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許多人對Daft Punk在這個充斥著電視真人秀和瞬間成名的時代里選擇隱姓埋名這種生活方式的描述。在名人文化尚未出現(xiàn)的1996年,他們就收回了對面容的展示,雙雙戴上了喜劇與恐怖效果兼?zhèn)涞拿婢撸拖瘳F(xiàn)在的占領運動中人們戴的那種。那是他們對“明星體系”的刻意反抗。如今,還時不時會有狗仔隊或是那些揮舞著手機到處拍照的民眾偷偷拍下他們的生活照并兜售給媒體?!斑@種事兒時有發(fā)生?!狈▏私M中的一員Guy-Manuel de Homem-Christo點著頭說。“但也不是很頻繁。”另一位成員Thomas Bangalter補充道。
機器人頭盔這個策略是在1999年產生的,這個結合了卡通和搖滾的實驗產物深受Kiss、Kraftwerk和David Bowie的Ziggy Stardust啟發(fā)。直到現(xiàn)在,這些頭盔還發(fā)揮著莫大的作用,最妙的一點是—戴著頭盔的Daft Punk永遠不會變老,只會更油光水滑。“我們選擇了這種匿名的生活方式,所以能夠大膽地走在大街上,”Bangalter說道,“如果我們選擇進行正面宣傳的話,我想我們會名聲大振的。但老實說,距離使我們更加清醒。”
這天,Q在巴黎進行了夏日主題的拍攝,這個雙人樂團敲碰著艷俗的馬天尼杯子、揮舞著塑料假雪糕(冒不起把冰淇淋滴在天價手套上的風險),慶祝著樂隊的復古舞曲“Get Lucky”榮登46個國家榜單的榜首。他們的音樂就像是一場具有傳統(tǒng)色彩的全球盛況,仿佛70億人都在他們的舞曲中蘇醒,圍著地球,跳著康茄舞。一周后,Daft Punk的第4張錄音專輯《Random Access Memories》將成為97個國家音樂排行上的頭號專輯,請注意這個數(shù)字!
這張專輯隨心所欲地再現(xiàn)了上世紀70年代的流行之最和那些迪廳里的后朋克精髓。Adele的專輯《21》也制造過同樣的盛況,但此專輯感人至深的成功因素卻與Daft Punk的曲調恰好相悖。其實Daft Punk在這個數(shù)字流行時代中成功的原因可能也和Adele是相仿的,那就是關注人和他們的靈魂。有趣的是,這種對靈魂的關注卻是來自兩個機器人。
這會兒,兩個Daft Punk正站在那兒,低著腦袋給他們的頭盔上光。除塵布一滑過那微光閃閃的經典鉻合金頭盔,刺眼的灰塵就盡數(shù)消失了。在這對全世界最出名的頭盔下,隱匿著兩顆流行音樂百萬銷量史中最不為人知的腦袋。Daft Punk認為他們音樂的靈魂是秘密的?!芭罂藫u滾!”倚在工作室沙發(fā)邊上的Bangalter宣布道,這會兒他已經摘掉了頭盔,換下拍攝時的一身圣羅蘭牌黑色亮片外套。圣羅蘭本人估計會被他現(xiàn)在的這身平民裝扮給嚇暈:一身像是大賣場淘來的灰色水手領套頭外衣和襤褸的炭色牛仔褲,膝蓋部分還破了一個大洞。他就像個滿臉胡子的猶太教授,頭頂上還束著稀疏的卷發(fā),讓人禁不住想起上世紀70年代兒童臺里討人厭的手指玩偶師Yoffy。38歲的Bangalter對談話的方向進行著絕對的把控,對于問題單刀直入,生動的手勢像是音樂界里的Marcel Marceau(法國默劇大師)。
橫躺在沙發(fā)另一側的是Guy-Manuel de Homen-Christo,39歲,穿著一件復古的Spacemen 3 T恤,一頭及肩的棕發(fā),面容神似Manic Street Preachers的鼓手Sean,只是更添一份警剔的愁容。他是組合中著名的“寡言人”,2001年我在Daft Punk的突破性專輯《Discovery》的發(fā)布會上見到他們時,他在1小時里僅僅說了14個字。可是今天,采訪剛剛開始4分鐘,他就瞄見我筆記本電腦上寫著的“稱霸世界”然后立刻直起身子,笑著說道:“這是我說的!”話癆個不停?!禦andom Access Memories》在他們看來,僅僅延續(xù)了他們一直在做的:反所有人之道而行之?!拔覀兠恳淮味伎偸窍氪蚱瞥R?guī)?!盉angalter操著濃重的口音說道。
“朋克搖滾通常都是‘毫無未來’的。但如今全世界在政治、藝術、社會各方面都陷入了極其悲觀、絕望的巨大危機。那么在這樣一個憤世嫉俗、缺乏安全感和‘毫無未來’的狀態(tài)下,最朋克的行為就是大聲疾呼‘未來!’,就是做一些天真的事。在今天看來,舞曲是很有進攻性的、很激烈的,而我們想創(chuàng)造的是愛撫式、情緒化、人性的音樂。這并不意味著就不激烈了,恰恰相反。人們或許會想‘啊,這是在打安全牌’,但只有音樂與世界脫軌時才會令人不安,這很有意思。”“也存在更多風險。”De Homen-Christo插了一句。“我們可不害怕干荒唐的事兒?!盉angalter繼續(xù)說。
這張專輯是去年夏天在“陽光之下”錄制完成的,專輯的發(fā)行日期也被刻意安排在了上個月,以襯托“童年夏日的無邪”,他們認為這樣陽光燦爛的曲調能夠鼓舞疲憊的靈魂,仿佛一種“光學療法”。
“人們需要一個奔頭,”Homen-Christo這么認為,“在狗屎的現(xiàn)實之下,人們總是更渴望歡笑和派對。你要么選擇留在這個狗屎世界里憤世嫉俗,要么就把握機會享受人生。而我們則是來幫忙的。人人都是這一現(xiàn)象中的一員,我說的不是音樂,而是人。這就像是點燃一根火柴,然后人們開始,那個詞叫什么來著(他開始狂吹氣),呼呼呼,扇起火苗。這聽起來有些瘋狂,但這就是人們的希望,希望度過一個美好的夏日。帶著‘Get Lucky’到海邊好好玩玩,這樣而已?!?/p>
許多革命家一樣,Daft Punk希望能為那些“普通人”改變世界,但他們與此同時又是那么不普通。這兩個教育程度極高的家伙都來自優(yōu)渥的波希米亞家庭。12歲那年,他倆在巴黎的貴族中學Lycée Carnot高中相識,這兩個極富創(chuàng)意的孩子都討厭極了他們那些呆板、穿著老氣、立志做會計的中產階級同學。
Bangalter的母親是位芭蕾舞家,他的父親Daniel Vangarde是個70年代迪廳舞曲的制作人和創(chuàng)作者,像Ottawan的“D.I.S.C.O”和Gibson Brothers的“Cuba”這樣的知名金曲都是由他幕后操刀的。De Homen-Christo的家族掌管著一家廣告公司并擁有著貴族血統(tǒng)。他那大名鼎鼎(或是臭名昭著)的曾祖父曾是意大利法西斯獨裁者墨索里尼的密友。由于對藝術、電影配樂、漫畫和恐怖片的共同熱愛,這兩人走到了一起。許多個夜晚,他們都待在Bangalter豪華的蒙馬特公寓(里面有小工作室和鋼琴房)里看恐怖片《德州電鋸殺人狂》。少年時代,他們都喜歡My Bloody Valentine和Barry Manilow,沉醉于Led Zeppelin、Kiss、David Bowie、Primal Scream,The Beach Boys和上世紀70年代的經典歌曲之中。70年代對de Homem-Christo來說是靈感的源泉,“當時有無數(shù)的絕妙專輯,每周都有了不起的好歌,每一首在今天看來都是絕對的經典?!?/p>
1992年,他們組建了搖滾樂隊Darlin’(成員還包括Phoenix樂隊的Laurent Brancowitz)。Bangalter說組建樂隊的初衷是“找姑娘”,而de Homem-Christo則穿著皮草大衣,手上撒滿閃粉,臉上畫著星星。他們當時的音樂被英國音樂雜志批評為“愚蠢的朋克垃圾(daft, punk trash)”(這也是樂隊名稱的出處)。因此他們對吉他音樂失去了興趣,開始成為巴黎地下歌廳的???。
到1993年的時候,Bangalter開始拜訪美國的舞廳并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變裝皇后和興奮劑。那一年,他用18歲生日得來的錢(大概800英鎊)買了合成器和采樣器,與de Homem-Christo一起組成了Daft Punk樂隊,并在他們的臥室里著手創(chuàng)作第1張專輯《Homework》(最終于1997年發(fā)行)。這張專輯最終成為銷量200萬張的經典大碟,深刻影響了Air、Phoenix、Cassius、Basement Jaxx等一系列樂隊,還有Mirwais為Madonna制作音樂的時期也深切體現(xiàn)出了他們的影響。
1998年夏天,創(chuàng)意無限的Bangalter化名為Stardust發(fā)行了超級單曲“Music Sounds Better With You”,歌曲的模式立刻被Spiller在單曲“Groovejet (If This Ain’t Love)”、Modjo在“Lady (Hear Me Tonight)”中套用。從那時起,Daft Punk就成了全地球最具影響力的舞曲樂隊?!斑@一切都很不可思議,你知道嗎?”Bangalter沉思道,“我們出生在70年代中期,在我們的青年時代,沒有一個法國歌手獲得過國際上的成功,可能Serge Gainsbourg除外吧。我們當時就像兩個夢想家?!?/p>
Bangalter在27歲時做上了爸爸(他現(xiàn)在有兩個兒子:Tara-Jay 11歲;Roxan 5歲),他的太太是精致而充滿魅力的40歲法國女演員élodie Bouchez。他們在兩個城市購有居所:巴黎和洛杉磯。他們在加利福尼亞的梁柱結構居所(內設泳池)里布置著充滿品位的白色地毯和用樹干做的咖啡臺。De Homem-Christo住在巴黎,他也有兩個孩子(詳情未知),他很喜歡狗,家里還有臺保時捷?,F(xiàn)在我們都知道他們的私人信息了,你一定在想,這樣會不會讓他們苦惱呢?
“不會,”Bangalter決定道,但語氣也不太堅定,“因為那些信息有一半都是假的!我們還是藏匿在謠言的煙霧之下的?!薄耙呀浛?5年了(距離他們第一次以機器人頭盔的形式面對公眾),這是我們正在進行的一項實驗?!眃e Homen-Christo評價道,“這就好比一個制鞋師,能制作天下最好的鞋子,卻沒人知道他是誰。無論是做鞋還是做音樂還是做面包,這有什么區(qū)別呢?名滿天下有什么意思呢?”那他倆是否對名人文化的持續(xù)盛行而感到驚訝呢?
事兒從工業(yè)革命開始就一直如此!”Bangalter輕蔑道?!?000年前,一個村子里可能只有20個居民和1個名人,”de Homen-Christo附和著說,“這很自然!你得為自己(他開始造詞了)‘去責任化’。我們也認識名人,他們跟大家都是一樣的,有的還更加惡劣呢!名人不代表創(chuàng)造力,這個區(qū)別很重要。只有創(chuàng)作能保持生命的活力?!?/p>
Daft Punk大部分收入都花在了他們無窮無盡的創(chuàng)作努力上(包括音樂、服裝、音樂錄像、藝術和電影配樂)。而在2013年,他們的錢則全都花在了專輯的共同創(chuàng)作者Chic樂隊的Nile Rodgers身上?!皼]錯!”de Homem-Christo大笑道。可Bngalter則反常地嚴肅:“不對!錢花在各種東西上?!?/p>
Daft Punk們已年近40歲,他們經歷了20年的獨特創(chuàng)作生涯?!禦adom Access Memories》里的最后一支歌“Contact”像是一場顫抖著的聲波爆炸,變戲法似的召喚出宇宙飛船爆炸并消散于永恒的場景。這首歌聽起來有點像是Daft Punk的消散:他們去過了未來、現(xiàn)在和過去,還有哪里可以去呢?“我們不知道下一步會往哪兒走,就算知道,我們也不會告訴你!”de Homen-Christo拒絕回答,“如果非要知曉自己的創(chuàng)作盡頭在哪里,我寧愿不創(chuàng)作?!?/p>
angalter則對樂隊的未來毫無興趣,他正思索著樂隊盛況空前的現(xiàn)在?!傲餍形幕挠腥ぶ幵谟冢趺凑f(他做出端鏡子的手勢),它是對社會的倒影。”他沉思道,“藝術家給予大眾選擇自己的反應或思考的權利,只要他們心里想。沒準兒就有人會想:‘好吧,這首歌唱的是縱情享樂,那我們就要徹夜不眠,盡享好運?!薄氨M享春宵!”De Homen-Christo喊了句。Bangalter繼續(xù)道:“或是享受生活中的幸福。如果人人都作出這樣的選擇,那就天下大同了。這比那些格式化的電視真人音樂秀好多了,那些系統(tǒng)逼迫你只能選擇1、2或者3?!?/p>
他把手指搭在嘴唇上,陷入了更深的沉思。“對于這張專輯,我們最高興的事兒就是,無論別人喜歡與否,想到或許也會有些15歲的少年因為我們的音樂而做出改變。”他笑著說,“他們或許也曾因為不相信自己的音樂能被人們播放而氣餒過、絕望過,但是在追求成名的道路上,他們發(fā)現(xiàn)做自己才是最好的成名方式。(他逐漸激動了起來)對于下一代來說,這些音樂開啟了新的可能。規(guī)矩就是用來被打破的,這甚至包括了我們自己的東西?;蛟S新一代的孩子們會說‘Daft Punk的音樂大錯特錯!’這就是有趣之處。要去改變,要去破壞,要轟炸所有的界限。”
“你們的法國味兒也太濃了。”“嘿嘿嘿!”“Guy-Man,你是怎么回事?上一次我們見到你的時候你才說了14個字?!薄癥ou got luc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