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朋友走火入魔,把好好開著的一個商店和一個餐廳給賣了,跑到和田去挖玉,美其名曰是投資文化產(chǎn)業(yè)。他這做法,和煤老板轉(zhuǎn)行投資電影產(chǎn)業(yè)差不多,失敗的可能性遠大于成功。事實證明,沒過兩年,他就打電話找我這個窮人來借錢了,當(dāng)然有也不能借他,因為一萬個饞人的錢包也填不滿玉龍喀什河。哎!都是所謂“收藏?zé)帷濒[的。
我平時閑下來就愛看電視臺的收藏類節(jié)目,不是看藏品,而是看熱鬧,看看各路神仙們,怎么把一個個不值錢、藝術(shù)價值也不高的東西,給忽悠出大價錢來;他們能把一個原本小眾的、沾點文化的事兒,給炒成大眾的理財運動。這一切沒點兒本事真不行。
舉個例子說,老年間玩翡翠,不沾點綠,種再好也不值錢,頂多算個邊角料,好工匠見了都懶得動刀?,F(xiàn)在呢,好料越來越少,越來越貴,于是炒作大師們就把一點綠沒有的“翡翠”賦予新的說法、新的價值,于是這些有點兒像毛玻璃的石頭,身價就打著滾兒往上躥,弄得老收藏們找不著北了。
和田玉也一樣,原本產(chǎn)自新疆和田一帶的玉才能叫和田玉,產(chǎn)在山上的叫山料,產(chǎn)在玉龍喀什河里的叫籽料,從山上滾到河里,再被河水沖刷圓潤的叫山流水料,這都是最起碼的常識。以前新疆的采玉人是光著腳到河水里去找玉的,完全憑腳的感覺來判斷哪塊石頭有可能是玉,過了腳這關(guān),再用手扒出來看。這幾年急功近利的采玉人,是開著鏟車去河床里挖玉的,據(jù)說玉龍喀什河已經(jīng)被翻了幾個個兒,幾年間,隱藏了千萬年的和田玉居然快絕戶了。
當(dāng)一件事兒變成一個產(chǎn)業(yè)的時候,也是好事兒開始變味兒的時候。現(xiàn)在你再說買塊和田玉,你可能買到的是俄羅斯玉、阿富汗玉、青海玉甚至韓國玉,因為它們今天都嫁入豪門,改姓和田了。
不是所有人都適合玩收藏,有錢沒腦子的人必定失敗,相反有腦子但錢不多的人,只要玩得好,卻可能成為大家。馬未都的成功首先是他對文玩的熱愛,其次才是升值空間之類的事。
收藏家老張更是如此,旁的不說,光紫砂壺他就有千把開外。有一次去他家,我拿起那把正沏著茶的壺看了一眼,嚇一跳,趕緊放下,怕摔了,那是把陳曼生的壺。這才發(fā)現(xiàn)旁邊放著的幾把壺,也都是顧景舟等一干大師的作品,論價錢,現(xiàn)在哪一把都在百萬以上。當(dāng)然,老張當(dāng)年買壺可沒花那么多錢。“文革”期間“破四舊”,砸了好多寶貝,但茶壺這東西貌似工農(nóng)兵群眾喝茶也得用,算不得“四舊”。老張家門口不遠處,就有個賣紫砂壺的商店,他沒事就去那兒連買壺帶轉(zhuǎn)悠,一來二去的和人家混熟了,新壺一到就主動上門通知他,讓他先去挑。所以他的很多名壺都是那會兒進的,貴的十塊八塊,便宜的塊八毛。
當(dāng)我眼冒綠光看著那幾把價值百萬的名壺時,捫心自問,假如當(dāng)年我家對門也有個紫砂壺商店,我會沒事兒就過去拎一把回來嗎?答案是否定的,因為在我眼里,茶壺這東西只有點兒實用價值,有一兩把足矣。所以,我篤定成不了收藏家。我的同學(xué)老田可能行,兩年來這廝沒事就往宜興跑,據(jù)說開始是去收茶壺,后來干脆把某人的壺全包了,近來江湖上傳聞他干脆開始收作坊了!原來,當(dāng)代玩收藏是可以玩財物全收的,高!老張要知道了,絕對找不著北。
摘自《北京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