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學語文教育改革之意義

編者按：

伴隨著新中國第八次課程改革，今年《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實驗）》的頒布實施進入了第十年。十年間，高中課程標準實施情況如何？高中語文教學改變了什么？這是教育主管部門、學校，以及教師、家長、學生共同關心的問題。受教育部委托，北京師范大學任翔教授承擔了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實施現(xiàn)狀調(diào)研的任務，基于對全國抽樣的八個省市的全面、深入的調(diào)研，啟動了2012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教育學重點課題“中小學語文教育改革研究”。課題組認為，語文教育不僅僅是民族母語的習得和民族文化的傳承，更是一種民族詩意的拯救、民族情感的激蕩以及民族精神的移植，是實現(xiàn)民族偉大復興之根本。課題立意高遠，意在對我國語文教育改革展開系統(tǒng)而深入的研究，既有深刻的理論意義也有重要的實踐價值。本刊刊發(fā)任翔教授的特稿，以饗讀者。

教育是社會發(fā)展的基礎，中國基礎教育是中國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語文教育又是基礎教育最核心的內(nèi)容。2011年8月28日，溫家寶總理在河北省張北縣農(nóng)村教師大會上對語文教育的重要性作了精辟的闡述。他說：“不要把語文課看作是一般課程，它是整個學習的基礎，是學好各門課的基礎，沒有語言文字，就不能學好其他知識。同時它又是教會學生與社會與家庭與朋友與老師交流的工具，它是架設在國與國之間的橋梁，更重要的它是了解我們祖國歷史文化不可缺少的一把鑰匙?！痹谌蚧尘跋拢Z文教育的重要性日漸顯要，受到各國政府的高度重視，歐盟將母語能力列為關鍵能力之首并制定了“國家語文行動計劃”。在母語溝通能力培養(yǎng)方面，奧地利、保加利亞、比利時、捷克、德國、丹麥、法國、愛爾蘭、馬耳他、荷蘭、葡萄牙、英國等國家都采取了國家行動計劃，確保每一位公民讀、寫水平滿足社會生活方面的需要。與此同時，還擬定了專門措施促進幼兒園和學前階段的閱讀活動。在美國，語文作為五大核心課程之一，具有明確而切合實際的培養(yǎng)目標。日本的語文教育首先培養(yǎng)學生熱愛母語、關心母語、尊重母語，并將語言表達能力的培養(yǎng)放在了重中之重的地位。

然而，我國中小學語文教育的現(xiàn)狀令人擔憂，社會、學校及家長對此頗有微詞，批評之聲不絕于耳。中國新聞網(wǎng)報道，語文課成為學生“最不喜歡的課程”。《人民日報》記者撰文《語文課改十周年不足三成教師對新課改成效滿意》。《中國新聞周刊》刊載特稿《語文教育到了最危險的時刻》。最近，《中國青年報》刊發(fā)長篇報道《北大教授呼吁：救救語文教育》，《文匯報》記者撰文《語文教師不讀書，誰讀書？！》，《光明日報》刊載文章《教育，留下來的是什么？》，等等。2012年7月筆者受教育部委托，承擔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實施現(xiàn)狀調(diào)研的任務，對全國抽樣的八個省市進行了全面、深入的調(diào)研，反饋的數(shù)據(jù)令人深思。近半數(shù)的受訪者認為，“新課改以來學生的閱讀能力下降了，寫作能力下降了，書寫能力下降了”。語文教育的重要性與我國語文教育的現(xiàn)狀形成了強烈反差。近些年，語文教育受到學界一些學者的關注，提出了一些意見與建議，然而，無論是高度、深度還是廣度都明顯不夠。特別是當今中小學語文教育面臨著時代發(fā)展帶來的沖擊，更需要語文教育進行改革以實現(xiàn)具有實際意義的新突破。因此，對我國中小學語文教育改革展開系統(tǒng)而深入的研究，既有深刻的理論意義也有重要的實踐價值。

一、加強中小學語文教育改革研究，是促進人的成長與全面發(fā)展之重要基礎

語文是人生存和發(fā)展的基礎。人正是通過聽、說、讀、寫來不斷豐富與完善自己的心靈世界，開拓精神的自由空間，開發(fā)無窮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并與外部世界進行著廣泛的交流。語文教育在人的成長過程中有著特殊的意義。語文教育本質(zhì)上是母語教育，母語對于人而言是一種本體性的存在。語言是人與世界聯(lián)系的紐帶，所謂“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世界本質(zhì)上是人化的世界，也即語言的世界。假如沒有語言，就無法與世界發(fā)生任何“人”的聯(lián)系，語言作為一種獨立的體系，在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歷史、人與自我的關系中，維系著人的存在，成為人的本質(zhì)之所在。因此，語言是人生的根基。語言使得“人”具有“人”所特有的一切：經(jīng)驗、精神、天性和技能。語言也是人的精神構成物，語言同人的生命的成長、人性的完善相伴始終。脫離開語言的精神和脫離開精神的語言，都是不可想象的，精神寓于語言之中。語言構成了人的最重要的文化環(huán)境，語言成為人感知和理解世界的一種最重要的形式。人類使用一種語言就意味著進入一種文化，履行著某種文化承諾，人的精神世界與語言世界同生共長。語文教育致力于培養(yǎng)學生的語言文字運用能力，提升學生的語文素養(yǎng)，為學好其他課程打基礎；為學生形成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形成良好個性和健全人格打基礎；為學生的全面發(fā)展和終身發(fā)展打基礎。因此，語文教育與人的成長關系重大。語文教育不僅僅是一種簡單的工具性教育，更是一種個性化教育，一種健全人格的培養(yǎng)。上世紀初，蔡元培在設計中國現(xiàn)代教育總體戰(zhàn)略目標時，提出以“人的健全、和諧的全面發(fā)展”為核心來展開全部教育活動。蔡元培以人的發(fā)展為中心，并把人的全面發(fā)展視為教育的終極目標的教育觀，更加體現(xiàn)了作為基礎學科的語文在人的成長與全面發(fā)展中的重要意義。

二、加強中小學語文教育改革研究，是提升國民素質(zhì)不可或缺的重要手段

教育要面向未來，未來的社會是充滿激烈競爭的社會，競爭的特點是人才的競爭、國民素質(zhì)的競爭。一個國家、民族要立于競爭的不敗之地，靠的是大批高素質(zhì)的人才和富于競爭力的高素質(zhì)的國民。國民素質(zhì)的提高要靠教育，教育的主陣地是學校，語文教育是中小學教育的核心。語文的特性決定了其在國民素質(zhì)教育中的特殊地位。任何文化和科學，都是以語文為載體，靠語言文字來表達和傳播，語言文字是民族文化和精神的載體。民族的母語是民族經(jīng)驗、民族思想和民族情感的歷史記錄，是特定民族文化思維與文化精神的真實寫照。語言文字的興亡是民族興亡的重要標志。歷史上的多次戰(zhàn)爭都涉及保衛(wèi)民族語言，更說明語文教育在國民素質(zhì)教育中的獨特地位。1997年12月，時任國家教委副主任、國家語委主任的柳斌在全國語言文字工作會議上作了《加強語文教育，為提高國民素質(zhì)而努力》的重要報告，他要求任何學段、任何專業(yè)的學生，都能說流暢的普通話，具有較強的語言文字能力，糾正語文教學中重知識輕能力的傾向，注重提高學生的基本素質(zhì)，是語文教育的首要任務。義務教育階段要使學生具備掌握普通話和使用規(guī)范漢字的基本能力，高中階段要使學生實現(xiàn)從普通話書面語向普通話口語的轉變，并進一步提高語言文字的應用水平，高等教育要成為，全社會語言文字規(guī)范化的榜樣。普及民族共同語和實現(xiàn)語言文字規(guī)范化是提升全民族文化素質(zhì)的重要前提。

三、加強中小學語文教育改革研究，是實現(xiàn)民族偉大復興之根本

黨的十六大繪制的發(fā)展藍圖，到本世紀中葉新中國成立一百周年時，基本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因此，“復興”成為新世紀一個極具感召力的奮斗目標。民族復興問題既是最大的文化問題，又是最大的發(fā)展問題，它是“五四”新文化運動以來落在有覺悟的中國人身上的歷史使命，語文也因此承擔著適應民族復興的時代責任。語文教育與其他學科教育相較，其深厚的民族文化沉淀、豐贍的民族文化精神是其他學科難以企及的。語言文字負載著人類的道德、理想、信仰和情操，潛藏著民族文化的傳統(tǒng)，以此喚醒沉睡在學生靈魂深處的民族精神，調(diào)動起審美的熱情，使其在語文學習過程中，形成一種對民族文化的認同與歸屬感。因此，語文教育不僅僅是民族母語的習得和民族文化的傳承，更是一種民族詩意的拯救、民族情感的激蕩以及民族精神的移植，是實現(xiàn)民族偉大復興之根本。在民族復興這個重大歷史訴求下開展中小學語文教育改革研究，既符合改造民族魂的現(xiàn)代使命，又能夠解決當今教育中深層的普遍性問題。

四、加強中小學語文教育改革研究，是經(jīng)濟全球化背景下一個緊迫的話題

21世紀整個人類的發(fā)展正逐步進入全球化時代。全球化以經(jīng)濟全球化為根本動力與基礎，世界經(jīng)濟的發(fā)展使得人類在某種程度上已經(jīng)結成一個“命運共同體”。經(jīng)濟全球化對漢語母語地位的負面影響日益凸顯。經(jīng)濟的全球化必然帶來不同文化的沖突與交融，經(jīng)濟上的主導力量使得文化也成為一種權勢。目前，西方文化正以強勢的姿態(tài)同化和改寫著中華傳統(tǒng)文化。語言文字作為民族文化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正在經(jīng)歷一場關乎自身命運的危機。在我國，輕視母語的現(xiàn)象已經(jīng)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漢語正面臨“內(nèi)憂外患”的困境，出現(xiàn)了嚴重危機。母語危機不僅是語言危機與教育危機，更是民族文化的危機。保護母語應是語文教育者的使命，保護母語就是保護自己賴以生存的文化家園。正因為如此，英、德、法、俄、意、加等國都以立法的形式保護本國官方語言文字在大眾傳媒和公共領域的使用和主權地位，以此提升母語教育的地位。母語不完全是一種交流工具，更是民族傳統(tǒng)、文化觀念、道德準則、思維模式的載體。民族的語言是民族精神得以發(fā)生、生長的溫潤而肥沃的土地，而民族精神則是語言的靈魂。母語一旦產(chǎn)生危機，則意味著民族情感的弱化，民族自尊心的缺失，直至民族自豪感的消失，最終將危及整個民族的文化傳承與生死存亡。在經(jīng)濟全球化的大背景下，漢語文教育作為中華民族的母語教育，既承擔著傳承民族文化知識、歷練語文能力的責任，又必須以喚醒民族情感、喚醒民族精神為天職。因此，在經(jīng)濟全球化背景下，加強中小學語文教育改革研究，是一個非常緊迫的話題。

五、加強中小學語文教育改革研究，是人口大國向人力資源強國邁進的必由之路

百余年來，我國都非常重視外語教育。尤其是新時期以來，相繼出臺了許多政策以鼓勵外語教育，這本無可厚非。但在今天，我國的英語教育已經(jīng)遠遠超越并凌駕于其他學科之上。從幼兒園開始，就要求學英語，英語教育甚至比漢語教育還受重視，社會上的就業(yè)招聘、大學和職稱的考級都有英語的關卡，中小學還有雙語教學的要求，而且要求越來越高，高過了對漢語的要求?，F(xiàn)在，世界上各種語言的聲音，尤其是英語的聲音在華夏大地響徹云霄，然而，對漢語呼喚的聲音卻如此微弱。中國非超級大國，英語是超級大國的母語，與美國人相比，中國人在學習的歷程里得多花一倍甚至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專門用于學習英語。這種人力資源的額外投入，反而使兩國國力之間本就形成的差距進一步拉大。因為英語在地球上的稱霸，美國人可省下學習外族語言的時間，專心搞科學文化研究和國家建設。英語教育的顯赫地位使我國有限的教育資源分布嚴重失調(diào)。而作為人口大國的中國，要實現(xiàn)從人口大國向人力資源強國邁進的目標，首先得重視本民族語言文字。母語是一個民族的精髓，是民族文化之源。母語代表著一個民族，象征著一個國家，是民族與國家生命的一部分。中國語文教育必須從幼兒開始抓，重視漢語學習，若沒有對漢語的豐厚學養(yǎng)，就難以繼承發(fā)揚漢民族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在漢語教育逐漸走向世界的同時，中國人更應重視語文學習，語言在全球的使用率也是衡量一個國家是否強大的標志。要想在本世紀中葉真正實現(xiàn)從人口大國向人力資源強國邁進也必須有一大批精通母語的人才，只有精通母語才能更好地掌握外語。加強語文教育，是我國從人口大國向人力資源強國邁進的必由之路。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加強中小學語文教育改革研究意義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