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戰(zhàn)爭年代新聞前輩的崇高敬禮”,錢江同志在《戰(zhàn)火染紅青春歲月》一書后記中的這句話道出了我讀完全書最想說的話。
這本《戰(zhàn)火染紅青春歲月——人民日報口述歷史(第一卷)》共有60位作者,我數(shù)了數(shù)有一多半是我認識的老熟人。
老鄰居劉義庭。我住25號樓時,他住26號樓,有時碰到了,只是點點頭但一直不知道他的姓名,更不知他2歲時就成了沒娘的孩子。十幾歲時他就跟著父親上山開荒種地。后來隨父走進黨報大門,他回憶說:“我一直搞后勤工作,從一些雜活、搞衛(wèi)生、生土爐子做起,從‘小鬼’成長起來。我的一生都在紅色報業(yè)中度過?!?/p>
老同學曹德貴。1978年在小湯山干校工作時,我管理后勤,他在傳達室看大門。他自稱是在“印刷路上一路奔跑”的人。對于解放前的印報困難,他回憶說:“1946年,解放戰(zhàn)爭勝利的喜訊不斷傳到報社,極大地激發(fā)了大家的工作熱情。在印刷設備陳舊不足、材料短缺等困難很大的情況下,發(fā)揮了工人們的聰明才智,大部分標題字是工人們用木條刻的,機器滾筒上用的膠皮布是用九層道林紙加一層白布代替做成的,印報的機器是人力搖動的,照明用的是麻油燈?!?/p>
汽車隊老隊長張喜才。我初到人民日報社時,老張是汽車隊領班,每次我外出采訪,他總是及時提供方便。讀他的回憶文章《我和尊敬的首長張磐石》一文,得知他年輕時因為有一次生爐子惹惱了首長,他不服氣頂了幾句,惹得領導罵了起來。張喜才受委屈后氣呼呼地找郭謂調換工作。誰知張磐石早消了氣,他對郭謂說:“你不要叫張喜才走,他跟了我那么多年,工作很好?!苯夥藕螅瑥埮褪€特地安排張喜才去汽車學校學習了9個月,回到報社分配在汽車班工作,一邊開車,一邊管車。老隊長張喜才還給老總編鄧拓當過司機。
老鄉(xiāng)劉振祥、秦翠香夫婦。他倆是河北涉縣人,我的老家在左權。兩個縣山水相連,鄉(xiāng)音同源。老劉與我曾回涉縣采訪,鄉(xiāng)土情深。他下太行,進北平,至今已在《人民日報》生活工作了65個春秋。他與妻子風雨同舟。在談到《人民日報》所起到的輿論作用時,老秦說:“當年在處理群眾來信中,印象最深的是蔣愛珍案件。1981年我們收到新疆石河子法院一位法官的來信反映:石河子生產(chǎn)建設兵團女知青蔣愛珍,因遭別人誣陷,開槍打死了陷害她的兩個人,被法院判為死刑。該法官認為蔣愛珍系過激報復手段,而不是故意殺人,認為法院量刑過重,要求重新審判。群工部把這封來信在報紙上公開發(fā)表后,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為調查案件真相,群工部兩次派人前往當?shù)睾藢嵢∽C,在中央有關部門的配合下,蔣愛珍由死刑改判為有期徒刑,挽救了一條年輕的生命?!?/p>
老同事陳柏生、王金鳳。我與這兩位老大姐在記者部機動記者組一起工作多年,她倆言傳身教的好作風,使我們中青年加強了做好一名人民記者的責任感。她倆是清華大學同學,同是中共地下黨員。陳柏生是朱自清的學生,她說:“1947年,我介紹李廣田教授入了黨,1948年,我正準備介紹朱自清先生入黨,突然接到去解放區(qū)的通知。離開清華園前一天,我來到北院16號朱先生家告別?!睅熒?,黨的重任記在心。王金鳳回憶起當年在清華大學做黨的地下工作時說:“組織安排我和兩位出身名門的小姐住在一個寢室。一位是歷史系著名教授陳寅恪的大女兒陳流求,一位是我的同班同學聶崇厚。聶崇厚的曾祖母是曾國潘的小女兒,曾祖父曾任上海道臺和浙江巡撫,外祖母是李鴻章的侄女。小聶家和陳寅恪家是親戚,她喊陳寅恪為表伯。組織上要我做好陳寅恪女兒的工作,從旁影響陳寅恪?!苯?jīng)過內線工作,陳寅恪先生拒絕國民黨要他去臺灣的邀請,堅決留在了大陸。兩位老大姐秘密為黨工作的故事又一次深深打動了我!
老師何燕凌、宋錚夫婦。這對革命伴侶既是河南同鄉(xiāng),又是復旦大學新聞系同學,也是我的新聞寫作老師。1975年,全國農(nóng)業(yè)學大寨會議在山西昔陽召開。老何約我到《人民日報》農(nóng)村部給全體編輯傳達鄧小平在這次會議上的講話,討論“真學大寨,假學大寨”的問題。拜讀老何口述的文章《我們設計了〈人民日報〉板式和報頭》一文:“報社請毛澤東重新寫了報名??偩庉嫃埮褪唤o我設計報頭。毛主席寫了4個‘人民日報’,其中兩個畫了圈,囑咐報社同志再挑選。我不是簡單地從兩個里選一個,而是在所有的字中挑出4個字,用很薄的紙蒙在上面描下來。在描的過程中略有修飾,字的大小有所調整,排列更協(xié)調一些。那時沒有毛澤東寫的字絲毫不能動的觀念,認為大體是原樣,筆跡不太順暢的地方修改得圓滿一些更好。當然,完成版樣后是由毛澤東本人看過認可了的。這個報頭一直用到現(xiàn)在?!彼五P在《人民日報》編輯椅子上坐了幾十年,與李克林一樣十分關心通訊員的成長。1974年,我參加《人民日報》舉辦的工農(nóng)兵通訊員培訓班學習時,宋錚老師帶我到著名的紅旗渠所在地河南林縣采訪,教我寫評述性通訊。她還帶我拜見過華山老師。他當時正在林縣搞文學創(chuàng)作,是宋錚給我講述了華山的故事,說他抗日戰(zhàn)爭時期在太行山當戰(zhàn)地記者,《雞毛信》是他的成名作。
老領導安崗。20世紀70年代初,我在大寨第一次見到老安,他沒有官架子,也不說官話,我領他上山西大寨的虎頭山參觀,見到雪天里泥手泥腳正在壘壩的大隊長賈承讓,老賈不好意思地伸過手來,老安卻緊走幾步上前緊緊握住了老賈的手。后來,老安對我說:“多年沒有握過農(nóng)民的泥手了!”安崗與太行革命根據(jù)地的農(nóng)民心連心,戰(zhàn)爭年代老百姓保護過他的生命。他離休后念念不忘太行革命老區(qū),先后三次回到太行革命老區(qū)采訪。他最難忘的是當年與劉少奇在如何辦報的問題上有過的一次交流,老安在文章中回憶道:“他跟我談辦報。說報紙要為人民說話,辦報最困難的是這一條。我回來以后,反復琢磨這句話。我覺得最重要的是反映人民的意見。劉少奇還說與人民意見對著的是反人民的勢力,就是國民黨。他說:我們慢慢翻身了,成了國家主人,我們要警惕,不要跟人民對立。他還說反映人民利益要到人民中間去?!?/p>
老熟人老故事耐人尋味。我還拜讀了趙培藍、姚力文、吳象、郭謂、林洪、林晰、陳瑞卿、左錄、劉治平、范守田、韓增玉、姚勤、賈錕、郝菊鮮、周平、蘇琴、劉斌、張桂云等老前輩的口述文章,一個人一串故事,有家庭興衰故事,有快樂童年故事,有苦苦求學故事,有投奔革命故事,有戀愛結婚生子故事,有偶遇改名字故事……真是五湖四海聚英才,他(她)們的經(jīng)歷與感受和新中國的誕生成長融匯在一起。人們常說《人民日報》是“藏龍臥虎”之地,讀此書知道“龍”從哪里來,“虎”到哪里去。有的同志只在創(chuàng)建《人民日報》時工作過幾十天,就急匆匆聽從黨的號召趕赴山西、云南等地創(chuàng)辦各省省報。一晃60余載,這一大批經(jīng)歷了革命戰(zhàn)爭的紅色報人中,有的結發(fā)夫妻已經(jīng)走過了金婚,健康活到90歲上下,繼續(xù)攜手快樂地向鉆石婚走著。他們是幸存者、幸運者、幸福者。紅色報史上記錄著他們輝煌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