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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椏兒

      2013-05-30 12:04:54王天麗
      西部 2013年23期
      關(guān)鍵詞:梭子大寶奶奶

      王天麗

      “椏兒——”,奶奶就這么叫她,尾音拖得特別長,一聲一聲,一直到椏兒站在奶奶的跟前。

      “死妮子,怎就不吱一聲,嚇?biāo)牢野?。去看看咱家黃牛到村口沒有,把它截回來,別又跑到別人家去了,傻頭傻腦的。”

      奶奶叮囑椏兒時,正坐在外間屋灶臺邊上一把被煙火和油膩染黑的木凳子上,木凳斷過一條腿,梭子爺找了根棗木削了皮對付上了,所以它有三條腿是方的,一條腿是圓的,再過些日子興許會變成兩條圓腿,兩條方腿,因為另一條方腿上已經(jīng)裂了條大口子支撐不了幾日了。在椏兒眼里,奶奶整個人也像那把木凳似的,干瘦黢黑,一活動渾身就“喀吧喀吧”,快要散架了似的。當(dāng)下,奶奶那雙枯木棒似的手里正忙著搓一根麻繩。

      麻繩搓好是用來納鞋底子的。納好了底就該上鞋面了。興許奶奶會給自己做一雙鞋了,她已經(jīng)給大寶做了三雙了,椏兒偷偷地想。前些天奶奶抹“夾紙”(做鞋底用的襯紙)時,椏兒特別上心,熬面漿糊時格外小心,火候把握得剛好,不稀不稠,黏性也恰好,奶奶用得順手。平時做鞋底的“夾紙”就是在舊報紙上抹兩層碎布,那天奶奶抹了四層碎布。納出的底子該多么厚實,穿一個夏天也不會爛底。

      奶奶往手掌心的麻繩上了啐了口唾沫,使勁在大腿上搓,兩根上了勁兒的麻繩施了魔法似的迅速地盤繞成了一根。椏兒看著發(fā)呆,奶奶抬起眼皮刮了她一眼,快散架的凳子也在奶奶身子底下生氣地“吱呀”了一聲。

      椏兒拉開柵欄走到街上,向村子西北頭張望,沒見著梭子爺和他放牧的那一群牛羊,也沒有聽見梭子爺呼嘯的鞭子聲,只看見青紫色的天邊上有一抹鑲了金邊的云霞,絢麗多彩,像是一件神仙褪下的衣裳,丟在天邊忘了拾回去。

      街對面,胖丫他爺爺也拉開柵欄門,站到大街上向村口張望著。

      椏兒靠了土墻立著,街對面房子和楊樹的影子斜在椏兒的一只腳下,她的另一只腳朝后蹬在自家院墻上,墻上的土渣滓簌簌地落了一鞋膛子。椏兒腳上的鞋小得厲害,勉強(qiáng)地掛在腳面上,前面破了個洞,露出三根腳趾頭,后面露出半個皸裂的腳后跟。

      椏兒腳上的鞋是撿來的。

      去年冬天,椏兒穿了一雙奶奶從舊雜物中翻出的舊鞋,大概是大寶的爺爺留下的舊鞋,藏在柴房角落的一個破木箱子里十多年了,老鼠在里面做了窩,鞋里的棉花都被老鼠掏空了,一股子尿臊味。奶奶說底子還好,是膠皮的,于時找了些棉花和碎布頭,填補(bǔ)填補(bǔ)就給了椏兒。椏兒自己又洗刷了幾回,在太陽底下曬了曬,還在雪窩子里凍了一宿,可那股子老鼠尿味依然在。

      冬天還沒過完,椏兒的腳又長了一截,硬生生頂破了腳面,恨得奶奶用掃炕的笤帚敲椏兒皴裂如樹干似的腳脖子:“我的天呀,又不是個男孩子,長這么大的腳,要命哩,光著吧!”

      說歸說,奶奶又不知從哪兒給椏兒討來了一雙舊布鞋。如今,奶奶很少給椏兒做鞋了,椏兒的腳長得飛快,比田里的野草還發(fā)得快,做新鞋簡直就是浪費。

      椏兒一只手扶著墻,一只手脫了鞋抖了抖鞋里的土渣,就聽見村口有了動靜。梭子爺甩鞭子的聲音已經(jīng)傳來了,聲音里帶著呼哨,帶著刀子,像夜里的風(fēng)吹在樹尖尖上,吹在墻縫縫里。

      梭子爺是村子里的牧人,一輩子放牧牛羊。夏天在村子周圍放牧,冬天就到南邊的山窩窩里放牧。

      梭子爺騎著一匹干瘦如自己似的老馬,穿著一件破舊的羊皮坎肩,肩頭晃動的長鞭子上飄著一塊舊得發(fā)黑的紅綢,在他前面是一群你擠我、我擠你騷動不安的牛羊。家家戶戶的院門都敞開了,牛羊都認(rèn)得門,不用招呼就各自回家,很少有走錯的。椏兒家的那頭黃牛有點呆,經(jīng)常走到別人家去,椏兒奶奶總是懷疑有人家偷偷擠了黃牛的奶,所以一到這時她就吩咐椏兒去街上等著那只呆傻的黃牛。

      梭子爺見椏兒依著土墻,便甩著鞭子點在黃牛背上,黃牛聽話似地拐個彎進(jìn)了椏兒家的柴院。一群牛羊走過,揚(yáng)起的塵土有些嗆人,都是牲口的糞便味兒。椏兒看到路面上留下了無數(shù)的蹄印兒,羊蹄印兒有兩個尖尖,牛蹄印兒有半拉圈圈,牛和羊都不用穿鞋,就這么隨意地走,多好。地上還有一粒粒羊糞和一坨坨牛屎,胖丫他爺爺躬著腰,抖著胡子像一只老山羊一樣跟在一群牲畜后面,用小鏟一點點將羊糞和牛屎拾到筐里,像拾了寶似的。

      椏兒進(jìn)院前看了一眼天邊,神仙的那件云霞做的衣裳不見了,像誰拾了裝在筐子里了。

      椏兒是村子里的可憐人。

      村子里有三個可憐的人。一個是哉興爺,一輩子沒兒女,老伴也去世了,留下他孤單一人。哉興爺如今上了年紀(jì),手腳有些殘疾,一點兒收入也沒有,住在村里的舊倉庫里,吃飯也靠村里救濟(jì)。另一個是老唐叔,想錢想瘋了,前些年在外跑生意,把家里的錢都賠光了,老婆領(lǐng)了娃跑了,剩下一個空屋子和荒蕪的院子,他瘋瘋傻傻,每日低了頭在地頭、林子里瞎轉(zhuǎn)悠著找錢呢。還有一個可憐人,就是椏兒。椏兒是個棄兒,一生下來就被棄在荒野里。村子里人說沒有父母的孩子是最可憐的,椏兒是三個人里最可憐的,老唐叔的“瘋”有些自找,哉興爺?shù)目蓱z是有時限的。

      有一回哉興爺蜷縮著蹲在墻根太陽地里,對椏兒說:“我可憐哩,可憐,一宿一宿的渾身冷地睡不著覺?!?/p>

      大夏天,日頭燙得像剛撥出火膛子的芋頭,哉興爺身上卻披了件油膩膩的舊棉衣蹭得土墻發(fā)油光。

      “椏兒你冷不?”哉興爺指了指墻根說,“曬曬吧?!?/p>

      椏兒不解地?fù)u搖頭。

      “椏兒,人的暖和氣快散完時,命就不長了,我身上的暖和氣快沒了,夜里嗖嗖往外跑,棉襖、棉被都捂不住,所以說我也可憐不了幾日了,你不行,你比我可憐,沒爹沒娘的孩子苦起來沒個邊呀!”哉興爺雙手緊了緊棉襖,閉上眼睛搖頭,椏兒還是聽不懂,睜大眼睛木木地?fù)u了搖頭。

      椏兒是梭子爺從荒野的草叢里撿來的。梭子爺把她揣在羊皮坎肩里帶回村子,黑瘦像個病貓兒,誰家都不肯收養(yǎng),椏兒現(xiàn)在的奶奶動了心,就養(yǎng)下來送給她大兒子家做養(yǎng)女。那時,椏兒奶奶的大兒子也不年輕了,媳婦過門十多年了沒生下一男半女,眼看都過了生育年齡,也許是因為收留了椏兒,做善事感動了老天,過了兩年,椏兒的養(yǎng)母竟然懷上了自己的孩子,生下了一個男孩,叫大寶。這一家人一開始也認(rèn)為是椏兒給他們帶來了運(yùn)氣,對椏兒還不錯,可畢竟是莊稼戶人家,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的,椏兒隨著年齡增長,面容丑陋不說,食欲格外旺盛,智力也不及常人,六七歲時食量就如成年男子,仿佛是個餓鬼投胎。于是,大寶的媽就開始不待見這個“閨女”了,最后竟視她為眼里的沙子,動輒打罵,一刻也容不下了。八歲時,椏兒就回來跟著大寶奶奶過日子。

      椏兒長了個大傻個兒,十三四歲,智力也就是七八歲,個子卻長得像村里成年男人般高大,大手大腳,長胳膊長腿。椏兒長得丑,泥黑色寬大的臉盤,一雙小眼睛藏在厚重的眼皮下面,壓扁的鼻子鼻孔還向上翻著,大厚嘴唇總是干渴地裂著口子或翹著皮,一頭亂發(fā)像村邊林子里懶老鴰搭的窩,總之沒有一處女孩子的秀美。如果沒人告訴你,單從外表上誰也看不出她是個女孩。

      椏兒雖長得丑陋,心眼不夠用,但也有優(yōu)點,她不挑吃、不挑穿、不得病,渾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氣,再就是心腸好,實心實意對奶奶和周圍人好。奶奶總嘆氣:“傻缺呀,我走了,誰能對她好呀!”

      梭子爺說:“傻人有傻人福,別為身后看不見的人操心了?!?/p>

      今年開春時,椏兒差點兒就有了一雙好鞋,一雙真正意義上的鞋。

      “死妮子,腳長得像個男人,女人腳大是窮命哩!”每天晚上脫了衣裳睡覺時,奶奶總是望著椏兒的腳抱怨。奶奶是個半小腳,早先裹過后來又放腳,但小腳趾還窩在腳心。晚上睡覺時,椏兒睡著睡著,頭就反轉(zhuǎn)了,有時夢里就抱了奶奶的一對半小腳。

      春天來了,呼呼刮了幾場風(fēng),柴草和糞渣子刮了一街筒子,荒野上最后的殘雪也不見了,枯樹枝上露出紫色嫩芽,綠色的小草頂起了頭上的土坷垃。

      梭子爺從冬窩子回來,拎了一個布口袋來看椏兒和奶奶。

      椏兒是梭子爺撿來的,梭子爺就覺得自己有一份責(zé)任看顧這一老一小,時不時帶點東西接濟(jì)他們。其實梭子爺爺是個光棍漢,一輩子沒成個家,早些年,村子里有好事的也想撮和他和椏兒奶奶,梭子爺也有這想法,但椏兒奶奶不同意。

      “都這歲數(shù)了還能活幾年?不想這事,給孩子們添堵。”椏兒奶奶說。

      “你的倆兒子有和沒有沒啥區(qū)別,我就是想看顧你和椏兒。”

      “你不知道,沒兒沒女活菩薩,有兒有女是冤家,你也別找這份子罪受,將來我走了,椏兒就給你養(yǎng)老去,你撿她一條命,她應(yīng)該。”

      一個冬天過去了,梭子爺更加清瘦了,臉和手都像棗樹根里刻出來的。

      “冬窩子是個啥?”椏兒在做飯,一面往灶里填柴,一面愣頭愣腦地問坐在灶膛邊和奶奶拉話的梭子爺。

      奶奶掄起個柴火棍做出要打椏兒的架勢:“燒你的火,啥是個啥,那是個地方。”

      “遠(yuǎn)著呢,出了村子,過了大渠一直向南,山里面呢,要是椏兒哪天跟爺爺放羊,爺爺領(lǐng)你去?!?/p>

      村子南邊的山都到了天邊了,天氣好的時候,椏兒看到過那些隱約的山,臥在云彩里,多遠(yuǎn)呀。

      “啥?放羊?她是個女娃子!”奶奶一邊說,一邊看看椏兒,嘲弄似地笑了,像是自己也不信她是女娃。

      梭子爺從身后面把布口袋拎出來,倒出一包風(fēng)干的牛肉、一包羊毛。上好的羊毛,洗凈了,蓬松柔軟。還有一雙軍綠色的鞋。

      “這些羊毛捻線可以織件衣裳,給你?!彼笞訝敯蜒蛎f給椏兒奶奶,又指了指那雙鞋,說:“山窩子里有個部隊,不知為啥搬走了,扔下不少家伙什,我撿的,沒穿壞,當(dāng)兵人用的東西就是結(jié)實,你看多好,膠皮底子,牛皮都沒這家伙結(jié)實,新的一樣。這雙我瞅著椏兒能穿,給椏兒的?!?/p>

      椏兒的頭發(fā)險些被火燎了,奶奶拼命用腳熄了已經(jīng)燒到灶膛外的火?!八滥葑?,只顧聽人說話,也不看著灶,咋不燒死你!”

      梭子爺將這雙鞋扔在椏兒腳下,說:“試試。”

      椏兒沒覺出奶奶抽到她肩上的柴棍,一起身,雙腳一抬,兩只頂破鞋面的舊鞋就飛出了屋門,一只甩在了當(dāng)院,一只甩進(jìn)了豬圈,大肥豬不滿意地哼叫了兩聲。

      椏兒把兩只沾著柴草渣、灰土渣的臟腳塞進(jìn)了鞋里,猛然間像有兩只溫暖的大手捧住了椏兒的腳,就像是椏兒夜里將腳偷偷伸進(jìn)奶奶的懷里一樣,柔軟、溫和、舒適,通體的舒服。那鞋像是專門為椏兒訂制的,大小那般合適。

      “死妮子,糟蹋東西,快脫下來,糟蹋東西喲!”奶奶手里的燒火棍發(fā)了瘋似地抽在椏兒的頭上、肩上,椏兒的皮膚像被火星子燎了似地疼。

      梭子爺見狀也趕緊說:“脫了吧,讓奶奶給你拾掇拾掇再穿,還得找個鞋帶,把‘牛鼻子眼’串起來才能穿。”

      椏兒傻乎乎地看著奶奶氣得發(fā)了黑的臉,在梭子爺?shù)拇叽傧轮坏脤⒛_上的鞋脫了,赤著腳走到當(dāng)院撿回那只可憐的鞋,另一只在豬圈里,被老黑豬當(dāng)成了地瓜,啃得濕漉漉的。

      椏兒終究沒有穿上那雙軍綠色的球鞋。幾天后,村里的光棍梁子腳上穿了一雙軍綠色的球鞋,有人說那是梁子花了十塊錢從椏兒奶奶那兒買來的。梁子這幾日終日將褲腿挽得老高,兩只鞋的牛鼻子眼上綁了紅布帶子,聽說正有人給他張羅相媳婦呢。

      這天,奶奶給椏兒說:“去喊你弟弟大寶過來一下,你給他說奶奶有好東西給他哩?!蹦棠痰灿悬c稀罕的東西總是留給孫子大寶。

      天快傍黑,大寶才雙腳蹭著地挪來了。大寶比椏兒小兩歲,和同齡人相比身材顯得格外瘦小,細(xì)身子挑著個沒精打彩的大腦袋,一副營養(yǎng)不良、萎靡不振的樣子。大寶蔫著腦袋,依在柵欄上不肯進(jìn)院,奶奶掂著半小腳趕緊湊上去,勸著大寶進(jìn)屋,大寶扒著門框就是不動身子。奶奶只好摸索大寶的腦袋,一個勁兒嘟囔“又瘦了”、“怎么不看奶奶”之類的話,一直說到大寶不耐煩,抽身要走。這時椏兒才見奶奶急忙從褲腰里摸出了十元錢塞給大寶,又折進(jìn)屋拿出一雙新做的布鞋給他。大寶拿了錢但并不伸手接鞋,只是說:“奶,我都去鎮(zhèn)里上學(xué)了,沒人穿家里做的鞋?!睏績阂姶髮毮_上穿了一雙花里胡哨、帶著好多網(wǎng)眼的膠皮鞋。

      椏兒使勁點點頭,頭上的草籽和土渣都掉進(jìn)了碗里。

      早起,椏兒把牛羊攆出圈交給梭子爺,眼看著梭子爺騎著瘦馬趕著牲畜出了村,胖丫的爺爺依舊壓低身子躬了腰像一只拎著糞筐的大個羊,撿寶似地跟在牲畜后面拾糞。

      椏兒返回院子清掃了牲口圈。早飯罷,又去菜園子里忙活了一陣兒,心想著該去村南邊的大渠邊上扯豬草了。椏兒奶奶今年養(yǎng)的兩頭黑花豬長得格外好,只是一天能吃下二十多斤飼料,除了谷糠還得添上些新鮮青草。一天下來,累得椏兒夠嗆,但椏兒不嫌乎,大黑豬吃得越多長得就越快,豬長得快奶奶就高興,奶奶一高興,興許就該給椏兒做鞋了。

      午后,奶奶篩了半袋子黃豆,累得直敲打腰眼子,只好進(jìn)屋里小睡一會兒。椏兒就拿了鐮,抄起一個筐,帶上木柵欄,向村子南邊走去。

      往日胖丫會來找椏兒一起扯豬草,有兩天不見她了,也不知她忙活啥哩。

      街巷子里裝滿陽光,到處明晃晃的,四下里沒有人,太陽像攤在鍋底上的荷包蛋,油汪汪、金燦燦,曬得椏兒頭上枯黃的鳥窩一般的頭發(fā)幾乎要著火了。正值夏收,白天人都在地里忙活,村莊是安靜的。

      好幾日不見哉興爺在倉庫外曬太陽了,多好的日頭,可惜了。

      一只母雞飛在麥秸垛上瞎刨,嘰嘰咕咕擰著脖子抬著一只爪子小聲抱怨,那抱怨聲有點像椏兒的奶奶。

      黃狗舒坦地躺在樹下蔭涼處,瞇著眼睛搖著尾巴趕蠅子。

      這條老街的盡頭上,大國家的新房子格外扎眼,比前面鄰居的泥土屋子高出半個身子,紅磚到頂?shù)耐叻?,屋頂上支著天線鍋子。大國辦了個牛羊育肥廠,發(fā)家富起來了。同樣是養(yǎng)牛養(yǎng)羊,村里人說大國家一年掙的錢,梭子爺一輩子都沒見過。

      大國家屋后蔭涼處聚著七八個孩子。椏兒想起來這陣子學(xué)校放“麥假”(收麥子時節(jié)放的假)了,年紀(jì)小點兒下不了地的孩子就閑蕩起來。他們圍在一堆像在是玩“跳方格”(一種游戲),領(lǐng)頭的是個沒見過的女孩,一看就是城里來的。椏兒前些天和胖丫扯豬草時,聽胖丫說起過大國家來了個城里的親戚,是個小姑娘。

      椏兒瞧見那個小姑娘漂亮得像個電影里的人,頭發(fā)上像抹了胡麻油似的,黑亮黑亮的,臉上、身上皮膚白嫩透著粉,像白兔耳朵一樣嬌嫩。她穿著紅色的裙子,雙手提著裙邊,露出一截粉白的小腿,正在跳方格,兩條辮子飛起老高。胖丫蹲在一旁看得正起勁兒,根本沒看見椏兒過來。椏兒注意到小女孩腳上的那雙鞋,是她從末見過的鞋,比大寶腳上那雙還神奇。那是一雙粉紅色的塑料涼鞋,鮮亮的顏色,露出腳趾頭,腳面畫了一只粉色描金的大蝴蝶。椏兒有些恍惚,她一直認(rèn)為村里最漂亮的鞋就是小玉嬸子做的繡花鞋,小玉嬸子剛嫁過來時腳上就有一雙,黑平絨鞋面子,鞋口沿著紅邊,鞋頭上也各繡了一只彩線的蝴蝶,整只腳踩在草叢里,蝴蝶像要飛起來似的。眼前的小女孩腳上這雙粉色透明的蝴蝶鞋,像水晶一般透明,有云霞一般的顏色,漂亮極了。

      小女孩看到了立在一旁發(fā)呆的椏兒,停了下來,兩條辮子落在肩上,望著椏兒一副癡呆相,像看著一個怪物。她指了指椏兒蓬亂的頭發(fā),又指了指椏兒那雙前面破洞后面沒有后跟的破得不成樣子的鞋,笑了起來:“她是誰呀,瞧她穿的那雙鞋……笑死我了,嘻嘻……”小女孩捂著嘴笑起來。

      胖丫連忙跑到女孩跟前,把嘴巴湊到女孩耳朵上嘀咕了幾句,小女孩笑得更厲害了,幾乎直不起腰了:“傻大個……嘻嘻……”

      椏兒并不氣惱,她也笑了,干裂的厚嘴唇上綻出一粒血珠子。她歡喜地看著小姑娘笑彎了的眼睛,那眼睛像陰歷初四初五晚上掛在樹尖上的細(xì)月牙,還有那雙鞋,還有穿著那雙鞋的腳,白嫩嫩的,腳趾甲上染著紅顏色。

      沿著渠水走,椏兒心里想著小姑娘腳上那雙奇特的鞋,不覺走出去一里地。盛夏,渠邊上的雜草潑潑辣辣地長,白梭梭一蓬蓬的,剛發(fā)出來細(xì)桿子,放在嘴里嚼著有一絲清草甜。椏兒撅了個細(xì)桿叼在嘴角,細(xì)細(xì)吮。刺荊長得又高又壯,開著紫色皇冠一樣的花球,渾身長下長滿刺,牛羊都不敢靠近??喽棺颖_了豆莢散發(fā)出濃烈的苦味來,打碗花爬在渠邊上,開了幾朵無精打彩小白花,蒲公英白色的花球已經(jīng)被風(fēng)吹散了,野苜蓿在葉下藏匿著淡粉色的小花,像女子心底悄悄泛起的歡欣。

      打碗花、馬齒莧,不一會兒就裝滿了椏兒的筐子。椏兒最高興的事就是打豬草,這里草多,三五下就能裝滿筐。閑下的時間可以在這野地里消磨。椏兒試著在草叢里找蘑菇,卻總是一無所獲。蘑菇?jīng)]找到但找到了幾株“黑星星”,成熟的果實像野葡萄一樣烏紫烏紫的,一摘就是一大捧,椏兒吃得嘴唇也烏紫烏紫的,黑星星的果實不能多吃,吃多了腦門子疼。

      椏兒打草時又想起了奶奶,想起奶奶給大寶做的鞋,一雙一雙的,厚厚的底,結(jié)實的黑條絨面,嶄新嶄新放在炕頭柜子里。多可惜,大寶不要。椏兒有一次偷著拿出來,在自己腳上比比,太小了,前腳掌都放不進(jìn)去。椏兒有時也想梭子爺,不知道他每天都去哪兒,每次打豬草時椏兒都希望能遇見梭子爺。這個世界上除了奶奶,就是梭子爺對自己好,梭子爺給她從野地里逮過一只兔子,還給奶奶幾張羊皮,讓奶奶給她做了件暖和的皮襖,還給她挖甜根子。村子里人說椏兒是梭子爺放牧?xí)r從草叢里撿回來的。椏兒不明白,大寶是娘生的,自己為啥就是草叢里撿的?莫不是牛呀羊呀或什么野物變的吧,要不怎么在草叢里?

      “哞——哞——”椏兒學(xué)著牛叫了兩聲。興許自己就是牛變的!椏兒又揪下一根梭梭桿,使勁地嚼起來。

      椏兒把鞋脫了,坐在渠邊,她把那雙粗黑干裂的大腳泡在渠水里,本來平靜的渠水泛起了波紋,溫?zé)岬牧魉畯臈績捍植诘哪_面和腳趾縫里流過,也像是誰的手撩撥呢,椏兒的心里癢得想笑。誰的手也沒有摸過椏兒的腳。大寶小時候被娘抱在懷里,娘還親過他的腳丫呢。大寶的腳丫白嫩白嫩的,還有那穿粉色鞋的小姑娘的腳肯定也被她娘親過,所以才白白嫩嫩的。椏兒的腳整日踩在泥土里,被老牛當(dāng)成秫秸桿舔過,被大黃狗當(dāng)成臭巴巴聞過。椏兒認(rèn)真地洗了洗滿是泥土的腳,泥土去掉還是泥土色,只有指甲蓋顯出了點白色。

      傍黑,椏兒把青草拌了糠皮,在大鍋里煮熟又晾涼,喂飽大黑豬,大黑豬吃得直哼哼。奶奶近幾日都悶悶不樂,干什么都沒什么心思,晚飯時胡亂整了點湯面條,招呼椏兒一起吃。椏兒吃什么都香,吧唧著嘴一氣吃了三大碗面條,鍋蓋大的面餅子吃了大半個,想再盛碗面條,奶奶就用目光狠狠地剜她的臉。奶奶沒有像往常那樣罵她,只是撇了撇嘴角,像把什么難聽的話咽進(jìn)了肚子。椏兒倒是希望奶奶罵她幾句,掄起燒火棍給她幾下也不怕,那樣說明奶奶有心氣,愿意說話,也愿意過日子,沒有真生氣。奶要是沉悶下來,可不是一件好事,有時幾天不說話,沉著臉,誰也不搭理,不給椏兒說話,不給老黃牛說話,也不給幾只煩人的鵝說話,找個茬口就把椏兒一頓好打。椏兒知道奶奶是在生大寶的氣,也生兩個兒子和媳婦的氣,好幾個月都沒過來看奶奶了。養(yǎng)活了兒子,給兒子娶了媳婦,又幫助帶大孫子,人老了,就像用舊的衣服扔了,沒誰看一眼。只有椏兒陪在身邊,椏兒知道奶奶和自己一樣都是可憐的人呢。

      第二天早上,奶奶沒下炕,說是心口痛,懶得動,椏兒煮了點粥,奶奶只喝了幾口,就又躺下了。椏兒照例忙清掃牲口棚,忙著澆了菜地,喂好豬和幾只大灰鵝,時間又快到了中午。椏兒在筐里裝了兩個干饃和兩只剛摘下的頂著花的黃瓜,拎了鐮刀出了門。

      大國家屋后的土坡上沒有了胖丫他們。不知誰家的豬跑了出來,偎在土坡上,邊睡覺邊哼哼。椏兒覺得這個村子里的牲畜過得比人自在,就像梭子爺放牧的那群牛羊,一清早就游蕩出了村,然后一直游蕩到天邊上,在云彩底下找草找水,吃夠喝夠,到天快黑才回來。

      土路曬得滾燙,細(xì)小的石子鉆到鞋里頭,又燙腳,又硌腳。

      老唐叔不知從哪里蹦出來,土頭土臉的,一身破舊的西服,胳膊底下夾了個黑包包。前幾年老唐叔發(fā)過財,和外國人做了一筆生意,買了一身洋裝,黑包包里裝滿了人民幣。后來,生意賠了,賠了個凈光,只剩下這身洋裝和一個裝著樹葉子的黑包。

      他叫住椏兒,神秘地說:“人不能像牲畜一樣活著,要上學(xué),椏兒,不上學(xué)習(xí)沒出息,沒知識掙不了大錢。你為啥不上學(xué)?沒錢,我有?!彼蜷_裝滿樹葉的黑包在椏兒臉前晃晃,看看椏兒裝了食物的筐子,舔舔灰色嘴唇,露出被蟲蛀的一嘴壞牙,嘿嘿地笑起來。

      椏兒也笑了,干裂的嘴唇又綻出一粒血珠子。她從筐里掏出一塊餅和一根黃瓜遞過去,從老唐叔的黑包里取走了一片樹葉。

      到了村口又聽見了嘻鬧聲,原來是胖丫和大國家城里來的小姑娘,還有其他幾個孩,正在村口的渠水里玩得熱鬧。胖丫打草的筐子空著,翻扣在地上,打草的鐮也撂在地上。椏兒看見小姑娘彎著腰,兩只赤腳站在水里,一只手拎著那雙粉色的描著金色蝴蝶的塑料鞋,一手在水里摸索著,紅色的裙子也濕了半截。

      小姑娘看到椏兒過來,突然從水渠里跳上來,攔著椏兒問:“你去哪兒?”

      椏兒有些窘態(tài),囁嚅著裂了口子的大厚嘴唇,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小姑娘手中拎著的塑料鞋,好一會兒才用下頜指了指前方說:“去那——個地方。”

      小姑娘順著她指的方向看看:“去那兒干嗎,好玩嗎?”

      椏兒不再吱聲,只是愣愣地看了看那雙提溜在女孩手中一擺一擺的、在太陽下透明發(fā)光的鞋。椏兒抹了抹額頭上淌下的汗珠,背著筐子走了。

      那女孩大笑起來,胖丫也大笑起來,嚷嚷道:“傻子,她是個大傻子,嘻嘻……”別的孩子也哄笑起來。

      椏兒沿著渠道向前走去,孩子們的嘻鬧聲越來越遠(yuǎn)。昨夜里下過雨,草里的苦澀味和香甜味被太陽蒸騰著。椏兒選中一塊地,折下梭梭柴的一枝嫩芽吮在嘴里,彎了腰一氣兒就割滿一筐草。

      椏兒蹲在渠邊掬了水洗洗曬得黑黑紅紅、干燥起皮的臉,洗了洗染了草汁的雙手,然后又脫下那雙不成樣子的鞋,倒出藏在鞋膛里的沙礫,再把腳泡進(jìn)清涼的水里。椏兒從筐里摸出剩下的黃瓜和饃饃,這才吐了嘴里的青草桿,大口大口地吃起脆生生的黃瓜,黃瓜清甜涼爽的味道很快就彌漫在水面上,貼了水面還有兩只玉色的蝶兒一上一下地追逐,椏兒心里也暢快、豁亮起來。“胖丫今天得挨頓揍,一根豬草都沒打,凈知道玩兒?!睏績合肫鹆伺盅究帐幨幍目鹱印?/p>

      土里的東西長得就是快,莊稼一天一個樣,麥子該割了,苞米也掛了紅穗了,園子里的西紅柿一個夜里紅得就摘不完,豆角也是,天天都能掛滿秧。椏兒自己也像是地里的莊稼,一天長一截子,褲腿腳接了好幾回,又短了,裸著腳脖子,上衣短了,袖口縮在肘子上面。尤其是站在地上的這雙腳像吸飽了地氣似的,長得最快。

      渠的上游有兩團(tuán)粉紅色的東西慢慢悠悠地向椏兒漂來,一前一后像兩只鞋?!耙莾芍恍秃昧?,像小姑娘腳上的那雙粉色透明的鞋。天哪,我是想鞋想瘋了,人瘋了就能看見自己想要的東西。像老唐叔想錢想瘋了,非說他家那棵老榆樹是棵搖錢樹,整天在樹下?lián)u,笑死了!如果渠里真能漂下鞋來,就漂梭子爺撿來的那雙就行了!”

      椏兒被自己的想像逗得笑了起來,兩只腳也“撲通、撲通”地打起了水花,水花亮晶晶地掛在干草似的頭發(fā)、破爛的衣裳上。這時,兩團(tuán)粉色的東西不慌不忙地漂到了眼前,椏兒差點兒被黃瓜噎著,一前一后,是兩只粉色的塑料鞋。椏兒楞了片刻,立即跳進(jìn)水里,一手一只,將兩只鞋撈在手里,鞋上各有一只描金的大蝴蝶,和小姑娘腳上那雙一模一樣。

      椏兒的心里狂跳了一陣子,這渠里還真能漂來寶,有一次渠里漂來個西瓜,好大個,還有一次漂來條死狗,凸著眼珠子,嚇人。

      “要是漂來的是一雙球鞋就好了!”椏兒胡思亂想了好一陣兒,又拿起塑料鞋在自己腳上比了比,連半個腳掌都裝不下,但她還是擦干水珠掖進(jìn)了籃子里。

      椏兒背起一筐青草往回走。村口的大渠邊上連個人影都沒有,胖丫和小姑娘也不知去了哪兒。

      椏兒回家,看見奶奶已經(jīng)起來了,雖然還攢著個眉頭,一臉沉郁,但已經(jīng)坐在灶前木凳子上搓麻繩了。奶奶招呼椏兒去到西頭小屋里找出“夾紙”,看樣子又要裁鞋底做鞋了。椏兒想著好像還有件高興事要給奶奶說,但一時又想不起了。

      突然柵欄門一陣亂響,一陣凌亂急促的腳步聲傳入耳畔,椏兒奶奶撂下手里的活計,跨出了房門。大國媳婦,真是稀客,身后還有一個穿著紅裙子的漂亮小姑娘,還有胖丫和幾個中午在渠邊玩耍的孩子,已經(jīng)涌進(jìn)了院子。

      還沒等到椏兒奶奶說話,大國媳婦一步蹦到椏兒面前,扯著椏兒的胳膊叫到:“窮瘋了,穿不起鞋,也不能偷別人的鞋,快拿出來,把偷來的鞋拿出來!”

      然后,又問那個漂亮小姑娘:“是她吧,是她在渠邊偷了你的鞋吧!”椏兒被這陣勢嚇得怔忡了,嘴像焊死了一樣,一個字也吐不出。小姑娘的目光一陣躲閃,胡亂地點了點頭。

      椏兒奶奶沖過來,橫在大國媳婦面前,氣得渾身發(fā)顫,只嚷嚷:“大國媳婦不敢污蔑人,說話要有證據(jù),椏兒雖然傻點兒、呆點兒,可誰看見椏兒偷過東西了?”

      “胖丫看見了,是不是?你家椏兒在渠邊就盯上了那雙鞋,鞋好好地晾在渠邊,椏兒一走鞋就不見了。椏兒你膽子太大了,那鞋是你這樣的人穿的?”大國媳婦蔑斜著眼睛看了看椏兒腳上不成樣子的鞋,就一頭闖進(jìn)屋里頭,炕上炕下,柜里柜外翻騰了個遍。椏兒奶奶氣得干打嗝,直瞪眼。

      傍晚,地里干活的人都回來了,院里又涌進(jìn)了不少街坊鄰居。

      大國媳婦在屋里翻騰了一陣兒,空著手回到院子里,不甘心地四處打量。椏兒嚇懵了,眼睛斜斜地盯著墻跟處裝滿青草的籃子,想說什么,嘴里卻發(fā)不出聲。大國媳婦走上前去提起籃子往地下一倒,那雙粉色的塑料鞋滾了出來??礋狒[的人不約而同地“咦”了一聲。胖丫剛才還躲閃的眼睛都發(fā)直了。

      還沒等大國媳婦發(fā)話,椏兒奶奶便似瘋了似撲到椏兒面前,在椏兒臉上連啐帶挖抓,椏兒直呼叫:“我沒偷,是從渠里漂過來,我撿的!”

      “平日只說你傻,沒想你還會說謊,還會做賊,做這種不要臉面的事情!”

      椏兒一邊哭,一邊被奶奶追得滿院子跑,一頭扎進(jìn)了柴房。椏兒奶奶氣不過,又隨手抄起木棍,兜頭兜腦沒輕沒重地一頓亂打,椏兒身上臉上頓時帶了傷,一個勁兒哭叫,說是渠里漂來的。不解釋還罷,一解釋椏兒奶奶更生氣,下手更狠??礋狒[的人也被這場景嚇著了,竟沒人勸解。大國媳婦見事情鬧大了,便撿起鞋嘴里不干不凈罵了幾句,牽著小姑娘走了。

      椏兒奶奶一直打到身上沒了勁才住了手,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自顧自地哭叫起來,她拍打著胸脯哭喊,哭死去的老伴,哭不孝順的兒孫,哭不爭氣的椏兒。椏兒也附在柴垛上哭,哭的聲音越來越小,像是沒了氣兒似地。

      時間過去了很久,椏兒再醒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她躺在了自家炕上。

      掛在門框上的燈,暗紅的光同時照著外間和里間屋子,燈絲出了毛病一明一暗地跳著,被煙灰熏黑的墻上幾個山一樣的人影晃動著。椏兒覺得渾身哪兒都火辣辣地疼,動彈不得。不知誰咳了一聲,墻上的人影黑糊糊地又晃動起來,手里似乎還揮動著棍棒,椏兒嚇得趕緊又閉了眼。

      一陣寂靜過后,炕下隱約有人說話,是胖嬸綿軟暖和的聲音:“椏兒被冤了,那姑娘只顧玩耍把鞋掉進(jìn)了渠里,胖丫他們看見時,已經(jīng)漂出去一段路,幾個孩子沒追上,小姑娘害怕了就編瞎話,還讓胖丫他們幾個作證。椏兒肯定是在下游撿到了,不信,你問胖丫?!?/p>

      角落里傳來胖丫的聲音,細(xì)著個嗓門說:“是?!?/p>

      “我也老糊涂了。”椏兒奶奶放下手中納了一半的鞋底,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側(cè)身歪在炕上,把一只手放在椏兒的額頭上,椏兒緊閉著雙眼,身上還是火辣辣地疼。

      夜還真是長,燈絲一明一暗地跳著,像是人抖動的眼簾,灶臺邊蛐蛐一聲長一聲短地唱著。外面起風(fēng)了,樹枝刮擦著屋檐,椏兒奶奶揮著手中的針線,“噌噌”納了一宿的鞋底。

      椏兒做了個夢呢,夢見她跟著梭子爺在南邊山坡上放牧,滿地綠草皮,厚厚軟軟的,腳踩上去,像踩在棉被上,一點兒也不硌腳。再低頭一看,自己的腳變成了牛蹄子,椏兒一陣歡喜,伸嘴去吃了幾口草,甜絲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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