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殺

亦農(nóng)

后港鎮(zhèn)不大，有一方姓人家。方家世代行醫(yī)，聞名方圓百里。當(dāng)家人方虛竹身懷兩絕：一是他的中醫(yī)奇技，二是他的圍棋絕藝。

方虛竹十歲坐堂，望、聞、問、切，儼然大家氣度，“中醫(yī)神童”的美譽就此傳開。其父方行之，嗜棋。方虛竹自小耳濡目染，胸中漸漸有數(shù)。11歲那年，其父與一位棋界高手弈戰(zhàn)，陷入危境，方虛竹在旁按捺不住，抬手應(yīng)招，黑白勢轉(zhuǎn)，剎那間勝負易主。棋界高手連稱方虛竹為棋界奇才，將來必有大作為。

方行之70歲上無疾而終，死前交給方虛竹兩件東西，一本《中華藥典》，一本《圍棋廿四局譜》。自此，方虛竹常左手持藥典，右手持棋譜，竟把藥理與棋道融會貫通，技藝不知不覺中更上一層樓。

公元1939年，日本人侵略至后港鎮(zhèn)。僅一日一夜，街上橫尸遍地，血流成河。鬼子隊長小林雄二精通中國文化，尤其偏愛圍棋。聞知方虛竹大名，遂帶人闖入方家大院。面對日本人明晃晃的軍刀，方虛竹坦然迎之。他明白小林雄二的來意后，微微一笑，說：“觀汝氣色，正患重疾，不治，二日內(nèi)將亡?！?/p>

小林雄二眉眼一轉(zhuǎn)，說：“那就請神醫(yī)為我診治?！?/p>

方虛竹轉(zhuǎn)身在藥房拈拈點點，稍頃，拿出一包中藥。

小林雄二斜眼方虛竹問：“我殺后港鎮(zhèn)百姓無數(shù)，你不會借機毒殺我吧？”

方虛竹凜然道：“在方某眼中，此刻你只是一個病人，豈有醫(yī)生害病人之理？”

小林雄二哈哈大笑，說：“果真不是凡人！念你為本隊長治病之功，《中華藥典》我不要了，但那本《圍棋廿四局譜》，你必須交出。”

方虛竹說：“《圍棋廿四局譜》乃家父臨終所賜，不敢輕易送人。我這里擺一簡單棋局，你若能破，明日則拱手相送。”

小林雄二對于圍棋自視甚高，就點頭應(yīng)允。方虛竹遂擺一棋局，讓小林雄二回去思謀對局，約他第二天再見。小林雄二率人告退，方虛竹也不送，只望著他們的背影輕輕一笑。方夫人走上前來，說：“如果那小林雄二破了你的棋局，當(dāng)真要送他那本家傳棋書嗎？”

方虛竹正色道：“日寇殺我同胞，身為醫(yī)生，我不能用藥殺他，憑此棋局亦可報我國仇家恨！”

方夫人不解。

方虛竹又道：“小林雄二之傷，乃氣血淤積所致，服此藥后宜靜心固氣，二日可痊愈。但其服藥之后，將觀我為他設(shè)下的棋局，那局棋看似簡單，實則不易，我通過對話已了解他的本性。這次小林雄二若苦思冥想不得破解之法，必然暴怒，怒則傷神，神傷則氣散，氣散則必死?！?/p>

次日，小林雄二沒有如約重返方家，卻有一隊鬼子兵持槍來抓方虛竹，只見方家大門緊鎖，門上貼一條幅，字跡遒勁有力，上書：棋殺小林雄二，為后港鄉(xiāng)親報仇！落款：方虛竹。

選自《絕妙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