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張?zhí)羌?/h1>
2013-08-14 01:16:02鐵凝
學習報·八年級語文人文閱讀 2013年23期
那是小學一年級的暑假里，我去北京外婆家做客。正是“七歲八歲討人嫌”的年齡，加之隔壁院子一個名叫世香的女孩子跑來和我做朋友，我們兩個人的種種游戲使外婆家不得安寧了。笑呀，鬧啊，四合院到處充滿了我們的聲音。
外婆在家里養(yǎng)病，她被鬧得坐不住了。一天，她對我們說：“你們怎么就不知道累呢？”我和世香相互看看，沒名堂地笑起來。是啊，什么叫累呢？我們從沒想過。累，離我們多么遙遠啊。有時聽大人們說，“噢，累死我了?！彼麄兝凼且驗樗麄兪谴笕搜健．斘覀兘K于笑得不笑了，表姑又說：“世香呀，你不是有一些糖紙嗎，你們?yōu)槭裁床蝗フ乙恍┢恋奶羌埬兀嗪猛嫜?？”我想起世香的確讓我參觀過她攢的一些糖紙，那是幾十張美麗的玻璃糖紙，被夾在一本薄薄的書里?？晌壹葲]有對她的糖紙產(chǎn)生過興趣，也不覺得糖紙有什么好玩的。世香卻來了興致，“您為什么要我們攢糖紙呀？”“攢夠一千張?zhí)羌?，表姑就能換給你們一只電動狗，會汪汪叫的那一種。”
我和世香驚呆了。電動狗也許不讓今天的孩子稀奇，但在二十多年前我童年的那個時代，表姑的許諾足以使我們激動很久。那該是怎樣的一筆財富，那該是怎樣的一份快樂？
從此我和世香再也不吵吵鬧鬧了，外婆的四合院也安靜如初了。我們走街串巷，尋找被遺棄在犄角旮旯里的糖紙。那時候糖紙并不是隨處可見的，我們會追逐著一張隨風飄舞的糖紙在胡同里跑半天；我和世香的零花錢都買了糖——我們的錢也僅夠買幾十顆，然后我們突擊吃糖，也不顧糖把嗓子齁得生疼；我們還守候在食品店的糖果柜臺前，耐心等待那些領(lǐng)著孩子前來買糖的大人，等待他們買糖之后剝開一塊放進孩子的嘴里，那時我們會飛速撿起落在地上的糖紙，一張?zhí)羌埦褪且稽c希望呀！
我們把那些皺皺巴巴的糖紙帶回家，泡在臉盆里把它們洗干凈，使它們舒展開來，然后一張張貼在玻璃窗上，等待著它們干了后再輕輕揭下來，糖紙平整如新。暑假就要結(jié)束了，我和世香終于每人都攢夠了一千張
糖紙。
一個下午，我們跑到表姑跟前，獻上了兩千張?zhí)羌?，表姑不解地問：“你們這是干什么呀？”“狗呢，我們的電動狗呢？”表姑愣了一下，接著就笑起來，笑得沒完沒了，上氣不接下氣。待她笑得不笑了，才擦著笑出的淚花說：“表姑逗著你們玩哪，嫌你們老在園子里鬧，不得清靜。”世香看了我一眼，眼里滿是悲憤和絕望。我覺得還有對我的藐視——畢竟這個逗我們玩的人是我的表姑啊。
這時，我忽然有一種很累的感覺，我初次體味到大人常說的累，原來就是胸膛里的那顆心突然加重吧。
我和世香走出院子，我倆不約而同地把那精心“打扮”過的那一千張?zhí)羌垝佅蛱炜?，任它們像彩蝶隨風飄去。
我長大了，每逢看見“欺騙”這個詞，總是馬上聯(lián)想起那一千張?zhí)羌垺⒆邮强梢耘u的，孩子是可以責怪的，但孩子不可以欺騙，欺騙是最深重的傷害。
我已經(jīng)長大成人，可所有的大人不都是從孩童時代走來的么？
【技法賞析】
文章以一千張?zhí)羌垶榫€索，用生動的文筆、傷感的語調(diào)敘述了一個成長故事，撕開了生活中人性丑陋的一面，令人深深感悟“童心不可欺”的真意，從而引發(fā)讀者的深思。
在刻畫人物形象時，運用了多種描寫方法。開頭寥寥數(shù)語，寫出了兩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兒那種無拘無束的自由和快樂。這時，“表姑”的一個許諾—— 一只虛無縹緲的“電動狗”在她們幼小的心靈里激起一種精神上的憧憬?！澳鞘窃鯓拥囊还P財富，那是怎樣的一份快樂”，鐵凝用飽含真情的、帶著花朵般的芳香的筆觸，來刻畫兩個小女孩這種急切渴盼的心理。這份期待，使她們心甘情愿地開始朝著一個美麗的夢想奮斗。于是她們會追著一張隨風飄舞的糖紙，追個老半天，會在糖果柜臺邊，耐心地守候帶孩子來買糖吃的人。細膩傳神的細節(jié)描寫，再現(xiàn)了她們收集和平整糖紙的過程，這也是她們守望幸福和快樂的過程?？墒枪适碌慕Y(jié)果卻出乎人們的意料：當兩個小女孩費盡心力攢夠兩千張?zhí)羌垼瑵M懷希望地遞給表姑時，表姑沒完沒了的大笑和輕描淡寫的解釋，徹底粉碎了她們的全部夢想，世香“眼里滿是悲憤和絕望”，這樣的神情，難道不足以讓那些所謂的大人慚愧嗎？
【思考練習】
1.試著用簡潔的語言概述“一千張?zhí)羌垺钡墓适隆?/p>
2.聯(lián)系上下文，你覺得畫橫線的句子中“驚呆”一詞好在哪兒？
3.品讀描寫“我”和世香收集糖紙的語句，想象當時我們的心理活動，并用第一人稱的語氣表達出來。
4.讀了這篇文章，你想對那些像表姑一樣的大人們說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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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世香驚呆了。電動狗也許不讓今天的孩子稀奇，但在二十多年前我童年的那個時代，表姑的許諾足以使我們激動很久。那該是怎樣的一筆財富，那該是怎樣的一份快樂？
從此我和世香再也不吵吵鬧鬧了，外婆的四合院也安靜如初了。我們走街串巷，尋找被遺棄在犄角旮旯里的糖紙。那時候糖紙并不是隨處可見的，我們會追逐著一張隨風飄舞的糖紙在胡同里跑半天；我和世香的零花錢都買了糖——我們的錢也僅夠買幾十顆，然后我們突擊吃糖，也不顧糖把嗓子齁得生疼；我們還守候在食品店的糖果柜臺前，耐心等待那些領(lǐng)著孩子前來買糖的大人，等待他們買糖之后剝開一塊放進孩子的嘴里，那時我們會飛速撿起落在地上的糖紙，一張?zhí)羌埦褪且稽c希望呀！
我們把那些皺皺巴巴的糖紙帶回家，泡在臉盆里把它們洗干凈，使它們舒展開來，然后一張張貼在玻璃窗上，等待著它們干了后再輕輕揭下來，糖紙平整如新。暑假就要結(jié)束了，我和世香終于每人都攢夠了一千張
糖紙。
一個下午，我們跑到表姑跟前，獻上了兩千張?zhí)羌?，表姑不解地問：“你們這是干什么呀？”“狗呢，我們的電動狗呢？”表姑愣了一下，接著就笑起來，笑得沒完沒了，上氣不接下氣。待她笑得不笑了，才擦著笑出的淚花說：“表姑逗著你們玩哪，嫌你們老在園子里鬧，不得清靜。”世香看了我一眼，眼里滿是悲憤和絕望。我覺得還有對我的藐視——畢竟這個逗我們玩的人是我的表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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