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為媒

徐常波

（一）

臺灣女畫家余小珠應(yīng)邀參加在廈門市舉辦的海峽兩岸首屆畫展，在簡短的開幕式后，她帶著熱切的心情走進展廳。這次畫展盛況空前，她真的好想美美地欣賞一下這海峽兩岸共同參展的美術(shù)佳作。

在展廳，她的眼睛久久停留在一幅名為《鼓浪嶼》的參賽作品上。她細細觀看之后，頓時驚呆了：因為那是一幅和她家中客廳懸掛的一模一樣的畫，仿佛是同一版本印刷出來似的。臺北家中客廳懸掛的那幅題名為《鼓浪嶼景色》的作品是她爺爺余一佳年輕時創(chuàng)作的作品，但此時此刻呈現(xiàn)在她眼前參展的畫作卻題名為《鼓浪嶼》，署名的作者是廈門市的李大為。這讓她頓感茫然！李大為何許人呢？她想，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晚上，海峽兩岸畫展的主辦單位宴請了此次參賽的美術(shù)家，余小珠和李大為恰坐同桌。觥籌交錯中，他們互換了名片。余小珠見到一個四十歲左右的高個子男子遞過來的名片上注著“廈門畫家：李大為”時，她如同觸電般想當面質(zhì)問眼前的中年男子為何抄襲模仿他爺爺?shù)漠嫴⒑炆侠畲鬄橹?，但平日的修養(yǎng)迅速讓她保持冷靜，她克制了一時的沖動，禮貌地問道：“啊，您就是李大為？”“是呀，怎么？您認識我？”李大為被她的神情嚇了一跳，訝異地問道。余小珠覺得還是沒有很好掩飾自己情緒，連忙笑著說：“哦，不，不認識，哈哈，現(xiàn)在認識了。”

因為兩人都是學美術(shù)專業(yè)的，在飯桌上，他們聊得十分歡暢，宴席已散，他們的談話仍意猶未盡。余小珠得知李大為在廈門開了一個畫廊，決定明天去畫廊拜訪，李大為聽后立即表示十分歡迎，決定明天一早在畫廊恭候。

這一夜，余小珠在賓館的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第二天，余小珠起了個大早，精心打扮一番后，在酒店門口攔了一輛的士直奔李大為畫廊。一踏進畫廊，眼前出現(xiàn)掛在墻上的李大為的美術(shù)作品深深地吸引了她，那些畫作，無論是寫意的，還是潑墨的，都是上乘之作。余小珠在李大為的陪同介紹下欣賞了一幅幅精美的畫作，不得不佩服李大為的鑒賞能力和他的精湛技巧，欽慕之情油然而生。觀賞完畫廊，余小珠按耐不住了，直奔主題地對李大為說：“李先生，我非常欣賞您的畫作，特別是這次參展的《鼓浪嶼》。我家也有一幅和您這幅一模一樣的畫，題名為《鼓浪嶼景色》。昨天在展廳第一眼見到你的《鼓浪嶼》時，我真的以為就是我家那幅畫被掛到了展廳展出呢?！?/p>

李大為無比驚訝：“哦，是真的嗎？怎么會有一幅和我一樣的畫呢？這就奇了怪了。我這幅畫是第一次參加展出，不是復制品，怎么你家也有一幅呢？”

“我家那張是我爺爺畫的，不是您的作品哦，但是，兩張畫構(gòu)圖、取景的角度和技法，甚至著色都是一模一樣的。”余小珠閃著神秘的眼神說。

“啊，你爺爺也是畫家？不過，一般畫景色風光類的作品所選取的角度都差不多，從畫中反映出來的也就大同小異了。其實，我那張畫也是根據(jù)我爺爺年輕時的畫臨摹而成的，不算是自創(chuàng)的作品，而且在技巧上也沒有什么突破?！崩畲鬄橹t虛地說。

“哦，您爺爺也是畫家？真是太巧合了。他們有一模一樣的作品，那他們是否認識呢？他們之間是否存在著什么關(guān)系？有沒有發(fā)生過什么故事？”余小珠似乎受到啟發(fā)，展開了豐富的想象，連珠炮似地提出了一連串問題。

這偶然的巧合也讓李大為感到十分有趣，于是，他們相互交流了各自的身世。原來，他們的祖父的確是當年非常要好的同班同學，解放前，他們一起在廈門美術(shù)專業(yè)學校求學，余小珠的爺爺祖籍是臺灣省臺北市，從廈門美術(shù)專業(yè)學校畢業(yè)后就回臺灣去了。李大為的爺爺是廈門人，畢業(yè)后留在家鄉(xiāng)，但兩人對鼓浪嶼都有著非常深厚的感情，因而留下了當年畢業(yè)時一起畫的景色宜人的鼓浪嶼。因為海峽兩岸相隔五十多年，阻隔了上一代人的往來，但終究阻隔不了下一代人的濃濃真情……

（二）

李大為長得魁梧健壯，一張棱角分明的的國字臉極富藝術(shù)家氣質(zhì)。他和妻子是青梅竹馬，且是同學，從學校畢業(yè)后，兩人就結(jié)婚了，婚后有了一女兒，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但在三年前，他的妻子在一起車禍中不幸去世，此后，他一人又當?shù)之斈?，承擔著撫養(yǎng)六歲女兒娜娜的責任。三年多來，他深切地懷念他逝去的妻子，也許因為是他對妻子愛得太深了，他才多次婉拒了曾經(jīng)主動追求他的女孩。

余小珠生長在臺灣，父親是臺北著名的珠寶商，從小衣食無憂。她愛畫畫。她長得苗條，有著一雙長長睫毛的眼睛，明亮而柔媚，俊俏的小嘴微笑時帶給人們溫和甜美的感覺。父母視她若掌上明珠，疼愛有加，這也令熱愛音樂和美術(shù)的她從小就養(yǎng)成了活潑開朗、樂觀豁達的性格。

時光過得飛快，快樂的小姑娘轉(zhuǎn)眼就到了二十八歲，也到了論及婚嫁的年齡，但她依然快樂地獨身著，父母和親朋們都日益著急，常常張羅著為她介紹男友，可是她都看不上眼，余小珠認為戀愛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她一直堅持在等待著世間另一半的出現(xiàn)。

此次海峽兩岸舉辦畫展，余小珠的一幅作品有幸被選上參展，作為創(chuàng)作者的她也有幸被邀請到祖國大陸出席展會，余小珠沒有想到的是，在意外發(fā)現(xiàn)《鼓浪嶼》畫作并拜訪了創(chuàng)作者李大為，消除了心頭的懸念后，竟然在和李大為的溝通中漸漸對他產(chǎn)生了欣賞和敬佩之情，一股興奮和喜悅涌上她的心頭。深沉而有才情的李大為對余小珠更是有種親切之感，他感到和余小珠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在他眼里，余小珠雖然有著優(yōu)越的成長背景，但她是那么親和、知性、那么溫情、優(yōu)雅，特別是那雙柔美的眼睛，令他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余小珠，愛慕之心油然而生。

李大為雖然感受到了余小珠有著和他一樣的心靈感應(yīng)，但是他還是時刻提醒自己不可以對她動情，因為他是有過婚姻的人，他不但有個女兒娜娜，自己的年齡也比余小珠大了十二歲，況且，在海峽對岸的她是富家千金，而自己，卻只是個熱愛藝術(shù)的窮畫家。他想愛，但他不能愛也不敢愛，他只能把對余小珠的愛戀深深地埋在心底。

（三）

在相處的幾天時間中，他們的話題廣泛而深入，他們談文學和藝術(shù)、談事業(yè)和人生，談歲月的蹉跎，也談歲月的美好，他們的心一天比一天更加貼近，幾乎不分彼此，但李大為還是回避和余小珠談情感話題，他覺得自己的條件非常有限，余小珠是如此優(yōu)秀，是如花似玉的黃花閨女，他不能只為自己考慮，那樣就太自私了。余小珠應(yīng)該有更好的選擇，再說，他也不能辜負了余小珠遠在臺灣的父母啊！

余小珠愛上了美麗的廈門，她已暗下決定，今后把事業(yè)重點放在美麗的廈門，并決定接受李大為和他聰明伶俐的女兒娜娜。她把此想法告訴李大為，李大為猶豫了：余小珠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從小生長在臺灣，他們能答應(yīng)女兒離開自己的身邊嗎？余小珠真摯地堅持著：“你一百個放心好了，我的父母是明理的人，他們雖在臺灣，但我可以經(jīng)?；嘏_灣看望他們呀，再說了，廈門的風土人情和臺灣極其相似，他們也可以常來美麗的廈門小住呀?！?/p>

李大為被余小珠的誠摯感動了，但他還是有些許的顧慮：在農(nóng)村老家的老母親能接受來自臺灣的時尚優(yōu)雅的新媳婦嗎？沒想到余小珠說母親是長輩，她會十分尊重她的，至于生活習慣、是否住在一起，可以考慮，慢慢磨合呀。李大為決定安排余小珠到廈門島外的農(nóng)村老家和母親見一面。

李大為的母親現(xiàn)年七十歲，但稍顯年輕，看不出農(nóng)村老人的滄桑，甚至看不出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她膚色健康紅潤，雙目炯炯有神，面帶溫和的笑容，給人的印象是十分熱熱情與隨和，余小珠第一眼便喜歡上了李大為母親，她想今后一定會和她相處愉快的。但是，李大為的母親看著眼前這位美麗典雅、落落大方的余小珠后，心里卻有些擔心和顧慮。

是她喜歡余小珠的，可是總覺得自己兒子和余小珠的差距實在太大了。她一直盼望著兒子能再婚，但萬沒想到兒子會遇到一個這么優(yōu)秀的女友，她感到既高興又擔心，她想知道兒子和余小珠是否有緣相配，于是，她決定讓鄰居懂易經(jīng)的老先生幫忙，請他按兩人的生辰八字排排算算，合計合計，看看會否“犯沖”，婚姻適合不適合？她為兒子和余小珠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席間，她和余小珠交談甚歡，她問了余小珠的出生日期，沒想到落落大方的余小珠毫無顧忌地告訴了她，余小珠真誠地告訴她，她不介意和李大為相差一輪的歲數(shù)，她欣賞他的人品和才情。

在廈門的這些日子，余小珠無比地開心，但她畢竟是從臺灣來參加畫展的，依依惜別的日子漸漸逼近，她準備啟程回臺灣了。余小珠告訴李大為，她到臺灣后會把在廈門的美麗際遇告訴父母，讓身在臺灣的父母能早日認識廈門的這個未來女婿，她回臺之后會料理在臺的事業(yè)，之后再次來廈與李大為相聚。為了不讓李大為牽掛，飛機到達臺北機場時，余小珠馬上開了手機給李大為掛了跨海長途電話，升約定于不久的將來在美麗的花園城市廈門相見。

自余小珠回臺后，相隔海峽兩岸的他們每日都互通隔海電話，共敘思念之情，知心的話兒滔滔不絕，總是扯不完隔海的相思情。他們的溝通和融洽使李大為堅定了這輩子一定要娶余小珠為妻的決心，李大為甚至開始暗暗在籌備婚禮了。

（四）

李大為的母親雖是生長在農(nóng)村，但也上過學，讀過書，原本并不迷信的她，因兒子美麗賢惠的前妻不幸遭遇車禍，她不得不對兒子的再婚和孫女的幸福格外操心。

這天，李大為的母親登門拜訪了鄰居老先生，她從老先生處得知，兒子和余小珠雖然不會有非常大的相克相沖，但是，這段婚姻也不會順風順水，如果一定要成為夫妻，當會先遭遇一定的磨難才有可能修成正果。

李大為的母親決定阻止余小珠和兒子踏上婚姻之路，她知道兒子的牛脾氣，他一旦決定和認可的事就會一直堅持下去，她更知道兒子是不會相信算命這回事的，經(jīng)過幾天的思考，她還是決定勸勸兒子，要他慎重考慮和余小珠的婚姻之事，放棄這段婚姻。李大為自然不肯相信算命之說，他表示，既然最后還能修成正果，當前即使有天大的困難和磨難，他也要盡一切努力去克服，他堅信“無緣對面不相逢，有緣千里一線牽?！?/p>

說來也巧，就在李大為母親勸他慎重考慮和余小珠婚事的第二天，他想掛電話把這消息告訴余小珠，好讓她有個思想準備，可是幾次撥打余小珠的手機卻聯(lián)系不上她。接下來的幾天，每次手機聯(lián)系，傳來的都是令他十分失望的提示聲：“您撥打的號碼沒有應(yīng)答，請稍后再撥?！?/p>

余小珠仿佛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余小珠會出什么事呢？是后悔了？不愿意再和他交往了？父母不同意他們的婚姻，強迫余小珠嫁給別人？還是余小珠愛上了別人，從此中斷情緣了？根據(jù)他對余小珠的了解，余小珠決不是無情無義的女子。他是那么信任她，李大為堅信自己的眼光！

在焦急和等待中度過了半個月，李大為整整消瘦了一圈，臉上寫滿了憔悴，他兒乎要發(fā)瘋了，他決定親自赴臺北尋找余小珠，不論遇到多大的障礙，也阻擋不了他。

在辦去臺通行證中又過了半個月，他終于等到了通行證。李大為把女兒娜娜交給了母親后，獨自踏上了赴臺尋找女友之旅。在臺北，他拿著余小珠的手機號碼，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通過臺北警方的幫助，終于找到了余小珠的家。

原來，余小珠在最后一次給李大為電話之后突然遭遇了車禍，馬上被送到醫(yī)院緊急搶救，在醫(yī)院一連昏迷不醒了幾天。后來在父母的精心照料下終于醒來，但由于撞傷脊柱壓迫下肢神經(jīng)，醒來后導致雙腿無力行走。在她醒后的第一時間，她想到了李大為，她真想馬上聯(lián)系上他，她想打電話告知他車禍情況，讓他別為她擔心，但看著目前自己的健康狀況，理智告訴她，現(xiàn)實生活是殘酷的，如今她已經(jīng)不能站起來了，生活不能自理，她不能連累李大為，不能和李大為一起踏上她夢想中的紅地毯了，因此，幾次拿起電話的她又強迫自己放下了。

雖說如此，但她心里總是在想念著李大為，她忘不了和他短暫幾日相處的幸福時光，她割舍不了他們信誓旦旦的愛情。她常常夜里夢見他，醒來卻是空喜歡一場，不禁潸然淚下。她想，她這一輩子怕是再也見不到她的心上人了。

當李大為找到余小珠家，看到余小珠坐在輪椅上時，他仿佛一切都明白了。他激動萬分地大步向前走去，顫抖著聲音說：“小珠，你這是怎么啦？你受傷了，出什么事也得告訴我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話罷，兩行熱淚滾出眼眶。余小珠意想不到李大為會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一陣激動涌上她的心頭，她沒有料到李大為會在聯(lián)系不到她的情況下獨自一人跨過臺灣海峽來尋找到她，這需要多大的愛心和勇氣??！此時的余小珠已經(jīng)忘記自己是坐在輪椅上的病人，李大為的突然出現(xiàn)讓她激動和驚喜，她已忘了疼痛，忘了一切，居然激動萬分地站了起來，甚至還走了兩步。

說時遲那時快，李大為馬上迎上前扶住余小珠，余小珠一頭撲進李大為那寬大的胸懷里，細聲說道：“大為，你……你怎么來了？我，居然可以站起來啦！我，我這不是在做夢吧？”

余小珠的父母看到眼前的這一切，驚呆了，他們激動不己，驚奇地齊聲喊道：“小珠，你能站起來走路了，這……這真是太好了！”

愛情的魔力太神奇了！余小珠受到愛情的鼓勵，意外觸動了椎骨神經(jīng)，奇跡般地恢復了知覺。這也許就是愛情的神奇力量。當然，往后還需要堅持治療和鍛煉才能完全康復。李大為想征求她父母的同意后把她帶到大陸去繼續(xù)治療。這一切仿佛都是天意，都是命運的安排，余小珠和李大為這對海峽兩岸的情侶終于能夠結(jié)合在一起了。

在余小珠家的客廳，李大為看到了署名余一佳的那幅風景畫《鼓浪嶼景色》，真的居然和他祖父畫的那幅一模一樣！

他們深深感謝鼓浪嶼，感謝畫為媒。

（責編：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