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價歷史人物應注意的幾個問題

王 芳

（中共無錫市委黨校 江蘇 無錫 214086）

歷史由人物、事件和典章制度等組成，當我們翻開歷史時，就會有各種各樣的人物涌現(xiàn)在我們面前。人是歷史的主體，任何歷史事件、典章制度都難以離開人的參與。正如我們偉大的導師馬克思評論：“歷史不過是追求著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而已?！盵1]可以說人創(chuàng)造了人類的歷史，沒有人參與的歷史幾乎沒有任何意義，由此歷史學家們都非常重視對歷史人物的研究。對歷史人物的評價應該注意以下幾個方面的問題：

一、評價歷史人物應具有歷史辯證唯物主義的眼光

在我國古代已產(chǎn)生了用歷史主義的眼光評價歷史人物的思想。南宋時代的呂祖謙認為，大抵看史……當如身在其中，見事之利害，時之禍患，必掩卷自思，使我遇此等事，當作如何處之？[2]清朝的顏元也認為，閱讀歷史時應當設身處地以想其氣象，窺其中藏，獨進身于時，置身于覿面，直見古人之所至[3]。我國晚近的大學者翦伯贊先生曾說，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出發(fā)，評論一個歷史人物，當然不是要求我們用今天的標準去要求一個歷史人物，而是要嚴格地聯(lián)系到這個歷史人物所處的歷史時代和歷史條件，進行具體的分析。因為一定的歷史時代只能產(chǎn)生一定的歷史人物，這是歷史的局限性，如果把這種歷史的局限性置之不顧或估計的不夠，都不能正確的評價歷史人物[4]。列寧也曾如是說，在分析一個社會問題時，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絕對要求，就是要把問題提到一定的歷史范圍內(nèi)[5]。脫離歷史環(huán)境來談這個問題，就等于不懂得辯證唯物主義的起碼要求[6]。列寧這席話是要求人們用歷史辯證唯物主義的眼光來分析社會問題，但我們把它用于評論人物也是很恰當?shù)?。在揣測歷史人物的行為心理時，英國著名的經(jīng)濟史學家約翰·?？怂挂餐瑯拥囊髴摬粩嗟姆此?，如果我處在那個地位我應該做什么？同時在這個問題后還要加幾個條件，如果我是那種人，如果我是一個中世紀商人或古希臘的奴隸主！[7]

我們必須堅持用歷史辯證唯物主義的眼光來看待歷史人物，評價歷史人物應將其放在歷史背景中一分為二地進行分析。例如，生在奴隸社會的古希臘思想家亞里斯多德涉獵廣博，研究對象幾乎包括了他所處時代的所有領域。他建立了百科全書式的思想體系，可謂是古代科學與哲學的集大成者，他不僅奠定了邏輯學和生物學的基礎，而且還是政治學的開山鼻祖。但目前他的許多思想都已被新的科學否定，在自然科學方面更是如此。同時亞里斯多德也難以超脫時代的局限，他認為人天生的分為自由人和奴隸，稱奴隸為最好的財產(chǎn)，工具中最完善的工具。盡管如此，他仍被譽為是古希臘最博學的人物，是古代最偉大的思想家。因為他的種種局限均是受時代所縛，如黑格爾所言：“沒有人能真正超越他的時代，正如沒有人能超越他的皮膚?！盵8]我們決不能因為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斯多德、伯里克利、凱撒、管仲、王安石、范仲淹、克倫威爾、華盛頓等人屬于奴隸主、封建主或資產(chǎn)階級之類的剝削階級就否認他們在歷史上所起的作用，而應該認識到他們代表的是他們所處時代的進步勢力。正如封建社會剛剛代替奴隸社會時，封建社會屬于一種進步的社會制度，當時我國的管仲等掀起的改革均是順應歷史潮流行事的，對于他們的功績應予以肯定。資本主義社會代替封建主義社會雖然是一個剝削社會被另一個剝削社會取代，但這同樣是一種進步。因為資本主義社會相對于封建社會而言，更能夠促進社會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克倫威爾和孫中山這樣的資產(chǎn)階級革命家敢于向封建勢力挑戰(zhàn)，他們的所作所為都為解放生產(chǎn)力和發(fā)展生產(chǎn)力做出了貢獻，我們怎能因他們沒有提出社會主義的救國路線而否定他們的功績呢？恩格斯贊頌文藝復興時代是一個需要而且產(chǎn)生了巨人的時代，但恩格斯所稱頌的巨人不是無產(chǎn)階級，而是為近代資產(chǎn)階級統(tǒng)治打下基礎的人物[9]。

二、評價歷史人物應遵循客觀公正、實事求是的原則

古希臘史學家修昔底德在撰史時采取了十分嚴肅和求真的精神，為達到求真，他提出了嚴格的史料批判原則，并且非常注重辨析和考證。他所強調(diào)的辯偽的歷史批判方法對后世的西方史學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并為19世紀德國史學大師蘭克所繼承，被“客觀主義”史家們奉為圭臬。在我們中國同樣具有秉筆直書、求真求實的史學傳統(tǒng)。評價歷史人物如同寫史，同樣的要求求真求實、客觀公正。對于歷史人物的評價，必須準確地把握與被評價人物相聯(lián)系的事實，了解被評價人物所處的環(huán)境，運用真實的史料客觀如實地進行評價，決不可因個人的好惡來取舍材料，歪曲事實。唯物史觀認為人民群眾創(chuàng)造了歷史，但唯物史觀并不排除杰出人物在歷史上的作用。普列漢諾夫?qū)艹鋈宋锝o予了極高的評價，他認為偉大人物確實是發(fā)起人，因為他們的見識比別人遠些，他們的愿望比別人強烈些，他們把先前的社會智慧發(fā)展進程造成的新的社會需要指明出來，他們擔負起滿足這些需要的發(fā)展的責任[10]。英國著名的思想家羅素也非常重視杰出人物的作用，他曾說，那些壓低智力重要性的社會學家把重大事件歸功于非個人的原因，我認為這幾乎是一種幻想，假如在17世紀有1萬個科學家在襁褓中被扼殺，那么近代世界便不會存在[11]。他還強調(diào)說，是一批發(fā)明家和發(fā)現(xiàn)者的功勞鑄就了人類的近代文明。普列漢諾夫認識到了杰出人物在歷史上的巨大作用無疑是正確的，但羅素卻夸大了杰出人物的作用，因此導致他陷入了歷史偶然論和天才決定論。

重視杰出人物在歷史上的作用，這本身無可厚非，可以說這是符合歷史實際的，畢竟杰出人物能夠加速或延緩社會的發(fā)展。但是，如果過分強調(diào)個別人物的作用，夸大他們的功績，忽視人民群眾的作用，只看到杰出人物的活動，忽視他們活動的客觀基礎，就會陷入唯心史觀之中。比如拿破侖，他以極大的魄力發(fā)動霧月政變，上臺后迅速地克服了內(nèi)亂，實現(xiàn)了政局的穩(wěn)定。他還革新了資產(chǎn)階級革命后恐怖年代的政策，成功地實行了財政與稅制改革。在短短的幾年內(nèi)，拿破侖以他的出色才干為法國贏得了穩(wěn)定、發(fā)展和榮譽。在國內(nèi)政局穩(wěn)定，國外和平的環(huán)境中，法國大革命時期的成果得到了鞏固和發(fā)展，這些都離不開拿破侖個人的貢獻。但我們決不能過于夸大拿破侖作用，因為他成功的原因是順應了歷史潮流。當時的法國經(jīng)過十年革命與反革命斗爭，非常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政府來打破波旁王朝復辟的威脅，以確保社會政局的穩(wěn)定，為鞏固法國大革命的成就，促進法國資本主義經(jīng)濟的發(fā)展提供一個良好的環(huán)境。拿破侖的成功正是法國大革命之后時代的產(chǎn)物，誠如恩格斯所說：“恰巧拿破侖這個科西嘉人做了被本身的戰(zhàn)爭弄得精疲力竭的法蘭西共和國所需要的獨裁者，這是個偶然的現(xiàn)象。但是，假如沒有拿破侖這個人，他的角色就會有另一個人來扮演?！盵12]何兆武先生在反駁羅素的天才決定論時說道，哥倫布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但是不是沒有哥倫布這個人，新大陸就發(fā)現(xiàn)不了？畢竟哥倫布這個名字并不就等于發(fā)現(xiàn)新大陸這一事跡。你可以從歷史上抽掉某個名字，但這并不意味著就抽掉了和他名字聯(lián)系在一起的事跡。假如沒有新大陸，近代歷史的面貌自然會有很大不同，但是假如僅僅沒有名叫哥倫布的這個人而新大陸仍會被別人發(fā)現(xiàn)，那么近代歷史的面貌大概不會有什么不同[13]。

三、評價歷史人物應堅持生產(chǎn)力標準和道德標準

評價歷史人物的首要標準是生產(chǎn)力標準，即以歷史人物是否推動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作為評價標準。社會的進步與發(fā)展是整體性的和多方面的，是社會過程的綜合性表現(xiàn)。社會的經(jīng)濟、政治、科學、文化藝術、宗教和道德等領域，都有推動他們發(fā)展的各自動力，在他們的整體和各自的發(fā)展中，歸根到底最終又取決于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沒有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社會的教育和科學文化都難以取得發(fā)展，更難以繁榮。我們黨的十三大把生產(chǎn)力標準作為檢驗一切工作好壞的標準，我們評價歷史人物時也應該采用生產(chǎn)力標準，此標準以社會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為標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使評價者超脫自己的偏見，相對來說是比較科學的。若是歷史人物對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做出了貢獻，我們就應該對他充分肯定。我們應該肯定商鞅，他的重農(nóng)抑商、獎勵軍功、廢井田、開阡陌及統(tǒng)一度量衡等措施，極大地促進了當時秦國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我們應該肯定梭倫，他的改革措施使古希臘的平民擺脫了淪為債務奴隸的命運，使古希臘小農(nóng)的經(jīng)濟地位趨于穩(wěn)定；他鼓勵手工業(yè)和商業(yè)發(fā)展的措施，既促進了雅典商品交換的發(fā)展，也有利于對外貿(mào)易的擴大；他的政治改革措施打破了貴族對政權的壟斷，為雅典政治民主化開辟了道路。

評價歷史人物還要堅持道德標準，即以歷史人物的人格品質(zhì)、生活作風等道德行為作為評價標準。社會的發(fā)展需要一個良好的社會風尚，一般情況下有道德的人都是懂得道德的人，是品行端正的人，是值得人們?nèi)タ隙ǖ娜?。而極端自私、以權謀私、貪污腐化的道德低下者都令人唾棄，必須予以否定。我國漢武帝時代的蘇武，在出使匈奴時被扣留了19年之久。在扣留匈奴期間，匈奴統(tǒng)治者多次對蘇武進行種種的威逼利誘。他們讓蘇武在荒涼的北海之邊牧羊，餓時僅能以草實充饑，渴時只能以冰雪之水止渴。蘇武嘗盡了人間的艱辛，雖然他沒有提出促進社會生產(chǎn)的措施，也沒有改善人民生活的貢獻，但是他在被扣期間表現(xiàn)出來的堅貞不屈的高尚的民族氣節(jié)，對于我們祖國的精神文明建設起著可貴的作用，是我們祖國精神文明寶庫的一份無價之寶。美國的開國元勛托馬斯·杰弗遜是《獨立宣言》的執(zhí)筆人，是偉大的革命家、政治家、學者、思想家和教育家，在美國人民心目中與華盛頓、林肯齊名。美國人民之所以推崇杰弗遜，不僅是因為他為美國人民立下了豐功偉績，更是因為他擁有高尚的精神品質(zhì)。杰弗遜的民主理想、優(yōu)秀品德和政治魄力，對美國人民產(chǎn)生了巨大而又深遠的影響，并成為激發(fā)美國人民積極向上的強大動力。杰弗遜是18世紀啟蒙思想家在美國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他反對一切壓迫，仇恨君主制和貴族特權。他反對暴政，反對自私自利、爾虞我詐、互相殘害的人際關系，渴望看到一個重情誼、互相愛護的富有人情味的人際關系。杰弗遜表現(xiàn)出許多高貴的品質(zhì)，無論是任職州長還是總統(tǒng)時，都沒有個人榮耀感，沒有權力欲，更沒有想利用職權地位謀求私利。他所思所想的是如何苛盡職責，如何為人民謀求福利。他以維護民主為己任，遵紀守法、清正廉潔、以身作則，從未參與任何投機活動。所以說，杰弗遜是一位名副其實的人民公仆，他令美國人民永遠懷念，他的高尚人格也值得我們肯定和贊揚。

在生產(chǎn)力標準和道德標準里，生產(chǎn)力標準優(yōu)于道德標準。1905年同盟會成立，孫中山先生將同盟會的十六字綱領歸納闡發(fā)為民族、民權、民生三大主義。同盟會的成立及其綱領的形成，標志著中國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預示著革命高潮的到來。而康有為和梁啟超等人對同盟會成立后民主革命思想的迅速傳播十分恐懼，企圖遏制民主革命思想的傳播，宣傳他們的立憲主張以攻擊革命派。在20世紀初時，改良的運動行不通，只有以革命推翻腐朽的清王朝，才能摧毀生產(chǎn)力發(fā)展的封建制度。而康有為、梁啟超等人違背歷史發(fā)展的潮流，反對革命，這時，我們便不能因他們的不屈不餒、才華橫溢等良好的個人品質(zhì)而對他們肯定。雖然他們在維新變法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為富國強民、救亡圖存，為開啟中國人的思想起了先鋒作用。但在資產(chǎn)階級革命高漲時期，他們變成了落后勢力，成了阻礙社會進步社會發(fā)展的勢力。我們可以肯定他們在維新變法時的貢獻，但是對于他們反對革命派的行為必須予以否定。

評價歷史人物是評價者根據(jù)特定的標準對歷史人物進行的一種認知活動。由于評價者是多樣的，他們的出發(fā)點又各有不同，同時歷史人物本身的活動也是復雜多變的，所以要為評價歷史人物確立統(tǒng)一的標準也實屬不易。對歷史人物的評價包含著許多學問，我們在評價歷史人物時，最基本的要做到客觀公正、實事求是，運用歷史辯證唯物主義的眼光，堅持生產(chǎn)力標準和道德標準。否則，就容易犯認識上的錯誤，歪曲歷史人物的本來面目，曲解真實的歷史。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第118-119頁。

[2]《呂東萊先生文集》卷19《史說》。

[3]《習齋記余》卷6《雷將軍論》。

[4]翦伯贊：《史學理念》，重慶：重慶出版社，2001，第 127 頁。

[5]《列寧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9，第152頁。

[6]《列寧全集》第1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9，第197頁。

[7][英]約翰·?？怂梗骸督?jīng)濟史理論》，北京：商務印書館，2008，第8頁。

[8]黑格爾：《哲學史講演錄·導言》第1卷，北京：商務印書館，1964，第 57頁。

[9]恩格斯：《自然辯證法·導言》，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第5頁。

[10]《普列漢諾夫著作選》第2卷，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74，第373頁。

[11]B.Rusell,The scientific outlook,London,1931,P.34.

[1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第733頁。

[13][英]羅素：《論歷史》譯序，何兆武等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第15-1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