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班放缺

馬敬福

武清縣的大財主史旦花兩萬兩銀子捐了一個知縣，在家“候缺”三年，終于等來了香河知縣一職空缺，但補缺者有十多個，史旦要到順天府面試，過關了才能補缺。史旦斗大的字不識半升，怕自己過不了關，就花錢請了一個叫林立的窮秀才師爺，隨他一起到順天府面試。

“捐班”面試第一關是“相面”，史旦長得其貌不揚，又不會說話，林立讓他如此這般。史旦點頭，硬著頭皮去面見知府。見了知府，史旦把折子往知府手上一遞就垂首站在一邊。知府打開折子一看，眼珠子當時就亮了：一萬兩銀票！知府把折子揣到懷里，說：“下面可是候補知縣史旦？”史旦一拱手：“知府大人明鑒。”知府一愣，你是誰還讓我明鑒？這小子什么意思？知府有點不高興，但看在一萬兩銀票的面上，還是擠出笑臉：“史候補此次面試可有勝算？”史旦又一拱手：“知府大人明鑒?！敝c了點頭，心想這小子是想讓我照顧他，便說：“候補知縣有十幾個，你能否補缺，還要憑真本事啊！”史旦一聽，急忙拿出第二個折子送上去，說：“知府大人明鑒?！敝舆^折子一看，又是一萬兩銀票。他已經(jīng)給所有候補知縣“相面”了，史旦是給他錢最多的一個，知府點點頭：“好吧，你明日辰時來大堂試缺吧?！笔返┘泵笆郑骸爸笕嗣麒b?！敝粩[手：“好了，下去吧。”

相面過關了！史旦樂得巴狗眼都瞇上了，可接下來的試缺怎么辦呢？試缺就是現(xiàn)場斷案，史旦飯桶一個，哪懂得斷案呢？林立想了想，讓史旦如此這般辦。史旦笑了：“林先生太有才了，我要是當上縣令，你就給我當師爺！”

參加試缺的除了史旦還有兩個人，其他人已經(jīng)因為禮金不足被知府打發(fā)了。到了大堂上，正趕上有人擊鼓告狀，史旦按照林立吩咐，先讓那兩個人試缺。

不多時，擊鼓告狀的張全和李合被帶上堂來。張全告李合霸占他家的小牛，李合說張全敲詐，想訛他家的小牛。兩個人各說各的理，一時難斷真?zhèn)巍?/p>

前兩個試缺的人都是先問原告張全，張全說，兩個月前，他和李合的母牛同時產了小牛。兩天前他家的小牛跑到了李合家，李合就把小牛關了起來，硬說是自家牛下的，說什么也不給張全了。問完張全，兩個試缺的人又問李合，李合說他家母牛下了兩頭小牛，張全家的母牛根本就沒下牛，街坊鄰居可以為他做證。差役立刻傳來證人，證人所說與李合一致。兩個試缺的人一致判張全誣告李合，重打四十大板，把兩頭小牛判給了李合。

張全被打之后，哭得跟淚人一樣：“你是什么官??？怎么這么冤枉人？我們一家就指望那頭小牛了，牛被人坑了，我也不活了！”說著就要往柱子上撞。知府趕緊叫人攔住，讓史旦斷案。史旦看看知府，突然捂著肚子說：“學生身體有恙，稍候再審。”說完，就從側門出去了。

史旦進了茅房，見到了等在那里的林立。林立站在堂外已經(jīng)把審案過程看了一清二楚，他讓史旦如此這般，一定能把案子審清。史旦一一記下，趕緊回到大堂。

到了大堂上，史旦一指張全和李合：“你們都說小牛是自己的，那就把你們的母牛、小牛都牽到堂上來！”史旦一發(fā)話，有人就帶著張全李合回去牽牛了。一個時辰之后，兩大兩小四頭牛牽到了堂上。史旦一指張全的母牛：“來人吶，這牛伙同主人誣陷他人，給我重打一百大板！”差役都愣了，看看知府，看看史旦，沒人動手。知府也覺得奇怪，審案子審的是人，打牛干什么，便說：“史候補，你因何要打牛？”史旦說：“這牛有罪，自然該打，給我打！”知府不知道史旦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便沖衙役一揮手，衙役掄起板子就打起了牛，把那牛打得“哞哞”亂叫，四蹄亂蹬，最后遍體鱗傷地躺在了地上。

這時，李合家的一頭小牛瘋了似地沖到了那頭母牛跟前，一邊給母牛舔傷口，一邊“哞哞”叫。史旦一見，一拍驚堂木：“大膽李合，這小牛分明是張全家的牛所生，你為什么說是你家牛生的？”李合跪倒：“大人明察，這小牛就是我家牛生的！”史旦一翻白眼兒：“這么說，我還冤枉你了？來呀，也重打李合家的母牛一百大板，看這頭小牛給不給李合家的母牛舔傷口。”

衙役又把李合家的母牛一頓打，也打得渾身是傷倒在地上。而給另一頭母牛舔傷口的小牛卻無動于衷，繼續(xù)給身邊的母牛舔傷口。史旦見狀說：“這頭小牛絕非你李合家牛所生，因為畜通人性，母親被打它會傷心舔傷口，別的牛被打，它是不會去舔的，再有，這兩頭小牛一般大，出生日期差不了幾天，而一頭牛不可能幾天之內生出兩頭小牛，李合存心不良，想把張全的小牛據(jù)為己有，來人吶，重打李合一百大板，另陪張全一頭小牛。”張全一聽，眼淚當時就下來了，磕頭如搗蒜：“謝謝青天大老爺，謝謝青天大老爺！”史旦一擺手，張全牽著一頭母牛、兩頭小牛走了。

眾人散去，知府眼前頓時一亮：這小子又有財又有才，要是做了我的手下，以后我不但財源廣進，還能靠他的神斷步步高升！知府當場宣布，本次捐班放缺史旦勝出，明日即任香河知縣，走馬上任。

知府這么一說，史旦樂得眼淚都下來了，急忙跑到知府跟前謝恩。恩還沒謝完，巡撫來了。他昨天夜里，巡撫家里被盜，東突厥進貢來的一顆夜明珠被盜。那顆夜明珠是東突厥進獻給皇上的，三天后巡撫就要把夜明珠送給皇上。這一丟，巡撫腦袋就保不住了！他到順天府就是想調兩個捕快去查案，沒想到遇上了“斷案如神”的史旦。巡撫告訴知府，史旦暫緩赴任，他再考察兩天，如果史旦果真有才，他將另委重任。

巡撫親自給史旦牽馬墜蹬，讓史旦上馬。史旦一見，當時就傻了，急忙對巡撫說：“學生身體有恙，請稍候?！闭f著，捂著肚子就進了茅房。巡撫樂了，原來這小子鬧肚子，那就等等吧。

史旦進了茅房，跟林立把情況一說，林立搖搖頭：“我已經(jīng)讓你面試過關了，巡撫再考察你，我可管不了了?！笔返┘泵μ统鑫灏賰摄y票：“兄弟，這錢你先拿著，你一定要幫幫我，要是巡撫考察過了關，我再給你一千兩銀票！”林立想了想，說：“這樣吧，你跟巡撫說，我是你的私人郎中，要定時給你吃藥，你去哪里，我就得去哪里?！笔返c點頭，轉身到了外面，史旦把林立的話對巡撫一說，巡撫就答應了。史旦忙命人叫來林立，一同前往京城。

幾個時辰之后，一行人來到巡撫家里。巡撫把史旦帶進內室，把丟夜明珠的事一說，讓史旦一定要幫他把夜明珠找到，找到夜明珠，他向皇上保舉，讓史旦連升三級。史旦連忙答應，說：“大人，我先去吃藥，回來馬上查案。”

史旦出來把情況告訴了林立，林立想了想，讓史旦先帶他查看現(xiàn)場。巡撫領著史旦和林立來到書房，說昨天夜里夜明珠就在書房里，今天早上放夜明珠子的盒子就空了。巡撫問史旦：“史大人，你看這夜明珠會是誰偷的呢？”史旦翻翻眼皮，說：“大人，我到外面吃點藥?！闭f完，看了林立一眼，捂著肚子出了屋。

林立跟到門外，對史旦耳語幾句，史旦點點頭，回到書房，說：“大人，夜明珠沒有丟，現(xiàn)在還在府中，我馬上就能找到。”巡撫一聽樂了：“真的，那就快找吧！”

史旦按照林立交代，讓巡撫把所有家人都叫來。人到齊了，史旦問巡撫的書童白成，從昨天晚上到天亮，都誰去過書房？白成說只有巡撫和他在書房，巡撫睡下之后，他也趴在床邊睡了，半夜時，巡撫的寶貝東洋狗跑了出去，白成出去追狗，回到書房就一直抱著狗睡，到了天亮，夜明珠就沒了。史旦問完了，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問，便捂著肚子叫林立出去“吃藥”。林立在外面又跟史旦耳語一翻，史旦回來有了底氣，他讓白成把那條東洋狗抱來，說昨天夜里一定來了飛賊，東洋狗看見飛賊才跑了出去。只有東洋狗才知道夜明珠的下落，他要審審東洋狗。巡撫一愣：“狗又不會說話，你怎么審??？”史旦說：“我通獸語，一審便知。”巡撫眼睛不禁瞪大了，這家伙還有這能耐？那就讓他審。

史旦走到東洋狗跟前，跟狗對了半天眼，不知道問什么，只好又把林立叫出去。巡撫覺得有點問題，這人怎么老吃藥??？吃這么多藥還不吃死啊？他悄悄跟上去一看，林立正跟史旦悄悄耳語。巡撫一想，這小子是不是不會審案??？要不然怎么老出去跟郎中嘀嘀咕咕呢？巡撫眼珠一轉，跟手下交代幾句，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史旦回來之后，咳嗽一聲，對東洋狗說：“你是不是看到有人偷走了夜明珠？”那狗沖他汪汪兩聲，史旦一瞪眼：“你說沒看見？我看你是和那飛賊串通一氣，不給你動刑你肯定不招！”巡撫一聽不干了：“史大人，這狗可是我花五千兩銀子從扶搡國買來的，你想怎么給他動刑?。俊笔返┱f：“我要把它腦袋砍下來?！毖矒嵋坏裳郏骸澳遣皇前压吩琢藛?？這狗不能宰，宰了我五千兩銀子就沒了?！笔返┨统鲆粡堃蝗f兩銀票，說：“我把狗宰了要是找不到夜明珠，陪你一萬兩銀子?！毖矒狳c點頭：“那行，你宰吧?！?/p>

史旦從巡撫侍衛(wèi)手里拿過刀，咔嚓一聲宰了狗。狗頭落地，他卻不知道上哪去找夜明珠，只好捂著肚子找林立。這一找，史旦傻眼了，林立不知上哪去了！史旦忙問：“我的郎中呢？”巡撫一捋胡子：“你的郎中已經(jīng)被我打發(fā)走了，你把本官的狗宰了，夜明珠在哪里？快說！”史旦慌忙掏出銀票，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大人，我賠你一萬兩銀子，我也不知道夜明珠在哪兒，狗是我請的師爺讓我宰的，你就放過我吧，讓我到香河當知縣去得了。”巡撫冷冷一笑：“你什么都不懂，還想當知縣？來人吶，給我亂棍打出去！”巡撫說完，奪過史旦手里的銀票，幾個侍衛(wèi)二話不說就把史旦打了出去。

史旦一走，巡撫讓人把林立帶來了。說：“這位先生，那個捐生在知府衙門審案也是你教的吧？”林立點頭：“學生家貧，想籌集進京趕考的盤纏，不得已才受雇于史旦?！毖矒狳c頭：“好，那你繼續(xù)為本官破案吧?！绷至⒁还笆郑骸爸x大人！”說完，從侍衛(wèi)手里接過刀，三下兩下就給東洋狗開膛破肚了。在東洋狗的胃里，林立找到了夜明珠。巡撫眼睛頓時一亮，夜明珠怎么會在狗肚子里？難道是狗偷了夜明珠？林立說：“夜明珠是有人讓狗吞下的?！毖矒釂枺骸罢l？”林立一指白成：“大人問他便知。”巡撫看一眼白成，白成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大人，我沒偷夜明珠呀！”林立笑了：“剛才我給狗開膛的時候，你臉色煞白、渾身顫抖，現(xiàn)在你又說你沒偷夜明珠，這就說明了你做賊心虛！”說著，林立轉向巡撫：“大人，學生推斷，你的這個書童在收拾書房的時候，看到夜明珠想據(jù)為己有，就把夜明珠讓狗吞下，想以后帶著狗逃走，沒想到您不許府內人等外出，他的陰謀就沒有得逞?！毖矒崤暟壮桑骸斑€敢抵賴大刑伺侯！”白成嚇得連忙磕頭：“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巡撫命人把白成帶下去，押進了地牢。

案子破了，夜明珠也找到了，巡撫見林立思緒敏捷，斷案如神，將來必成大器，于是，巡撫親自把林立送到貢院做貢生，準備明年參加科考，后林立果然高考得中。

（責編：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