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秋桐
去年六月的一天,雨下個不停,我們早早就起了床,約好去牟坪和李莊進行商務考察,五糧液唐酒董事長開著自己的車,并載著我們滿街尋找早餐。每次回家,我很喜歡吃老家的小吃,特別鐘愛面食,這次也不例外,在翠屏山下的小巷子里找了家面食店,分別要了小份“擔擔面”和“燃面”,吃完后心情很是舒暢。
從北街轉到都長街接到第一位客人后就來到大觀樓旁。小巷深處傳來賣花聲:“噯……香得來,玉蘭花、黃角蘭、茉莉花、梔子花……”吳儂軟語,圓勻清儒,伴著車窗外的雨聲,聲聲入耳,仿佛也帶有幽幽花香,這十多年沒聽到過的聲音,如今又把我?guī)蛲辍?/p>
這天正好是星期六,賣花聲悅耳,但賣花女好似有點可憐??粗窕@里有很多一朵朵還沒串起待開的花朵,被雨水沖洗得干干凈凈,潔白無瑕,肩膊上還掛著用絲線串連好的幾圈黃角蘭和梔子花,被雨水淋透了的花格子襯衫使她妙靈身材更加突出。我要了三串梔子花和兩串茉莉花,給了一百元,并說:“小妹妹,不用找,很感謝你給我們生活帶來馨香和幸福!”沒聽清賣花女講什么,只見她很快又多給了我?guī)状?,加上為高?zhèn)長準備的,我們每人正好就有兩串。
記得有個暑假,我住在勝天小鎮(zhèn)奶奶家。年過半百的奶奶挺注重自己的姿韻雍容,入夏后衣襟上常掛一串白蘭花,吐馥揚芬。
有一次,聞有賣花聲,她老人家忙不迭急步追出門去,還將賣花女請進墻門內(nèi)。我正巧在廳中,不經(jīng)意向外觀望一下奶奶買花。這一望,驀地覺得這賣花女似曾相識,遂穿過天井行近去瞧瞧。賣花女發(fā)覺有人,本能地掃一眼,突然開口喚我的名字,語氣中有些驚喜,有些失措,也有些惶然。一瞬間我認出她來,是我小學時的同班同學。一別二三年,她長高了很多,亦少了娃娃臉,變得纖巧秀氣,亭亭玉立。
我三步并作兩步到她跟前,頗有點興奮道:“咦?是你啊,小靜!”
最樂的是奶奶,小靜錯叫她伯母,她握起小靜的手道:“奶奶來的,奶奶來的。真巧,還是小書友,快請進,廳里坐。”拉小靜入客廳落座,親自端來茶點放一旁的茶幾上。“阿靜啊,你怎么不讀書賣起花來?嘻嘻,我在里面遠遠的就聽到你的賣花聲,特別悅耳,特別好聽……”奶奶在一旁嘮叨,有句沒句的。
以前,勝天小鎮(zhèn)的幾條小巷,深院古宅,往往成條巷見不到一家店鋪,全靠小商販穿街過巷,那各行各業(yè)白成一格的吆喝叫賣聲撕破寂寥幽深的面紗,給死沉沉的百年老鎮(zhèn)增添少許鮮活生氣的氤氳。
種種市聲之中,無疑以賣花聲最為動聽,最獲歷代騷人墨客的鐘愛,詞牌中便有《賣花聲》一調(diào)。清代以降抒寫蘇州賣花女賣花聲的詩詞甚多,不過我獨愛周瘦鵑的一首小令《浣溪沙》:生小吳娃臉似霞,鶯聲嘹嚦破喧嘩,長街喚賣白蘭花。借問兒家何處是?虎丘山腳水之涯,回眸一笑髻鬢斜。
我幼時在二伯父家玩,那一帶全是花田,種植最多的是白蘭花與茉莉花,此外尚有含笑、玫瑰、香草、梔子等等。主要用來沏茶及提煉香精、香油和藥用。當?shù)厝藧埏嫷能岳蚧ú杈褪怯密岳蚱愠伞;ㄞr(nóng)將上佳的花賣給制茶工場或香油工場,多余的就由家中的女孩或小孩子盛于竹籃入鎮(zhèn)賣花,換些臨用補貼。
小靜同學怎么做起賣花女來?
我與小靜雖然做了幾年同窗,但說過的話不會超過三句。我只知道她成績好,唱歌好聽,乖乖女一名。她祖父是鎮(zhèn)上的名中醫(yī),父親在外地做官。改革開放后,怎變了呢!聽說小靜的母親與父親離婚后,小靜就跟了母親一同住進后爸的家,她重病的祖父不久便魂歸道山。小靜瘦了,常皺眉頭。唉,很多單親家庭應該都是這樣的吧!父母離異,苦了孩子。不是沒母愛就是少父疼愛,稍不留神就養(yǎng)成了古怪的性格。
小靜便不再返學,只差半年小學都未讀完。我與她賣花再相逢,才知她當時是被掃地出門,跟隨母親一起去了農(nóng)村。
大學畢業(yè),我在離開老家后,在東莞找了家外資廠,一直做到今天。有一年回家,心血來潮與奶奶特意去拜訪小靜。
三年未見,得到的竟是小靜離家出走,查無音訊。她母親三緘其口,后才說小靜被她后爹給糟蹋了。
如今,看到賣花女,又讓我想起了小靜,是不是賣花女的命運都很坎坷?
小靜,你到底在哪里?生活得還好嗎?如果上天還有眼,一定會保佑你生活幸福!
(責任編輯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