第127 卷，32年正月條。

（31）太宗實錄，第3 卷，2年3月條。

（32）太宗實錄，第21 卷，11年4月條。

（33）太宗實錄，第21 卷，11年4月條。

（34）太宗實錄，第22 卷，11年12月條。

（35）太宗實錄，第31 卷，16年4月條。

（36）太宗實錄，第30 卷，15年3月條。

（37）成宗實錄，第9 卷，2年3月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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