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賊學(xué)校

〔加拿大〕莫洛迪·坎貝爾 著 張菊 譯

他是個穿著不錯的竊賊，瑪吉不得不承認(rèn)。身上的高翻領(lǐng)毛衣對于瘦小的身體來說很合適，讓他看上去有點像意大利人。牛仔褲如果沒猜錯的話應(yīng)該是蓋普牌的。胡子刮得很干凈，黑發(fā)，臉上罩著一副黑色佐羅面具。她想，小伙子長得不錯。雖然此時這么想很不合適。

瑪吉靠在廚房的門框上，小口抿著杯子里的咖啡。他對于入室這種事情肯定是輕車熟路了，那條老犬麥克斯一點聲音都沒聽到。好吧，如果麥克斯沒盡到職責(zé)的話，就讓她來吧。

“你想要什么？”她有氣無力地問。

竊賊明顯一驚，抬起頭來，同時舉起一把锃亮的黑色手槍。

“要你的錢?！彼矇旱吐曇簟?/p>

瑪吉笑出了聲，“我的錢？你想要我的錢？這樣想的人可真是不少啊，都可以排成一排了?！眽蛄?，好像銀行一天也沒接待過這么多要錢的人，除了有血案發(fā)生外還有什么原因呢……

瑪吉定定地看著竊賊?？蓱z的孩子，他似乎沒聽懂。顯然竊賊學(xué)校里沒教過這些?，敿粗煌５嘏矂幽_步，竭力想要拿穩(wěn)手槍。

她沖槍點了點頭，“哪里弄到的？”

竊賊吃了一驚，“什么？”

“你手里那個锃亮的黑色家伙，哪里弄到的？”

他低頭看著槍，“從多倫多……”

瑪吉哼了一聲，“你們這些孩子呀，現(xiàn)在都被慣壞了。我們那個時候只能去布法羅買槍?！爆敿置蛄艘恍】诳Х龋把b子彈了嗎？”

“當(dāng)然?！?blockquote>瑪吉定定地看著竊賊?？蓱z的孩子，他似乎沒聽懂。顯然竊賊學(xué)校里沒教過這些。

“那你能幫我一個忙嗎？你能瞄準(zhǔn)那只黃綠色的花瓶嗎？”她指向餐廳一邊的架子，“丑陋的東西，婆婆送給我的。對它開槍吧?！?/p>

“不！”

“把槍給我，我來?！爆敿驯臃旁谝呀?jīng)褪色的木質(zhì)臺面上，走過去拿槍。

“上帝啊，不！”他顯然是嚇壞了，“會有聲音的！”

“如果不想發(fā)出聲音那你拿槍來干什么？”

竊賊用顫抖的左手撓撓頭，“就是為了嚇唬嚇唬你?！?/p>

“哦，”瑪吉漫不經(jīng)心地說，“來點咖啡嗎？星巴克的?！彼哌^去拿臺面上的咖啡壺。竊賊大叫一聲，扔下槍，雙手捂臉?，敿糜沂诛w快地?fù)炱饦專兆?，然后瞄?zhǔn)。

“上帝，你瘋了嗎？”黑衣竊賊透過指縫看著瑪吉。

“瘋？”瑪吉一震，抬起頭，“我瘋了？你才是那個闖進我家要錢的人，拿著槍又不敢用。你還認(rèn)為是我瘋了？你看看這地方，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她一步跨進餐廳，用槍示意竊賊跟過來。一條老牛頭犬正躺在飄窗前曬太陽。它睜開一只眼，又閉上，然后翻了個身。

瑪吉抓起壁爐架上的一只碗，“像這樣的東西嗎？拿走好了。我討厭它。還想要這個煙灰缸嗎？奇丑無比?！彼淹肴礁`賊的懷里。

“想要這張照片嗎？”她伸手去夠，“照片里的人是我丈夫。他是個混蛋。媽媽是對的。你不覺得每當(dāng)你終于承認(rèn)媽媽是對的時候很讓人不爽嗎？你不想要？真的不要？我也不想要。”瑪吉把相框扔到木地板上，狠狠地跺了兩腳。玻璃發(fā)出清脆的破碎聲。

“夫人，你瘋了！”竊賊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到餐桌上，想抬腳挪回廚房。那條牛頭犬抬頭叫了幾聲。一切又復(fù)歸平靜。

“真糟糕，這個房子里一件他媽的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有?！爆敿藓薜卣f，四下張望。她的生活竟然淪落到了這種地步。在一個到處都是褪色家具的寒酸屋子里和一個穿著蓋普牛仔褲的竊賊過招。哪些東西值得拿出來給他呢？這正是讓人難堪的地方。她也曾有過輝煌的過去，要是在那時她會很自豪地向竊賊展示裝飾時髦的家，肯定也有很多會讓他感興趣的東西。是的，肯定是這樣。但是此一時彼一時。那些都是在高科技公司破產(chǎn)之前，在中年危機之前，在她還是個性感的尤物或者別的什么之前。

現(xiàn)在屋里充斥著破舊的躺椅，爛了角的地毯，還有褪色的窗簾。1980年左右還一度流行過粉紅色和淡綠色的搭配。所有的一切在柏林墻推倒之前是那么時髦光鮮，現(xiàn)在看起來卻是那么滑稽可笑?，敿３；孟脒@個房子是某個電視臺的設(shè)計類節(jié)目，比如《點石成金》的絕佳節(jié)目現(xiàn)場。但是現(xiàn)實中怎么會有點石成金這種事情呢？單靠一個人的力量怎么能擺脫這些俗氣的家具……或者欺騙成性的丈夫？

“你難道沒有任何錢財嗎？”竊賊煩躁地問，口氣和他的形象極不相符。這個家伙不是她想象中的惡棍。難道所有的男人都要讓她失望嗎？現(xiàn)在這些竊賊都是在哪里受訓(xùn)的，難道是在幼兒園嗎？

“沒錢，”她淡淡地說，“起碼這里沒有。但很明顯，還有一個我不知道的賬戶。哦，別那么驚訝，我也是今天才發(fā)現(xiàn)的?！?/p>

“有三個賬戶，”她繼續(xù)說，“我們說好開三個賬戶的。一個家用，一個存錢，另有一個是為去佛羅里達(dá)旅游用的。但是還有一個我不知道的第四賬戶?？赡苁撬虢o我一個驚喜，哼？可能是給我下個月47歲生日準(zhǔn)備的一個大大的驚喜。沒錯，我和帕梅拉·安德森是孿生姐妹?！?/p>

從后門的腳墊處傳來鼻息和腳步聲。麥克斯從地板上慵懶地站起來，向黑衣竊賊蹣跚走去，嗅了嗅他的一條腿，又去嗅另一條腿。瑪吉呵斥了一聲。麥克斯溜進廚房，在后門站住，正好堵住門，然后一屁股坐在腳墊上。

瑪吉看了看手里的黑色手槍?！澳憬Y(jié)婚了嗎？”她最后開口問。

竊賊使勁搖了搖頭，好像是為了穩(wěn)住發(fā)抖的身體。

“別結(jié)婚，真的，不值得。當(dāng)我還是個姑娘的時候我常常夢想著結(jié)婚。沒和你開玩笑。我給芭比娃娃穿上漂亮衣服，花幾個小時排列完美的婚禮程序?！疟龋阍敢饧藿o凱恩，讓他成為你合法的丈夫嗎等等，你知道，就是這類的話。然后凱恩就會親吻芭比，她苗條的小腿就會抬起來迎合那個吻。就像這樣。”瑪吉用槍示范。

“但是大多數(shù)時候，我夢想著自己身穿長長的白色婚紗，打開所有漂亮的禮物。漂亮的禮盒用銀色的紙包著，系著美麗的蝴蝶結(jié)，里面裝著滿滿的驚喜。這是結(jié)婚最棒的部分。但之后，情況急轉(zhuǎn)直下。波西米亞人收到水晶杯的高興勁我也有，24.99美元一套的隨處可以買到的餐具。這就是我的婚姻?？站票?，便宜貨。實際上……既然你來了……”

瑪吉走向瓷器櫥柜，伸進左手，“拿走這個瓷盤，好嗎？這是我的結(jié)婚禮物。居然收到了這個：結(jié)婚和瓷器有什么關(guān)系？想要嗎？是道爾頓公司產(chǎn)的?！?/p>

瑪吉取出一個瓷盤。竊賊搖了搖頭。

“那往后站。我砸了它?！?/p>

瑪吉拿起盤子用力朝墻上扔去，然后又扔了一個，又是一個。感覺好多了。看著它們摔成兩半，真不錯，就像他們準(zhǔn)備慶祝的婚姻。只是這個竊賊膽子太小，要是他能不叫喊的話就更好了……

“多有意思，哎呀呀——”瑪吉繼續(xù)摔盤子，還發(fā)出練空手道的聲音，“要來幫忙嗎？”

“上帝啊，瘋子！”竊賊躲在餐桌后面大叫。

“這樣好多了。”瑪吉說，“這可比我的失意治療費便宜多了。要抽煙嗎？”她指著餐桌上的一包香煙說。

竊賊使勁搖了搖頭。

“不介意我抽嗎？”

“怎么，你要殺我嗎？”

瑪吉哼了一聲，“哦，天哪，你真是一個菜鳥呀。可能還有著健康的生活習(xí)慣。我怎么這么幸運。我打賭你還堅持慢跑?！?/p>

竊賊點點頭。

“素食主義者？只吃酸奶酪、麥芽之類的東西？”

“我不吃酸奶酪，那是奶制品?！?/p>

瑪吉幾乎笑出聲來，“我想說的是，你來自溫哥華，對嗎？”

他點點頭，似乎有點歉意。

西海岸都是很有禮貌的人。這個可憐的孩子，在多倫多他待不了一個月?，敿櫚櫭?，“我原以為你們這些歹徒過的都是墮落但刺激的生活，毒品、酒精和濫交。他們不都是這樣的嗎？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說你的生活像在瑜伽班上課一樣有意思?！?/p>

“我喜歡瑜伽?！?/p>

哦，天哪。他的話聽起來有點反駁的意思?，敿M力表現(xiàn)出很理解他，“說實話，我覺得你應(yīng)該再活潑一些，多笑一些。對練瑜伽的人來說，你有點太嚴(yán)肅了。你們這類人的工作……壓力肯定很大。你需要釋放壓力，活潑些。確定不來點咖啡嗎？”

“都是咖啡因?！彼柭柤纾€是有些歉意。

“哦，好吧。告訴你，這些扔出去的盤子可以舒緩壓力。我就感覺好多了。你確定不想試試？等等……我們?yōu)槭裁床挥脴屇?？這樣，你拿著盤子，我來用槍對準(zhǔn)盤子中央……”

“啊！”竊賊叫道。他快速轉(zhuǎn)過餐桌，穿過前廳，打開一扇小門。里面有個很小的房間。

“等等，”瑪吉叫道，跟著跑過去，“等等，不要去那里！”

一個中年男人懶散地躺在一張老舊的躺椅上。他很胖，塞滿了整張?zhí)梢巍?/p>

“上帝，”竊賊大喘著氣，“他死了嗎？”

“沒有，他只是睡著了。我在想要不要給他拿個枕頭。但是，”瑪吉低頭充滿愛意地看著右手里的槍，“這可能是最好的了?！彼e起槍，對準(zhǔn)躺椅上的人連開幾槍。那人輕微地動了幾下，然后就陷進枕頭里永遠(yuǎn)地睡著了。下巴處慢慢冒出深紅色的泡沫。

“你覺得怎么樣？但是最好要先練習(xí)一下。多好的一把槍呀?！?/p>

“天哪，該死！”竊賊叫道，“該死，該死，該死！”瑪吉轉(zhuǎn)身的時候，他沖過來，一把奪過槍。

“傻瓜。我沒打算殺你?！彼Φ煤軤N爛，“我是這樣看的。我們有兩個選擇：你要么幫助我處理掉這具尸體，或者……我打電話報警?！?，今天有個竊賊入室搶劫，還拿著槍。我逛街回來就發(fā)現(xiàn)后門玻璃碎了，丈夫躺在血泊里……喂，等等！”

前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敿氉哉驹诳帐幨幍姆孔永?，搖了搖頭。

“現(xiàn)在的竊賊，他們究竟是在哪里接受的訓(xùn)練呀？”說完，她拿起了話筒。

莫洛迪·坎貝爾

Melodie Campbell

出生于加拿大溫哥華，兒時身邊玩伴很少，常獨自一人，于是自己想象出許多朋友，做各種冒險活動。8歲時開始寫作，16歲時以兒童圖書《刺猬霍拉肖》（Horatio Hedgehog）第一次獲得文學(xué)獎項。后畢業(yè)于皇后大學(xué)，獲商學(xué)學(xué)士學(xué)位，但這并沒有讓她的職業(yè)一帆風(fēng)順，曾做過銀行經(jīng)理、銷售主管、大學(xué)老師、喜劇作家，甚至做過蹩腳的走秀模特，現(xiàn)為加拿大犯罪作家協(xié)會（Crime Writers of Canada）執(zhí)行理事，居住在安大略省西南部城市奧克維爾?！秷D書館文摘》將其與美國著名女作家珍妮特·伊萬諾維奇（Janet Evanovich，1943-）相提并論。

莫洛迪以喜劇小品和短篇推理小說見長，迄今已發(fā)表200多篇作品，奪得10個短篇小說獎項?！陡`賊學(xué)校》獲2006年博尼·皮特短篇小說競賽（Bony Pete Short Story contest）第三名。近幾年來，莫洛迪開始更多地涉獵長篇小說，著有《穿過墻壁的羅威娜》（Rowena Through the Wall，2011）、《教女》（The Goddaughter，2012）和《為錢包而死》（A Purse to Die For，2012），她為此在2012年入圍美國大口徑手槍獎（Derringer Award）和加拿大亞瑟·埃利斯獎（Arthur Ellis Award）決選名單。最新長篇小說《羅威娜與黑暗領(lǐng)主》（Rowena and the Dark Lord）和《教女的復(fù)仇》（The Goddaughter's Revenge）將分別于今年春季和秋季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