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奶子

羊奶子是一種灌木，長在低矮向陽的山坡，它樹枝纖細，葉片長圓，也有的呈卵形，邊緣毛絨絨的。羊奶子開漏斗形的小白花，果實橢圓或長圓，仿佛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紅瑪瑙垂掛在樹枝上。羊奶子學名藍靛果忍冬，也叫黑瞎子果、山茄子，屬忍冬科，忍冬屬。羊奶子果味酸甜，含有7種氨基酸和維生素C，據(jù)說可以釀酒，做果酸飲料和果醬。還有一種也叫羊奶子的植物，別名四月子、木半夏，屬胡頹子科，根莖果可入藥，用于治療哮喘、痢疾、跌打損傷等病。

我們村里的羊奶子不治病，只能吃，吃法只有一種：把紅果綠葉的樹枝折下來，邊走路邊吃，非常愜意！

我們這樣吃東西，城里人見了會大聲疾呼：“太不講衛(wèi)生了?！闭娴?，我表妹來我家玩的時候，經(jīng)常面帶鄙夷的神情譏諷我。表妹住在城里，長得白凈，十指細長而尖，愛唱歌，愛穿一件白色小黑三角格子的連衣裙。和她一比，我皮膚黑紅，手指粗硬，一看就是鄉(xiāng)下的野丫頭兒。說實在的，我心里挺喜歡表妹，她會唱很多歌，比如我倆晚上睡不著覺，就躺在月光下面，聽她唱“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羨慕表妹的同時，我也討厭她動不動就大驚小怪地說：“哎呀，你上廁所回來咋不洗手就拿東西吃？你的指甲太長啦，應(yīng)該剪短再吃東西！”

我對她這些令人不耐煩的話一律回敬：“不干不凈，吃了沒?。　?/p>

后來，我又琢磨著，不能什么地方都讓她比下去，得讓她嘗嘗我的厲害。我心里想著，怎么辦呢？我眼珠一轉(zhuǎn)：“有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有一天，我對表妹說我想去掰青玉米，問她想不想去。表妹不知是計，高興地答應(yīng)了。因為她特別喜歡吃玉米。表妹的態(tài)度在我的預(yù)料之中，我心里歡喜，表面上卻不動聲色，領(lǐng)著她去了村西的菜地。

我家村西的菜地緊挨著一條小溪，溪水邊長著一叢老鴰食，老鴰食外形和羊奶子差不多，只是它比羊奶子粒小，口感沒羊奶子好。我們管它叫老鴰食，是因為每年秋天老鴰都往玉米殼里藏這東西，作為過冬的食物。路過老鴰食樹叢，我故意視而不見，徑直走到地里，尋找一掐就冒嫩漿的玉米。表妹怕玉米葉子和雜草弄臟衣服，站在地頭等我。我磨磨蹭蹭，直到她失去耐心，大聲對我喊：“姐，掰夠了沒有??？”

我說：“還得等一會兒。”

表妹說：“姐，你能不能快點兒？”

我說：“你要著急的話，可以先去河邊折些羊奶子吃?！?/p>

表妹說：“哪個是羊奶子，不認識呀？”

我說：“那一叢離你很近的，結(jié)很多紅果的就是啦。”

表妹朝那邊望了望，說：“噢，看到啦。姐，羊奶子好吃嗎？”

我心里一笑：“又酸又甜，你嘗嘗就知道！”

表妹聽了我的話，便試探著走到老鴰食樹叢前，翹起腳去折樹枝。我偷偷摸摸透過玉米葉子的空隙朝她張望，心里竊笑起來。

表妹折了好幾枝老鴰食，興奮地給我看：“姐，你看，這么多呢！”

已經(jīng)掰好玉米的我夸獎她：“妹，你真行，今晚多吃幾穗玉米?！?/p>

表妹迷人地笑了，摘下一粒紅果遞給我：“姐，你先吃。”

這一下我蒙了，我怎么能吃老鴰食呢，可要是拒絕，鬼靈精怪的表妹就會明白——我在作弄她，于是，我硬著頭皮塞進嘴巴里，假裝嚼幾下，含混地連說好吃，趁她不注意時吐了出去。表妹見狀，便也摘下幾粒，放進自己的嘴里，上下牙齒一合，立即滿臉苦相地說：“姐，羊奶子也不甜呀，還酸酸的，摻著一股澀味?！?/p>

我心里暗笑，說：“是你沒習慣這股味，再吃點兒就適應(yīng)了?！?/p>

表妹將信將疑，又摘下幾粒放進嘴里。就這樣，我和表妹一路走著，一路連哄帶騙讓她吃老鴰食。到了家，我怕表妹吃多了出事兒，再次跟她?；ㄕ校骸懊茫銕臀覄冇衩装?，好快點下鍋煮?！北砻猛纯斓卮饝?yīng)了，蹲在院子里和我剝玉米。

不久，母親回來了，一進院門就從筐里取出一捧紅艷艷的羊奶子，對我說：“來，跟你妹一起吃。”

我心里暗叫：“完了，穿幫了！”

這時，表妹驚訝地叫起來：“姨媽，你拿回來的羊奶子咋和我采的不一樣啊？”

母親注意到了擱在草簾上的老鴰食，疑惑地問：“外甥女呀，這是你采的？”

“嗯。姐說這是羊奶子，我吃了好多呢，肚子有點不舒服?！?/p>

母親的臉立刻拉長了，轉(zhuǎn)身厲聲問我：“你又使壞心眼了？你怎么能把老鴰食給你妹吃？”

“啊？姨媽，我吃的是老鴰食，我會不會死呀？”表妹急得眼淚都下來了，張大嘴，彎著腰，夸張地干嘔。

有母親在場，我也不敢笑了，默默地站在那里。母親繼續(xù)訓斥道：“我知道你什么心思，你嫉妒你妹比你強，惱怒你妹笑話你臟，就想方設(shè)法暗算她。你妹不懂鄉(xiāng)下的事情，什么東西能吃，什么東西不能吃，她哪里知道？你卻利用她的弱處欺騙她，這樣你就心理平衡了，對不對？如果今天你這么做了，后天你妹再報復(fù)你，長此下去，后果會怎樣？往后可不許犯這樣的錯誤了，不然，到最后誰也不理你！其實你倆各有所長，應(yīng)該互相幫助，取長補短，共同進步。”

母親一口氣說了那么多，我方才意識到，做人耍小聰明，會自食其果的，惡作劇搞得過分，也會惹出意想不到的禍端。想到這里，我真誠地向表妹道歉，表妹笑嘻嘻地說：“姐，我再不嘲笑你臟了，我?guī)湍沭B(yǎng)成講衛(wèi)生的習慣?！蔽艺f：“妹，以后我教你辨認山里各種各樣的東西！“說完，我撿起老鴰食，扔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