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處，便是吾鄉(xiāng)

■王彥山 付秀瑩

王彥山

：讀過你那么多文字后，如果要投票表決的話，我個人愿意把票投給你的芳村系列。那些鄉(xiāng)村記憶因沉淀而呈現出一種明凈、澄澈的質地，畢竟那是你無法逃避的故鄉(xiāng)，你必須面對她，當你有一天因了某種際遇拿起了筆，也就通過文字一次次回到故鄉(xiāng)，反過來，也可以說故鄉(xiāng)選擇了你，我覺得這帶有宿命的色彩。鄉(xiāng)村生活以及由此衍生的記憶，在你生命中占了一個什么比重？

付秀瑩

：我的童年時代在鄉(xiāng)村度過?，F在想來，那是一段懵懂混沌的歲月，像一個夢，模糊，含混，短暫，然而卻美好。待到多年以后，在塵世里輾轉已久，經歷了很多世事，我才忽然發(fā)現，那一段鄉(xiāng)村生活，已經成為了我生命記憶中最珍貴的部分。那一段生活留給我的精神印跡，歷久彌深。我真的無法逃避。即便在離開故鄉(xiāng)多年之后，在城市的高樓里，在無數個落雨的黃昏，或者寧靜的清晨，我依然會無數次念起遙遠的故鄉(xiāng)。故鄉(xiāng)那些熟悉的人和事，那條青草蔓延的村路，那些槐樹下嬉戲的兒時伙伴，而今，他們都在哪里？每念及此，我總是被一種莫名的悲傷攫住，像一個軟弱無助的孩子。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依然會夢到我故鄉(xiāng)的村莊；村莊里的房子，街道，莊稼青澀的氣息，泥土濕潤的微涼，還有夏天單調的蟬鳴，雨從瓦檐上滴下來，姐姐穿著涼鞋的腳。醒來之后，是無盡的悵然。我知道，鄉(xiāng)村生活，我童年時代的鄉(xiāng)村生活，已經成為我身體中流淌的血液，它們散發(fā)出的某種迷人氣息，讓我終生無法割舍。因此，很自然地，當我拿起筆準備寫作的時候，我寫下的，一定是我的故鄉(xiāng)。這幾乎是一種本能。我不得不承認，我試圖通過文字，找到一條回鄉(xiāng)的路。

前幾天初中同學聚會，大家說起我的小說。我驚訝地發(fā)現，我少年時代的伙伴，他們從事各行各業(yè)，竟然都在讀到我的芳村系列的時候，心有戚戚。記得那一次聚會，幾乎所有的話題，都圍繞這個系列展開?？粗鵁艄庀滤麄冮W閃發(fā)亮的眼睛，我知道，我的文字喚醒了他們。我們這些有著相似的成長背景，相近的童年記憶，共同的鄉(xiāng)愁的人，通過偶爾的電話和短信，我們始終跨不過歲月的河流。我們寒暄，敷衍，應酬，言不由衷。然而，通過我這些不成熟的文字，我們這些熟悉的陌生人，竟然輕易抹去了時間的灰塵，跨過歲月的溝壑，一同攜手，上路，回到故鄉(xiāng)，回到從前。我是一個寫作者。或許，是故鄉(xiāng)在我流浪多年之后，宿命般地選擇了我，讓我用文字，帶領滿懷鄉(xiāng)愁的人們踏上歸途。

王彥山

：說到故鄉(xiāng)，記得你在一次訪談中提到：寫作就是還鄉(xiāng)。我在閱讀你的小說的過程中，也是一次還鄉(xiāng)的過程，這個故鄉(xiāng)讓我沒有隔閡，親切，可感可觸，仿佛一個嬰兒安靜地睡在那里，你用文字照亮了她?？稍谝欢ǔ潭壬现v，我們都是沒有故鄉(xiāng)的人，即使你一次次重建你的故鄉(xiāng)版圖，可那畢竟是記憶，而記憶是不可靠的。說得決絕一些，我們試圖用文字復原的故鄉(xiāng)，有時更接近一首在葬禮上唱響的贊美詩。由此出發(fā)，對故鄉(xiāng)書寫的意義到底在哪里？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付秀瑩

：故鄉(xiāng)其實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地理意義上的故鄉(xiāng)。一種是精神意義上的故鄉(xiāng)。我想，即便是地理意義上故鄉(xiāng)，我的遙遠的芳村，已經支離破碎，不復當初，那么，精神意義上的故鄉(xiāng)，應該是恒久不變的。她存在于我們的內心深處。是我們在這個世界上飽受磨礪而仍愿意活下去的理由，或者支撐。我以為，對故鄉(xiāng)的書寫，是一次次返鄉(xiāng)之旅，內心的旅行。相對于故鄉(xiāng)，我們都是流浪的人。我們在一次次返鄉(xiāng)中，梳理我們的根脈，確認我們的出處。我們不斷從中汲取力量，以便在日后的行程中走得更遠更好。這是一種便于言說的意義。當然，我們也可以認為，對故鄉(xiāng)的書寫，僅僅是因為偶然。在生活激流的裹挾中，偶一回首。僅此而已。寫作者和讀者，都在這偶一回首的剎那，耽于舊時光柔軟的質感，暗金的色調，迷人的氣息。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王彥山

：《愛情到處流傳》已經被大家說得太多了，在這里，我更愿意談談你的《舊院》。如果說《愛》是驚鴻一瞥的話，《舊》更像一個完整的秋天，在這個季節(jié)里，有輪回，有日出日落，落英繽紛中，人物來來往往，他們之間的糾結、矛盾，彰顯真實的人性，呈現出生活細膩的質感，這么一個龐大的帶有史詩意味的敘事，而你很從容地就把這些解決了。同樣，如果《愛》是無心插柳的一次收獲，《舊》應該是一次有意識的寫作吧？當時是怎么想的？

付秀瑩

：事實上，從寫作時間來說，《舊院》完成于《愛情到處流傳》之前。但由于各種機緣巧合，《愛情》最先在《紅豆》2009年第10期發(fā)出來，并很快被各種選刊選本轉載，并接連獲獎。而《舊院》遲至次年，在《十月》2010年第1期才得以刊出。非常有意味的是，在《愛情》好評如潮的時候，《舊院》卻相對比較寂寞。雖然它也擁有自己的一批讀者。當然，我并不以為，熱鬧的就是好的。正如同我也不以為，寂寞的就是不好。每一部作品都有自己的命運。得相信這個。

忘了是誰說過，當一個作家反復說起他對他的某一部作品懷有深情的時候，那么可以認為，這部作品不一定是他最好的，但一定是融入了作家本人深切的生命體驗。那種深切的痛感，令作家無法釋懷。我曾經在一些訪談或者創(chuàng)作談中，多次說起《舊院》，或許，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在《舊院》中，有我自己的血與肉。舊院里的花開花落，與我休戚相關。當初寫這部小說的時候，我曾一度陷入苦惱。我的苦惱在于，舊院就在那里，可是我回不去。那些遙遠的人和事，紛亂，鮮活，來來往往，他們在我多年前的童年時代掙扎，輾轉，呼喊，嘆息。我，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穿著臃腫的花棉襖，站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時光的激流中沉浮跌宕，卻無能為力。隔著重重光陰，我試圖走近他們。走近他們，就是走近多年前的自己。就是這么簡單。當我寫下第一句話的時候，我的焦慮頃刻間煙消云散。我知道，我找到了返回舊院的那條小路。此后的寫作，對我來說是一次難忘的旅程。我在時光的河流里慢慢回溯。那種恣意流淌的快意，水漫坡地般的無拘，令我第一次感受到寫作的迷人之處。所有的你要的，都早已為你備好。如有神助。敲鍵盤的速度跟不上流淌的速度。我?guī)缀跏菤舛ㄉ耖e地，在多年前的舊院行走自如。直到今天，偶爾讀起《舊院》，我依然會沉陷其中，被當時的寫作激情所感染。我必須花費力氣，才能夠從當年的舊院中重新走出。

王彥山

：如果把你所有的文本梳理一遍，會給人一種印象：你好像不存在嚴格意義上的練筆階段，一下手就呈現出對文本很好的控制力,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節(jié)制、隱忍都恰到好處，帶有一種中和之美。當然，良好的控制力也應該是一個優(yōu)秀的寫作者具備的基本素質，但你好像天賦異稟，在這方面顯示出超人的能力。還是以《舊院》為例，這多像一個熱熱鬧鬧的大觀園，那么多人物，你是如何在寫作過程中安排的，分享一下你的經驗吧。

付秀瑩

：其實，寫《舊院》的念頭很早就有了。大約在將近半年的時間里，我只是把這個標題寫下來，沒有動筆。有時候，我會把這個標題翻出來，端詳片刻，就又放下了。舊院就真實地存在，存在于我故鄉(xiāng)的村莊。這種真實的存在令我不安。2009年，我坐在北京暮春透明的霧靄中，眺望舊院。關山重重，長亭復短亭。我忽然發(fā)現，我回不去了。我分明看到，我的親人們在舊院里忙碌，操勞，哭泣，微笑?？墒?，我卻無法走近他們。如同一種奇怪的幻境。直到在我真正找到進入舊院的小路之后，一切都變得輕松愉悅。那些人物，那些場景，那些語言，他們一一找到我，同我交談，傾訴。寫作的過程，是我坐在親人們中間，閑話桑麻的過程。當光陰如水漫過，當我重新回到當年的舊院，當我看見了時間的力量，如何把塵世間的事物顛倒、磨蝕，我在某一個瞬間，忽然理解和包容了一切?！杜f院》其實是一個長篇的容量，里面人物眾多，關系復雜微妙?，F在想來，我并沒有刻意地安排什么，其實，我只是寫出了彼時彼境想要寫出的。我不是一個理性的人。在寫作這件事上，尤其如此。我喜歡隨心所欲。我只有坐在電腦前，才考慮寫作的事。我?guī)缀鯊膩聿蛔饔媱潯Ｎ規(guī)缀跤肋h不知道，下一個詞語是什么樣子。我知道這是壞毛病。但我暫時還不打算改掉。唯一一個可信的解釋時，生活中一向規(guī)行矩步，我大約想在寫作中有所補償。這或許也是我迷戀寫作的原因之一。

王彥山

：聊聊《紅顏》吧，記得去年第一次讀到這個小說的時候，激動了很久。《紅顏》最起碼在形式上，帶有某種試圖恢復經典文本中被我們有意無意丟掉的傳統(tǒng)的意味，同時，我有幸窺視到一個看起來那么纖弱的女子內心強大的能量，這讓我震驚。可以說，這個小說讓我看到你多維的寫作方向，你的更多可能性，如果芳村系列、城市系列還是你兩條主線，《紅顏》則完全可以看作你的第三條道路。說說看，當時是怎么想到寫這么一個小說的？

付秀瑩

：關于《紅顏》，它其實更像是一次游戲之作。如同一個不安分的孩子，偶然被一只紅蜻蜓吸引，他毫不猶豫地循著翅膀的痕跡追去了?？赡芩麜斋@一只美麗的紅蜻蜓。也可能，他一無所獲。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經歷過，嘗到了追逐的樂趣或者苦趣?！都t顏》的寫作，更多的是一種嘗試，語言上的嘗試。始終以為，小說是語言的藝術。然而，這個常識幾乎被湮滅了。在《紅顏》中，我試圖用中國氣質的語言，講述中國氣質的故事，抒發(fā)中國氣質的情感。那些舊日家族中的種種，蛾眉婉轉，柔腸百結，獨上高樓的悵惘難言，遍倚闌干的欲說還休，那些隱秘的心事，幽微的人性，那些是非恩怨，愛恨情仇，它們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深邃迷人的部分，我想，只有用具有中國風的文字，才能夠于萬千中表達一二。我承認我做得還很不夠。

3）持續(xù)監(jiān)測及空洞探測。在盾構完成穿越高鐵橋梁樁基后，持續(xù)進行自動化監(jiān)測，至監(jiān)測數據穩(wěn)定后方可減少監(jiān)測頻率，監(jiān)測結果顯示橋墩變形量均在允許范圍內；對盾構穿越鐵路影響區(qū)域進行地層密實性和空洞情況雷達地質掃描后未發(fā)現地層空洞。

《紅顏》在《十月》2011年第2期刊出。關于這篇小說，《十月》主編陳東捷老師曾多次談起，他以為，這是一篇有特點的小說。從中可以看出我寫作的多種可能性。我也覺得，這未嘗不是一個努力的方向。

王彥山

：在我們接觸到的大量農村題材的小說文本中，農村面孔幾乎千篇一律，愚昧、落后、陰郁甚至病態(tài)，但凡有過鄉(xiāng)村經驗的人會困惑：這是我們生活過的農村嗎？我覺得這非?？尚Γ烙嬕彩寝r村題材小說很難出精品的原因，而你筆下的農村讓我們眼前一亮。你視野所及的農村呈現出詩意的溫暖的明快，卻帶著一種我們誰也無法回避的普遍的疼痛感和失落感，有一種被遺棄的孩子沒著沒落的感覺。可以說，你用你的努力校正了我們幾成常識的故鄉(xiāng)經驗。選擇書寫鄉(xiāng)村，這不啻于一次自絕于人民群眾的自殺行為，呵呵，開玩笑，但我們也看到了你自信到勇敢、勇敢到冒險的決絕。當時有過類似的顧慮嗎？

付秀瑩

：坦率地說，我并沒有過類似的顧慮。當初寫作的時候，我?guī)缀跏潜灸艿兀焉洃浿凶钌钋械哪且徊糠帜贸鰜?，化為文字?，F在想來，有一種盲目的勇敢。無知者無畏，大約就是這個意思。一直到現在為止，我依然認為，我鄉(xiāng)村的童年時代，是我這一生中最好的時光。明亮的，跳躍的，芬芳的，溫暖的。這是我的鄉(xiāng)村。我愿意把我的鄉(xiāng)村中的一草一木，指給人們看。我并不以為，那些描寫鄉(xiāng)村愚昧落后陰郁甚至病態(tài)的小說不好。它們可能存在，可是，它們一定不是全部。我更愿意講述我所感受到的鄉(xiāng)村。鄉(xiāng)村記憶中的舊人舊事，鄉(xiāng)村現實中一些堅固的東西悄然倒塌。我關心鄉(xiāng)村中的莊稼和雨水，牽掛鄉(xiāng)村中某個親人的笑聲和咳嗽。我愿意用我的筆，為我的鄉(xiāng)村記下片鱗只爪。在城市化進程一路高歌的時候，在多年以后，我希望人們能夠通過我的文字，想象當時魚在水中的美好情狀。

王彥山

：如果要細分你的小說，大致可分為：鄉(xiāng)村系列、女性成長系列、城市系列。鄉(xiāng)村是你的根，任何文字都是你自然而然發(fā)出的芽，結出的果；女性成長系列是對你成長過程的一次次回望，充滿私密性同時又具有普遍的意義；你的城市系列，也許是因了城市經驗的有限，更多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去努力呈現你眼中的一個個來自異鄉(xiāng)的小人物，置身于城市大背景中的生存現狀。他們不卑不亢，帶著麥子一般素樸的品質，努力活著，在他們身上總是閃現著片鱗半爪般微弱的卻不可缺少的人性光芒。我們目睹了你的努力，同時也為你捏了一把汗，這畢竟不是你最熟知的領域。在城市化進程一天天擴大戰(zhàn)果的同時，我們對城市的寫作變得可疑起來。如果能為過去的存在提供一份在場證明，那當然值得額手相慶，但事實，我們提供的往往是一份被失效的“偽證”。我想聽聽秀瑩是怎么看待這個問題的。

付秀瑩

：關于城市系列的寫作，我記得曾經談起過。的確，對于城市，我們永遠是外鄉(xiāng)人。這不是世俗意義上的定義。更多的，是精神意義上的概括。少年時代從鄉(xiāng)村走出，在城市中輾轉多年，竟然還是有揮之不去的強烈的異鄉(xiāng)感。這真是很有意味的事情。有人認為，我的鄉(xiāng)村系列和城市系列，它們有著如此不同的品性，簡直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我承認，我的筆在寫到城市的時候，遠沒有描寫鄉(xiāng)村時的自如從容。我只是冷眼旁觀。我無法融入其中。然而，作為一個城市中的寫作者，我還是愿意書寫城市，畢竟，我身處其中，這是我天天相遇的生活。我想知道，我身邊的這些人，他們真實的內心。他們在想什么，他們想要什么。他們的情感，他們的精神，他們的傷痛和掙扎，他們內心的褶皺和起伏。我試圖寫出他們。寫出他們，也就是寫下當下的我。這一方面，我做得不好，不夠。可是我不氣餒。在這一點上，我想我得有足夠的耐心。

王彥山

：應該說，任何一個有出息的寫作者都是有野心的，總是在朝著一個自己心中的經典文本在努力，同時，我覺得我們也應該自覺地樹立這種經典意識，就像一個詩人，可能寫詩無數，可讀的寥若晨星，這在一定程度上講是徒勞的寫作。我想知道你心中的那個經典文本是什么樣子，或者說，應該具備什么元素？

付秀瑩

：我想，可以稱之為經典的文本，至少應該具有一些獨特的品質。經典文本總是一言難盡的。你甚至無法有效地概括它。經典文本是歷久彌新的?？柧S諾說，一部經典作品是一本永不會耗盡它要向讀者說的一切東西的書。經典文本一定具有獨創(chuàng)性，帶有強烈的個性標識，這種品性使它在眾多的文本中得以凸顯。經典文本究竟是什么樣子的？這個問題令我感到為難。我以為，經典文本寬闊復雜，幽暗未明。經典文本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而且，我還以為，經典文本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王彥山

：對于我們喜歡的作家或詩人，總喜歡去追溯他的源頭。比如杜甫，我們知道，敘事風格和議論風格而言，是受到《詩經·小雅》的影響，而其悲歌慷慨的格調，又與《離騷》相近。你呢？源頭在哪里？能具體談談哪些作家哪些文本嗎？

王彥山

：有沒有想過嘗試其他文體的寫作，比如散文。

付秀瑩

：最早的時候，大約是中學時代，也寫偷偷地寫過詩——如果還稱得上的話。當然，這也是很多寫作者在早期的普遍經歷。你是詩人，你一定知道，寫詩是需要天分的。詩人，幾乎是一種神賜。早在我的中學時代，我就有幸理智地意識到，我不過是一個凡夫俗子，我做不了詩人。

散文易寫難工。這幾乎是一個常識。散文是最不能藏拙的文體。散文最見性情，見學識，見修養(yǎng)。限于能力，在散文中，我很難擁有小說中的從容自若。因為有自知之明，所以，我很少嘗試。

王彥山

：這兩年，你的寫作一直呈上升的勢頭，贏得眾人矚目，當然，這帶有必然性，毋容置疑，但相應的困擾應該也是有增無減。名滿天下，謗亦隨之，更何況命運這般眷顧，讓眼前的這個美麗的女人匹配了稀缺資源般的智慧，呵呵，這就叫人眼熱了。我想知道，在“人人自謂握靈蛇之珠，家家自謂抱荊山之玉”的輿論環(huán)境中，你是怎么處理這種關系的？

付秀瑩

：由于各種機緣巧合，近兩年作品發(fā)表比較集中，擁有了一些讀者，也受到一些朋友的關注，這對于一個寫作者，是十分幸運的事情。我是一個悲觀主義者。從很小時候，我就知道，不為得到一顆糖果而欣喜若狂。誰知道呢，下一個得到的，會不會是一粒治療蛀牙的苦藥？這樣就簡單多了。至于容貌，或許這更多的是上帝的事情。無論如何，我們都只能接受。我們別無選擇，不是嗎？歸根到底，一個作家要靠他的作品說話。而不是其他。寫作者最重要的，是保持內心的寧靜。當你以寧靜平和的心態(tài)面對這個世界的時候，你一定會收獲意想不到的驚喜。

王彥山

：你對你現在的狀態(tài)滿意嗎？

付秀瑩

：我對目前的狀態(tài)還比較滿意。生活寧靜，內心妥帖。多年以后回想起來，這應該是我的一段好時光。

王彥山

：能透露一下近期的寫作計劃嗎？

付秀瑩

：舊院系列一直在計劃中，今年爭取完成。現在正在寫一個中篇。

王彥山

：祝你成功，期待你敲擊的下一個字。

付秀瑩

：謝謝。我把它當作一種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