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春天

大自然真是神奇。4月初，去了一趟北京，天氣出奇地晴朗，藍天白云，陽光和煦，以往陰霾的恐怖一掃而光。

好長時間沒有去首都了，去年6月赴德國瑞士看卡塞爾文獻展和巴塞爾藝博會，因故在北京轉(zhuǎn)機，中途高鐵遭雷雨襲擊誤點，也沒有時間進城，只在機場邊上蜷縮一夜。

這次進京，藝術(shù)圈似乎同樣也陽光明媚，絲毫沒有寒冬霧霾的癥候。那天寬叔一早就帶我到798藝術(shù)區(qū)溜達，在亦安畫廊欣賞完日本著名攝影師須田一政的精美作品，我們一腳跨進馬路對面的Hi小店——由當代藝術(shù)先鋒雜志《Hi藝術(shù)》雜志老板伍勁兄開辦的一家藝術(shù)咖啡館——但見里面座無虛席。老板正忙著接待一茬一茬拜訪的客人，幾乎沒有時間招呼我這個老友。墻上掛著80后美女畫家的作品，精細繁復(fù)的鋼筆線描畫，充滿青春女孩的奇思異想，扎實的功力之外，更顯示年輕一輩藝術(shù)家心智空間的豐富敏感，無拘無束的想象活潑自由可愛。小店主管安息香在忙碌的空隙告訴我，過幾天另一位80后女畫家劉冰的油畫展覽即將推出，同樣為當代藏家們提供一種清新的選擇，全面呈現(xiàn)新生代的無窮潛力。

老伍中央美院美術(shù)史系畢業(yè)，多年來為新銳畫家的培育發(fā)展可謂傾盡全力。還記得早在十多年前，他就排除萬難，獨立策劃推出《新銳的目光——1970年前后出生的一代》專題油畫展。展覽在北京國際藝苑美術(shù)館和深圳何香凝美術(shù)館展出，引起強烈反響。參展的15位年輕畫家中，如今毛焰、尹朝陽、季大純、章劍、何森、鐘飚、夏俊娜等人，均已成為中國當代油畫界不可忽視的中堅力量。“新銳的目光”，可謂一語雙關(guān)，寓意深長，一舉奠定老伍在青年藝術(shù)家中的伯樂地位。

真可謂“城頭變幻大王旗”，過去的伊比利亞藝術(shù)中心如今改名為蜂巢，這里正舉辦一場名為“輕逸”的畫展，意欲給看厭了的光頭、傻臉、面具和“死樣”吹一股清新之風(fēng)。繞場一匝，并不過癮。西方藝術(shù)資本新啟的“水墨回歸”之風(fēng)已經(jīng)吹到國內(nèi)，端的是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有人說“輕逸”還不如叫“輕浮”，可見大家對換湯不換藥的跟風(fēng)，對沒有底氣的輕薄畫法有些不耐煩，形式的獻媚終究經(jīng)不起時間的考驗，關(guān)鍵還是要畫家在筆端流露靈魂，走著瞧。

尹朝陽兄的一個畫室就在園內(nèi)，其本人在畫壇的成績有目共睹?！昂幽侠小币还勺雨衽Ｆ猓@幾年的畫風(fēng)丕變尤其明顯。如果套用一句張大千當年的話，我們同樣可以說他是在“血戰(zhàn)古人”，那古人也許還包括國外的諸多“洋大師”們。這一次，他卯足了勁，似乎要大練少林秘笈，打通中西關(guān)節(jié)，在畫布上融會貫通。潑辣揮灑的顏料堆積中，如高爐里火紅的鐵水翻涌，熾熱奔騰。一張張作品如燒紅的鋼板，紅光滿面，灼人眼目。我琢磨，他莫不是要唱一出家鄉(xiāng)皇天后土的“中原魂”哦。

是帝都當然藏龍臥虎。那晚文先生設(shè)宴款待，并特約高先生作陪。飯后說是隨便請我們看幾件東西。先拿出陸儼少雜花蔬果冊，難得一見的巨大冊頁，且有程十發(fā)行草對題。這是陸老80年代的作品，雖說逸筆草草，然更具性情。接下來的陸儼少和章汝奭合作的赤壁賦書畫合璧手卷，更讓我和寬叔嘆為觀止，大飽眼福。文先生對章老蠅頭小楷情有獨鐘，另一幅楚辭漢賦手卷，精雅淵穆，世所罕有。那種斯文和含蓄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市面上的庸脂俗粉遮蔽掉了，也許永遠消逝。高先生畢業(yè)于北師大歷史系，對近現(xiàn)代名賢手札情有獨鐘，尤其林則徐及其交游人物搜羅宏富。他那晚給我們看了幾件書札，有嚴復(fù)寫給張元濟索要稿費的，有熊十力寫給郭沫若的，有胡適六頁毛筆學(xué)術(shù)書札，史料意義外藝術(shù)價值也不遑多讓。寬叔邇來癡迷于書法研習(xí)，臨池不輟，日夜精進?？戳苏吕舷夘^和這些近代先賢手澤，不由感嘆，收藏也有清濁之分，還是國企老總有文化，品位比民營大戶醇正高雅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