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與政通”——儒家樂舞思想之基

劉秋子 （貴州民族大學音樂舞蹈學院 貴州貴陽 550000）

馬 凱 （云南藝術(shù)學院 云南昆明 650000）

春秋戰(zhàn)國時期，社會的巨大變革，使各階級、階層及各派思想家為各自所代表的統(tǒng)治階級提出不同的主張，在思想領(lǐng)域，出現(xiàn)了“百家爭鳴”的局面，其中，也涉及樂舞理論的闡述。而由孔子創(chuàng)立的儒家思想更以其獨到的見解、現(xiàn)實的主張，成為中國影響最大的流派，也是中國古代的主流意識，對中國、東亞乃至全世界都產(chǎn)生過深遠的影響。

先秦時期的禮樂文化，從原始禮樂風俗中可以尋其蹤跡，并經(jīng)歷了西周及東周兩個時期。秦統(tǒng)一六國，至漢武帝通過董仲舒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的主張，奠定了儒家學說在中國封建社會的地位。在樂舞文化中，以“禮樂”為代表的文化脈絡(luò)，得以延續(xù)并在新的歷史背景下，繼續(xù)發(fā)展。

一、 樂與政通——孔子開創(chuàng)的思想之源

孔子的樂舞思想，主要集中在眾弟子輯成《論語》中，《論語》是孔子日常生活中，與弟子的對話輯錄，其中包含了孔子的喜好與厭惡，帶有濃重的感情色彩?？鬃訕O為重視“禮”，重視樂舞的教育作用，以此來維持固有的社會秩序?？鬃拥臉肺杷枷胫饕⒃凇皹放c政通”上，孔子主張“正禮樂”而“興邦家”“正名分，興禮樂”，并且嚴厲的提出要“放鄭聲，遠佞人”。

從“諸侯舞八佾”到“鄭聲亂雅樂”，孔子對這兩種行為表示了極大的憤怒與厭惡?！墩撜Z·八佾》記載：孔子聽說魯大夫季恒子使用“王”的樂舞之禮，憤言曰：“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周代嚴格規(guī)定不同的等級，有著不同使用樂舞的制度，“王”的舞隊用八佾（一佾八人），諸侯用六佾，大夫用四佾。而季恒子罔顧等級制度，致使孔子赫然而怒，故《論語》范氏作注：“樂舞之數(shù)，自上而下，降殺以兩而已，故兩兩之間不可以毫發(fā)僭差也，孔子為政，先正禮樂，則季氏之罪不容誅矣”。

其次，禮樂在孔子心中的地位是極高的，而對“鄭聲亂雅樂”表示出深惡痛覺?！墩撜Z·陽貨》中，孔子說道：“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墩撜Z·衛(wèi)靈公》中，孔子又云：“鄭聲淫，佞人殆”?！班嵚暋痹复呵飸?zhàn)國時鄭國的音樂，由于與孔子推崇的雅樂背道而馳，因此儒家極為排斥。此后，甚至一般的民間音樂，均為崇“雅”黜“俗”者斥為“鄭聲”。由此可見，孔子的樂舞觀是站在統(tǒng)治階級的立場上的，這正是儒家樂舞思想核心——樂與政通的體現(xiàn)。但從樂舞發(fā)展角度來看，孔子這種極端排斥民間樂舞，否認民間樂舞的價值和作用的觀點是具有一定局限性的。

隨著周王朝的衰落，民間樂舞對雅樂的強烈沖擊，“禮崩樂壞”的局面隨之蔓延開來?？鬃优e著“周禮”之旗，提出“樂則韶舞”，他認為禮樂就應(yīng)該如《韶》之樣，有著“盡美矣，又盡善矣”之韻；又有“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之感，這既是孔子樂舞觀的集中體現(xiàn)，也是孔子對理想藝術(shù)的追求，和對政治功利的思辨?！墩撜Z·先進》中，孔子詢問弟子的志向，眾弟子都有不同的回答，而孔子獨獨認同曾皙的回答，即“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保湟獯笾率恰暗任业搅四捍褐?，我想同知己五六人，攜同家子，在沂水邊沐浴，在高坡上吹風，一路歌唱跳舞而歸?！笨梢?，孔子對這種人生態(tài)度是極為贊賞的，他希望人們能夠自覺地把禮樂當做是一種愉快的行為。正如于平先生所言：“孔子的樂舞思想是建立在“樂與政通”的觀念上，而在其實施的過程中，又主張“文質(zhì)得宜”。因此，我們不難看出，孔子既對“非禮”之樂憤然斥責，又對“合禮”之樂欣然首肯，同時極為認同和贊賞“風乎舞雩”。

“樂則韶舞”和“風乎舞雩”是孔子樂舞思想的主要方面，兩個命題均是以“樂與政通”為出發(fā)點，開創(chuàng)了符合當時政治環(huán)境的樂舞思想，為此后儒家樂舞觀的發(fā)展及演變提供了堅實的基礎(chǔ)。

二、 與民同樂——孟子的與時俱進

孟子的樂舞思想是建立在孔子“樂與政通”的基礎(chǔ)上，又受到墨家“兼愛”的影響，出現(xiàn)了“樂民之樂”的發(fā)展。

孟子沒有系統(tǒng)的樂舞專著，其主要思想大都見于《孟子·梁惠王章句》中，據(jù)載孟子見于齊宣王，與齊宣王針對雅樂和俗樂進行一番對話。其中，孟子答道：“今王鼓樂于此，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龠之音，舉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樂，夫何使我至于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此無他，不與民同樂也。今王鼓樂于此，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龠之音，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鼓樂也？’……此無他，與民同樂也。今王與百姓同樂，則王矣?！边@段話很好的闡述了孟子“與民同樂”的樂舞思想真諦。我認為，孟子這一思想，比較集中的體現(xiàn)了墨家“兼愛”和“民為貴”的民本主義思想。同時，孟子對“與民同樂”的強調(diào)，更為體現(xiàn)出孟子用樂舞來溝通百姓與統(tǒng)治者之間和諧關(guān)系的政治理念。

孟子所處的時期，無法阻止百姓對民間樂舞藝術(shù)的喜愛，孟子進一步指出“世俗之樂”同于“先王之樂”，百姓熱愛的民間樂舞同樣有其功能和存在的價值，這一點上，孟子是進步的，他把衡量樂舞價值的尺度，提高到與時俱進的“樂民之樂”上，其實質(zhì)是認為只要能夠使百姓安居樂業(yè)、能夠有利于統(tǒng)治者治理天下的樂舞，都有其存在的意義。不論是“與民同樂”“與眾樂樂”，還是“樂民之樂”“樂無古今”，孟子都是儒家“樂與政通”觀念的體現(xiàn)，其目的在于使統(tǒng)治者能夠更好的治理天下，安定民心，從而天下太平。

三、 樂得其道——荀子的以“人道”規(guī)范之

荀子為戰(zhàn)國后期，儒家思想的代表人物，他繼承孔子的傳統(tǒng)，荀子與孟子相反，認為人性本惡。惡性為“欲”，必須以“人道”規(guī)范。荀子主張“樂得其道”，這一命題強調(diào)了樂舞的教育作用和社會功能，即以樂舞善化人性，幫助統(tǒng)治者維持社會秩序，這也正是儒家“樂與政通”實質(zhì)的體現(xiàn)。

荀子的《樂論》是針對墨家的“非樂”立論的，故而強調(diào)樂舞存在的必然性，在這本論述中，荀子提出了“立樂之方”及“立樂之術(shù)”。荀子曰：“夫樂者，樂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無樂……樂則不能無形，形而不為道，則不能無亂。先王惡其亂也，故制雅、頌之聲以道之，使其省足以樂而不流，使其文足以辨而不諰，使其曲直、繁省、廉肉、節(jié)奏足以感動人之善心，使夫邪污之氣無由得接焉。是先王立樂之方也?！逼浯笠鉃椋阂魳?，就是快樂的表現(xiàn)，它是人情感不能缺少的東西。人不能沒有快樂……快樂了，就不能不通過歌唱和舞蹈表達出來，但這種表達如果不進行引導(dǎo)，就會產(chǎn)生禍亂。君王憎惡禍亂，所以創(chuàng)作了雅樂來加之引導(dǎo)，使那歌聲足夠用來表達快樂而不淫蕩，使那歌詞足夠用來闡明道理，而不花言巧語，使那音律的旋律、節(jié)奏都足夠用來感動人的行善之心，使那些邪惡骯臟的風氣遠離民眾，這就是古代君王設(shè)置禮樂的原則。在此，荀子對古代帝王為何設(shè)置樂舞進行了精辟的闡述，更為肯定了樂舞藝術(shù)存在的價值。

《樂論》中，對“立樂之術(shù)”的表述亦是極具獨到眼光的。其分為兩方面：一是說明禮樂在宗廟、家門、鄉(xiāng)野之中，人們聽了它，便會和諧恭敬、和睦相親、和諧順從，禮樂能共率領(lǐng)統(tǒng)一，能夠整治各種變化，這是古代君王設(shè)置禮樂的方法；其二是說人們賞樂習舞，志向心胸就能寬廣，容貌就能莊重。而行動在舞蹈的行列位置上，跟著節(jié)奏，隊列就能不偏不斜，進退就能整齊一致。因此，樂舞，對外可用來征伐，對內(nèi)則可用來行禮讓，那就無人不聽從，無人不服從。所以，禮樂是令天下統(tǒng)一太平的工具，是中正和平的要領(lǐng)，是人的情感不能脫離的，這就是古代君王設(shè)置音樂的策略。

綜上所述，荀子從兩方面表達了他的樂舞思想。其一，樂舞是人性本能情感的需要，是由人的情感引發(fā)的；我們需要通過雅樂之聲來感動人心，教化人心，使人心變得更為善良。其二，荀子指出樂舞的作用在于調(diào)和人們的關(guān)系，使君臣上下和諧恭敬，使父子兄弟和睦相親，使長者和青年和諧順從，從而建立和而不流、齊而不亂的社會秩序。荀子樂舞思想的核心在于一個“和”字，“樂主和”是一個頗為豐富的命題。于平先生有一段精辟的論述：“孔子‘惡鄭聲亂雅樂’求的是‘和’；孟子說‘王與百姓同樂’，求的也是‘和’；前者主要是‘樂’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之‘和’，而后者主要是外部功能之‘和’。荀子對這兩方面都有論述：他認為要實現(xiàn)內(nèi)部結(jié)構(gòu)之‘和’，就要‘窮本急變’、‘著誠去偽’；而要實現(xiàn)外部功能之‘和’，就要‘移風易俗’‘以道制欲’”所謂“移風易俗”即移去逆氣，發(fā)揚正氣，如此，才能以“道”規(guī)范之。

荀子不僅繼承孔孟樂舞思想，而且較之更進一步。他在“樂與情通”的基礎(chǔ)上，更為明確的闡述“樂與政通”。以治理國家的成效，來判定樂舞的優(yōu)劣。我認為，荀子的樂舞思想延續(xù)了儒家樂舞思想的精髓，也是樂舞藝術(shù)發(fā)展的有力見證。

先秦儒家推行“樂與政通”，其目的在于感化百姓的性情，使人變得和順，以便更好的服從統(tǒng)治者的統(tǒng)治意愿。而要達到這種教化目的，就必須用“禮樂”去實施教化，以樂輔禮、以樂施教。將“樂”作為實施手段，將“禮”作為行為規(guī)范，其本質(zhì)是與民眾進行精神溝通，對人心進行改造和教化，使人與人之間更為和諧，社會更為安穩(wěn)。從孔子的“樂與政通”，到孟子的“樂民之樂”，再到荀子的“樂得其道”，均是以“為政”為出發(fā)點來推動樂舞藝術(shù)。儒家文化思想的最終目的是構(gòu)建和諧社會，這一偉大思想對當今我國建設(shè)和諧社會有著重要的參考意義。盡管，部分儒家樂舞思想存在一定得局限，但同時，我們應(yīng)該客觀、理智、全面、科學的去研究儒家為政下的樂舞發(fā)展，應(yīng)“鑒古思今”，為當今舞蹈藝術(shù)的發(fā)展“取其精華，潤于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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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尹建宏.《論孔子、孟子、荀子樂舞思想的流派與承變》.忻州師范學院學報.2003.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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