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私語（組詩）

徐美芳

野菊花

這是溪澗邊的野菊花 只一朵

有一個小枝干 有幾片葉 都是舒展

和著潺潺的溪水 秋風悄無聲息

花搖一搖 再搖一搖 就把我的目光

搖到它的跟前 多么通透的安靜

就坐在溪澗邊 在一個秋日的午后

和一朵野菊花目光交接 我看著她

她也看著我 想到物我兩忘這個詞

在這種境遇里恰如其分 所有繁雜的

世事 都該在這里輕輕地放下

就把心情放在鵝卵石上打磨 要揉搓得

柔軟和清澈 一朵野菊花 一脈小而嫩的

初秋的香 把所有的沉托舉得高而遠

只留這一刻 蝴蝶在翩躚 蜻蜓也在輕點

溪水 這些都是動人的事物

就讓我遇見一朵野菊花 讓我留連在秋里

讓我做一回莊周 不解夢魘 不言當下

更不理會將來的事 我要脫了鞋襪 寬了心境

涉水而過這溪澗 用手觸碰這朵野菊花

野菊花長在溪澗邊 從此將在我的心里生生不息

落桂花

就把最后的香 最后的顏色

都給了腳下的泥土吧 那些星星點點的

金黃 在黑的泥土上 在黃的泥土上

都是安慰 都是最后的祈求

要從此形影相隨 桂花落在地上

仿佛尋覓一生的歸宿 彼此依靠

那香在風中是漂浮的 那花在樹上也是

飄搖的 都是居無定所的空

桂花落在地上 從此安身立命

心意所屬 那泥土暖暖得像可以安眠的

床 把小小的花瓣舒展了 把所有的香

都融化在泥土里 在秋天里

落桂花 在風中一點一點地落

沒有猶疑 沒有留戀 連應答聲

也不必有 那土只身仰望 那花只身

飄落 花與泥 從此只做歲月靜好的夢

美人靠

這秋已遲暮 這美人也遲暮 尋得一塊

青石 摸著有點暖意 直立著也高大

就用背倚靠了

就把青石當作了靠山 棲息一時 或者

半刻 以為青石堅硬 以為青石一直在

就可高枕無憂了

一覺醒來 有夢叫黃粱 夢時實在

夢醒就是空 背后的青石在橋上立著

也在水里晃蕩

時光易逝 青石鐵石心腸 暖只是一時

在深秋里 在嚴冬里 這美人若要倚靠

倒不如把自己做了靠山

豐水渠

快要晚秋了 稻穗正在粒粒飽滿地

鼓著勁 左邊一壟田 右邊一壟田

溝渠里的水嘩啦啦地 向左流

也向右流 那水在秋陽下 耀眼的白

而亮 晃得人眼想就此瞇成一條縫

在微微的眩暈里看一眼豐收的前景

是唱起了歡歌 是靈動了心意

溝渠齊整 寬窄有序 那水叫豐水

那渠就叫了豐水渠 渠里的水都要流到

稻田里 要滋潤那些稻穗 要滋潤那些

根系 稻田邊的水渠 暢暢快快地在

秋天里奔忙 農(nóng)家人 就在水渠邊小坐片刻 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毛茸茸的 在秋風里

一搖 一擺 學著稻穗低沉下頭

在秋天里 狗尾巴草也做五谷豐登的夢

挨著狗尾巴草坐一會 人也做夢

仿佛老家那只叫阿黃的狗還在 在低低地

吠叫 在貼著人的腳后跟打著呼嚕

要奔跑著呀 在田間壟道上奔跑 在遠山

之前 在溪澗的小橋之上 要奔跑著

把歡歌唱響亮了 把年少時的風箏放飛高遠

在一個秋里 在一個接著一個的秋里

狗尾巴草一搖 一擺 人心就柔軟了

故鄉(xiāng)和豐年 親情和溫暖 仿佛就都在了

晚稻

在江南 稻種兩季

一季在夏 是早稻

一季在秋 是晚稻

蟹黃橙熟 跟著熟的就是晚稻

在秋里 那些稻穗沉甸甸的 黃燦燦的

農(nóng)家用一把把的鐮刀割了

把稻谷曬了 把稻谷脫了殼 就是新米

用水淘了 用柴燒了 灶臺上的蒸汽就裊裊了

用青瓷的碗盛了 是糯的 是香的

就有魚米水鄉(xiāng)的味道 就有豐年的味道

那些谷粒待在谷倉里 安靜 從容

在秋里 農(nóng)家在谷倉里找到所有的暖

蟋蟀

在秋夜里 蟋蟀鳴叫

一聲長 一聲短

一顆顆露珠落下來

蟋蟀的嘴就滋潤了

有一叢草 有矮的灌木

蟋蟀在此成家立業(yè) 聲先奪人

身影要有一點神秘感 在秋夜

蟋蟀叫一聲 天上的星星就亮一下

有流星說落下就落下 蟋蟀不慌

也不忙 只管鳴叫 聲音有高有低

聲音有長有短 蟋蟀的叫聲是天籟

蟋蟀叫響整個秋夜 秋夜就近在了眼前

秋荷

已經(jīng)沒有了重重的花瓣 連蓮蓬也

所剩無幾 留著青綠色的是葉 這些

還沒有徹底老去 那莖還是直立著的

還留有君子的風度

是秋了 風吹過來涼意一陣接著一陣

幾只水蜻蜓還在葉間流連 張著透明的翅膀

一忽兒高 一忽兒低 沒有個定數(shù)

你可莫猜測 這些飛翔有什么玄意

荷塘里的水 悄無聲息地映照日光

從東到西 短下去的白晝 一天比一天

蕭瑟 如果有漣漪 那水面就會亮亮地白

晃一晃你的眼 就沉寂了

堤岸邊三兩個人 在青石凳上坐著

也在青石凳旁站著 他們用目光指點荷塘

荷不理也不睬 一日接著一日 荷在秋里

就把莖葉萎謝了 就把荷塘做了冬眠的床

【責任編輯 黃利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