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寵兒》是托尼·莫里森長篇小說中最成熟的一部作品。在這部小說里,莫里森花費了大量的筆墨對一位生活在奴隸制度下的黑人婦女進行了詳細的描繪——黑暗的壓迫使得母親做出了弒嬰的行為,小說用藝術(shù)形式再現(xiàn)了人性的光芒。本文以《寵兒》為例,通過分析奴隸制下黑人的悲慘命運以及奴隸制給黑人造成的心靈創(chuàng)傷來闡述黑人的成長過程,并分別從黑人身體自我成長、黑人社會自我成長和黑人心理自我成長三個方面進行探討,促進讀者對“黑人自我成長”這一主題的理解。
關(guān)鍵詞:托尼·莫里森 《寵兒》 黑人 自我成長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托尼·莫里森作為一位杰出的黑人女作家,她對美國文學的發(fā)展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其代表作《所羅門之歌》、《秀拉》、《最藍的眼睛》、《寵兒》曾多次獲得多項大獎,其中《寵兒》更是以苦澀的詩意和緊張的懸念、如詩般的文字畫面以及對黑人生活的真實描寫,先后獲得了種族關(guān)系圖書獎、普利策獎和美國圖書評論獎。盡管莫里森順利地讀完了大學,但美國社會的種族歧視現(xiàn)象仍然很嚴重,而作為一名黑人作家的莫里森對這點有著清醒的認識,于是編著黑人歷史、講述黑人文學就成了她畢生的事業(yè)?!秾檭骸纷鳛楹谌藢ε`制度的控訴,在這個訴說過程中,黑人忘掉了過去,在心靈創(chuàng)傷的愈合過程中實現(xiàn)了身體、社會和心理的自我成長。莫里森在《寵兒》這部作品的敘事中采用多視角、空間錯位、時序顛倒、語境變換、虛實相生和歷史與神話結(jié)合等多種表現(xiàn)手法,黑人們在這個過程中完成了自我的重新構(gòu)建。
一 《寵兒》概況
盡管《寵兒》是以小說的形式發(fā)表,但這部小說的創(chuàng)作靈感卻源于一個真實的故事,莫里森作為一位黑人女作家有著豐富的工作經(jīng)驗,對古典文學以及小說的研究使得她曾擔任過出版社的編輯,在一天上班的早上,她在簡報上看到一則關(guān)于黑人婦女的報道,報道上講述了一位黑人女奴為了讓自己的孩子避免重復奴隸的悲劇親手結(jié)束了孩子的生命。小說的主人公塞絲同樣也是一名女奴,并且在一所名為“甜蜜之家”的種植園內(nèi)工作,在與同為黑奴的黑爾結(jié)婚后生育了三個孩子。奴隸主加納先生是一個性格溫和的人,他對奴隸的管理一貫以溫和式的方式對待,這種相對人性的管理方式使得黑奴們愿意為他辛勤的勞作。加納的死使得這群奴隸的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加納先生的親戚,即那個所謂的“學校老師”接管了這個莊園,他采用暴力的手段來侮辱和折磨他們,在這種殘酷的壓迫下,塞絲萌發(fā)了逃跑之心。在廢奴組織的幫助下,塞絲將孩子們送到婆婆貝比·薩格斯的身邊,之后自己也設(shè)法逃了出來,可是“學校老師”并不放過他們,他試圖將塞絲和她的孩子帶回種植園,為了避免孩子像自己那樣重復奴隸的命運,塞絲用鋸片親手結(jié)束了剛學會爬行的女兒“寵兒”的生命。塞絲無法忘記自己的女兒,因而終日生活在痛苦之中,而弒嬰的行為則對她的生活造成了極大的困擾,同伴嫌棄她、警官捉拿她,而在18年后寵兒又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當中……
二 《寵兒》中的黑人們
塞絲的婆婆貝比·薩格斯同樣是一名奴隸,她的一生有60年是在奴隸生活中度過的,直到老年才在黑奴兒子黑爾的贖身下重新獲得人生自由。60年的奴隸生活使得薩格斯成為了生育奴隸的機器,毫無地位的她受盡了白人和黑人的摧殘,她被迫與不同的男人發(fā)生性關(guān)系,總共生育了八個孩子。但是作為孩子的母親,她卻沒有和孩子共同生活的權(quán)利,她的孩子都被當成牲口被賣掉?,F(xiàn)實生活的無助使得薩格斯養(yǎng)成了逆來順受的習慣,面對不公她從未想過抗爭或是爭取,長期的奴隸生活不僅摧毀了薩格斯的思想和精神,還使她積勞成疾,只能依靠拐杖走路。盡管塞絲也是一名奴隸,但相對于薩格斯而言,她是一個具有傳奇色彩的人物。塞絲作為接替薩格斯的奴隸被安排在“甜蜜之家”種植園,奴隸主加納先生溫和的管理使得塞絲有了自己選擇伴侶的權(quán)利。在將近一年的選擇中,塞絲看中了善良而又充滿孝心的黑爾,并在婚后生育了三個子女,在加納先生的管理下,他們度過了六年安逸的生活。這種安逸的生活甚至讓塞絲將“甜蜜之家”當成了自己的家,這里的快樂平靜的生活使塞絲感到非常滿足,然而這一切隨著加納先生的去世逐漸土崩瓦解,她的自我意識開始漸漸蘇醒,她意識到不能讓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轍,被當作牲口一樣被人使喚,于是她決定將孩子送到婆婆那里撫養(yǎng),與這種動物式的生活徹底決裂。
三 《寵兒》中黑人的自我成長
1 黑人身體自我的成長
黑人作為奴隸主的一種財產(chǎn),他們對自己的身體沒有操控權(quán),盡管如此他們?nèi)匀怀錆M渴望,于是在奴隸制下他們開始了為擁有身體自我而戰(zhàn)的反抗。如老一輩黑人婦女貝比·薩格斯,60年的奴隸生活幾乎將她的身體全部摧毀,意識到這點的她決定靠心靈來謀生,但那種喪失自我的棲息方式仍舊使得她一生充滿了悲哀,在那個棲居的荒涼中心她不僅要忍受失去自我的痛苦,還得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這兩種痛苦導致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是否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是否能成為一個盡職的妻子,這一切對她來說都已經(jīng)無從探究了,身體自我對他們而言是如此的遙不可及。為了使自己獲得繼續(xù)活下去的動力,她決定用心靈來感召黑人對自己身體的愛護,因為在白人看來它們是如此的一文不名,但解放自我和解放自我所有權(quán)完全是兩碼事。塞絲的弒嬰行為讓貝比·薩格斯意識到這么久以來她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中,黑人的身體自我根本就無法實現(xiàn),因而她失去心靈謀生的勇氣,從此之后她不再走上講壇,她無法用牧師的角色來教導那些黑人去愛護自己的身體。失去心靈寄托的她開始整日呆在床上,除了顏色之外對任何東西都不感興趣,在與他人的接觸過程中也只是一副麻木的表情,她徹底失去了追求身體自我的動力。
當塞絲歷經(jīng)艱辛地逃回婆婆住處,并在那生活第28天的清晨,“學校老師”就帶領(lǐng)一伙人來到了貝比·薩格斯的住處,他們試圖將塞絲以及她的孩子帶回種植園,為了避免讓孩子重復非人的生活,情急之下的她用手鋸殺死了年幼的女兒。奴隸生活在塞絲的記憶中留下了太多的創(chuàng)傷,盡管她意識到自己沒有擁有身體自我的權(quán)利,但又無法改變現(xiàn)狀,這種精神與身體上的壓迫導致她形成“被壓抑的無意識”,這種被壓抑的意識讓她在危急時刻做出了弒嬰的瘋狂舉動,這是一種被反抗精神操控的下意識舉動。創(chuàng)傷的記憶使得塞絲對身體自我失去了安全感,情感和思維在刺激下會處于失控狀態(tài),塞絲是從心底不希望自己子女重復她的遭遇,所以在失控狀態(tài)下她認為結(jié)束女兒生命是最好的辦法。哥特式的敘事風格將母親弒嬰的極端推向了故事高潮,而塞絲這種極端的思想也從側(cè)面反映了奴隸對身體自我追求的無助。
2 黑人社會自我的成長
在殘酷的剝削下,溫和式管理使得奴隸主獲得了黑人奴隸的擁護,從而將他尊稱為善良的“家長”,而奴隸主也經(jīng)常以這樣的身份自居并引以為榮,盡管在表面上,他們關(guān)心奴隸、對奴隸比較友善,但在內(nèi)心他們還是會利用奴隸的無知。在加納先生溫和式的管理下,塞絲與黑爾在“甜蜜之家”平靜地生活了6年。相對于前一輩黑奴而言,塞絲認為自己是幸運的,加納先生的溫和使得她更加賣力地干活,將加納太太照顧得無微不至,直到某一天她聽到“學校老師”將她的“動物屬性”講給學生聽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奴隸主眼里始終被當成動物看待,內(nèi)心的羞辱感油然而生,她開始萌生了逃跑的心理。塞絲從最初對加納夫婦感恩戴德到對自己身份產(chǎn)生懷疑,從剝奪女兒生命權(quán)利到為彌補母愛而成為奴隸,從她的這個社會自我變化過程,我們看到了黑人社會的自我成長,但她對社會現(xiàn)實始終保持著一種逃避的心理。
保羅·D同樣也是一位黑人奴隸,在莫里森的小說中他是最先意識到社會自我的黑奴,在逃離砸石場以后,他將所有的記憶都塵封在胸前的煙草罐里。奴隸制使他形成了凡事都只能存在一點點愛的意識,他認為當愛過多人就會失去自我,所以當塞絲對孩子過于寵愛時他毅然地離開了她,在之后對塞絲的了解中,他改變了自己原先的觀念,果斷地承擔起作為一個男人的責任。塞絲的小女兒丹芙是尋找社會自我的典型代表,從小生活在貝比·薩格斯住處的丹芙常年受到鬼的困擾,慢慢地,她開始習以為常并對寵兒產(chǎn)生了一種依戀感,當她決定走出這所房子并承擔起贍養(yǎng)母親的責任時,這個女孩的內(nèi)心開始變得堅強。丹芙的社會自我變化可以說是莫里森對新一代黑人的希望。奴隸制已廢除多年,所以黑人們應該勇敢地去構(gòu)建社會自我,只有對社會自我產(chǎn)生新的認識,在社會和集體中才會有歸屬感。在小說的結(jié)尾,保羅·D和塞絲的自我意識都被喚醒。從故事的結(jié)局我們可以看出,作者莫里森希望所有的黑人都能像丹芙一樣,通過學習知識來構(gòu)建社會自我,為自己創(chuàng)造一個美好的社會情境。
3 黑人心理自我的成長
心理自我構(gòu)建是形成自我意識的關(guān)鍵內(nèi)容,莫里森通過對三代人心理變化的過程進行描述來展現(xiàn)黑人心理自我的成長歷程。貝比·薩格斯作為老一輩的黑奴代表,她從未意識到自由為何物,直到兒子將她贖出去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的生活還可以以另外一種方式度過。身體上的摧殘使得她無法養(yǎng)活自己,所以她只能通過心靈來贍養(yǎng)自己,于是她成了一位不入教的牧師,牧師的身份使得她有機會向黑人傳輸要愛護自己身體的思想。在她看來,上帝會賜予黑人所有的自我權(quán),而塞絲的弒嬰行為徹底粉碎了她內(nèi)心的幻想,于是她放棄了對自我的構(gòu)建,終日生活在混沌之中。塞絲在聽到“學校老師”將她當作動物看待時,內(nèi)心風起云涌,由原來的感恩戴德產(chǎn)生了逃跑的心理,為了避免女兒重復奴隸的悲劇,她毅然殺死了自己的女兒,并始終認為自己的行為是正確的,直到寵兒回來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并用盡所有的力量去彌補她的過錯,直到記憶中的創(chuàng)傷將自己的精神消耗殆盡,兩代黑奴的悲劇是自我的扭曲,面對這個結(jié)局她們也只能選擇妥協(xié)和退縮。
在保羅·D進入他們的生活之前,丹芙一直將自己隱藏在黃楊樹中的一個小屋里。在那里,她的內(nèi)心可以得到平靜,可以將世界對她的傷害隔絕在小屋之外,她就像一個蠶繭將自己緊緊地束縛在保護層里,不愿參與社會的冷漠和壓迫。盡管如此,到最后她還是踏出了自己的小屋,從膽怯的小女孩轉(zhuǎn)變成一個擁有自由自我意識的未來黑人代表,她不再依賴于他人提供的食物,在鮑德溫兄妹的幫助下,她成功地挽救了自己的母親。社會自我的成長使得丹芙開始學習開始工作,她通過自己的努力在社會上形成了自己的地位與尊嚴。從丹芙的這一系列行為中,我們可以感受到她心里自我發(fā)生了很大的轉(zhuǎn)變,性格的變化讓她開始接觸知識并建立自己的理想,決心去工作來養(yǎng)活自己的母親。莫里森筆下的丹芙既沒有像貝比·薩格斯遭受過的殘酷的壓迫,也沒有經(jīng)歷過像母親塞絲一樣的弒嬰創(chuàng)傷,她對獨立自我的追求不僅象征著黑人的進步,同樣也寄托了作者莫里森對黑人民族的期盼,她對心理自我的追求反映了黑人民族頑強的生命力。
四 結(jié)語
作為一部揭示奴隸制對黑人精神殘害的小說,莫里森不僅僅將寫作重點放在了對黑奴悲慘命運的描述上,而是通過描述這種殘害對黑奴身體和心理造成的影響來完成黑人的自我構(gòu)建。故事通過描述老一輩黑奴貝比·薩格斯、具有反抗意識的塞絲以及通過學習來改變社會情境的丹芙這三個人物的心理轉(zhuǎn)變來展現(xiàn)黑人在身體自我、社會自我和心理自我上的成長歷程,在鼓勵黑人自我成長的同時,向世界展示黑人民族頑強的生命力,小說的結(jié)局寄托了作者對人性永恒的堅定信念。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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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娜,女,1978—,河北衡水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工作單位:華北電力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