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瀲
男裝替兄上位的皇帝真是喵了個咪的!世界上最遙遠(yuǎn)的距離,就是將軍你對著朕求指婚泰和公主,外國的王子你也要求泰和公主來和親……就是……泰和公主就在你們的龍椅上,你卻不知道我女扮男裝!
【壹】
“陛下,老臣冒死進諫,靖陽王在外私擁重兵,在內(nèi)勾結(jié)鎮(zhèn)國大將軍虎視朝堂。此番鎮(zhèn)國公長子又于北疆再立軍功,嚴(yán)家勢盛,陛下不得不防呀!還望吾主早育龍嗣,承繼大統(tǒng),以斷靖陽王僭越之念!”
聽這話,就知太傅是我大梁大大的忠臣!
而且但凡我親叔燕王跟他那些兒子能有一個上得了臺面,他也不至于催我這個才十七歲的皇上生兒子!
不過不得不承認(rèn),我的演技實在太好了,竟然連從小看著皇兄長大的太傅都沒認(rèn)出如今的皇上是我假扮的。
當(dāng)然……也可能是自打老哥繼位就沒正經(jīng)上朝聽政的緣故。
說來荒唐,我父皇一生三征五伐英名廣播,可到頭來,膝下卻只存了我跟孿兄。父皇殯天后,早我一口茶出生的老哥繼承了皇位。可惜吾兄好男風(fēng),大婚三年一后二妃愣沒見過他幾面。終于阿娘賜死了皇兄心愛的男寵,吾兄這時卻烈性了一把,匕首一拔,在阿娘面前殉情了!
我是沒見著皇兄最后的王霸之氣,但太后密旨,在這主少國疑的時刻,我要代替吾兄頂上去!
我也想好好兒頂下去,奈何前途漫又曲。
“陛下,聽說現(xiàn)在京城里好些家都巴望著跟鎮(zhèn)國公聯(lián)親呢,就連靖陽王也要把自己的小女兒嫁給嚴(yán)將軍,就等鎮(zhèn)國公點頭了?!?/p>
我一邊沐浴,一邊聽海晏說著京城八卦,果然要聯(lián)親的都是名門望族。呵呵,若是嚴(yán)家再與靖陽王結(jié)成親家……我就直接把王位讓給靖陽王算了!那樣倒是能省下不少生皇子的麻煩。
“吾皇萬歲,懷遠(yuǎn)將軍嚴(yán)克樞奉旨求見!”
殿外催命的聲音一吼我就認(rèn)了出來,可我才召他回京幾天呀?我與海晏一陣手忙腳亂,也不待我宣他,他便闖了進來。
“哈哈哈,愛卿何時回來的?北疆此番大捷真是辛苦將軍了!”
我驚魂未定只瞧著一身風(fēng)塵的嚴(yán)大將軍對我淺淺一拜,北疆苦寒鞍馬勞神,沒想到他苦戰(zhàn)一年非但英姿不減,反倒更是八風(fēng)不動,一身凜然??蓱z我代替愚兄坐鎮(zhèn)京中,日日消減,恐怕父皇在世都要認(rèn)不出我來了。
“陛下向來對臣稱字稱兄,如今叫起愛卿來……”我本想再寒暄幾句,他一雙鷹目卻瞪得我的心一抖,“可是做了什么對不起微臣之事!”
嗚呼!這嚴(yán)伯靈可是皇兄侍讀,自小就與我們親近,難不成露餡了?
“伯靈在外御敵守疆,明祉在內(nèi)日夜憂心,何來所負(fù)之說?”我哪知道該死的亡兄為君后叫他什么,只好輕聲喚他小字,又心虛地以名自稱。
可這廝竟然不吃這套,起身便從內(nèi)甲里掏出一道圣旨,然后兩步邁過來將黃綢摔在我面前。
“哼,陛下看吧?!?/p>
這……那我就看吧。
“伯靈,這永泰公主要與北疆和親之事,我怎么一點也沒聽說……”
可那明晃晃的璽印喲,真是戳得我心口一陣一陣地疼。
“陛下可還記得微臣出征前您曾許諾,此番若得勝而歸就將永泰公主下降給微臣?如今三軍凱旋,換來的竟是一道遠(yuǎn)嫁公主的圣旨……”
說到這兒,他瞇起眼一手撐案一手扶劍,厲喝一聲:“吾主是要逼我負(fù)君嗎?”
阿娘喂,我心呼一聲,當(dāng)下腿就軟了。
喊,喊,喊什么!
什么和親下嫁的?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還能騙你嗎?
你出門打了一年的仗就了不起了?
我還頂替亡兄坐了半年的王位呢!
什么?
有人說坐著比打著輕松多了?
那怎么不說我并非男兒身呀?
吾與吾兄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龍!鳳!胎!
沒錯,那個要去和親,要被賜婚的就是我——我就是貞宗嫡女,今上親妹,當(dāng)下還冒充著皇帝,那個前程坎坷、來途堪憂的永泰長公主啊……
【貳】
這幾天我也問明白了,原來是阿娘秘密促成了和親一事,想來她定是也知道皇兄許諾將我賜婚??煽粗綒w朝的嚴(yán)伯靈在殿下恭謹(jǐn)虔誠行禮的模樣,我就知道和親這事沒完。
果然,贊成與反對的大臣各占一半。
反對派本著好不容易打勝了不能再丟我大梁朝的臉一貫反對,而贊成派則抱怨國庫空虛、擔(dān)心北疆再犯、反正公主病懨懨的,也快死了賠點嫁妝而已堅決贊成。
說實話,父皇在世時征西狄、伐南蠻、戰(zhàn)北疆。身為公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時刻準(zhǔn)備獻身和親,力挽狂瀾。
可惜十四歲時,父皇病逝在親征北疆的路上。也就是那一年鎮(zhèn)國大將軍,也就是嚴(yán)伯靈他爹,臨危授命,扭轉(zhuǎn)乾坤,從此嚴(yán)家權(quán)傾朝野。
滿朝都知道阿娘與皇兄對嚴(yán)家賞無所賞之時,我估計就會被嫁過去。不過都是棋子,與其在內(nèi)拉攏權(quán)臣,我更愿做一顆在外安邦的棋子。
我正走著神,卻聽見堂下嚴(yán)將軍沉聲一喝,震得我一個激靈。
“劉侍郎竟當(dāng)朝枉言公主千金之體,堂下又不知如何議論國主,其言當(dāng)斬,其心當(dāng)誅!”
等等,只是說兩句就要斬了?
那你前幾日跟我又拔刀又瞪眼的,豈不是被片成松鼠鱖魚都便宜你了?
不過瞧這話把劉侍郎給嚇得……
“將軍有所不知,愛卿離朝之時長公主偶抱小恙,已搬去清玄宮修養(yǎng),故侍郎所言并無不妥,愛卿不必掛懷。”
本來嘛,吾兄自戕,我來頂上;那我冒吾兄,何人替我,當(dāng)然只能病遁了,正好順路運亡兄離宮,不愧是阿娘之計,一箭雙雕。
可我剛說完,那邊嚴(yán)大將軍便霎時面沉如水,隨后一雙厲眸又朝我瞪來,險些在我臉上戳出兩個窟窿,而且那眼神還好像在說“小樣兒,你等下朝的”一般。
我又是一陣腿軟,但裝病總好過真的出家吧!
正在這時,一直沒表態(tài)的曹尚書終于慢悠悠地執(zhí)笏站了出來。
“啟奏陛下,北疆榮彌為表和親誠意,特遣使者為公主進獻良駒百匹,牛羊百頭,另有公主戎裝圖一軸、策馬圖一軸、舞劍圖一軸……”
嗯?只有我一人覺得這北疆進獻之物有些蹊蹺嗎?
堂下的曹尚書仍在說:“榮彌使者還請奏陛下,望能由公主殿下當(dāng)面親受禮單,以表兩國親善之意?!?/p>
不過北疆風(fēng)俗向來古怪,好像也沒什么不對……
我正納悶著,另一邊的嚴(yán)大將軍卻臉色青白地低咒了一聲。
“豈有此理!”
【叁】
清玄宮側(cè)殿,我假裝宮婢跟在海晏身后。
那日下朝之后,怒火中燒的嚴(yán)將軍立刻提出三條要求:一不許公主和親;二不許使者獻禮;三還要親入宮觀探望公主??苫饸庠俅蠼K究也被阿娘幾杯茶澆熄了,所以才有今日阿娘母家侄女頂替我會見北疆使者一事。
當(dāng)然我會出現(xiàn)在這兒,絕對不是因為阿娘正在宴請嚴(yán)將軍,而我想摘了胡子穿會兒女裝偷閑半日,絕對不是!我在這兒是為了確保海晏與假公主不出什么差池,是為了兩邦和平!
“邊邦薄禮,請公主殿下笑納?!?/p>
一陣寒暄過后,身型魁梧的榮彌使者終于獻上了我之前很在意的公主御相——圖上繪的是一戎裝女子策馬揚鞭,佳人颯爽靈動,一派英氣。
嗯,畫工不錯,是個美人。
就是有個缺點。
還很致命。
“殿下有所不知,”使者再度開口,“年前我邦與貴朝交戰(zhàn)之時,偶獲此圖。吾王一見貴人怦然傾心,問遍四疆方知貴人身份。如今兩國有意親好,吾王特命我?guī)Т藞D獻于公主。只是未曾想……”
此時我、海晏還有假公主俱已臉色慘白。不想這北疆人如此齷齪,竟敢以此挑釁,質(zhì)疑我國和親誠意!
怎么齷齪、怎么挑釁、怎么質(zhì)疑的?
還不就是那圖上的美人,無論是與假公主還是與我,誰都不像!
嗚呼哀哉!天不佑我大梁……
正在我們?nèi)俗ザ鷵先髯詫に既绾螒?yīng)對時,門外卻一陣騷亂,接著偏殿正門便咣當(dāng)一聲被踹了開。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懷遠(yuǎn)將軍嚴(yán)伯靈!
榮彌使者見這架勢,立刻起身抽出腰間佩刀,卻被嚴(yán)將軍一個眼神嚇了個踉蹌,到底沒敢拔出刀來。
就在眾人茫然之際,嚴(yán)將軍卻已大步朝我走來,然后也不顧旁人一把將我夾在懷中。
“將軍,將軍!”我在他胳膊下面張牙舞爪。
他卻沒聽見似的,出了門一把將我扔上了他的愛駒龍驤上,隨后翻身上馬,握韁揚鞭,龍驤一聲長嘶,便直往宮外奔去。
“你竟敢禁宮縱馬!”我驚愕之中脫口而出??伤麉s依舊無視我回頭怒視他的眼神,反倒一夾馬肚,越發(fā)疾速地馳去。
龍驤一路絕塵,守在宮門的侍衛(wèi)遠(yuǎn)遠(yuǎn)見我們奔來本想攔阻,可一看清是他在馬上,竟無一人再敢上前。如此出了宮城,他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此時正值午后,城外便滿是百姓,我不怕他縱馬禁宮被言官彈劾,卻怕他縱馬鬧市傷了百姓。
“將軍,慢些!將軍!伯靈……嚴(yán)卿……嚴(yán)克樞我命你下馬!”我先是疾呼,后是怒吼,可都無半點用處。
“燕奴……停步吧!”眼看著就要奔出坊城,我急得只得喚他的小名,“六哥,不可再往前了……”只有小時候我才如此叫過他。
終于,伴著龍驤一聲嘶鳴,我倆停在了離里坊不遠(yuǎn)的地方,路邊已有幾個看到我們縱馬的百姓嚇得或急退而走或大聲喝罵。
此刻我整顆心都要跳了出來,發(fā)抖的兩手緊拽著龍驤的赤鬃才滑下馬,可終究一個站不穩(wěn)跌在了緊隨我下馬的嚴(yán)大將軍懷里。
盛怒之下我一把掙開他的手臂,而后只聽“鏗”的一聲,我已抽出他腰間佩劍,直指向他的左心。
“嚴(yán)伯靈,你放肆!”我怒斥。
你上欺君主、下挾朝臣、目無法紀(jì)、鬻功擅權(quán),你不只是放肆!
只覺得血液已燒到了脖頸,雙手握劍仍止不住顫抖的我說完這話便立刻后悔了。阿娘說過多少遍,于嚴(yán)家,只能施恩、只能懷柔、只能忍。
我這邊正懊悔不知如何收場,他那邊卻二話不說已跪在了我身前,隨后當(dāng)街卸甲、除佩、落簪、又頓首三拜。
我驚得不知所措,他伏在那里半晌才啞聲啟語。
“末將無能,使公主受辱于番邦夷狄,伯靈愧對殿下,無顏面君。”
這場景,絕對有什么不對勁。
等等,方才在清玄宮,榮彌使者進獻的畫軸之上似乎有什么我熟悉的蹊蹺之處。
我竭力地回想,終于,一道靈光乍現(xiàn)腦海。
我想起來了!那畫首的題詩后面,蓋的可不就是他嚴(yán)大將軍的藏印嗎?
【肆】
“難道你被俘了?!”
因嚴(yán)將軍方才那番情景實在太引人側(cè)目,我們二人這才進了里坊一間酒肆,可誰知這又落入了嚴(yán)伯靈的圈套,因為酒肆中美酒滿盞,卻無一個外人。
“若主將被俘,殿下覺得,我還會茍且偷生嗎?”他說得決絕,卻沒有往常的戾氣。
不得不承認(rèn),骨子里,我不討厭那種咄咄逼人、寧折不彎的男人,就像父皇。
原來北疆使者所獻畫像,就是嚴(yán)將軍所作。怎奈這一年征戰(zhàn)中唯一一次敗仗,北疆鐵蹄就踏破了嚴(yán)將軍的大帳,那次軍中物資不少為榮彌所獲,其中就包括那幅嚴(yán)伯靈親作。
“可那畫根本不像我?!?/p>
其實,是那畫比我好看……
我剛愁苦地抱怨了一句,便發(fā)現(xiàn)一直半跪在幾案邊的嚴(yán)將軍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我。
為了冒充老哥,我黏須剪發(fā),而之前是假裝宮婢我也不敢恣意梳妝,只綰了一抹玉渦輕羅,簪一支花樹步搖,又佩了一串珍珠瓔珞。比起往日公主模樣,這身裝扮樸素得我都有些汗顏,更別提還一直被他盯著看了。
“末將不才,繪不出殿下神韻?!?/p>
他語氣甚是誠懇,害得我根本問不出下句——究竟為何要畫我?
而后我不言,他不語,于是我只得灌下他一杯一杯斟來的酒。
綠蟻、燒春、琥珀光……累日疲乏,諸事煩亂,杯中不過是些坊間凡物,我卻想就此忘憂,一醉解千愁。
“將軍,我們?nèi)粼俨黄鸪谈髯赃€家,犯了夜禁被捉去問話,那時可要叫滿京城笑話了!”
街鼓已響,而說這話時,我最后的一絲清醒也隨著嘴里的那口酒被一起咽下了肚。
“如此,我便陪著殿下被滿京城笑話?!?/p>
“那……我們就不回去了!”我又將杯中物飲了個干凈,“來日阿娘怪罪,明宜便說是六哥帶壞了我,叫嚴(yán)公發(fā)落你去跪祠堂!”
他本行六,打小就是老哥的侍讀,與我們素來親近。少時皇兄總叫他乳名燕奴,而我則喜歡顛顛地跟在皇兄身后喚他六哥。
究竟為何要畫我?
其實這問題,就算不問,我也能猜出七八分。幼時的記憶里,比起頑劣的老哥,他更像我的兄長;比起忙于政事的父皇,是他總在我需要的時候現(xiàn)身;比起母儀天下的阿娘,反倒是他更愿耐心安撫我的軟弱。
果然,眼前人聽了這話頷首一笑:“但憑殿下驅(qū)使?!?/p>
“六哥,為何你待我如此,卻總是沖撞皇兄?”后來我回想,敢問出這話的高明宜絕對是記恨起嚴(yán)卿舊仇,而后酒壯了慫人膽!
“君不君,而后臣不臣。若陛下仁厚及公主十一,伯靈縱是肝腦涂地也無絲毫怨忿?!边@樣不忠的話他向來說得輕巧。
可也不能全怪他,老哥當(dāng)皇帝的方法,是有那么點,呃……與眾不同。
“所以……”他又給我倒了一杯酒,而后眼神平靜得無一絲波瀾,“若殿下有意登基繼統(tǒng),三軍愿奉大梁第一位女皇安國定邦,恩澤八方!”
這句話,叫我吃驚得險些忘了呼吸,更別提回過神后的悲喜交加。
喜的是,以皇兄之身未曾聽過的誓死效忠,我用公主之身總算也聽到了。
悲的是,嚴(yán)伯靈說得刻骨錐心,演得情真意切,我一時大意,就激動了。
而激動的后果,就是我“噗”的一聲,一口老酒全都噴在嚴(yán)大將軍身上了……
【伍】
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看脫衣。
我想也沒想過,有一天我會眼睜睜看著嚴(yán)大將軍在我面前一件一件地除衣。不過如果可以,我真想這一日來得早些,倒不是因為我已到了待字閨中的年齡,只是那身上除了可以在軍中炫耀的勇力之外……便滿是刀傷、箭傷還有那些我認(rèn)不出的傷痕。
“拿烙鐵止血,這是將士常用的辦法?!痹S是瞧我正蹙眉盯著他腰間的一塊傷痕看,嚴(yán)伯靈解釋了一句,而后移了目光,便將剛脫下的滿是酒氣的中衣又穿了回去。
隨后一塊手帕掉了下來。
一塊又眼熟又娘氣的手帕。
他急忙拾起手帕想要掩飾,可看見我正盯著他,便無奈輕嘆了一口氣,而后道:“公主還記得太后晉封那年嗎?”
阿娘原本只是父皇賢妃,舊后病逝后五年方得以入主中宮,那是我七歲的事。
“自然記得,那年豐雪,你跟皇兄還溜了太學(xué),帶我去后山折梅,皇兄被宮人追得差點掉進井里!”
我借著酒勁傻笑,那樣的日子就同那年的瑞雪一樣,來得熱烈,化了便再也回不去。
嚴(yán)伯靈就在我身邊跟著淺笑,笑了一陣,他卻一反往常低聲絮語起來——他憶著我們?nèi)巳绾斡峙掠窒驳亓锍鰧m城,講皇兄如何搶我的手釧去換豆花,說我身著羽氅手舉紅梅在他眼中是如何的景致,說我們逛到城邊時皇兄如何被一個乞兒嚇得跌坐當(dāng)場。
我一聲苦笑,原本我再也不想記起那事。
古言道瑞雪兆豐年,卻沒說過大雪之時百姓要如何度饑年。
成堆躲在城腳下避寒的難民,落在其他七歲的孩子眼里是什么樣子我不知道,但那日看到如此場景的老哥被嚇得大哭卻是不假。我也沒好到哪兒去,竟怯怯地將手中梅花交給一名老婦叫她拿回家做梅花糕……
唉,懂事后每每憶起此事,我都想當(dāng)場找個地縫鉆進去!
“殿下還記得嗎,那日您將身上所有都傾囊相贈,衣靴首飾,陛下吃剩的果子,我脫給您的帔衣。最后贈無可贈,殿下便攥著這塊絲帕問我:‘六哥,這帕子握在手里冷得緊,他們拿去會不會更冷?”
瞧他說得動情,我心中也百感交集。
皇家宗室,哪個不是以千萬人奉一人。也正是那日后,我便怎么也忘不了天賜的榮華背后,我該如何回報才不算辜負(fù)奉我的千萬人。
“這么說,將軍遇到我們兄妹還真是倒霉,我記得那日回宮后,我大病一場,老哥被罰去跪先皇遺像,嚴(yán)公更是差點當(dāng)場把您大義滅親!”
我醉笑著打岔,他卻已經(jīng)浣了絲帕,又跪回我身前替我拭起手來。
“成王有過,則撻伯禽。君辱臣死,這是古理?!彼曇舫脸恋模瑒幼鲄s仔細(xì)輕柔得讓我心慌。
我正慌神想化解眼前尷尬,卻見他抬起頭直看進我的眼里。
他說:“若為吾主舍生,伯靈之幸?!倍蟾┥肀銓⒆齑接∩狭宋业氖中?。
【陸】
晴天那個霹靂!
敢情他是拿我這手當(dāng)了屠肆的豬蹄,洗凈了就能下嘴了?!
我本想當(dāng)下將他喝止,可還未開口便再次對上了他那雙恭敬到近乎虔誠的眼神,頓時所有話都被噎下了喉嚨。
第一次隨父出征他跪在我身前辭別時,也是這樣的眼神。他說此去定要奮勇征戰(zhàn),立下煊赫軍功,來日為將為侯。那時的我,還聽不出那盟誓背后的真意,只是遞上我在宮觀求的護身符,只求他平安。
直到再次、三次,直到他已位高足匹,我卻也明白了,既生在皇家,嫁與心上人便是太過天真的奢望與狡猾的逃避。
“六哥送我回去吧,宮里要等急了。”
腹中酒力升騰我也在心里打鼓,對面人卻在這時黏上我的頸來。
“殿下不是打算放自己一夜嗎,如何此刻反復(fù)不決?”他的鬢發(fā)蹭過我臉頰,呼出的氣息就纏在耳畔,一簇一簇撩我心弦。
不知是酒力作祟,還是連日疲憊,聽他那話,一時間我心中竟生出無限委屈。
我何嘗不想放了自己……南山聽竹、北原策馬,夏臥蓮、冬抱梅,尋一佳郎,歲歲相見,白首天涯。
可我已知你仰慕的是甘為萬民舍身的帝女,若辜負(fù)了天下,又如何配得上你心中的她。
想到這兒,我頓覺苦澀,抬手便格在了我們兩人胸前,可他被這一推卻越發(fā)往前緊貼;我迫于情勢只能雙手齊上,他見我用力更是兩手一環(huán)將我鎖在了懷中。
如此你推我搡,他進我退,他賊心不死,我手腳并用,本就難過的我更是擎著兩汪眼淚就差上嘴去咬了!
嚴(yán)伯靈,你不仁便休怪我不義!
我終于狠心開口,卻不想這時腹內(nèi)翻騰,而后只聽“哇”的一聲。
屋中肉搏聲頓消,四下立刻歸為一片死寂。
我本還迷糊著,但酸臭酒氣直沖腦門兒逼來,再看身前人……
那炭黑的臉色正告訴我看到的不是幻覺——敢情剛剛下肚的綠蟻、燒春、琥珀光,我是一滴沒有私藏,一口氣,全吐還給了他!
堂堂一國公主竟如此失態(tài),還接連兩次,我哪里還有選擇?
只能閉眼裝死、大頭一栽、挺尸去了!
裝死中我聽到他喘氣的聲音又是心悸肝顫,卻不想他將我抱上榻后便再沒了動靜。
恍恍惚惚間,我竟被周公慷慨召去,只是朦朧中又覺有人替我擦臉凈口。
“消減成這樣,究竟病了多久……”
那無奈的聲音又是一陣嘆息:“嫁了我不好嗎?北疆不平,我便再去征討;你有心愿,我便還你個盛世太平?!?/p>
于是這之后的夢中,生病的我便又是成親,又是出征。前半與爹娘兄姐同樂,后半與千軍萬馬共馳,觥籌伴金戈,鐵血踏暖閣,總之一夜鬧騰,是整宿未得安寧。
再醒來,我只覺頭昏腦漲,腰酸背痛,回宮后還被阿娘罵了個狗血淋頭。
好在昨夜之事發(fā)乎情,止乎嘔,幸得相安,此乃不幸中萬幸。
只是北疆和親之事還未定,才沒幾日,就又有一事攪亂了朝堂。
“你說什么?!”
海晏被我吼得一退,而后又一臉不耐煩地站了回來。
“婢子說,昨日靖陽王愛女夜宿嚴(yán)將軍京中府邸,看來靖陽王是鐵了心要與鎮(zhèn)國公結(jié)親了?!?/p>
【柒】
“荒唐!鎮(zhèn)邊藩王未蒙召見,私離屬地,擅入京城,朕要治他謀逆。家眷也一樣!”
“陛下,家眷不一樣……”
“堂堂一郡之主,未嫁之女,竟然不顧廉恥夜宿他人宅邸,有傷風(fēng)化,朕要將她流放!”
“陛下,律典上并無此條……”
可惡,這皇帝當(dāng)?shù)谜媸歉C囊!
啟陽殿的殿角又在漏雨,瞧海晏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就知道又是有關(guān)嚴(yán)家的消息。
“說……”
“陛下,嚴(yán)將軍這幾日與郡主,日游花市,夜探舞坊。據(jù)說這位郡主大人從小就仰慕嚴(yán)將軍,去年將軍出征,她還一人一騎獨往北疆只求與將軍相見一面。而嚴(yán)將軍也深為感動,聽說日夜帶著郡主所贈的手帕,還不時獨瞻,以寄相思?!?/p>
胡說,那手帕分明是我的!
我朝書案上猛地一擊,驚得海晏急忙上前。
就算相思,也是在相思著……
我……
“陛下,您怎么哭了?”
太可惡了,這個朝秦暮楚的嚴(yán)伯靈,太可惡了!
“我哭這該死的啟陽殿又漏雨了?!?/p>
就是這該死的啟陽殿,打我記事起就沒補好過。父皇舍不得修,皇兄舍不得修,我與阿娘也舍不得修??煽v然舍不得又如何,那個幾日前還愿為我舍生赴死的嚴(yán)伯靈,如今卻要去做靖陽王府的嬌客,要將這個連漏瓦都不舍得補的高家的天下,獻給那個肯出賣女兒的未來岳丈。
明明我心中還存著“于盛世太平,與有情人相守”的美夢。
明明這夢,還是他親口許下的……
“海晏,宣太傅?!?/p>
“陛下,天色不早了,您有何事?”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阿娘叫我施恩,我便遵命??v然無功,也要一搏。
三日后,我的案頭已擺了十幾本彈劾懷遠(yuǎn)將軍嚴(yán)克樞瞞報戰(zhàn)事貪冒軍功,被俘受辱有辱國格的奏折。擺在我身前的還有兩道圣旨,一道是依奏將嚴(yán)伯靈連降三級貶謫嶺南,另一道則是要將燕王庶女賜婚于他。
是的,我將那日酒肆所聞告知了太傅,讓其授意御史臺諸言官集體上奏彈劾。
若不是太傅提出亦可直接賜死,我甚至想不到原來我是要將他逼到那個地步。
要將自小陪在我們身邊,皇兄的燕奴、我的六哥,推到再也無法回到我身邊的地步。
一想到這兒,我便如何也落不下手中的玉璽,胃更是連著心一陣陣絞痛。
海晏似發(fā)現(xiàn)了我的異狀急忙來問,我卻只是伏在案上不肯起身,直到陳太醫(yī)氣喘吁吁一路小跑趕來。
“陛下!”
怎么了?!
耳邊是陳太醫(yī)一聲驚呼,他也是為數(shù)不多知道我身份的人中的一個。
海晏大驚小怪,你過來請個脈就是了,嚇成這樣做什么?
“我的陛下……”
陳太醫(yī)又是一聲悲鳴,叫得我汗毛直立。
“陛下……您,有喜了!”
“什么?”
我看見陳太醫(yī)眼中閃出詭異的光芒,而后又把他剛剛說過的話在腦中轉(zhuǎn)了一遍。再轉(zhuǎn)頭,向來面善的陳太醫(yī)正一臉無奈,滿眼凄苦地朝我點頭。
這不可能!
這怎么可能?!
最近我既沒踩上什么奇怪的腳印,也沒摸過什么無名巨卵,更沒夢見過烏七八糟的妖龍孽鳳,怎么可能,就“有喜”了?
等等……上個月我倒是夢見過自己騎著馬舉著槍去喝合巹酒,難道……難道那晚……不是我脫困,而是他得逞了?!
嚴(yán)伯靈……你你你欺君,你罔上,你謀逆,你還敢算計我!我要跟你同歸于盡!
【捌】
嚴(yán)伯靈舉著一只錦盒進殿時,我已拿著父皇的寶劍站在殿中等了他一個多時辰。
“說吧,你要怎么跟我交代!”
看見他近前行禮,我立刻舉劍相向。可惜等得太久,又氣又累太消耗體力,原本十分的火氣現(xiàn)在竟剩下不到五分。
這回他倒不像之前那般輕佻倨傲,反倒略帶笑意從懷中掏出了一道圣旨。
“陛下消息好靈通,微臣才和北疆那幫小兒把酒言和,陛下便催我來御前領(lǐng)封受賞,伯靈當(dāng)真受之有愧呀。”
“休得放肆!我問你話呢,那天你到底對我做了什么?”
“嗯?末將糊涂,不知陛——下——所指何日,所言何事?”
我還納悶他為何陰陽怪調(diào)地將“陛下”二字拖得老長,可剛反應(yīng)過來,我便有了揮劍自刎的沖動。
不妙呀,大事不妙!我還貼著假須冒充著皇兄呢!我是氣糊涂了!
“嚴(yán)卿……你、你先退下吧,朕……”
我收劍入鞘,還想做最后的掙扎,可嚴(yán)伯靈卻步步緊逼,非但不走還把手上的圣旨跟錦盒一同獻了上來。
“陛下若問那日之事,”他笑得這個刺眼,“臣只能言,陛下當(dāng)下心中所想,便是伯靈當(dāng)夜所為?!闭f著他便開了錦盒,里面躺的正是那日我戴的珍珠瓔珞。
可惡!你還敢當(dāng)著我的面承認(rèn)了!
不對不對,身份竟然被戳穿了,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對面嚴(yán)將軍卻不顧我心中賭咒,笑得一臉淡然。
“陛下可能忘了,陛下平日可都叫臣下‘該死不死的死燕奴,而且稍不順意便會先擲筆格,再扔硯匣,不解氣時連印璽也要一同丟過來。但難免許是陛下轉(zhuǎn)了性子,有了帝王之風(fēng)……”這回他笑得更加邪惡了,“可我與陛下自小不知同吃同眠過多少次,即便此番歸來陛下豐腴了些,又謙恭了些,但陛下右耳上那顆赤心痣……卻不知,是何時除掉的?”
我看他嘴角微挑,便想起那日在酒肆他纏上我的頸間,與我耳鬢廝磨的場景。那日的忘情在回憶里瞬間化作了宣告、挑釁、居高臨下的嘲笑,這讓我一轉(zhuǎn)念便慌亂不已。
可誰知他接著卻起身,而后將深沉中透著得意的聲音重重壓在了我的耳畔——
“殿下若因末將與之微郡主同游震怒,臣心甘情愿赴死?!?/p>
“可殿下若不舍微臣獲罪,何不隨心順意……縱然身后天翻地覆,此生無怨無悔,亦算不負(fù)天意。”
不待我再回應(yīng)什么,嚴(yán)大將軍已是又朝我一拜,繼而留下一路奸笑跟那串見證了我倆“奸情”的瓔珞拂袖而去。
我愣在原地許久,直到從他那番剖白中醒來,而后再次察覺到他的放肆、他的長情、他的捉弄、他的不棄、他的步步為營、他的良苦用心……
所以說,太傅、海晏、陳太醫(yī),攔住阿娘……讓我咬死這只嚴(yán)伯靈!
【玖】
身份被識破了,阿娘又從宮外找了兩位大夫驗證我有孕一事,結(jié)果依舊悲劇。
更可怕的是,知情后的阿娘竟沒罵過我一句,只是問我是否要留下腹中子。
我在皇兄宮中枯坐一夜,腦中滿是向來膽小的老哥自刎殉情的場景。也許皇兄遠(yuǎn)比我想象的勇敢,因為明知必敗的反抗遠(yuǎn)比安于世事而屈服需要更多的勇氣。
而我,終究屈服于自己的懦弱。
之前是不忍天下黎民身陷戰(zhàn)亂饑苦,而今是狠不下心割舍腹中無辜赤子。
不愧是與我一路相伴的嚴(yán)伯靈,一招便擒住了我的命門。
可我卻暗自慶幸。
原本那一生也無法觸及的美夢,竟在他卑劣的算計與步步緊逼下,即將達成。
好在嚴(yán)將軍之前不知如何與北疆使者斡旋得逞,竟已說服北疆舍永泰公主,改迎和順公主歸國和親。他那日奉上的圣旨,便是冊封海晏為和順公主的冊書。
聽此消息,我抱著海晏哭了一夜,我知海晏素來仰慕嚴(yán)卿,如今她答應(yīng)得爽快,定是受了嚴(yán)伯靈所托。
海晏說有嚴(yán)大將軍親自做她的送親使,她心滿意足。她還告訴我,嚴(yán)將軍說服北疆使者的理由,是他言海晏為大梁第一姝麗,連那副戎裝策馬圖都是以海晏為原型。
看著海晏笑得得意,我是既為海晏心酸又十分佩服嚴(yán)伯靈——將軍不僅帶得一手好兵,更扯得一手好謊,那畫若說還有五分像我,之于海晏除了性別沒差,我還真看不出有什么關(guān)系來。
這之后的四個月,送海晏和親,稱皇兄病重,立燕王次子為儲,將我賜婚嚴(yán)家……
一樁一件,經(jīng)阿娘手都辦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
與將軍府聯(lián)成姻親的當(dāng)夜,我身為新嫁娘尚未享洞房花燭,卻同阿翁,也就是鎮(zhèn)國大將軍長談了一夜。
過程很婉轉(zhuǎn),結(jié)論很簡單——只要宮中有阿娘在位,只要燕王父子不插手朝政甘做傀儡,他鎮(zhèn)國大將軍也必不負(fù)鎮(zhèn)國之名,定保靖陽王縱有僭越之心卻無舉兵之膽。
經(jīng)那一夜,我雖覺得阿娘與嚴(yán)公之間似有什么過往,可畢竟保得梁國幾年太平,我很歡喜。
“這么說,是父親叫你拉攏靖陽王家小郡主的?”
事后我將他與郡主二人的傳聞?wù)f給他聽,嚴(yán)將軍雖無可奈何,卻也不置可否。
“之微是好姑娘,可惜生錯了家門,又死心眼了些。”
哼,看你那表情,倒更像是覺得你們二人相見恨晚了些。
無論說我志短也好,偷安也罷,只是宿在嚴(yán)府的第二夜,我睡了自懂事以來最安穩(wěn)的一覺。
那夜我氣嚴(yán)大將軍誆我入甕,一個人占著整張床不叫他近身,他便整夜和衣守在床邊。直至翌日日照三竿,我雖未張眼,卻知他仍守在身旁。
只想到從今以后我都有伯靈相伴,我的眼淚便簌簌地落個不停,掩著錦被也壓不住哭聲,而身邊的小冤家卻只是不慌不忙地一邊輕撫著我的頭,一邊唱起了幼時乳母哄我安眠的兒歌。
一個月后,皇兄駕崩的消息廣布四海,眾臣議謚,尊其為懷宗。
慈仁短折曰懷,民思其惠曰懷。
嚴(yán)將軍每每問我是否滿意這個謚號時,都會遭到我無情的白眼與嗤鼻。
我倒不像阿娘那樣在乎清議,只是有一樣,讓我不氣那廝都不行——按理說,我現(xiàn)在已有孕六月,早已是顯懷之日,可除了之前猛吃補回來一些分量之外,我那肚子卻再沒有絲毫動靜。
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威逼陳太醫(yī)與后來的幾位大夫一起哄騙我跟阿娘!
他倒回得輕巧:“公主即盼早日夢蘭,今夜起,伯靈自當(dāng)竭力?!?/p>
想想之前還未出宮時,阿娘便已愛婿長、愛婿短地不肯怠慢他半分,我便氣得直想把他打出府去!
說實話,我愛煞了他那副寧肯盡負(fù)天下,也不叫天下負(fù)我的邪氣。只是身為公主,我還有指引他不要把路走得太斜的使命……
“對了,論起這事我們當(dāng)真還要努力些。”
我看他眼睛一轉(zhuǎn),又一本正經(jīng)地對我說:“昨日聽內(nèi)官說你堂弟跟前的靜妃已有孕兩月有余,如今我們抓緊些,生了娃娃換進去。憑太后賢德,我看前朝再支持個五六年不成問題,到時燕王兒子若不濟,我們便扶咱家的奶娃娃為帝?!?/p>
說到這兒,嚴(yán)將軍臉上又浮起一絲得意:“貞宗之后、將門之子再教不出個明君來,那便把這天下交給靖陽王算了。”
我被他這計劃嚇得一愣,思襯了許久,才又開腔:“若是我倆都沒生出兒子來,又當(dāng)如何?”
嚴(yán)伯靈聞此也是一頓,可馬上眉梢輕挑嘴角一揚,抬手便點上了我的眉心,而后又低頭印上了我的朱唇。
“那便教個千古第一女帝出來!”他眉開眼笑,“這回有前車之鑒,只要不叫她認(rèn)識什么壞透心的狂妄將軍,便成功有望。你說是不是,我的殿下,吾之愛妻!”
—完—
上期內(nèi)容回顧:龍澤又外出辦事了,走之前交代有事找大貓他們,但是薛彤經(jīng)過上次的教訓(xùn),她哪里還敢找他們……寧愿一個人待在家里看電視,傻眼的是電視里出現(xiàn)的人居然是龍澤。
第四章 世界上最遙遠(yuǎn)的距離
Y市的經(jīng)濟頻道,此時畫面上鎂光燈在不斷閃爍,場面熱烈,彩色絲帶飄揚,只聽到男主持人激情亢奮的聲音:“他勝了!又是龍澤!龍澤毫無疑問地蟬聯(lián)了三連冠……”
主持人口沫橫飛,沒拿話筒的那只手上搖下擺,因為激動面色微紅:“他是最神秘的龍澤,他是所向披靡的龍澤,這位有著四分之一芬蘭血統(tǒng)的混血王子,身世神秘,自三年前出道就橫掃了整個賭壇,從未有過敗績,他,就是賭界的奇跡!”
被鎂光燈聚焦的龍澤是一副懶懶的樣子,目光散漫隨意,透出點不耐煩。主持人上前兩步將話筒遞向他,雙眼帶著崇拜:“賭神,蟬聯(lián)三連冠,現(xiàn)在你有什么感想?”
龍澤淡淡地掃了一眼,一點也不給面子:“沒什么好說的?!?/p>
他似乎厭煩這樣的環(huán)境,懶懶丟下一句“我該回去了”,直接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立馬上來幾個保鏢似的人,簇?fù)碇庾?。甚至還閃過莊凌的影子,外面有瘋狂的人在吶喊叫囂,一陣嘈雜,也會晃過幾個人帶著一臉忌恨。
電視機前薛彤直愣愣看著,沒弄清楚狀況,電視畫面切換為一男一女分段解說:
男主持:“這次世界級的撲克類賭神競賽精彩紛呈,獎金總額高達六百五十萬美元,賭神桂冠再一次被龍澤摘走,混血王子蟬聯(lián)三連冠,相信沒有人會意外。程氏集團對他的身份極其隱秘,拒絕所有采訪,目前僅知他有四分之一的芬蘭血統(tǒng),拜何人為師不得而知。三年前作為程氏集團的代表突然出現(xiàn)在賭桌,橫掃千軍,所向披靡,這一次打敗了來自印度的古塔,德國的瑞克……”
女主持:“龍澤不僅擅長撲克,凡是與賭博有關(guān)的所有類別目前龍澤都無敗績,包括雀牌、骰子……他是當(dāng)之無愧的賭神……下面我們來八卦一下他的個人情況,龍澤有‘賭界王子之稱,在網(wǎng)上的投票顯示,龍澤的人氣蓋過了歌壇當(dāng)紅小生路一飛,目前尚未傳出任何緋聞,不知誰將摘取這位王子的芳心?!?/p>
男主持:“賭神龍澤深居簡出,只在大賽上能看到身影,而且脾氣不太好……下個月即將舉行雀牌分類的雀圣爭霸賽,龍澤也是前兩屆的雀圣,不知到時他能否繼續(xù)三連冠……”
女主持:“我相信龍澤的實力,這一屆的雀圣金手杖很有可能繼續(xù)花落程氏集團。”
男主持:“目前尚不可定奪,下個月的雀圣爭霸賽將是年度最值得期待的大賽,因為今年參加大賽的還有××……”
兩位主持人一唱一和,薛彤在床上抱著一包薯片,嘟囔一聲:“他才沒有四分之一的芬蘭血統(tǒng),他有一半的蛇血統(tǒng)才對?!?/p>
龍澤能成為賭神薛彤不奇怪,他的敏捷度太高,遠(yuǎn)超出人類的水平。有時候他切菜切得快的時候,根本看不清動作。果然如大貓所說,龍澤在外面還真是風(fēng)光無比。
電視畫上還在播報著Y市的消息。
男主持:“龍澤第三次成為賭神,這意味著程氏集團老板程天行的賭王地位不可動搖,整個Y市的賭界自從三年前洗牌之后,程氏集團的程天行坐上了頭把交椅,相信明天程氏集團的股票極有可能出現(xiàn)漲停板?!?/p>
女主持:“這位年僅30歲的英才,在程氏集團一蹶不振的時候力挽狂瀾,幾年之間將程氏集團帶上了巔峰,下面來看一下本臺對賭王的獨家采訪?!?/p>
電視畫面出現(xiàn)了一個三十歲男人的面孔,紅光滿面精神抖擻,眉眼帶著霸氣,他的眼光斜斜上挑:“大家都知道,龍澤一向不接受采訪,天才總是有一些獨特的癖好……程氏集團作為Y市的龍頭企業(yè),以后……”
周圍的記者眾星拱月圍繞著他,薛彤卻對著他那張臉“呸”了一聲:“人面獸心,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薛彤并不認(rèn)識程天行,可她看到莊凌站在他的身后,一切明了,他就是莊凌的老板,那個隨時會捏死她的黑幫頭子。這個男人在人前展現(xiàn)著光鮮的一面,暗地里不知干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
Y市是沿海城市,經(jīng)濟發(fā)達,賭博業(yè)世界聞名,一夜輸?shù)魩装偃f都是小數(shù)目,有賭博的地方就有黑幫,這座賭城有它陰暗的一面,賭王程天行黑白通吃,權(quán)勢滔天。
無怪乎莊凌當(dāng)時威脅薛彤時,說得不咸不淡,他們這幫人都是殺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頭。
薛彤相信,龍澤絕對不是只給程天行賭賭牌這么簡單,他的速度和力量完全可以用在別的地方,程天行幾年內(nèi)就在Y市坐上了老大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容易。電視上的程天行長著一張霸氣而自信的臉,他和龍澤不一樣,龍澤就算是生氣的樣子,眉眼也不帶戾氣,但這個男人一看就是心狠手辣的主兒。
三年前,程氏集團還是一蹶不振的小勢力;三年后,程天行一跺腳,Y市地面都要抖三抖。而龍澤正好在三年前出道,他對程天行的幫助不言而喻。
程天行對龍澤也是禮遇有加,賭神大賽一結(jié)束,他例行要給龍澤慶功,龍澤沒興趣,問回島的船準(zhǔn)備好了沒有,他如此急匆匆地走,程天行自然打趣了他一番。碰巧遇到一名珠寶師捧著個盒子過來,聽聞程天行半年前拍下一顆稀有粉鉆,此時已經(jīng)鑲嵌成項鏈。中年珠寶師似乎對這款大作十分得意,贊譽了許多,把那項鏈夸得天上有地上無。
龍澤瞥了一眼那條鉆石項鏈,沒覺得有多特別,不屑道:“不過只是一顆石頭。”
那珠寶師立即反駁道:“并非是石頭。這款‘天使之愛代表純潔永恒的愛,粉鉆是世上最稀有的鉆石,代表純美……”
純美,龍澤想到薛彤明艷溫婉的笑容,想起她在后院跑來跑去的模樣。他聽著珠寶師洋洋灑灑的說辭,有些疑惑:“有那么好嗎?”
程天行接過盒子:“這個你就不懂了,其實我們看著也沒什么,但是那些女人就愛得要死。女人都喜歡閃著光又不實在的東西,送一條給她們,她們就能死心塌地跟著你。這一款也不俗,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
龍澤覺得程天行說的是對的,薛彤就喜歡有著光澤的東西,比如貝殼,于是他伸出兩根手指從程天行的手中抽過盒子,輕飄飄道:“這個東西我要了,錢從我的賬上扣?!?/p>
程天行口氣隱忍著不滿:“這個我有用,你要送給你的女人,我叫人再送一款就是。”
“我就要這個?!彼苯幽弥鴸|西出了門,也不管程天行的臉色好不好。
龍澤沒有在Y市多做停留,晚上就上了船。第二天回來時就見大門緊鎖,從外面無法打開,他略略蹙了蹙眉,從海邊把他接回來的大貓道:“她拉了電閘,電子鎖開不了,也不知道她在里面搗鼓什么東西,肯定又想逃跑,這女人一點都不安分?!?/p>
龍澤把外套脫下拿在手中,又順手拿起車座上的紙袋,一腳蹬起,身影一動,人已經(jīng)翻過五米高的大門,穩(wěn)穩(wěn)落于院中地面。
進來之后,又發(fā)現(xiàn)薛彤把門窗都反鎖了,不過這自然難不倒他,他輕輕松松翻上薛彤臥室的陽臺,敲了敲陽臺上的門。
此時日近晌午,薛彤躺在床上看電視,聽到陽臺上的聲音,穿了一雙拖鞋拉開門,就見龍澤站在陽臺上,上午的陽光落在他額前的碎發(fā)上,星星點點閃著光芒。
龍澤進屋:“怎么把門窗都關(guān)了?”
“怕有人進來打擾。”薛彤懶懶道,“我以為你還要過兩天才回來?!?/p>
龍澤只認(rèn)為她不習(xí)慣一個人待在別墅里,沒做多想,將手上的外套扔到一旁,把紙袋子往她面前一遞:“我給你帶了禮物。”
紙袋里面是精美的紅色絲絨盒子,盒中黑色絲絨布上,躺著一條鉆石項鏈,正中是一顆西瓜籽大小的粉鉆,完美的切工,散發(fā)出星月的光華,一邊各墜了兩顆至少一克拉的鉆石,整條項鏈款式獨特,美得奪目。
薛彤沒親眼見過如此貴重的首飾,目露驚艷之色,龍澤見她高興,頗有些得意:“原來你們女人果然喜歡這個。我看程天行的那個女人一直纏著他要,就想你也肯定喜歡?!?/p>
初初的驚艷過后,薛彤眸光微垂,把價值不菲的鉆石項鏈塞回他手中:“我拿著沒用?!?/p>
“你戴著才好看。”龍澤沒有收到預(yù)料中歡欣和感謝之詞,略略有些失望,“我看別人都戴著這樣的東西,程天行說,這一款有錢也未必買得到。”
“我不需要?!?/p>
她需要的不是昂貴的鉆石,她需要的是自由。
龍澤還是頭一回送別人禮物,被人拒絕心里自然不高興,說話的聲音冷了兩分:“我專程拿來送給你,你就這樣?”
薛彤不想和龍澤鬧僵關(guān)系,不然后果很嚴(yán)重,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訥訥道:“我挺喜歡,只是這么貴重,怕弄丟了?!?/p>
聞言,龍澤唇邊綻出淺笑,從盒中取出項鏈,非要親手給她戴上不可。他拂開薛彤的頭發(fā),項鏈的扣環(huán)很小,他離她的脖頸很近,薛彤能感受到他溫?zé)岬谋窍?,慢慢繃緊了身體。
有了鉆石項鏈的裝飾,薛彤的頸部顯得更加白皙,長裙鬈發(fā),人立即明艷幾分,龍澤笑道:“怪不得這么多人喜歡,戴上更好看了?!?/p>
他暗想,果然拿回來是對的,要是戴在程天行那個妖嬈艷麗的女人身上,才顯不出這種明華純美,還是薛彤最合適。
臥室的穿衣鏡中,薛彤只看到自己脖子上的東西閃閃發(fā)亮,她慵懶不安的眼神卻有幾分嫵媚,她很久沒這樣打量自己的全身,那鏡中的女人和以前的她已經(jīng)有了很大的差別,恍恍生出不真實的感覺,連忙挪開目光:“你還沒吃午飯吧?我去做飯?!?/p>
薛彤轉(zhuǎn)身,不防龍澤忽然抓住她的手臂,將她一把拉過來,他的體能本就不同,稍大的力氣幾乎讓薛彤窒息,不過一眨眼的瞬間,薛彤已經(jīng)被他箍進懷中,摁在衣柜門上,他低頭吻住她,在她柔軟的唇瓣上吮吸舔咬。
直到唇上傳來疼痛,薛彤才回過神來,為時已晚,她連推拒的力氣都沒有,他好看的眉眼幾乎貼著她的面容,額上的碎發(fā)掃過她的眼角……薛彤被他抵在他結(jié)實的胸膛和柜門之間,他一只手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拂在他的額頭,那樣大的力氣讓她動彈不得,肩上也隱隱傳來疼痛,火熱熾烈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讓她大腦一片空白。
他似乎感覺到了她身體的僵硬,慢慢放松了嘴上的力道,輕輕舔吻她的嘴唇,他想要的是愉悅的感受,不是想強迫她什么。箍住薛彤的手也放松,不至于讓她感覺到疼痛,但依然是牢牢地禁錮她,他半睜著眼,里面是濃黑的夜色,越漸深沉濃烈。
他的吻綿柔又帶了三分剛勁,有耐性地誘導(dǎo)著薛彤,他身上清清淡淡的男人味道鋪天蓋地將她淹沒,薛彤已是潰不成軍,放松了身體微微啟口,含糊的嗓音從喉間溢出。龍澤的舌頭順勢進入,一個火熱綿長的法式熱吻已經(jīng)展開,室內(nèi)溫度漸漸升高。
滿屋寂靜,唯獨唇齒之間偶爾傳出一兩聲輕哼,窗臺處的窗簾微微抖動,風(fēng)中有著月季的清芬。
等到龍澤收了勢,薛彤已是膝彎力乏,臉上火燒云一般,雙手亦不知何時搭上了他的腰。龍澤目中一片繾綣纏綿,鼻尖貼鼻尖輕輕摩挲,潮濕的氣息吐納而出:“我走的幾天,有沒有念著我?”
薛彤心中迷離霧氣一片,明明是不愿意,可偏偏沉淪在他的吻中,眼簾半垂,卻仍是擋不住眸中流露而出的情欲。
“嗯?”沒有得到回答,龍澤不滿似的加重手上力道。
薛彤一驚,有氣無力虛虛答道:“有?!?/p>
龍澤淺淺一笑,像個滿足的孩子:“我也想你,才趕著回來。”
別看他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小伙子,可是他只有三年多的意識,此前的事,偶有片段閃過,零碎怪異,比夢還不真實。三年來他看多了人類為了錢財不擇手段,他鄙夷這濁世,寧愿獨居海島也不愿意出去看凡人爾虞我詐。
他是異類,雖然習(xí)慣獨居,未免不覺得寂寞??墒茄ν畞砹酥螅牡子袞|西在悄然融化,海島仍是那座海島,別墅仍是那座別墅,但一草一木都變得鐘靈毓秀。
為了和她更親近,他最近倒是很少變成人首尾身的樣子,愛情,有時候會讓人放棄心中的固執(zhí)。
薛彤倒沒在意,她每天待在屋中睡覺的時間比較多,有意地避開龍澤。
這天,她看著櫥柜上擺放著的一只只漂亮的貝殼,露出淺淺笑意,旁邊的廣口玻璃瓶中放著大半瓶海石,小巧圓潤的小石頭,什么顏色都有,上次出去時龍澤從海底撿了一些小石子兒,五光十色,他拿出來的時候讓她有莫名的欣慰。
光亮的石子兒就像年少時的夢,她突然想打個洞拿個細(xì)繩穿上幾顆,親手串上一條鏈子。薛彤拿起石子兒來到后院,剛費力鉆孔時龍澤就來到她身邊,他饒有興致地看著,額前幾綹黑發(fā)在陽光下閃著光亮,片刻,他彎下腰輕輕抽走她手中的剪刀:“你要做什么?”
“我想在上面打個孔,做一條小鏈子?!彼噶酥概赃叺氖觾?。
龍澤拉開椅子在旁邊坐下,看了看桌上的東西,笑道:“就你這樣還能打孔,工具都不對,磨到天亮都打不穿,就算磨穿了也很丑。”
他回屋找了一個小電鉆,換上細(xì)針鉆頭,拿起石子兒一顆一顆打孔,他控制的力度很好,石頭上沒有出現(xiàn)裂紋。天上白云舒卷,他半垂眼睫,唇線微微上揚,陽光透過樹葉落在他的面上,光影晃動,斑駁幽靜,羊脂玉的面龐恍如畫卷,薛彤看得恍惚,直到龍澤問起:“你做的鏈子要掛在哪里?”
“啊?”薛彤走神了,沒聽清。
龍澤嘴角蕩開一個笑渦:“我說,你是要做什么樣的鏈子?戴在身上還是掛在別的地方?”
最后那串鏈子被串上紅繩,掛在薛彤的小包上做裝飾品,待她掛上時,才發(fā)現(xiàn),上面某顆石子兒上有著龍飛鳳舞的幾個小字——薛彤,我喜歡你。
他的力氣真的很大,竟然在這樣堅硬光滑的石子兒上也能畫出字。這算表白吧,雖然他吻過她,抱過她,但從來都沒說過喜歡之類的話。
相處這段時間,她知道龍澤不壞,有的時候,她覺得他像大學(xué)里面的男孩子,沒有染上太多世事風(fēng)塵,有他的傲氣和執(zhí)拗,難以相信他是在一個亦黑亦白的行業(yè)混。薛彤有時候會產(chǎn)生一個古怪的念頭,如果她不是沒有自由,如果他不是異類,也許她真的會愛上這樣的男子。
可惜,一切只是如果。
龍澤喜歡玩,又帶她去海邊說要捉點蝦蟹回別墅養(yǎng)著吃,這回薛彤死活不跟他一起下水,推托說自己身體不舒服。
笑話,又把她拖到深海,周圍都是海水,她有種窒息的感覺。
龍澤也不勉強她,自己一個人在淺水區(qū)抓蟹。
薛彤雙手搭在膝蓋上,坐在旁邊的沙灘上看著,他穿著短褲,左手拎了一個袋子,泥縫沙石間常有螃蟹爬過,揮舞著大鉗子橫沖直撞,龍澤只要瞧見它們的身影,迅疾彎腰,一抓一個準(zhǔn),不一會兒就抓了不少。
他拎著戰(zhàn)利品走上岸,將海蟹全部倒進儲物箱中,薛彤往里面加了一點水,淺灰綠色的海蟹一只擠著一只,機靈一點的踩著其他的蟹,掙扎著往上爬,看到有一兩只快爬到邊沿,龍澤直接蓋上了蓋子,又下水去抓龍蝦。
薛彤摘了兩片大大的扇形葉子,躺在椅子上把玩。透過樹葉的縫隙看著藍(lán)天,薄紗似的輕云平貼于空中,像是一段白紗巾。
白鷗自由扇動翅膀,或俯沖,或平滑,或悠揚高飛,在海洋上自由地歌唱。天高海闊,她卻沒有飛行的翅膀,越不過汪洋大海,見不到彼岸的城市繁華。就算海島風(fēng)景美如畫,它也只是一座開著鮮花的牢房。
龍澤過了很久才回來,網(wǎng)兜里是一大堆東西,果然有一只很長很大的龍蝦,他捏著龍蝦的背殼拿在手中向薛彤耀威:“怎么樣?”
他下水之前是人身,現(xiàn)在卻是人首尾身的樣子,身上衣服也不見了,大概是長尾的身體更適合水中。這倒沒什么,他只要不在她面前突然由尾身變成人就可以了,薛彤可不想見到裸男。她看著他手上舞著長鉗長腳的黑青色龍蝦,做驚訝狀:“真的很大!它會不會成精了?”
“就它這道行還能成精?”龍澤不屑,把龍蝦扔進儲物箱,“我們今晚就吃這個龍蝦精?!?/p>
網(wǎng)兜里還有別的,海蠣、海魚,有些薛彤叫不上名字,他一只一只分揀出來,分裝在三個儲物箱中。
薛彤也沒過去幫忙,坐在椅子上看著他忙碌,說實話,那個龍蝦太大了,她真的疑心能不能吃。
一只小鳥飛到她旁邊的棕櫚樹上,叫聲清脆悠揚,閃動著藍(lán)色的翅膀,尾部有十幾公分長的漂亮尾羽,紅色的頭,脖子一圈羽毛是黃色的,嘴和爪,卻都是橘紅色,十分漂亮。它偏了頭看她,滴溜著黑色的眼珠,然后一撲翅膀,跳得離薛彤更近。
薛彤被它漂亮的羽毛吸引住了,它轉(zhuǎn)動著小腦袋,東瞧西望,不怕人似的,翹翹尾巴,吱吱叫著,撲騰起來弄得枝葉颯颯作響。
薛彤不敢動,怕驚跑它,可又想細(xì)瞧它,只能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小鳥,它的叫聲很好聽,像小姑娘唱山歌一樣,清亮悅耳。
突然一道影子閃過,薛彤一驚,待看清楚時,龍澤已在面前,那只小鳥已在他的手中,受驚似的亂叫。
龍澤手上握著小鳥,有幾分得意:“喜歡?”
“嗯,”薛彤欣喜地湊過去瞧。
龍澤把小鳥遞到她面前,用手指抓住它的兩條腿,小鳥在他手上撲騰著翅膀亂叫。
薛彤這回看仔細(xì)了,小鳥的羽毛是極漂亮的,發(fā)出瑩澤的光芒,頭上還有幾根短翎羽,一抖一抖。薛彤彎了嘴,欲接過來,龍澤卻沒給她:“它亂撲騰,你抓不穩(wěn),腳趾又尖,當(dāng)心被抓到?;厝ズ笳覀€籠子放里面,你就可以慢慢看。”
“放籠子里做什么?”
“你不是喜歡嗎?喜歡就把它帶回去,養(yǎng)起來,反正這鳥的聲音也挺好聽。”
薛彤看了看他:“我喜歡并不說想要把它抓起來,據(jù)為已有?!?/p>
“喜歡的東西當(dāng)然應(yīng)該拿過來,最好把它關(guān)起來,這樣它就再也跑不掉了。想什么時候看就什么時候看,逗逗它,不是挺好的嗎?”龍澤另一只手逗著手上的小鳥,看著它做無用功用力扇動翅膀,卻是無論如何都逃不出。
薛彤變了臉色,她就像這只小鳥一樣,被龍澤掌控,聲音不自覺冷下來:“誰教你的?”
“???”龍澤不知道她指什么。
薛彤指著那只鳥:“把它關(guān)在籠子里它就再也不能飛翔,若是真心喜歡,為什么不放它自由?”
龍澤還在兀自逗著小鳥:“可是不關(guān)起來的話它會亂跑,那樣自己也看不到,還不如關(guān)在籠子里。再說,好好兒養(yǎng)不就行了?!?/p>
小鳥的眼珠里是恐慌,還在那里胡亂掙扎,叫聲沒了之前的婉轉(zhuǎn),凄厲得讓人心顫,薛彤從龍澤手中接過小鳥,輕輕撫摸了兩下小鳥的頭部,然后松了手。
受驚的小鳥沒了束縛,騰起翅膀撲入空中,薛彤聽到了它急促的振翅聲,鳥兒繞著大圓圈急速翻飛,一直向著藍(lán)藍(lán)的天空飛去。
龍澤看著那撲翅飛走的小鳥,疑惑道:“干嗎放了?”
“如果你真喜歡它,就該給它自由?!?/p>
龍澤似乎不是太明白:“你喜歡放就放唄,不過一只鳥而已。要是我真喜歡的話,我肯定不會放。”
薛彤無言,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僅橫亙著人類與異類的思維鴻溝,還有被黑幫剝奪走的自由與人權(quán)。
島上的陽光和煦明媚,野花常開不敗,實在不失為休閑養(yǎng)生的好地方。
有可能賭神大人還不是太懂男女之間的那點事,龍澤除了偶爾做點情人間的小動作,親親抱抱之類,倒也沒有別的越矩行為。
他一般每月出島一兩次,這天下午兩人靠在躺椅上曬太陽的時候,他拉過她的手?jǐn)n在掌心:“我接到了程天行的電話,明天又要出去?!?/p>
“哦,”薛彤說話是那種清清淡淡的語氣,“那你路上小心?!?/p>
他摸著她柔嫩的肌膚,好一會兒,才道:“你跟我一起出去??茨阕罱缚谝膊缓?,正好到外面換換口味。再說明天出去辦完事,過不了幾天又有一場賭賽,來來回回耗時間,我就不打算回來了,這樣要在外面待好久,有點不放心把你一個人放在這里?!?/p>
“你說帶我出島?”薛彤懷疑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龍澤看著她的眼睛,薛彤的眼睛很漂亮,水汪汪的,像高山湖水一樣清澈,婉轉(zhuǎn)著有種波光瀲滟的韻致,他點了點頭:“帶你去Y市玩,不然我一個人在外面也無聊。你要是看上什么東西,我們就買回來?!?/p>
喧囂的城市,擁擠的人群,對于薛彤遠(yuǎn)得恍如隔世。孤島隔絕了一切希望,極目之處是縹緲的白云,她的目光掠過龍澤的肩頭,癡癡頑頑地看著遠(yuǎn)處的紅花綠樹,紅紅綠綠卻在眼中化成一團模糊,良久,幽幽的嗓音從口中滑出:“Y市我還沒去過,聽說很繁華?!?/p>
“別的倒沒覺得,就是賭場挺多。什么樣的人都有,吵得很,程天行在那里有很大的勢力,一切都有安排。本來這次我不想出去,不過現(xiàn)在覺得我應(yīng)該多賺點錢,萬一以后你又喜歡什么東西沒錢買就不好了。”他看了看她脖子上的項鏈,道,“這東西還挺貴的,要是掉了,你肯定不高興。還是給你多買兩條放在家里,我再去看看程天行那里還有什么好東西?!?/p>
他的語氣那樣自然,淙淙如山泉,讓薛彤想起老爸在家加班畫圖紙時的叨叨念:“沒辦法啊,我要多掙錢,你媽打麻將老輸,一會兒看上這個,一會兒看上那個,還要給你存嫁妝,我不掙錢怎么養(yǎng)得活你們母女?!?/p>
老爸總是嘆息老媽愛打麻將:“打,打,打,總是輸錢。”
其實母親只是小賭怡情,但一個月常常輸出去一個男人的煙錢,老爸偶爾埋怨一下,但從未因為這個事吵架,薛彤問起,他只是說:“你媽有分寸,她那么喜歡,我指責(zé)她做什么。再說,又不是差這點錢,你媽高興就好?!?/p>
她的父親總是遷就她的母親,細(xì)水長流的溫柔,她覺得那樣的恩愛才是一輩子的幸福。
想起那些往事既溫暖又覺得心酸,肯為自己喜歡的女人努力掙錢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她不敢再多想,抬頭看了龍澤:“其實我也不需要很多東西?!?/p>
龍澤挑了挑眉:“有備無患,萬一你哪天想要了,我給不起豈不是我無能?”
這男人真好強,薛彤閉了口也不言語,又聽龍澤問起:“你喜歡坐飛機還是坐船?”
飛機肯定比船快,薛彤答道:“飛機吧。”
其實龍澤很不喜歡坐飛機,沉悶又憋屈,不過既然薛彤喜歡,他依然打電話給程天行,讓他改派直升機過來。
出島的那天天很藍(lán),藍(lán)得又極有層次,從頭頂開始,逐漸淡下來,到了遠(yuǎn)處與地面綠樹接壤的部分,就成了一片淡淡的青煙。細(xì)碎而潔白的云彩,像是繡在藍(lán)絲巾上的花朵。陽光垂直地照射著,溫暖而舒適,鋪著淺色地磚的空曠地面上停著一架白色的直升機,鑲著藍(lán)色的條紋,金屬漆面在陽光下反射著光,頂上的螺旋槳又長又大。
薛彤還是第一次看見真正的直升機,龐大有型的機身讓她一震,長長的尾翼,富有光澤的外殼,她只想說“很漂亮”。
機艙還算寬敞,真皮的座椅很舒適,龍澤替她系好安全帶,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后,才示意駕駛員開機。
螺旋槳旋轉(zhuǎn),巨大的轟鳴聲,龍澤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巨大的氣流吹得不遠(yuǎn)處的樹木旋轉(zhuǎn)搖晃,薛彤倒是很快就適應(yīng)了,對新事物的新奇讓她一直側(cè)著身子,把目光放在外面。
隨著飛機慢慢升高,薛彤的視野越來越開闊,先是滿目的綠樹在微風(fēng)中流動,整個海島的全貌漸漸展示在眼前,海島不小,離別墅不遠(yuǎn)處竟然有一個小湖,閃亮的水面像是落在島嶼上的一面鏡子。島上樹木雜生,或稀疏,或濃密,綠得濃淡有致,宛若美人一般,細(xì)長的白色沙灘是她美麗的裙邊,有一處海岸是大片大片的巖石。
海水那么藍(lán),像是最明亮的玻璃,那海島就是嵌在湛藍(lán)海水中的一顆明珠。
站得高,看得遠(yuǎn),心一下子就開闊起來,薛彤微微含笑,眼眸中波光流轉(zhuǎn)。
龍澤湊在她耳邊大聲說話:“美嗎?”
飛機的轟鳴聲太大,薛彤點了點頭。
“所以我喜歡住在這里。”龍澤在旁邊喊道。
龍澤將她的身體緊緊靠著自己,大概是無聊,時而捏一下她的胳膊,時而捏一下她的臉,或是迅速湊上來親一下她的臉頰,等她反應(yīng)過來時,他早已離開,臉上帶著得逞的笑。
薛彤不得安寧,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推開:“不要鬧?!?/p>
或許是她的聲音太小,龍澤依然我行我素,直到薛彤鼓著一雙眼瞪他才罷手,倚著椅背消停下來。
這次出島薛彤只拎了手提包,別的東西龍澤說不用準(zhǔn)備,酒店里面都有。手提包自然是國際品牌,邊上掛著一串手工海石鏈子。飛機越飛越遠(yuǎn),下面是茫茫的海水,波光粼粼,除了水,還是水,倒沒了看頭,薛彤無聊,手就開始不自覺撥弄系著的繩子,本來只是個活結(jié),倒是被她越弄越松,
一個小時后,城市從海平面升起,下方像帶子似的公路上擠滿了汽車,甲殼蟲一樣;大廈鱗次櫛比,人群像是螞蟻一樣密密麻麻,卻讓薛彤覺得親切可愛,內(nèi)心的熟悉感突突地敲擊著血管,繼而讓全身產(chǎn)生一種沖動。
直升機在一個空曠的小廣場停下,來了兩個接機人員,龍澤扶著薛彤下了飛機,前面是巍峨的建筑,這里像是后花園,遠(yuǎn)處有噴泉在跳動,三三兩兩有人經(jīng)過,只是距離太遠(yuǎn)只看得清影子罷了。
薛彤很自覺地挽著龍澤的胳膊,莊凌在前面帶路,一路走出小廣場,龍澤在旁邊說道:“這里是程天行的酒店,還不錯?!?/p>
龍澤說的“還不錯”那就是不一般,酒店正門前面是廣場,綠化做得極好,門口跳躍的噴泉十幾米高,是有生命力的水。從大門進入后,像小廣場一樣大的開闊大廳,高高的水晶吊燈,宮殿一般富麗堂皇的裝修,四周陳列著不少裝飾品,血紅的瑪瑙,青翠的碧玉,水晶在耀眼,古銅器也在誘人,連侍者都是男俊女俏,身姿優(yōu)雅。
快到電梯口時,莊凌禮貌地問起:“老板讓您過來了先去找他,您看您要不要先去那邊住著?薛小姐我們會安排?!?/p>
薛彤緊了緊胳膊,將龍澤挽得更緊。
龍澤淡淡地看莊凌:“我今天來得這么早,他才沒有這么著急。有事叫他打電話給我?!?/p>
“晚上那邊有宴會,他邀請你一起去,再跟您商量一下其他事?!?/p>
龍澤不耐煩道:“待會兒再說吧,坐飛機累了,我要先上去休息?!?/p>
莊凌沒再說,反正程天行和他都習(xí)慣了,這次龍澤還帶了女人來,肯定不到臨頭不會去的。莊凌也只是例行公事問一下。
幾個人一起上樓,莊凌將他們送到門口沒再跟進:“有事隨時找我,祝您玩得愉快。”
龍澤將侍者一同打發(fā)走了,帶著薛彤進了屋,這是專門給龍澤預(yù)備的豪華海景套房,位于三十二樓,大大的落地窗,蔚藍(lán)的大海像一幅輕輕拂動的巨大幔布鋪展在前方,白帆點點;細(xì)軟的羊毛地毯,奢華的裝修,龍澤把外套往沙發(fā)上一扔,問道:“覺得這里還能湊合嗎?”
他們都是過慣奢侈生活的人,奢華得像是宮殿,也是因為這份奢華,它終究不是家。最開始的驚嘆過后,只剩下心里的疏離,薛彤打量了一下四周,中肯道:“裝修得很好,風(fēng)景也不錯?!?/p>
“我就是喜歡這個房間的視野。不過我不太喜歡這里的人,所以才不想住在這里。”龍澤從吧臺拿了飲料,開了蓋遞給她一瓶,自己也喝了一口,站在她身邊道:“我先去洗澡,晚上我們一起出去逛逛?!?/p>
薛彤倚在椅子上,眼簾半垂,懶懶地看著窗外。龍澤洗完澡出來,看到沙發(fā)上的小包時眉頭皺起,責(zé)問道:“你包上的鏈子呢?”
順著他利劍般的目光是她扔在沙發(fā)上的拎包,薛彤連忙走過來,拿起小包仔細(xì)看,已經(jīng)沒有那條鏈子的影子了,她有些意外:“我不知道,可能掉了?!?/p>
“掉哪兒了?”龍澤面色微沉。
“可能在飛機上,我也不太清楚?!毖ν陲w機上無意識地?fù)芘?,也許那個時候就把繩子弄松了。
這么重要的東西就這樣丟了,龍澤面色陰著的臉色下面有壓抑的怒氣,加上薛彤不在意的語氣,他只覺得窒悶,臉色更冷。他不知道該如何來釋放心中憤懣,看了看薛彤纖細(xì)的身姿,突然用力抱住了她的腰,將她壓在了旁邊的大沙發(fā)上。
他吻她,像要釋放不滿一般,舐咬著她的紅唇,迫她張開嘴,不是溫柔地試探,是短兵相接,是沙場拼殺。他手上用力之大,幾乎要折斷她的腰,他狂熱而粗暴地吻她,含住她的小舌猛烈地吮吸,甚至忍不住咬一下。他把她壓在身下,兩條腿制住了她的腿,緊緊禁錮住她,讓她動彈不得,她是他的薛彤,他喜歡這種感覺,將她壓在身下,任他予取予求,像是將心愛的東西牢牢抓在手心,折了她的翅膀,再也不會飛走。
他聽到身下的女子發(fā)出哭喊,可是他堵住了她的嘴,那聲音出不來,是悶悶的,更像是召喚,他喜歡這種聲音,體內(nèi)有東西在奔涌,漲得他難受,他找不到出口,于是加重了手上力氣,使勁地揉她、咬她,看到她嬌艷的紅唇上滲出血珠,像含著朝露的玫瑰花一樣漂亮,他吮吸著,啃咬著,無比的美味。咬夠了她的唇,他開始啃咬著她的耳垂、腮邊、脖上細(xì)嫩的肌膚……
龍澤的身體本就與人類不同,稍微一用力,薛彤幾乎要被他捏碎。加上他一貫溫和,此時的粗暴讓薛彤大腦一片空白。
“啪”的一聲,重重的一巴掌打在臉上,余音在寂靜的屋中回響。
龍澤臉上現(xiàn)出淺淺的印痕,薛彤茫然地看著他,目中幾分畏懼。
他愣愣地看了她好幾秒,像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然后低頭看了看自己和薛彤的身體,眼睛一閉,又倏忽睜開,難以置信一般,眼中沉黑的墨塊慢慢碎裂,半晌,撤了身,背對著薛彤,撿起地上的浴袍披上。
他的背脊微微抖動,而后嘆了一口氣,回了臥室。
薛彤的衣衫被撕破,蜷縮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她真怕他一下子跳過來撕了她。
過了一會兒,龍澤從臥室出來,手上拿了一條毯子,幾步走到薛彤面前,披在了她身上,面色糾結(jié)一片。
薛彤忙把毯子裹了裹,抓得緊緊的,甚是畏懼地縮著。
“對不起?!彼偷偷?。
他有時候會忘了他和常人不同,她身上或紅或腫的痕跡控訴著他的暴行,眼中警惕的惶恐讓他難受,在這個世上,他其實不想表現(xiàn)得格格不入,但他終究只是個異類。他溫柔地拂著她的背,問道:“疼不疼?”
“還,還好?!毖ν谒麘阎形⑽㈩澏叮l(fā)出細(xì)微的磨牙聲,泄露著她的畏懼。
他眉峰糾結(jié),說得很輕:“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
下期內(nèi)容預(yù)告:賭神其實是個貪玩的孩子,第一次帶薛彤出來,作為賭神就一定要帶喜歡的人去賭場玩玩兒,錢不是問題,主要是讓薛彤開心就好。哎喲喂,好貼心啊。后面更精彩,請關(guān)注后面內(nèi)容。
上集精彩回顧:五年的堅強硬撐又怎樣,她以為她能夠忘記那個夜,她以為一切都過去了,可是,當(dāng)沉痛的傷疤毫無預(yù)兆地硬生生被撕開,她所有的辛酸都化作了苦澀的淚水……
沈君瀚坐在車上,看著凌微笑母女慢慢消失,身影隱沒在黑夜的盡頭,獨留下昏暗的路燈發(fā)出的光芒。
沈君瀚緩緩閉上了眼睛,握著方向盤的手死死地攥在上面,骨節(jié)因為用力而漸漸泛白。
久久的,心里的那股氣息仿佛都不能停止流竄,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忘記了,卻原來……他自己欺騙自己整整五年!
五年,過去的僅僅是時間,剩下的,什么都沒有過去。
沈君瀚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充血了的瞳孔彰顯著他此刻內(nèi)心的憤怒和痛楚:“微笑,為什么要對我這么殘忍?”
話語,在空蕩蕩的車?yán)镲@得異常的空洞,沒有人能夠回答他,只有心里傳來的陣痛在提醒他,他從未曾忘記,未曾忘記……五年前那窒息的夜!
Chapter:5
慕子騫揉了揉鼻梁,有些疲憊地靠在椅子上,看著桌子上那一沓剛剛完成的項目計劃,長吁了口氣,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將報告交給王偉便踏著不羈的步子離開,坐在車上,慕子騫拿出手機想看看幾點,卻見有一條未讀短信,他順手打開——
逃避不是辦法,回來和父親說清楚吧!
慕子騫看著這條短信,沉嘆一聲,在關(guān)閉頁面的同時將手機放到兜里,啟動了引擎,駛離了飛躍傳媒……
當(dāng)墨色的夜?jié)u漸泛白時,一輛在龍島路上呼嘯飛馳而過的蘭博基尼的轟鳴引擎讓寧靜的清晨變得有些煩躁。
慕子騫單手撐在車門上,一手熟練地駕駛著,邁表已然達到兩百,就算如此的速度,他依舊覺得有些慢,踩著油門的腳不停地往下壓著……
五年的時間,他除了少數(shù)的節(jié)慶日會回到這個地方,除此之外,他每天都窩在T市的飛躍里,簡單的生活讓他快要遺忘了他本身的身份——龍島皇家候選繼承人,龍子騫!
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夠讓一個人的心沉淀,他不再是當(dāng)年的他。
慕子騫的臉色有些凝重,五年前那個大雨磅礴的夜,仿佛又勾起了他記憶深處的沉痛,因為他……致使一個女人受害!
對此,五年來,他都不能原諒自己!
慕子騫將車停在了龍家大宅的停車位上,車剛剛停穩(wěn),車門就被從外打開,慕子騫跨出了車子。
“少主!”風(fēng)影恭敬地鞠躬。
慕子騫只是應(yīng)了一聲,隨即往主宅的方向走去,邊走邊問:“大哥回來了嗎?”
“不曾!”
慕子騫明顯地舒緩了一口氣,大哥都已經(jīng)走了一個多月了,歐洲那邊的事情也不知道處理得怎么樣了?
他先回子楓殿漱洗了下,方才往龍騰殿而去,只是,越往龍騰殿走,他的腳步越是踟躕起來。
雖然是老媽喊自己回來的,可是,他知道,是老爸授意的,他一直不想面對的事情終究是要面對的,老爸的耐心果然已經(jīng)被磨光了。
慕子騫輕嘆一聲,跨步走進了龍騰殿,紫檀木的家具、古畫、古董……每一處,每一件物品都彰顯著主人的氣韻。
司徒管家正等候著,見慕子騫進來,微微躬身:“三少爺,老爺正在書房等你!”
慕子騫點了下頭,往書房走去……
書房內(nèi),龍嘯天立于窗前,手上的琉璃煙斗正冒著裊裊青煙。
慕子騫敲了敲房門。
“進來!”
慕子騫推門而入,看著龍嘯天的背影,嬉笑地打著招呼:“老爸!”
“坐!”龍嘯天轉(zhuǎn)身,眸光犀利地看著剛剛落座的慕子騫,年輕而有朝氣的臉上有著幾分痞子氣,但是,卻更添了他桀驁不馴的魅力,“這次回來打算住多久?”
“我只請了一天假,晚上就回T市!”慕子騫說的隨意。
“五年一大選的日子就快到了,你打算什么時候回來?”
慕子騫蹙緊了眉頭:“我沒有打算回國會!”
龍嘯天眸光變得犀利,冷冷地說:“你堂堂龍島待選掌權(quán)人,龍帝國的一個副總裁,就這樣窩在飛躍里像什么話?”
“龍帝國有大哥不就可以了?兄弟爭權(quán)你不愿意,現(xiàn)在我們都不爭,你又不愿意,你到底想要怎樣?”慕子騫的語氣有些不善。
龍嘯天眸光一凜:“都過去五年了,你就不能學(xué)著放手嗎?”
慕子騫的臉色也變了:“我是不會回國會的!”
“不回國會就可以不用面對嗎?”龍嘯天看著這個狂傲不羈的小兒子,“你要逃避到什么時候?”
“逃避?”慕子騫無奈地自喃了一聲,心里痛苦萬分,“老爸,就當(dāng)成全我……不要再逼我!”
慕子騫暗暗吸了口氣,起身大步離去。
隨著他離開,有人推著輪椅上的人走了出來,輪椅上的男子淡雅溫潤,俊美的臉龐透著一股書卷氣息,優(yōu)雅得仿佛王子一般。
“父親明明知道結(jié)果,為什么還要一次又一次地嘗試?”龍昊琰淡然地說道,暗暗輕嘆一聲,示意身后的夜影推著他離去。
龍嘯天無力地坐在椅子上,打開抽屜,拿出一個相框,里面,慕子騫洋溢著笑,帥氣的他高舉賽車獎杯,目光透著一股狂傲。
慕子騫出了龍騰殿直接往停車場而去,龍昊琰微微蹙了下眉,示意夜影跟了上前。
風(fēng)輕吹,鼻間都是清新的花草香氣。
慕子騫雙手環(huán)胸倚靠在車門上,風(fēng)揚起不羈的發(fā)絲,他目光輕抬,嘴角帶著幾分笑意,看向龍昊琰:“我想……二哥不是來當(dāng)說客的吧!”
“就打算走了嗎?不去看看母親?”
慕子騫微微皺眉:“不去了,和老爸這樣,老媽看著也難過?!?/p>
“非要和父親鬧得這么僵嗎?”龍昊琰輕嘆,也存了僥幸地問道,“當(dāng)年的事情真的放不下嗎?”
“二哥,何必多此一問?!”慕子騫嘴角泛起一絲苦澀,他看著龍昊琰的腿,“你就能忘記嗎?不是那次的意外,你又怎么會在這輪椅上度過……”
龍昊琰淡然地笑了笑,垂眸看著如今沒有太多知覺的腿:“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人要往前看不是嗎?而且……”
龍昊琰抬眸看著眼前這個令龍家上下頗為頭疼的人:“你身為龍帝國待選掌權(quán)人,你不僅僅是要對龍家負(fù)責(zé),更要對帝國臣民負(fù)責(zé)!”
“對臣民負(fù)責(zé)……呵呵!”慕子騫嗤笑了聲,“有大哥對龍帝國負(fù)責(zé)就好,而且……他不也一直是被栽培成為掌權(quán)人而接受各項訓(xùn)練的嗎?!”
“但你也是臣民所支持的待選人!”龍昊琰的話不疾不徐。
慕子騫緩緩站直,對于這個枷鎖嗤之以鼻地輕哼了聲:“還有你不是嗎?”
說完,他拿出手機撥出電話:“風(fēng)影,準(zhǔn)備好回去的飛機沒有?”
電話里傳來簡短的回應(yīng),慕子騫掛斷電話,他看著龍昊琰認(rèn)真地說:“臣民的擔(dān)子不應(yīng)該交到我手上,想必二哥也是和我同樣的想法,這個國家,只有大哥能夠挑得起!”
慕子騫上了車,啟動引擎呼嘯離去。
聽著那飛揚跋扈的引擎呼嘯聲,龍昊琰輕嘆一聲,他垂眸看著自己的腿,好似自言自語般低喃:“其實,當(dāng)年的事情,誰也不曾忘記過!”
夜影并沒有回答,只是目光變得有些深沉,又有著自責(zé),五年前如果不是他保護不力,少主的腿也許就不會殘廢。
Chapter:6
T市CBD商業(yè)區(qū),一到吃飯時間,各家快餐店都十分地忙碌。
凌微笑的身影快速又熟練地穿梭在吃飯的人群里,即使很幸苦,她的臉上也總是有著讓人舒暢的笑容。
“微笑,你的電話……”
凌微笑將手中的菜送到指定桌后,急忙奔向前臺,拿起電話:“你好,我是凌微笑!”
“小麥媽媽……”電話里傳來十分急切的聲音,“小麥在學(xué)校受傷了,麻煩你來一趟……”
凌微笑一怔,急忙和店里打了個招呼,匆匆往學(xué)校趕去。
幼稚園內(nèi),彭宇陽緊緊地抿著小嘴,臉貼著玻璃向里看著。凌小麥?zhǔn)直成系膫谝恢辈煌5匾缰?,怎么止都沒用……
凌小麥小臉緊皺在一起,她看著謝老師,喏喏地說:“謝老師,您能給媽媽打電話……說我沒事了嗎?”
“這次不行!”
小麥緊緊抿著嘴,半晌,方才嘟囔地說:“我一點兒都不疼,真的!媽媽很辛苦也很忙……”
“小麥!”
小麥見凌微笑一臉擔(dān)憂地跑來,她反射性地從謝老師手里抽回了小手,急速地背到了身后。
凌微笑氣喘吁吁的,先上下打量了下小麥,方才轉(zhuǎn)頭問:“謝老師,小麥怎么了?”
謝老師看了眼小麥,小麥緊抿著唇緊張地看著她,靈動的眼睛里有著乞求。謝老師暗嘆了一聲,心疼小麥的懂事:“小麥媽媽,我發(fā)現(xiàn)最近小麥的身體狀況好似有些不好,我建議你還是帶她去做個檢查比較好!”
凌微笑猛然間想起昨日沈君瀚說的話,她低頭朝小麥看去:“將手伸出來!”
小麥反射性地猛搖頭:“笑笑,我沒……”話還沒說完,小麥就覺得眼前的景致好似頃刻間變得模糊,昏暗……
凌微笑慌忙接住小麥癱軟的身子,來不及細(xì)想,抱起她就往外奔去……
醫(yī)院內(nèi)。
凌微笑焦急地在走廊里踱著步子,緊握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哐的一聲,急救室的門被打開。凌微笑迎了上前:“醫(yī)生,我女兒怎么了?為什么會突然暈倒?她的手為什么血止不???”
醫(yī)生拿下口罩:“血止住了,不過,檢測到小朋友體內(nèi)血細(xì)胞存在不穩(wěn)定因素,我建議你辦理住院手續(xù),我們安排她進行一個全面的檢查!”
“好好,我這就去辦理!” 凌微笑急忙去辦理手續(xù)。
時間,又一次在等待中度過,凌微笑虛弱無力地坐在回廊的椅子上,目光呆滯地看著前方,等待著,等待著……
等檢查結(jié)果出來時,太陽已經(jīng)落山。
“小朋友體內(nèi)紅血球和血小板發(fā)生異常,我們懷疑是……”醫(yī)生看著凌微笑有些不忍,沉重地說,“……白血?。 ?/p>
轟的一聲,這三個字猶如平地驚雷,頓時將凌微笑震得全身僵硬,臉色蒼白。
“當(dāng)然這也不是絕對的,我們會安排做骨髓穿刺進一步確認(rèn),所以……也不要太過擔(dān)憂!小朋友已經(jīng)送到病房了,應(yīng)該一會兒就能醒!”醫(yī)生說完,和凌微笑輕輕頷首示意了下,轉(zhuǎn)身離去。
凌微笑木然地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在病床前緩緩坐下,雙手握著小麥的小手,靜靜地看著她。
夕陽從窗戶外灑進,映襯在小麥蒼白的臉上。凌微笑的鼻子一酸,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到嘴角,那苦澀的味道瞬間在嘴邊蔓延……
凌微笑極力地隱忍著,可是,心里的委屈,心里的彷徨,心里的苦……好似頃刻間一股腦兒地涌出,都化作了淚水,要得到發(fā)泄。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她真的很努力地去遺忘,也真的很努力地去面對生活了,可是……為什么非要讓她承受這么多,為什么!
想著想著,淚水涌動得更加厲害,腦海里沒來由地出現(xiàn)“Z”形標(biāo)記的襟花,和那個男人低沉的聲音……
僅僅是一句“我會對你負(fù)責(zé)”的空話,就可以讓她承受這一連串的變故嗎?
“笑笑……”
稚嫩的聲音傳來,凌微笑反射性地別過頭擦了擦眼淚:“小麥,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小麥有些虛弱地?fù)u了搖頭,抬起小手為凌微笑擦拭著臉頰上的淚跡:“笑笑哭了……是因為小麥生病了嗎?”
凌微笑忍下心中的酸楚,強自露出笑容:“是啊,所以,小麥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嗯?”
小麥眼眶中閃爍著晶瑩,她猛然坐起來摟住了凌微笑的脖子,抽噎地說:“笑笑,我很健康,真的,小麥很健康,所以……笑笑要開開心心的!”
凌微笑緊緊地?fù)е←?,鼻間又是一陣酸澀:“小麥一定會很健康,笑笑也一定會快樂……”
病房內(nèi),母女二人緊緊地相依著,夕陽落在她們身上,看上去有些淡淡的凄涼。
沈君瀚立在病房外,目光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窗落在凌微笑身上。他剛剛巡視病房時才知道,原來小麥昏倒被送到醫(yī)院,他去看了病例,竟然是疑似白血??!
沈君瀚幾欲想開門進去,可最終都縮回了放在門把上的手。
他突然自嘲地鉤了鉤唇角,無力地倚靠在門側(cè)的墻壁上。他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和微笑有交集,五年的時間足夠改變許多,可是……為什么沒有改變他對她的愛?
沈君瀚轉(zhuǎn)身往醫(yī)生值班室走去,抽出了關(guān)于凌小麥的病例,對著一旁看醫(yī)學(xué)書的趙廷說:“凌小麥的病例我接手!”
“你確定?”趙廷看了眼沈君瀚手上從急診室轉(zhuǎn)上來的病歷,他剛剛有翻看,凌小麥?zhǔn)橇栉⑿Φ呐畠海?dāng)時十分意外。
沈君瀚沒有理會趙廷的疑惑,邊往外走邊說:“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樣的男人讓她甘愿如此!”
“不怕再被傷害?”趙廷有些擔(dān)憂。
沈君瀚沒有回答他,徑自離開,人走在寂靜的走廊,淡淡的回音在安靜的走廊格外地讓人感到壓抑。
突然,沈君瀚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看著前面的人。
“你也在這個醫(yī)院……”凌微笑看著沈君瀚身上的醫(yī)袍,有些尷尬。
“看來……你沒有看我給你的名片!” 沈君瀚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找個地方談?wù)劙桑 ?/p>
“我……”
沈君瀚不給凌微笑拒絕的機會,揚了揚手中的病例:“作為小麥的主治醫(yī)師,我想我們有必要談?wù)劊 ?/p>
凌微笑擰眉遲疑了下,方才點頭。
醫(yī)院頂層露臺上,凌微笑倚靠在欄桿上,任由微風(fēng)揚起她稍稍有些凌亂的發(fā)絲。
沈君瀚靜靜地凝視著,她的臉上都是疲憊,這樣的她幾乎將他記憶里的她磨平,她才二十三歲,卻有了孩子……
“怎么沒有看到孩子的爸爸?”
凌微笑淡然地說:“他不在!”
“不在?”
“嗯!”凌微笑并不打算多做解釋。
看著她如此樣子,沈君瀚頓時火起:“孩子生病了,再大的事情也大不過孩子,不是嗎?”
凌微笑側(cè)了下身,看著一臉怒氣的沈君瀚,避開話題問:“小麥……真的有可能得了白血???”
沈君瀚壓下內(nèi)心那無法遏制的怒火:“就目前情況來看幾率比較大,具體還是要等骨髓穿刺后才能確定!”
凌微笑佯裝堅強地輕輕點了點頭。
“他對你……不好?”沈君瀚了解凌微笑,她是個堅強的人,什么事情都往心里放,越是痛她藏得越深。
凌微笑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
沈君瀚嗤笑了一聲:“小麥……跟你姓?那個男人……”
“你到底想問什么?”凌微笑輕嘆。
“我想問什么?”沈君瀚自喃了聲,隨即看向凌微笑,“你不覺得,你欠我一個解釋嗎?”
“當(dāng)年你沒有需要解釋,今天還有必要嗎?”凌微笑的心漸漸緊縮了起來。如果當(dāng)年他會想著讓她解釋,她是不是就不會害得小麥沒有了媽媽,更不會讓小麥沒有爸爸?
凌微笑淺淺一笑,收起了內(nèi)心的無奈:“出來久了小麥會害怕……”
說完,不待沈君瀚說話,徑自離去。
“微笑,我還是愛著你的,我們有機會重新開始嗎?”
身后,傳來沈君瀚有些急切的聲音。凌微笑的身子一僵,鼻子微微酸了起來。
沈君瀚看著那僵硬的背脊,等待著她的回答。
“可惜……我不愛你了!”凌微笑淡然地說完,抬步離去,淚水,就這樣溢出了眼眶,順著臉頰緩緩滑落。
沈君瀚看著那堅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拿著小麥病例夾的手猛然用了力:“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Chapter:7
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凌微笑這幾天都在醫(yī)院和快餐店奔波著,今天小麥要做骨髓穿刺,她專門請了假。
“害怕嗎?”凌微笑輕拂著小麥的頭問。
小麥不想凌微笑為她擔(dān)心,細(xì)心地掩飾了自己心里的害怕:“小麥會很堅強的!”
凌微笑心里泛酸,抿唇點了點頭,看著護士將小麥推進了檢驗室。
沈君瀚看著凌微笑眼底隱忍的擔(dān)憂,心仿佛被什么東西勒住了一樣:“他……沒有來嗎?難道,他就不知道,這會兒你和小麥需要他嗎?!”
“我們誰也不需要!”
“微笑……”
“沈醫(yī)生,小麥就拜托你了!”凌微笑打斷了沈君瀚的話。
沈君瀚凝了目光,轉(zhuǎn)身進了檢驗室,現(xiàn)在不是談他們之間關(guān)系的時候。
骨髓穿刺整個過程并未花多久時間,但是,等待化驗的時間卻是漫長的……
“沈醫(yī)生,化驗結(jié)果出來了。”護士將化驗結(jié)果遞上。
沈君瀚看著上面的數(shù)據(jù),不免沉痛地合起眼簾。
凌微笑看著沈君瀚一臉凝重地走入病房,心,仿佛一下子就墜落般:“結(jié)……結(jié)果是……”
沈君瀚微微動了下唇,緊緊地皺著眉,沉重地說:“證實小麥……患了白血??!”
刺耳的字眼在凌微笑的腦子里炸開,她踉蹌地退了兩步,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微笑……”沈君瀚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微笑,一臉的擔(dān)憂,“結(jié)果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壞,前期我們可以用藥物控制病情蔓延,只要有配對的骨髓,小麥痊愈還是有希望的。你和小麥的爸爸是直系親屬,配對的成功率也會相應(yīng)的提高不少的?!?/p>
凌微笑茫然地看了一眼沈君瀚,隨即推開他,無力地走到病床前,直系親屬?配對成功……淚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眼眶,那種無力的挫敗感席卷而來。
“微笑……”
“我沒事!”凌微笑淡淡地說,“沈醫(yī)生,我想靜一靜,麻煩你先出去……可以嗎?”
沈君瀚不忍心放她一個人:“我留下來陪你!”
凌微笑搖搖頭,抬手拭去臉上的淚水,轉(zhuǎn)過身,看著這個至今都無法忘記的人。
高中時期,他們相愛,她什么都沒有,而他……是集萬千優(yōu)點于一身的天之驕子,不僅家世好,人長得帥,學(xué)習(xí)更是十分優(yōu)異。他是全校女生心系的人,這樣的他就那樣和她相愛著,不顧一切地愛著。而那夜,徹底地?fù)羲榱怂乃校K究……他們背道而馳!
“沈醫(yī)生對每個病人的家屬都如此關(guān)心嗎?”凌微笑的口氣有些嘲諷。
沈君瀚蹙了眉頭:“我認(rèn)識的微笑不會說出如此冷嘲的話。”
“哼!”凌微笑冷哼了一聲,冷漠地背過身,“你確定你了解我嗎?如果了解我……怎么會有五年前的事情?!”
這樣的話,刺痛了沈君瀚,更加刺痛了她自己!
沈君瀚整個人僵硬地站在那里,就仿佛一道愈合的傷疤,被最在乎的人硬生生地撕開,鮮血淋淋的,讓他無法躲避。
“是……我從來就不曾了解過你!”沈君瀚冷冷地說完,轉(zhuǎn)身離去。
淚水,瞬間溢出了凌微笑的眼眶,她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尤其不需要沈君瀚的同情。
凌微笑無力地坐在病床邊,手輕輕拂過小麥那細(xì)滑的臉頰,哽咽地自喃:“小麥,你告訴我,你爸爸是誰,是誰……”
當(dāng)年,那個女人連一句完整的話都不曾留下,只在她的掌心里畫下一橫,那一橫……任何意義都沒有。
五年來,她沒有去尋找過,本以為,她和小麥就會如此相依為命地生活下去,可是如今……她該怎么辦,怎么辦?
凌微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到最后,淚也干了,思緒也空了。她怕小麥醒來會看到她狼狽的樣子,起身去洗手間洗了個臉,平復(fù)了下心情。她出了洗手間,就見一個醫(yī)生站在病房的門口,以為有什么情況發(fā)生,她急忙跑上前:“醫(yī)生,是不是……趙廷?!”
“好久不見!”趙廷笑了笑,“我和君瀚畢業(yè)后都在這家醫(yī)院服務(wù)?!?/p>
“哦!”凌微笑應(yīng)了聲,“有……有事嗎?”
凌微笑不是傻子,趙廷既然也在這家醫(yī)院,這三天卻都沒有來過,這會兒突然出現(xiàn),肯定是有事。
“剛剛沈Uncle來醫(yī)院了,和君瀚在辦公室里吵得很兇!”趙廷輕嘆一聲,“就當(dāng)幫幫君瀚好了,他和沈Uncle因為你,當(dāng)年關(guān)系就一度陷入冷戰(zhàn),而現(xiàn)在……”
“你不用說了,我明白!”凌微笑打斷了趙廷的話,嘴角苦澀地鉤了鉤。
趙廷沒有想到凌微笑答應(yīng)得這么爽快,畢竟……小麥如果真的住這里,她又沒有能力承擔(dān)的話,君瀚會為她解決。可是,她要是住到別的醫(yī)院,光小麥的藥費、化療費就是個大數(shù)目,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得了的。至于小麥的父親,如今看來……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這個你拿著吧,也算是沈Uncle的一點兒心意!”趙廷將手中的信封遞了上去。
凌微笑看著那信封,感知上她知道不能接受,可是……理性的推動下,手已經(jīng)伸過去了。如今的她,已經(jīng)沒有資格去考慮尊嚴(yán),那些不值錢的尊嚴(yán)和小麥的病來比,微不足道!
“謝謝!”凌微笑感覺自己說出的話干澀而無力。
“那個……”趙廷欲言又止,方才說,“下午君瀚休息,所以……”
“等下我就去辦理出院手續(xù)!”凌微笑鉤了鉤唇角,眨巴了下她那被歲月積淀了哀傷的大眼,“雖然同在一個城市,希望我們以后不會再見!”
說完,她轉(zhuǎn)身走入病房。
凌微笑的速度很快,小麥醒了后,她就辦理了出院手續(xù),拿著趙廷給她的錢,在舒康醫(yī)院消失了。當(dāng)沈君瀚晚上來值班的時候,就聽說人已經(jīng)離開了,他打去電話,一直沒有人接……
而直到幾個小時后,他才后知后覺地知道,微笑拿了爹地給她的錢,再一次無情地拋棄了他!
趙廷例行巡視完病房回到值班室,看到的就是沈君瀚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有時間聊兩句嗎?”
沈君瀚瞥了一眼趙廷:“我們沒有什么好談的!”
“那個女人不值得你如此!”
沈君瀚沒有理,連開口說些什么都懶得去說。
趙廷也不介意,繼續(xù)說道:“不管她現(xiàn)在過得幸福不幸福,都是一個孩子的媽媽了。你認(rèn)為你爹地會同意這樣一個有孩子的女人和你在一起嗎?你們家是有頭有臉的人,如果被媒體挖出她當(dāng)年的事情,你是不是要氣死你爹地?”
沈君瀚猛然回過頭,眸光凌厲地看著趙廷:“只要你不講,當(dāng)年的事情誰能查出來?還有什么可查嗎?”
趙廷苦笑了下,是啊,當(dāng)年的一切都沒有了……只要他不說,君瀚不說,還有誰知道?!
“就算沒有又能怎么樣?她始終背叛了你……”趙廷接著說,“如果她真的有些喜歡你,就不會接受你爹地的錢而離開你!”
沈君瀚氣憤地拉回了眸光,他不知道爹地開出了多大的誘人條件,用錢解決事情也是他一貫的作風(fēng)。
趙廷看出沈君瀚臉上漸漸露出的茫然和不確定,接著說:“君瀚,醒醒吧,不要為了一個根本不值得你去珍惜的女人和沈Uncle鬧得不愉快!”
趙廷沉嘆一聲,拍了拍沈君瀚的肩膀后轉(zhuǎn)身離去,留給他一個單獨的空間讓他好好想想。
沈君瀚有些全身無力地癱在椅子上,整個思緒陷入了死胡同,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理不清的毛線團,越理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