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刀

江澤涵

快刀是一名刀客，一名雄心勃勃的刀客。

他的刀很快，快得令人看不清他是怎么出招的。只需刀光一閃，不論對方是何等老辣的角色，都必然倒下。江湖人贈號“刀祖”。

慢刀是一名刀客，一名抱負(fù)遠(yuǎn)大的刀客。

他的刀很慢，慢得比年老力衰的老太婆出刀還慢。但是，迄今為止，沒有哪個高手能接下他一刀。江湖人贈號“刀圣”。

沒有人知道他們師出何門，只知道他們都是高手，被人奉為“神話”。

江湖人都希望能看到他們的驚世決戰(zhàn)，快刀、慢刀也不例外。

晨曦微露，溪流下游，綠草茂密，古樹蒼翠，兩塊巖石上各立一人──快刀和慢刀。

在快刀尋慢刀的途中，在慢刀覓快刀的途中，他們相遇了。

江湖人都想知道這場決戰(zhàn)的結(jié)果，這一戰(zhàn)必定名垂“江湖風(fēng)云榜”。

一個時辰過去了，他們還沒有出手。刀懸在腰間，刀負(fù)在背上。

殺氣漸盛。

他們的周圍闃寂無聲，連風(fēng)也靜止了。

高手過招，僅需一招。尤其是絕世高手，一招之后，不是敵死就是我亡，似乎不存在第三種可能。

因此，沒有在出招的瞬間就制對方于死地的把握，是絕不會搶先出手的。

他們決戰(zhàn)，早將生死置之度外，遲遲不肯出手，只是為了要穩(wěn)獲揮出手中刀的那一瞬間的勝利和輝煌，因為神話只許有一個！

快刀的眼睛如一片火海──破綻？

慢刀的眼睛如北極寒冰──破綻？

他們還是沒有出手。身體似已僵硬，硬如礁石。然而，兩副身軀所蘊(yùn)含的力量是不可限量的，也是可怕的。

沉默。他們是沉默的，溪流是沉默的，花草是沉默的，風(fēng)兒是沉默的……已經(jīng)沒有絲毫生命的氣息。

如果有第三人出現(xiàn)，他會立刻死亡。怎么死的？

窒息！

勢成騎虎，箭在弦上，誰又能左右得了？

朝夕流轉(zhuǎn)，晚霞已靜悄悄在山頭觀戰(zhàn)，時機(jī)似已成熟──

破綻！

破綻！

刀柄已被握住，刀柄已在手中。

刀出鞘，必有人亡，必有更神的神話問世。

喂── 一個奶聲奶氣的童音在溪畔響起，一個七八歲的孩童騎在牛背上。

叔叔，把你們手上的鐵賣給我好嗎？

鐵？

你要刀干什么？

做犁！

做犁？

用兩大絕世高手的佩刀做犁，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今天是爺爺?shù)拇髩?。爺爺?shù)睦鐗牧?，爺爺很不高興，我想送他一副好犁，我要爺爺開心！

男孩爬下牛背，胖乎乎的小手指指快刀的刀，又指了指慢刀的刀，你們的刀真漂亮，一定是好鐵！

快刀松了刀柄。慢刀松了刀柄。

這是刀還是鐵？還是……

清風(fēng)吹過，古樹婆娑，溪流淙淙，野鳥飛鳴。

快刀與慢刀相視一眼，臉龐上都掠過一絲令人察覺不出的微笑。

同一瞬間，解下刀遞給男孩。

男孩掏出一大把錢，夠嗎？

夠了，太多了！

男孩爬上牛背，沿著小溪流漸逝。

我知道你的快刀厲害！

我知道你的慢刀了得！

你有把握贏我？

沒有。

我也沒有。

你有兩個破綻，但我確定不了哪一個是致命的，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

同感。

決斗沒有把握獲勝，刀也沒了，那就做點(diǎn)別的。

附近有家很有名的飯館。

更多的時候，酒對人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我只有男孩給我的七個銅板。

我?guī)Я算y子啊。

那還等什么？

選自《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