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顧春花
夸張與變異:當代中國女性繪畫的形象塑造
文‖顧春花
當代中國女性繪畫注重藝術形象的塑造,借助形象將自己的情感外化出來。她們通過夸張變異,使得畫面語言純化,顯出濃厚的個性化、趣味化的特征。同時,通過夸張變形,打破了約定俗成的欣賞模式,引起了更多觀眾的共鳴。女性繪畫;夸張;變異繪畫創(chuàng)作的意圖表現(xiàn)很大成分上是由形象來完成的,藝術家的情感和觀念也會在形象中體現(xiàn)出來,可以說,在繪畫的創(chuàng)作諸因素中,形象是居于首要地位的:“形狀和色彩的結合對于創(chuàng)作繪畫是必需的,正如男人和女人的結合對于繁殖人類是必需的一樣。但在結合中,形狀必須保持對色彩的絕對優(yōu)勢,不然的話,一幅畫很快就會解體?!?。當代中國女性繪畫也注重對形象的塑造,借助形象將自己的情感外化出來,
換句話說,畫中的形象絕不僅僅是創(chuàng)作客體,而是畫家自身精神的心靈寫照。為了達到和突出這一效果,當代中國女性繪畫經常采用夸張和變形的手法對形象進行強化。所謂夸張是藝術家在充分理解和把握事物基本特征的基礎上,故意將物象的某些特征給與強調、突出和渲染。所謂變異是藝術家出于表情達意的需要,將客觀事物的某些特征和形態(tài)“納入新事物的發(fā)展軌跡中,由于語境發(fā)生變化致使其意義也發(fā)生變化,甚至與原來的意義相反”,夸張變異不拘泥于對事物的形體和空間的準確分析和表現(xiàn),拋棄事物原有的比例結構,比較自由地表達藝術家視覺和心理感受、使形象更加鮮明醒目,作品所要傳遞的情意、觀念也得到更淋漓盡致的表露。
在女性藝術家的繪畫世界中,“花”是她們經??鋸堊儺惖膱D像,自古以來,女性就被約定俗成地比喻為嬌弱美艷的形形色色的“花”,“花”是女性的象征和代名詞,因此當當代眾多女性藝術家不約而同地選擇“花”作為表現(xiàn)對象時,她們顯而易見的用意是要逃逸,要背離和摒棄這種由來已久的傳統(tǒng),這種叛逆性的想法早在美國偉大的女性藝術家歐基芙(Georgia O’Keeffe )的作品中得到了強烈的表現(xiàn),富有才華和創(chuàng)造力的歐基芙在她的一生中畫了各種各樣的花,從馬蹄蓮、鳶尾花到郁金香,從罌粟、蓮到玫瑰,她將這些人們熟視無睹的花朵畫得超大,并省略掉某些花瓣來突出花蕊,這花形特異的花朵,從淺灰綠粉紫到黑紫顏色,引起了人們對女性顫動的生殖器的聯(lián)想。當代中國的女性藝術家基于與歐基芙同樣的女性心理,對“花”進行了另類的描繪和表現(xiàn),“并從各不相同的角度對‘花’作了一次離經叛道的‘手術’,使‘花卉’變得離奇和‘不忍卒睹’,以此表達她們與花有關的個性化人文感受”。
最早對“花”作出翻新變形的藝術家王季華的一句名言是“我現(xiàn)在想把花的形象變得更恐怖一些”,她早在1994創(chuàng)作的《移動的土》、《中國玫瑰》、《漠野驕陽》、《豆蔻年華》等作品中利用陌生化的原則將花卉處理得虛妄、神秘、深不可測,擺脫了傳統(tǒng)對花卉的媚態(tài)定義,傳達了藝術家隱秘的心理。如《漠野驕陽》畫的是花朵正在舒卷翻轉的剎那間,花瓣的參差伸展構成了一種令人恐懼的瘋狂姿態(tài),似乎要吞噬周圍的一切,但更讓人膽戰(zhàn)心驚的是隱藏于花朵中心的黑白兩色花蕊,正危險地蠕動著身子,讓人產生一種驚恐和眩暈感,這就是恐怖的花的力量了。蔡錦從上個世紀90年代開始選擇了“美人蕉”作為她延續(xù)至今的創(chuàng)作主題,但藝術家并不是選擇一棵完整優(yōu)雅的美人蕉,而是選擇了支離破碎的局部美人蕉,這些碎片被藝術家處理成干枯、扭曲、糜爛甚至充滿伸張欲望的圖像,用濃厚、粘稠、猩紅的色彩表現(xiàn)時,美人蕉已成為肉質形態(tài)的化身,讓人不自覺地聯(lián)想到女性的特殊的生命經驗,如生理周期、生育、身體或心靈的創(chuàng)傷等,廖雯認為蔡錦“粘粘乎乎、油膩膩的筆觸翻卷出潰瘍般斑斕的肌理,刺激的眩目的肉紅色主調中蠕動著反差強烈的暗綠、絳紫色塊,而造型卻日益含混,物體已看不出作為物象的本來面目,倒像是一片片被病毒蠶食的有機體,表現(xiàn)出對生命被侵犯、刺激的強烈而燦爛的反應”。
甫立亞也畫花,她的花顯然不再是寫實的,而是經過抽象剝離的,那些艷麗無比的花朵綻放得格外的絢爛,有黃色的、紅色的、灰色的、綠色的,還有藍色的,在畫面上總是占據著很重要的位置,花朵里面總是鑲嵌著各種姿態(tài)的女性形象、蝴蝶、嬰兒、藝術家自己的家庭,花朵旁邊總是有房子、美人魚、鳥等意象,甫立亞曾寫過一首詩《暗夜之花》來闡釋這些花朵的象征意義:蒼茫的宇宙間有個剪影/在蒼茫中幾千年的站立/風雨、歲月/使我緊鎖的眉頭/凝固/無垠的夜晚/漫漫的黑暗/滾動著的無數心事/在胸中嘩嘩作響/巨蟒已經沉寂/消化著白天的獵物/天穹也低垂著眉眼/在這深之又深的暗中/抽泣/如此博大的胸懷/為何讓這小小的芒刺/攪動著無味的苦衷/請問/世間沒有沃土能開出繁花/而在病菌的溫床也能綻放?/魚兒的天空是那么窒息/只來得及吐了一個泡沫/就翻了白眼/那么短促、那么寂靜/石頭,只有那千秋萬代/煉就的巨石/并且/正好被風雪蝕成的利劍/雕刻/成了那朵/屹立幾千年的/暗夜之花/剪影在寒冷的夜里/幾千年的站立/并且不再顫抖……,花在甫立亞的畫中已成了她的自我意識和精神的象征,一方面,花雖婀娜多姿,但卻易逝,就如生活表面是陽光燦爛的,但未知的潛流在暗中涌動,流露了女性的焦慮與惶惑意識,另一方面,花與其它物象的結合以浪漫的想象和超現(xiàn)實的表達方式精心構筑了一個融合生命的寓言、童真、愛、詩意與夢幻的奇妙世界,以一種平和而潛在的方式不斷向外滲透女性生命力量的堅韌與旺盛。
徐曉燕的《怒放》系列中的“花”是由白菜變異而來的,藝術家在偶然的情況下?lián)斓揭活w快蔫了的白菜,葉子邊被霜凍得枯黃,粘滿了泥土,由于不成材,沒有形成白菜葉子向中心抱攏的樣子,而是向外無力的伸著,由菜芯向葉筋再向外伸展,很像一朵花,藝術家用新的方法表現(xiàn)了這一植物,小心地從菜芯外畫起,再一點點向外擴張,綠色畫得很濃烈,畫到葉子邊緣的地方自然地變成了金黃。在后來五年的歲月中,徐曉燕用紅、藍、綠三種色彩表現(xiàn)了不同光照效果下的白菜,變了形的白菜就像三朵姿態(tài)各異的花,在女性一生的不同階段昂然怒放:紅花猶如熱烈飽滿的青春,少女踏著歡快的快三舞步,釋放出蓬勃的青春和熱烈的欲望;藍花猶如理智略帶一絲憂郁的中年,她跳著優(yōu)雅沉靜的華爾茲,留下了氣度不凡的智慧腳?。痪G色花朵,夾雜著深沉的褐色,猶如睿智的老年,她偶爾會隨著平穩(wěn)的慢四緩緩起舞,一邊悠悠思索關于生活、關于生命。
在作品中利用夸張變形的手法塑造花朵形象的藝術家比比皆是,朱冰的《天堂的玫瑰》系列、孫國娟的《花容》系列、李辰的《夕陽中的新娘》系列、許敏的干花系列、李虹的《花色》系列都通過這樣的藝術手法或表現(xiàn)生命的喜悅、陰郁、蒼涼、悲傷,或表現(xiàn)強烈的性別意識,通過強化的手段來表現(xiàn)自己的生命感悟和文化思考。
當代女性藝術的夸張變形的手法除了運用于花朵的描繪之外,還運用于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對他們的外形、表情、動作、姿態(tài)等進行精致細膩的刻畫,以此來更深刻地表現(xiàn)她們的創(chuàng)作觀念和創(chuàng)作意圖。
當代女性繪畫為了表現(xiàn)對男權的顛覆,往往會對男性形象進行有意味的包裝。崔岫聞的《日本》系列中,她對男性圖像做了特殊的處理,剔除了男性的肉,只留下了男性的筋骨,因此在面對那個集清純與野蠻位一體的女孩時,這些男性都如干尸一般地驚恐不安,發(fā)出慘烈的呼叫,藝術家以此表達了對男性的鄙夷。袁耀敏的《時尚》系列對曾經世人皆知的兵馬俑進行了夸張的處理,她讓這些曾是壯漢象征的兵馬俑穿上了三點式的比基尼,涂上了玫瑰唇膏,這些兵馬俑掉進了溫柔之鄉(xiāng),他們表情古怪,在粉色蓮花的簇擁下,或搔首弄姿或靜坐沉思,都喪失了原有的威嚴和莊重的氣勢,卻反添了幾分嫵媚。袁耀敏通過夸張的藝術手段改變了秦俑的原有屬性,使畫面呈現(xiàn)出詼諧與調侃的意境。
在女性繪畫中,人物形象的夸張與變異不僅局限于男性,也有女性和兒童。申玲的作品大多是在室內空間表現(xiàn)人物的,為了拉近觀眾與畫面的距離,她習慣將人物放大特寫,形成一種夸張的視覺圖像?!断丛琛钒l(fā)生在凌亂的浴室里,女主人公的臉被拉得無限長,歪著嘴哭喪著臉站在蓮蓬頭下面使勁地搓洗頭發(fā),眼睛向外斜睨著,似乎在警惕著有別人來偷窺,夸張的人物形象真實地再現(xiàn)了當代女性日常生活中真實自然的一面。她的《男人·女人》之五中,粗獷的筆觸造就了一個肥碩壯實的女性,她的臉上涂滿了白色的洗面奶泡沫,涂滿猩紅指甲油的手在臉上不停地按摩著,這樣一個庸俗世故的女性似乎要沖出畫面,拉起觀眾一同融入情感的宣泄與升騰。余陳的《紅孩兒》系列以兒童作為主題,但這些兒童被戲劇化地進行了夸張,他們共同的形象特征是擁有肥碩無比的臉,穿著毛主席時期流行的黃軍服,戴著象征那個時代的八角軍帽,他們時而嬉戲打鬧,時而開著車拿著糖果和冰激凌吃得津津有味,時而又變成了一群讓人惱怒的搗蛋鬼,這種夸張的兒童形象一方面表明了女性藝術家通過對生命的還原實現(xiàn)女性身份的解構,因為只有嬰兒是不受任何條件限制和約束的,另一方面表明了她作為受到文化和政治因素困擾的女性藝術家對時代精神的關注。
還有個別藝術家對作品中的物體進行了夸張變形的處理,如楊克勤的《水龍頭》系列、《酒瓶》系列中,水龍頭和酒瓶被軟化到可以變形,造型猶如男性的生殖器官,理性地表現(xiàn)了藝術家對男性崇拜情結的一種揶揄和譏諷。
女性藝術家通過夸張與變異的手法使畫面中的語言得到純化,現(xiàn)實的造型模式被削弱了,圖像因為被平面化或者幾何化得到扭曲、變形和夸張的效果,因而更顯出濃厚的個性化、趣味化的特征??鋸堊冃瓮嘎读伺运囆g家大膽自由地追求視覺語言的表現(xiàn)力,折射的是女性藝術家生命的充溢,是經過她們內心體驗而迸發(fā)的激情,她們將自己由事物喚起的情感投射到圖像和作品中,打破了約定俗成的欣賞模式,刺激了人們的視覺口味,引起了更多觀眾的共鳴。
[1]魯道夫·阿恩海姆.藝術與視知覺[M].滕守堯,朱疆源,譯.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
[2]徐虹.女性藝術[M].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2005.
[3]廖雯.女性藝術——女性主義作為方式[M].長春:吉林美術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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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春花,江蘇廣播電視大學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