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好過不曾遇見你

薏苡薇

我?guī)е康淖宰鹗⒀b而來，到最后仍是輸?shù)脕G盔棄甲。

【1】我從來沒贏過她任何東西

周晗將我的手機借去打電話，卻足足五分鐘沒有吭聲時，我才忽然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

此時正是圖書館每周固定整理圖書的時間，閱覽室里除我們之外再無他人，空氣安靜得像是會突然爆炸。

看著那個死死地盯著手機屏幕僵立不動的背影，我忐忑著想說點什么，周晗回過頭來，將手機舉起來晃了晃，滿臉怒火地質(zhì)問，沈春曉，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下這條短信？

隔著幾米遠(yuǎn)的距離，我看不清上面的內(nèi)容，但卻清楚地知道每一個字甚至標(biāo)點符號。那是我在某一個深夜準(zhǔn)備發(fā)給季南柯的告白短信。

腦子里有什么東西轟然炸開，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我想告訴她這不過是我沖動之下所編輯的短信，在得知他們在一起之后，我已再無心思向季南柯告白，甚至不想再跟他們同進(jìn)同出。

周晗卻沒給我解釋的時間，她氣急敗壞地將手機摔向我，我拿你當(dāng)我最好的朋友，你就是這樣來回報我，你知不知道季南柯他是我的男朋友，我的男朋友！

最后兩句話她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來。

心中尚存的愧疚瞬間被一把無名大火燒了個精光，長久以來的壓抑和委屈化作全都化為憤怒，我對著她口不擇言，對，我就是喜歡季南柯，你能把我怎么樣！

周晗難以置信地盯著我，好半天沒說出話來，半晌，她擰著眉頭尖叫著朝我撲了過來。

從小到大，在打架這件事上，周晗從來沒有贏過我，但這一次我不想贏她。周晗揪著我的衣服廝打，我只是木然地看著她，許久，她倚在落地窗的窗欞上對著我咬牙切齒，沈春曉，我要跟你絕交。

我的心底仿佛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疼痛蔓延，卻倔犟地嘴硬，隨便。

才轉(zhuǎn)身想離開，身后傳來了沉鈍的一聲響，我下意識地回頭，窗邊的周晗已經(jīng)沒了人影。

我驚得目瞪口呆，心想依周晗那般強大的內(nèi)心，還不至于跟我吵了一架就從學(xué)校圖書館的七樓跳下去自殺。

等我哆嗦著雙腿往外面看時，周晗跌坐在矮了窗臺半米的露臺上，她的腳上被擦破了一大塊皮，卻還不忘舉著我那四分五裂的手機對我冷笑，我要把那條短信拍照上傳到校內(nèi)，等你被別人唾棄時，看你還怎么嘴硬。

言出必行是周晗一向的風(fēng)格，我的大腦空白倏然一片空白，竟下意識地翻過窗臺，從她那里搶過手機，揚手從七樓扔了下去。

手機掉下去沒有聽到任何聲響，周晗傻眼了，眼睛里有不可名狀的物體晃動了一下，季南柯真的對你那么重要，能讓你這么不顧一切地跟我反目？

黃昏的光暈灑在她表情無辜的臉上，我對著她輕輕搖頭，眼睛漸漸地模糊起來，你當(dāng)我是你最好的朋友，那你知不知道，我喜歡季南柯整整兩年了，你因為一條短信就要跟我絕交，有沒有想過我得知你跟他在一起時的心情？

我說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出了閱覽室之后才想起來周晗腿上的傷，鈴聲響起，我才發(fā)現(xiàn)周晗的手機還在我這里，是季南柯打來的電話，他的語氣溫柔的讓我想掉淚，他說周晗，你在哪里？

我蹲在地上好久沒出聲，直到季南柯在電話那頭急了，我才淡淡地開口，周晗受傷了，在圖書館七樓，你快來接她吧。

我將手機放回周晗的儲物柜里，我知道過一會兒季南柯便會趕過來，雖然從小到大周晗總在打架斗嘴上輸給我，可我從來沒贏過她任何東西，包括季南柯。

【2】暗戀說到底也是一種自私

周晗住進(jìn)校醫(yī)院后，學(xué)校里面開始流言四起，都在傳校藝術(shù)團(tuán)的周晗為情自殺，有人說是因為季南柯心中有了別人，周晗以死相逼，也有人說是周晗沒有斗過情敵故而羞愧自殺。

我?guī)缀醪桓胰リP(guān)注這些八卦，生怕哪天突然爆出那個逼得周晗跳樓的人其實是她相處十二年最要好的閨密的消息，可是天知道，周晗只是去撿手機來報復(fù)我才會摔傷的。

大學(xué)填報志愿的時候，我報了這所普通的一本，周晗跟著填了這所學(xué)校的?？?，我們合租了個房子，周晗常常忙著各種活動，而我每天抱著書規(guī)規(guī)矩矩地上自習(xí)。

直到周晗有天突然告訴我，她愛上了一個男生。

周晗向來眼光挑剔，這次難得露了口風(fēng)，我好奇地追問是誰。她語氣略顯遺憾，他叫季南柯，我還只跟他接觸過一次。

據(jù)周晗描述，她當(dāng)時是去自習(xí)室找我，但是沒想到教學(xué)樓突然停電，她在黑黢黢的走廊上嚇得直發(fā)抖時，季南柯帶著打火機微弱的光芒從天而降，將她拯救出黑暗。

周晗說起這些的時候，眉開眼笑的表情是我從沒見過的燦爛，我的心里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你不是從來就不怕黑嗎？為了掩飾不安，我故意鄙夷地反問她。

當(dāng)初高三時學(xué)校開了四節(jié)晚自習(xí)，每天放學(xué)時已經(jīng)是深夜，回家必經(jīng)的一條小路沒有一盞路燈，黑得讓人生寒，周晗每次都牽著我的手大搖大擺地走著，還反過來譏笑我膽小。

當(dāng)然是裝出來的啊，我注意到季南柯很久了，學(xué)校里最多才多藝的男生，誰會不知道，聽說他拿了國家英語演講比賽的二等獎，還是藝術(shù)團(tuán)聲樂部的前部長，重點是，他還長得特別好看。好不容易能借著停電事故讓他認(rèn)識我，我當(dāng)然要抓住機會。

周晗說了很多季南柯的事情，末了，她一臉懇求地看著我，我們是這么好的朋友，如果我要去追季南柯，你一定會幫我的對不對？

當(dāng)然，我咧開嘴笑，我一直沒辦法拒絕周晗的任何要求。

周晗立刻興高采烈地擬訂了作戰(zhàn)方針，她說，聽說他常常去自習(xí)的教室就是你的根據(jù)地，把你的自習(xí)座位借給我一段時間吧，我要多制造跟季南柯相處的機會。

沒想到周晗連這個都打聽出來了，我低下頭說好。

季南柯不是我的誰，我不能阻止別人去喜歡他接近他，而且這個別人還是周晗，雖然，雖然我確實喜歡了他兩年。

周晗怎么會知道，讓我每天泡在自習(xí)室里的最大動力，就是來自于可以常常見到季南柯。是他的優(yōu)秀，讓我百無聊賴的生活厚重有意義起來，他參加過的考試我都報名，他要考研我也早早訂了復(fù)習(xí)計劃，因為渴慕，所以才心不由己地追隨。

甚至周晗所說的那個打火機，也是我送給季南柯的生日禮物。

季南柯，這個名字像是我荒蕪心中的一塊綠洲，僅僅是想著也會覺得呼吸濕潤綿長起來，可我卻不敢輕易去觸碰，暗戀說到底也是一種自私，即便明知對方無意，依然能在對他的渴慕里自得其樂。

周晗不會明白這種酸甜的心情，正恰如我不懂她的勇敢和篤信從何而來。

【3】無法坦然的并不是她

很多時候我都羨慕周晗，她想做什么就會果斷去做，想得到的東西千方百計也會搞到手，比如初中時她為了當(dāng)上班長，言辭懇切地給班上每個同學(xué)都寫了一封信。

比如剛?cè)氪髮W(xué)時她為了能穿上新生晚會上領(lǐng)舞的演出服，堅持了一個星期每餐只喝白米粥。

比如現(xiàn)在，兩年來從沒進(jìn)去自習(xí)室的她，竟然報考了素來深惡痛絕的英語六級，然后每天在教室里背上七個小時的單詞。

我有時會特意從圖書館的自習(xí)室走很遠(yuǎn)的路去找周晗，想借機看一看季南柯，他的座位就在我的左前方，周晗擠眉弄眼地低聲告訴我，她拿到了季南柯的手機號，甚至還將季南柯交際圈中所有她認(rèn)識的朋友列給我看。

在我心不在焉地聽著周晗說話時，季南柯突然回過頭來問，沈春曉你現(xiàn)在怎么不來上自習(xí)了？

許是我的錯覺，竟聽出他的語氣里有些遺憾，我慌亂地看了笑容滿面的周晗一眼，然后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應(yīng)，我在圖書館找到了新的風(fēng)水寶地，就把這個座位讓給了周晗準(zhǔn)備考試。

他哦了一聲沒再說話，周晗眨眨眼看著我，好餓啊，我們?nèi)コ酝盹埌?，季南柯你要跟我們一起嗎?/p>

我是希望季南柯能拒絕的，但是季南柯猶豫了一下，還是笑著答應(yīng)了。

我們找了個小菜館入座，才剛點完菜，周晗就在桌子下面踢我，眼神里有祈求，我會意，故作慌張地站起身來，哎呀，我忘了圖書館的關(guān)門時間，我的書還落在那里，你們先吃著啊。

我沒有去看季南柯的反應(yīng)，快步走出了菜館，不久之后就收到周晗的短信，她說，春曉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三個字突然顯得無比刺眼，我苦澀地牽牽嘴角，飛快地把短信刪除了。

半個月之后，周晗和季南柯的關(guān)系從自習(xí)同盟軍發(fā)展到飯友。周晗決定是時候向季南柯告白，她說，為了能跟季南柯在一起，舍下主動告白的尊嚴(yán)也沒什么。

我當(dāng)時正在洗臉，手抖了一下，洗面奶的泡沫就鉆進(jìn)了眼睛，眼睛刺痛的一瞬間，有溫?zé)岬臇|西溢出了眼眶。

周晗約了季南柯去看一部文藝愛情片，她說打算在氣氛最好時跟季南柯暗示自己的心意。

那個晚上，我坐在自習(xí)室里心神不寧，索性跑到電影院外面盯著海報發(fā)呆，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怎么樣了。

電影才放到一半時，看見周晗牽著季南柯的手出來，我慌忙躲到了立體海報后面，直至他們的身影遠(yuǎn)去才敢出來。

等我失魂落魄地回去時，周晗一臉氣悶地坐著，還沒等我問，她就噼里啪啦一頓埋怨，原來電影放到高潮時，坐在他們后面的一對情侶突然吵架，甚至大打出手，什么浪漫氣氛都沒有了，他們只好提前離場。

這個晚上唯一的收獲就是，在出電影院時我主動拉了季南柯的手，而他沒有拒絕。周晗說起這個，哀怨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歡喜。

周晗那么開心，自然看不到猝然轉(zhuǎn)過身去的我傷心黯然。那一刻我忽然悲傷的感覺到，我們之間已經(jīng)不再能夠坦然相對了。而無法坦然的并不是她，我的閨密。

竟是自私的自己。

【4】我跟你之間還沒有希望

周晗當(dāng)然不會這么輕易放棄，她每天仍舊去泡自習(xí)室，將社團(tuán)活動推了個一干二凈，只是季南柯的態(tài)度一直含糊不清，只能讓她干著急。

周晗的窮追猛打沒有讓我放棄對季南柯的喜歡，反而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如果周晗可以大膽地去追他，為什么我不可以。

我并不想跟周晗搶任何東西，但是對季南柯的喜歡已經(jīng)沉重到讓我透不過氣來，我只想在周晗成功前再為自己爭取一次，即便是被他拒絕，也比無疾而終要好。

十月份的時候季南柯要代表學(xué)校主持市里的一個大晚會，每天都去市里排練到很晚才回學(xué)校。十一點之后，學(xué)校只有后門開著，而那條路上的路燈在很早就會熄滅，除非有人特意去門衛(wèi)室打開開關(guān)。

季南柯排練一個月，小路上每夜都是燈火通明，我習(xí)慣很晚才從自習(xí)室出來，然后在深夜里繞半個校園去幫他開燈。

我打算在季南柯主持完晚會的這個晚上跟他表白，我想賭一次，也許毫無勝算，但好過有一天后悔。

那一整天我都在忐忑中度過，然而讓我錯愕的是，那天晚上我還沒去門衛(wèi)室，周晗就已經(jīng)歡喜地告訴我，她跟季南柯在一起了。

我一下子就懵了，心臟痛如鉆孔，愣了一下才追問個中細(xì)節(jié)。

周晗說她先前特意去了市區(qū)去看季南柯主持節(jié)目，回來的時候他們用打火機照明，靜謐的夜色令她鼓起勇氣說出了心里話，而季南柯，他似乎是意料之中的沒有拒絕。

我知道季南柯有輕微的夜盲癥，我送他打火機就是讓他以備不時之需，而我沒想到的是，到最后它會成全了周晗。而她果敢聰慧永遠(yuǎn)勝我一籌。

我強顏歡笑，恭喜你。

她不知道我一定不會明白我說出這句話有多艱難。那一個晚上，周晗帶著雀躍入夢，我躲在捂在被子里哭得無聲無息。

我漸漸地形單影只，甚至不再找借口去自習(xí)室了，周晗也不再跟我分享她跟季南柯之間的點點滴滴。

我在圖書館兼職時，有一次碰到季南柯，我在門口一直等到他出來，我借故跟他打招呼，而后假裝無意地問他為什么會跟周晗交往。

季南柯干凈的眉目間浮起極淺的笑意，他說，她那么怕黑，還特意為他摸了一個月黑去門衛(wèi)室開燈，他很難不感動。

我張張嘴，那句“每晚去給你開燈的人是我不是周晗”就要脫口而出，季南柯卻像個好哥們一樣地拍拍我的肩，我知道你是關(guān)心周晗，我會好好珍惜她的。

我啞口無言，心里翻騰了無數(shù)遍，想起周晗歡喜的模樣，最終什么都沒說。

周晗很快決定搬回學(xué)校的宿舍，她說那里離季南柯更近一些，他們見面也方便。

她走之后的第一夜，我坐在空蕩蕩的房間發(fā)呆，我給季南柯發(fā)短信，動作如眼盲心癡般機械，季南柯，我跟你之間還沒有希望？

可是輸入完之后，我又缺乏發(fā)送出去的勇氣，在他們的愛情水到渠成之際，我這樣做，除了自找難堪，又有什么意義。

【5】是我看錯了你

周晗出院那天，我?guī)Я怂類鄢缘乃制さ皳槿メt(yī)院看她。她腿上的傷疤已經(jīng)痊愈，整個人的氣色比從前更好。

我想周晗也許只是一時之氣，十多年的感情，怎么能說絕交就絕交，也許我跟她道歉，跟她好好解釋，她會原諒我。

但當(dāng)著一屋子同學(xué)的面，周晗把蛋撻掃落在地，沈春曉你還有臉來看我？當(dāng)年你從鄉(xiāng)下轉(zhuǎn)到縣城的重點初中，你爸死皮賴臉地求我爸給開后門讓你入學(xué)，前兩年要不是我家借你錢，你連來上大學(xué)的學(xué)費都交不上，你現(xiàn)在還反過來覬覦我的男朋友！

病房中一片嘩然，大家的眼里都有了然的神情，似乎明白我才是害得周晗跳樓的罪魁禍?zhǔn)住?/p>

這時季南柯剛好推門進(jìn)來，我羞窘得無地自容，根本不敢去看他，渾身發(fā)抖地狼狽落跑。

季南柯給我打電話，欲言又止地說，那天是周晗過分了，請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們是這么多年的好朋友，要是真的鬧翻就可惜了。

他分明知道了我喜歡他，知道我跟周晗為什么吵架，卻還這么不動聲色，反而為著周晗向我道歉，我的心里一片悲涼，我強作鎮(zhèn)定地說沒關(guān)系，本來就是我的錯。

季南柯沒有吭聲，許久才輕聲說對不起。

掛了電話之后他的嘆息聲還猶在耳畔，我不知道他的對不起意味著什么，但這三個字讓我洶涌地難過起來。

事情遠(yuǎn)遠(yuǎn)沒有結(jié)束，關(guān)于我搶閨密男朋友的傳言甚囂塵上，周圍的同學(xué)朋友看我的眼神里充斥著不屑，連老師都找我談話，旁敲側(cè)擊地告訴我注意影響。不久之后的獎學(xué)金評選結(jié)果出來，成績名列前茅的我卻意料之中地落選了。

我還沒從這一連串的打擊中緩過氣來，卻接到了家里打來的電話。

“春曉，我不是一再叮囑你，一定要對周晗好嗎？我們欠她家的已經(jīng)夠多了，你還讓不讓我抬起頭做人？”爸爸不由分說的責(zé)問我到底做了什么，讓丁處長特意跑到家里去“關(guān)照”。

我一言不發(fā)地聽他吼完，掛了電話之后徹夜難眠，第一次對周晗生出恨意來。

在失去了圖書館的兼職工作，連自習(xí)課桌都被人用漆噴的面目全非后，季南柯終于看不下去地給周晗打電話，似乎在替我打抱不平。

而后我聽見他們起了爭執(zhí)，但我沒想到最后季南柯會生氣地說，用這樣卑鄙的手段對付自己的好朋友，是我看錯了你。

季南柯帶我去教學(xué)樓的管理員處登記，重新?lián)Q新的課桌，然后陪我去書店買新的復(fù)習(xí)資料，我聽見他的手機一直在響，不用猜也知道是周晗打來的。

那天他送我回去的時候，房東正將我的東西往外扔，當(dāng)著季南柯的面，她一臉冰冷地告訴我，周晗已經(jīng)退回了所有押金，如果我還想繼續(xù)住在這里，就必須馬上預(yù)交三個月的房租。

我的獎學(xué)金泡湯了，兼職也丟了，甚至跟我爸也鬧僵了，哪里還有錢交房租。房東走后，我滿是難為情地對季南柯說，你先回去吧，我要找個地方落腳。

季南柯盯著我，申請搬回學(xué)校的宿舍至少需要一個星期，你身上又沒錢，現(xiàn)在能去哪里落腳。

我低下頭拎起行李箱，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

【6】敵不過心上人的一句耳語

季南柯?lián)屵^我的行李箱，你得了吧，跟我去找周晗，你們之間的結(jié)總要解開。

我?guī)缀醣患灸峡掳霃娖鹊乩搅酥荜厦媲?，彼時她正在舞蹈室練舞，大汗淋漓之際，旁邊的女生勤快地給她送水。

她們笑容燦爛，舉止親密，我有一瞬間的晃神，仿佛看到了當(dāng)日的我們。

那時周晗剛剛學(xué)舞，死活拉著我陪她，于是我每天放學(xué)之后都會把作業(yè)帶到她的舞蹈教室去寫。我們曾經(jīng)要好得不行，但時過境遷，現(xiàn)在是別人做著當(dāng)年我為她做過的事情。

周晗看到季南柯，臉上的笑容更深，目光落到我身上時，表情立刻僵硬下來。

季南柯走過去她身邊，看了看杵在門口的我，春曉她現(xiàn)在沒地方住，你能不能給她找個地方暫時住下？

我一直低著頭沒說話，心中忐忑萬分，半分鐘的沉默過去，我聽見周晗清脆的聲音響起，她說，不。

是我預(yù)期中的反應(yīng)，我暗暗苦笑，周晗一直都這么倔犟，她認(rèn)定的事情就會一意孤行堅持到底，就像現(xiàn)在她對我的冷漠和排斥。

周晗！季南柯的語氣嚴(yán)肅起來，你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她也并沒有故意傷害你什么。

周晗冷笑一聲，我的男朋友帶著我的閨密來求我，還說沒有傷害我什么？如果她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就應(yīng)該要主動跟你劃清界限，琳子，你說是不是？

那個叫琳子的女生立刻猛點頭。

我抹了一把臉，難堪得再也無法待下去。

在冷硬的石凳上坐了兩小時后，季南柯找到我，說讓我去他們班上一個女生的宿舍里擠擠。

季南柯這樣熱心，我無法拒絕，更不想讓自己真的落魄到露宿街頭，雖然我真的很想不死心地問問他，他費心幫我，是因為我是他女朋友曾經(jīng)的好朋友，還是僅僅因為我？

幾日后，向?qū)W校申請的宿舍終于落實，我請季南柯幫我搬行李，陌生的舍友帶著揣測的目光看著我和季南柯。整頓好之后，因為前段時間在圖書館兼職的工資發(fā)下來，我借機請季南柯吃飯，算是答謝這段日子以來他對我的慷慨相助。

我知道這一個多星期的時間，他跟周晗一直沒有見面。自從那天他為我與她吵翻后，關(guān)系便一直僵持。而我卻連自己都覺得居心叵測地頻繁去找季南柯，有如撒網(wǎng)多時的漁夫，窺測時機已至，緩緩地開始收網(wǎng)。

那晚晚餐的氣氛恰好，季南柯堅持付了賬，我拗不過他，便說下次一定由我請。

他含笑說好。

瑰麗的夕陽從側(cè)面折射過來，季南柯的臉上有點點的光影，我仰起臉看著他，話語在唇齒間輾轉(zhuǎn)，在我終于鼓起勇氣時，他的電話響了。

季南柯只說了兩句就變了臉色，而后抱歉地看了我一眼，簡短地說，周晗受傷了，我要去看她。

我一怔，卻本能地知道自己該有什么反應(yīng)，趕忙點頭說你快去。季南柯果然馬不停蹄地起身，神色中不自覺地流露出慌張，那樣步履匆匆離開的樣子，硬生生地刻在我腦海。我一個人呆坐了很久，飯菜冰冷時才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嘴角有澀澀的咸味。

這時我才感覺自己猶如兜頭被人潑了一盆冷水般，清醒過來。到底他心里沒有我，之前所有的溫柔，都不過是我想得太多。我像所有喜歡上一個人時盲目到不知所以的姑娘一樣，明知如此，卻仍是不甘心地想要孤注一擲。但再多不甘，都敵不過他心上人的一句耳語。

我?guī)е康淖宰鹗⒀b而來，到最后仍是輸?shù)脕G盔棄甲。

【7】不覺間勢如水火

讓我意外的是，周晗此次傷得很重，聽說是在跟朋友去野炊時心不在焉，打火機掉進(jìn)火中發(fā)生爆炸，傷了下巴，脖子和胸口也被燒傷了。

我?guī)缀鯖]多做猶豫就跑去醫(yī)院看她，躺在潔白的床單上的周晗還在沉睡中，她的下巴處纏了厚厚的紗布，看起來依然無辜而純良。季南柯懊惱地坐在一邊，如果不是那個打火機，周晗也不會受傷。

點滴快打完之際，我出去叫護(hù)士，回來的時候周晗已經(jīng)醒來，她看見我，臉色蒼白地往季南柯懷里縮，歇斯底里地說不想見到我。

護(hù)士眼神異樣，我的目光觸及到季南柯略帶懇求的眼神，只得訕訕地離開了病房，走廊上安靜而空曠，仿佛只有一個人立在荒蕪的曠野中。

季南柯找到我，委婉地說，周晗現(xiàn)在情緒激動，你能不能……

不等他說完，我立即會意地接過話，你放心，我以后不會再來看她了，等她的傷好起來再說吧。

季南柯長松口氣，疲憊的神色間滿是感激，他對我點點頭就匆匆回了病房，腳步如我意料之中的，沒有絲毫停頓。

我后來總是想，如果這一刻，他能回一下頭，然后看到站在原地像雕塑一樣凝望他身影的我，會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悸動。

眼淚如潮中，季南柯的背影縮成一個模糊的小點。

而這一次，我知道我們真的再沒有可能。

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我沒有再見到季南柯和周晗之中任何一個，我努力嘗試將某些東西從生命中硬生生地剔除。自習(xí)，吃飯，睡覺，失眠的時候重復(fù)翻著通訊錄，停在周晗那一格，而后恍恍惚惚地想起曾經(jīng)好到穿同一條裙子的我們竟然已經(jīng)決裂，還是會止不住地眼淚泛濫。

寒假我選擇留校做兼職。除夕晚上收到季南柯群發(fā)的拜年短信，我怔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周遭的空氣寒冷而孤獨，我恍然間感覺那些舊事已如前塵。

開學(xué)不久之后，周晗竟然主動聯(lián)系我，給我捎來我爸媽特意為我留的年貨，我禮貌地跟她道謝，她的微笑如瀲滟的湖水，眼中有勝利者的炫耀。

她說，沈春曉，你以為故意演場戲，讓自己被房東趕出來，把自己的課桌毀了，這樣就能得到季南柯？

面對她的質(zhì)問我深深一愣，我沒想到在她眼里的我已經(jīng)不堪成這個樣子。但回頭去看自己的行事，似乎也是她的當(dāng)頭棒喝讓我明白，我的所作所為，也的的確確是在糾纏已經(jīng)屬于別人的男孩。被別人看成不堪，只能算是我咎由自取。

但我嘴上不肯服輸，這些天來我已經(jīng)下意識地在面對周晗時豎起自己渾身的刺。反而故作輕蔑地一笑，反問她道，如果我把你根本就不怕黑，那些晚上也不是你幫季南柯去開校道上的燈，都告訴他，你覺得季南柯會怎么看你？

看著周晗表情遽變，我卻清醒般一陣難過，我并沒有打算真的這樣做。但周晗轉(zhuǎn)身便氣洶洶地走了。

我打開她帶給我的年貨，看到一臺嶄新的手機，正是我被周晗在圖書館摔壞的那臺手機的同款。

心情頓時有些復(fù)雜，第二天我托人將手機還給了她。想到我曾經(jīng)多么期待她的原諒，但在事情過去這么些天后，此刻的我們竟已不覺間勢如水火，我只覺悲傷得想哭。

【8】太過珍惜，才敢有怨言

這一年夏天季南柯畢業(yè)，讓所有人意外的是，他竟然放棄了保研名額，簽約了一家外企。周晗同樣從專科畢業(yè)，跟隨季南柯去了他工作的城市。

而我，曾經(jīng)是為了跟隨季南柯而選擇考研，如今那已經(jīng)成為我奮斗的目標(biāo)。我安靜地待在自習(xí)教室，偶爾也會抬起頭，習(xí)慣性地望向左前方，恍惚間記起從前那少年溫柔的側(cè)臉。

鈴聲驚醒我的思緒，竟是季南柯的電話，明天要走了，今晚我和周晗請一些朋友吃飯，你會賞臉光臨吧？

他的聲音依然溫和好聽，平靜的語調(diào)似乎對過去已然毫無芥蒂。

我握著手機努力笑得自然一些，去啊，有飯蹭必須去。

直到如今我依舊無法徹底放下季南柯，但周晗不知道的是，讓我最終選擇放棄的，并非忌憚她的攻擊，或是為了她受傷的事。而是我曾經(jīng)喜歡了很久很久的男生，我以為總有一天，自己還會有一絲絲希望。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連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那晚的飯局，周晗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季南柯身邊，全無過去的張揚。我始終慢條斯理地夾菜，遇到有誰輪番敬酒也笑容滿面地端起酒杯?？煲鰰r，我憋了一肚子酒水跑去廁所，出來的時候看見周晗迎面而來。

既然躲不過我只好尷尬地打了個招呼，她停住腳步堵住我的去路，開門見山地問，你是不是還恨我？

我愣了一下，搖頭說，沒有。

這一句是真心話，我曾經(jīng)固執(zhí)地在乎著她給的傷害，可是現(xiàn)在才后知后覺地明白，竟是因為太過珍惜，才敢有怨言。

那將來我跟南柯結(jié)婚，你還來給我當(dāng)伴娘嗎？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又補了一句，你曾經(jīng)答應(yīng)我的。

包廂里的人魚貫而出，有人在那邊喊，季南柯喝醉了，周晗快過來。

我跟周晗同時望過去，果然看到醉得東倒西歪的季南柯，周晗等不及我的回答，轉(zhuǎn)身就往那邊走去，走了幾步她又不放心地回頭喊我的名字，春曉。

她像個孩子似的想要個兩全其美，那一刻望著她的臉，我有些迷蒙，分不清我們是否真的曾經(jīng)大鬧一場。但我仍然下意識地點點頭。她得到這個答案，歡喜地沖我一笑，便忙著向里間跑去。我腦中閃過季南柯的面容，只覺得心里翻滾著無盡的酸楚，倚著墻壁狂吐起來。

但時光漫漫，恩怨情仇也好，剎那歡喜也罷，到底遠(yuǎn)勝于什么都不曾經(jīng)歷。

隔壁包間有人在放《最佳損友》，結(jié)尾一句猝不及防擊中我心事，我閉上眼，腦海中浮現(xiàn)陳胖子用力唱歌的表情，這首歌的最后一句是，總好于那日我，沒有，沒有遇過某某。

我最愛的女人要嫁給我曾經(jīng)中意的男人了，多好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去。

編輯/豌豆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