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奔

劉萬里

1

山谷里很靜，一只老鷹在空中悠閑的盤旋著。

坡上開滿了油菜花，金黃金黃的，花朵上飛滿了嗡嗡叫的蜜蜂，它們不知疲倦地忙碌著。

申天豹爬在草叢中目光死死盯著打豬草的臘梅，臘梅彎下腰，腰上路出一道雪白的肌膚，那雪白的肌膚刺得申天豹睜不開眼，他心里癢癢得好像貓抓一樣。臘梅站起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抬頭望了望天上的老鷹，那豐滿的胸部挺得更高了，隨著她的呼吸跟著在顫抖。申天豹的目光像一團(tuán)火死死盯著臘梅的胸部，那顫動的乳房頓時點燃了申天豹胸中的火，他渾身也在燃燒著，喉嚨也在汩汩響著，他心里暗暗說：“今天一定要把臘梅搞到手。”

申天豹對臘梅早就垂涎三尺，早就想下手，一直沒有合適的機(jī)會。申天豹跟臘梅同住一村，雖然經(jīng)常見面，但他們從沒說過話，每次臘梅見了申天豹就躲開了，有時躲不開就目不斜視，從不正眼瞧申天豹一眼。那時申天豹留著女人一樣的長發(fā)，戴一副墨鏡，身后跟著一幫跟他一樣長發(fā)的社會混混，他們打架斗毆，吃喝賭博，申天豹自喻為黑社會的老大。臘梅那時在縣城上高中，是村上唯一在縣城上高中的女孩，學(xué)習(xí)又好，未來的大學(xué)生，申天豹的目光每次從臘梅的身上掃過時，心里就有一絲膽怯，也沒敢妄想。后來，臘梅高考一分之差而落榜了，臘梅想補(bǔ)習(xí)一年，那年父親突然得病死了，母親又臥床不起，家里實在沒有經(jīng)濟(jì)來源，臘梅只好回到家里。臘梅除了長得漂亮外，跟鄉(xiāng)下女孩子沒啥區(qū)別了，洗衣做飯喂豬 ……申天豹的父親是村長，舅舅又是縣公安局的局長，憑他們的關(guān)系，縣上招合同民警，申天豹搖身一變，變成了一位警察，他穿著一身警服在街上得意洋洋一站，一副耀武揚(yáng)威的樣子，腰上還故意露出半截寒光閃閃的手銬。穿著警服的申天豹在回頭打量臘梅，心里就有了想法，你臘梅有啥了不起的，到時我把你睡了，看你還神氣不？看你還正眼瞧我不？

申天豹伏在草叢中目光死死盯著臘梅，目光開始變得貪婪，身體渾身燥熱，他悄悄貓著腰朝臘梅移動，臘梅正在采一朵野花，突然感到一雙手抱住了自己，嚇得大叫一聲，轉(zhuǎn)身見是申天豹，一邊掙扎一邊大聲說，“放開手，再不放我就喊了?！鄙晏毂f，“你喊啊，你喊破天也沒人能聽見?！迸D梅越掙扎申天豹就越抱越緊，臘梅一口咬住他的手，他痛得大叫一聲，手松開了，臘梅轉(zhuǎn)身就跑，申天豹追了上去，一拳打暈了臘梅。

臘梅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一絲不掛，下身隱隱地痛，身下的草也被染紅了。臘梅頓時感到天混地轉(zhuǎn)，幾次都差點暈倒。她披頭散發(fā)，東倒西歪的回家。

“申天豹你這只畜生，我要告你。”臘梅撲到床上哭干了淚，然后去派出所報了案。

申天豹很快被抓了起來，但幾天后又放了出來。

申天豹耀武揚(yáng)威來到臘梅家，“我勸你識相點，憑你一個黃毛丫頭想告我，你能告倒我么？頂多算我們是通奸，我可找到好多證人來證明我們是通奸，你想嫁我，我不同意，你就反咬一口，告我強(qiáng)奸你，哈哈?！?/p>

臘梅氣得大罵起來，“你簡直連畜生都不如，別以為你披著警服，有幾個臭錢，我就告不你，你等著坐牢吧?！?/p>

“我勸你別告了，你越告你名聲越臭，到時全縣的人都知道你是一個破鞋，你以后如何嫁人？”

“我不管那些，就要告你?！?/p>

申天豹鼻子一哼，“隨你的便，不過看在你是處女的份上，我給你5000元?！?/p>

臘梅把錢扔在申天豹的臉上，“我嫌你的錢臟，你給我滾?！?/p>

2

十五的月亮像個銀盤掛在天上，臘梅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嘆了一口氣，她心事重重的朝山上走。

這些日子臘梅每天都在淚水中度過，她去縣城咨詢過幾位律師，律師一聽要告申天豹就面露難色推辭了。臘梅就把受害的經(jīng)過寫成材料，送到了縣公安局。接待他的人說，你先回去等我們的消息。

這一等就是一個月，其實這些材料又落到了申天豹的手上。

一天，臘梅去山上打豬草，申天豹一直悄悄尾隨在后。在沒人的半山腰的樹林里時，申天豹突然竄了出來，他揪住臘梅的長頭發(fā)，一巴掌把臘梅打倒，臘梅趴在地上，一雙憤怒的眼睛盯著申天豹，臘梅爬了起來，她揚(yáng)起手中的打豬草的刀朝他撲去，“我今天要殺了你。”申天豹一閃，抓住臘梅的手奪過刀，順手把臘梅按在地上，“你長本事了，今天我要好好教訓(xùn)你?！彼统雠D梅寫的材料揉成一團(tuán)朝臘梅嘴里塞，“我要你吃下去。”臘梅禁閉著嘴，他用手扳開，把紙團(tuán)塞進(jìn)臘梅嘴里。申天豹看著痛苦掙扎的臘梅，感覺不過癮，又把臘梅的衣服剝光，再次強(qiáng)奸了她。

事畢后，申天豹把臘梅的衣服全部抱走，扔到10幾米深的廢枯井里，然后得意洋洋地吹著口哨下山了。

臘梅蜷縮著赤裸的身子哭泣著，她不敢大聲哭，怕哭聲引來人，她又不敢回家，怕遇見熟人，她只有等天黑。夜幕終于來臨，天上沒有月亮，但布滿了星星，她看了看靜靜的山路，一路狂奔回家。她撲進(jìn)母親懷里放聲大哭了起來，母親也跟著哭了，兩人抱著哭成一團(tuán)。

這些日子，臘梅整天呆在家里傷心流淚，望著窗外的月亮，她突然想出去走走，從小她就對月亮有種特別的喜愛，她穿衣而起，腰上別了一把刀壯膽，順著屋后的山路朝坡上走，月光穿過樹叢灑下斑點，臘梅踩著斑點邊走邊想，不知不覺到了山頂。站在山頂朝下一望，她看見了那片燈光，那是一家小煤礦，她哥哥就在那里挖煤。她哥哥原本是個聰明的孩子，小時生病吃了醫(yī)生開的藥，結(jié)果人突然就變傻了，連話都不會說了。父母都是老實人，就去找醫(yī)生，醫(yī)生比他們還厲害，扔給他們100元錢，說，這是可憐才給他們的，如果要告的話打斷他們?nèi)胰说耐?，后來這事就不了了之，于是人們都叫他大憨，忘了他的大名了。后來，臘梅上了高中，父母生病，家里頓時陷入困境，大憨看在心里主動提出去挖煤，剛開始人家不要他，不要本地人，老板是個外地人，人們都叫他錢老板，錢老板見大憨身體壯如牛，就同意了，但工錢比正常人卻少了一大截。大憨都快一年都沒回家了，臘梅決定想去看看他，哪怕是站在門口看看哥哥一眼她心里就踏實了，如今除了母親和哥哥，她沒有親人了，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背后都在對她指指點點，臘梅感覺世界末日仿佛來臨了。

臘梅站在離煤礦距離不遠(yuǎn)的山崗時，她停住了腳步，煤礦一覽無余。她突然看見了申天豹，申天豹正在指揮幾個人朝車上裝東西，原來申天豹披著警服，卻是錢老板的幫兇、打手、走狗，臘梅慢慢走近仔細(xì)一看，嚇得屏住了呼吸，原來他們朝車上裝的是死人。臘梅數(shù)了數(shù)，共20個，他們是在轉(zhuǎn)移尸體然后銷毀。她知道自己如果被發(fā)現(xiàn)，小命肯定就沒有了，就不敢發(fā)出半點響動?？ㄜ囃蝗粏映钌綔侠镩_，臘梅心里直嘀咕，她的大憨哥是不是也在這堆死人中，她站了起來，悄悄尾隨了一段車，可是車開的很快，轉(zhuǎn)眼就沒見了。

晚上，臘梅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哥哥從尸體中爬了起來，哥哥說，你要替我報仇。臘梅醒來后，心上像壓了一個大石頭，她似乎預(yù)感到了什么。第二天一早，臘梅去煤礦找哥哥，還沒到煤礦就被幾個手拿皮鞭的打手?jǐn)r住了，“站住，找誰？”臘梅說，“我找我哥，他叫大憨?！贝蚴终f，“把東西留下，他剛下井了，我們轉(zhuǎn)交給他?！?/p>

“我要親眼見到他，親手交給他，我還有話跟他說?！迸D梅說。

打手冷冷一笑，“要不你就在這等吧，你最少要等十幾個小時，晚上山上有狼，萬一出了啥事我們不負(fù)責(zé)?！?/p>

臘梅說，“我哥真的在井下么？”

打手把臘梅上下打量一番，“你這話啥意思？”

臘梅說，“只是隨便問問。”

打手說，“半個小時前我還見了他，人們都叫他大憨是不是？”

臘梅忐忑的心終如放下了，她把幾件換洗的衣服交給打手，讓他們轉(zhuǎn)交給大憨。

3

臘梅繼續(xù)寫材料，她把材料送到縣人大、縣政府等部門，送去的材料都石落大海，但她不罷休，非要告到申天豹不可，她又把這些材料寄到市上、省上有關(guān)部門。如果再沒消息，她就親自去省上，甚至去北京。

臘梅等了好長時間都沒消息，就去縣政府問問情況，她還沒走到縣政府門口時，突然一輛車停在她面前，從車上跳下來兩個戴墨鏡的人強(qiáng)行把她押上車，那人用刀逼著臘梅說，老實點，叫就殺了你！臘梅說，你們想干啥？那人哈哈一笑，一雙手也不老實起來，他用刀劃開臘梅的衣服，她被他們剝得一絲不掛，他們把車開到縣城最繁華的地段北門，把臘梅推下車，然后開著車跑了。

臘梅一絲不掛的站在街頭，人們的目光都投向了她，一會兒就圍了很多人，她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能鉆進(jìn)去，她臉在發(fā)燒，頭在發(fā)暈，腿在發(fā)軟，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申天豹干的，她恨不得把申天豹碎尸萬段。人越圍越多，這是小城第一次在街上出現(xiàn)裸女，并且還是一個身材極佳的美女。臘梅推開人群，朝家的方向奔跑，一位好心的大媽攔住了她，遞給她一身衣服，女子，穿上吧。

半個月后，臘梅再一次被陌生人推上車，脫光衣服扔向大街。這樣，接二連三的出現(xiàn)了幾次后，人們都認(rèn)為臘梅腦子有問題，一個正常人不會接二連三的脫光衣服站在大街上，于是臘梅成了小城的名人，都說她精神上受了刺激，是個精神病。

臘梅再去縣上有關(guān)部門投訴時，人們見了她就遠(yuǎn)遠(yuǎn)躲開了，一個精神病人的話能信么？

臘梅身后充滿了流言蜚語，說她是個破鞋，想錢想瘋了，到處訛?zāi)腥?，見了男人就脫衣服。這些話傳到了臘梅母親的耳朵里，她母親本來就有病，聽了這些話后，吐了一口血，癱倒在地上再也沒爬起來。

母親突然死了，臘梅頓時茫然無助，不知道該如何辦理母親的喪事。

母親的娘家人聞訊后，立即趕來操辦，免得人家看笑話，他們立即派人去通知大憨回來，大憨畢竟是唯一的兒子。通報的人很快回來了，他說，大憨這幾天特忙走不開，捎來了3000元錢。人們開始議論開來，孝子都不回來，啥孝子？人們很快原諒了大憨，就是大憨回來又能起啥作用呢？只要捎錢就行，說到底喪事辦的就是一個錢字，有錢啥事都好辦。

安葬了母親后，臘梅找來去給大憨捎信的人問，“你去煤礦見到大憨沒？”

“沒有?！?/p>

“錢是誰給你的？”

“我不知道他是誰，他說這錢是大憨讓他捎回去的?！?/p>

臘梅感到事情的嚴(yán)重，母親死了，作為兒子是必須要回來的，這是當(dāng)?shù)匾?guī)矩。大憨為什么不回來？她想到了朝車上扔尸體的哪一幕，難道大憨哥就在那堆尸體里面？前些日子她從看電視里看到一家煤礦死了幾十人，為了隱瞞和逃避責(zé)任，喪盡天良的煤老板派人就把尸體悄悄轉(zhuǎn)移銷毀了，她沒想到這一幕真實地擺在了她面前。

臘梅慌慌張張朝煤礦走去。

打手?jǐn)r住了她不讓進(jìn)，在氣頭上的臘梅大聲說，“滾開，我要見你們的錢老板?！?/p>

“錢老板是你隨便見的么？他沒在，頂多一月來一次。”

“我要見我的哥哥總可以吧？”

“這是工廠！廠有廠規(guī)，不是你想見誰就見誰，你快點回去吧。”

“我今天見不到我哥哥，我就不回去，啥時見到我哥我就啥時回?！?/p>

這時一輛高檔車停了下來，打手敬了一個禮，“錢老板好！”

臘梅伸開雙手?jǐn)r在車前，坐在前面的是個極丑的老男人，臘梅想這就是人們傳說的有九個老婆，無數(shù)情人的錢老板了，坐在錢老板身后的那人戴著墨鏡，臘梅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是申天豹，臘梅杏眼圓睜，怒氣沖沖盯著申天豹，申天豹用衣服罩住自己的臉，假裝睡覺。錢老板色迷迷把臘梅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妹妹，有啥事？”

臘梅說，“我找我哥，他叫大憨。”

錢老板問打手，“他在么？叫他出來。”

打手牽著狼狗說，“下井去了?！?/p>

臘梅說，“胡說，我哥是不是死在你們井下了？”

錢老板說，“小姑娘，你放心回吧，我們煤礦絕對安全。”

臘梅說，“安全個屁，據(jù)我了解，你這個煤礦啥手續(xù)都沒有，你是一證多號四處挖煤，上次我親眼看見你們把十幾個尸體扔在卡車上拉走了……”臘梅知道自己說漏了嘴，連忙捂住嘴。

錢老板哈哈一笑，“你真會開玩笑，我們這是合法經(jīng)營，手續(xù)齊全。要不你先回去，等忙完了這幾天，我就讓你哥回去?！?/p>

臘梅說，“好，到時我見不到我哥，我不會罷休的?！?/p>

半夜，臘梅在迷迷糊糊中被驚醒，四個蒙面人沖進(jìn)她屋里，她來不及叫時，他們?nèi)×怂淖?，用繩子捆住了她的手和腳，然后抬起來朝山上走，臘梅知道他們要殺人滅口，她拼命掙扎著，但那打人的手像鉗子一樣死死抓住她的手和腳，這時山下傳來了狗叫聲，那幫人有點慌了，“把她扔進(jìn)廢井里算了，這井深十幾米，讓她餓死在里面算了?！绷硪粋€說，“讓我用刀殺她，這么白嫩的人我真下不了手。”臘梅感覺到身體在下墜，嘭的一聲她暈倒了。

臘梅醒來時，四周一片漆黑，她抬頭一看，一絲月光從井口傳了下來，在井低她摸到了幾件衣服，一看原來是申天豹扔下的自己的那幾件衣服，她開始大聲喊叫，“救命??！救命阿！！”她嗓子都喊啞了，也沒人來。她知道自己再喊也沒人能聽見，她開始保存體力，用雙手挖井壁，土是松的。她挖了幾個臺階，雙手都挖出血了，她看到井壁有幾棵樹，她看到一絲希望，她把衣服撕成長條擰成一根繩子，順著臺階她爬了幾階，然后用衣服做的繩子拴住一棵樹朝上爬，她就這樣不停咬著牙朝外爬，當(dāng)她離井沿還有一米左右時，她踩著井壁縱身一躍抓住了井沿，然后翻身滾出井外，她一下癱軟在地上哭了起來。

臘梅知道如果自己回去，他們照樣會殺人滅口，她越哭越傷心。她想到了歷史課本上的孫儐，她決定裝瘋，只有裝瘋才能避免殺身之禍。臘梅回去了，整天蓬頭垢面，趴在地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朝著地上磕頭，大聲呼叫，“玉皇大帝救命?！贝謇锶艘娏硕己芡椋械倪€暗暗落淚，多好的閨女啊，怎么轉(zhuǎn)眼就瘋了呢？

申天豹怕臘梅裝瘋，把臘梅拖到豬圈里，臘梅倒在糞堆上就睡，醒來后就把豬屎朝臉上摸，她站起來抓起豬屎對申天豹說，“你就是玉皇大帝吧，你也來吃點，味道不錯?！鄙晏毂投汩W，冷笑一聲就走了，他知道臘梅真的是瘋了。

申天豹的關(guān)系很廣，不久就轉(zhuǎn)正了，還提拔為鎮(zhèn)派出所的所長。

4

省報的一個記者叫章宏偉，她收到臘梅的投訴材料后，非常氣憤，他知道他抓住到了一條重要的新聞線索，經(jīng)過報社領(lǐng)導(dǎo)討論后，決定派章宏偉去采訪。章宏偉是省報的名記，曾采寫過轟動全國的案件，如處女賣淫系列報道，假藥假酒假鈔等等。

章宏偉坐火車來到了縣城，找到了臘梅。他聽了臘梅的經(jīng)過后，非常生氣地拍了拍桌子，“簡直無法無天了，我一定要還你一個公道。”

章宏偉翻山越嶺來到了小煤礦，他拿出照相機(jī)對著煤礦周圍一陣亂拍。這時一個穿著黑衣服的打手走了過來，大聲喝道，“干啥的？”

章宏偉說，“我是省報記者?！?/p>

打手沖了過去奪過他的相機(jī)，“你給我滾，小心我打斷你的腿?！?/p>

章宏偉說，“我要見你們的老板?！?/p>

打手冷冷一笑，“老板是你隨便見的么？”去年一個礦工干了一年沒給一分錢，要錢時還被打了一頓。他哥哥就冒充記者，說給50萬，否則就曝光。那假記者被錢老板識破了就被活活打死了，死者家屬找了過來，最后賠了一點錢就不了了之。

章宏偉掏出記者證遞了過去，打手看都沒看就扔在地上，冷笑一聲，“又是一個冒牌記者。”打手揚(yáng)起拳頭就打，章宏偉一個趔趄，鼻血流了出來，“你竟敢打人?！贝蚴诌€要打時，另一個打手撿起記者證看了看，攔住了打手，耳語一翻。打手就給錢老板打電話，錢老板正在省城陪一位領(lǐng)導(dǎo)吃飯，他不高興地說，“你讓申所長去解決，我下午就回，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p>

申天豹開著警車來了，一下車掏出手銬，銬住章宏偉，強(qiáng)行把他塞進(jìn)了警車?yán)吡恕?/p>

章宏偉說，“你們還有沒有王法，我是記者，到時有你們好看的?！?/p>

申天豹大喝一聲，“閉嘴，回警局慢慢說，記者我見的多了，有啥了不起的?！?/p>

章宏偉被拉到派出所后，身上的東西一洗而空，手機(jī)也被沒收了。申天豹親自審問，“你叫啥名字？”

章宏偉不屑地說，“身份證、記者證都在你手上，你自己看?！?/p>

申天豹左手抓起章宏偉的衣領(lǐng)，右手一巴掌打在他臉上，“老實點?！?/p>

章宏偉一驚，“警察打人，我要告你。”

申天豹伸開雙手說，“誰看見我打你了？”

錄完口供，章宏偉被塞進(jìn)了一個停車的車庫里，卷簾門一拉，里面頓時黑暗了，只有巴掌大的窗口透進(jìn)來一絲光，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里面還關(guān)了好多人，有賣淫的、有嫖娼的、有抽大煙的、有偷東西的……其中一個抽大煙的光頭男子走了過來，對著章宏偉就是一陣拳打腳蹄，然后命令他“三點一線”鼻子、胸部和腳尖對著墻站成一條直線，并且還不能動。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成。章宏偉只好默默任他們擺布，等回去后好好在報上曝光，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天黑時分，車庫門打開，章宏偉被帶到了申天豹的辦公室，他看見申天豹的旁邊坐著一個戴墨鏡的又黑又矮的胖男人，那男人就是錢老板，錢老板抓住章宏偉的手說，“一場誤會，還請老弟多包涵?！鄙晏毂哺f，“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我們還以為你是假記者呢?！闭潞陚ケ亲右缓?，不吱聲。錢老板推著章宏偉說，“走，你遠(yuǎn)道而來，我們?yōu)槟憬语L(fēng)，順便表示我們的歉意?！?/p>

章宏偉被帶到縣城最豪華的酒店，縣城雖小，但酒店比省城的酒店一點也不遜色，省城大酒店該有的這里也全有，但縣城酒店有的省城大酒店不一定有。章宏偉來到了包間，他看見了上席坐著一個很有派頭的人，錢老板介紹說，“這位是我們的父母官，胡縣長?！闭潞陚ド爝^手握了握手，“幸會，幸會！”錢老板很快點好菜，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還有幾道國家保護(hù)的珍貴動物。錢老板親自給章宏偉倒上一杯茅臺酒，然后端起酒杯說，“來，我敬小弟一杯?！卞X老板敬完后，申天豹跟著也敬章宏偉，“多有得罪，請原諒，我現(xiàn)在就給你賠罪?！睅妆坪?，章宏偉說，“聽說你們煤礦死了20余人，然后悄悄把尸體轉(zhuǎn)移了……”錢老板一怔，“你聽誰說的？他們這是在造謠，好多老板見我發(fā)了財就眼紅，然后編些謠言，他們這是無中生有，別聽他們胡言亂語。”胡縣長笑著說，“小道消息，別聽他們胡說。來，喝酒！”他們輪番向章宏偉敬酒，章宏偉酒量一般，而錢老板和申天豹的酒量很大，第三杯茅臺酒喝完后，章宏偉醉倒了。錢老板原計劃吃完飯去洗桑拿的，見章宏偉醉如爛泥，只好開了一間房，然后叫了一個小姐陪他睡。

第二天，章宏偉醒來后，見身邊躺了一個一絲不掛的小姐，在看自己也是一絲不掛，他大吃一驚，推醒小姐，“你怎么在我床上？”小姐笑著說，“你昨晚好厲害，把我都弄痛了……”章宏偉生氣地說，“你給我滾?！毙〗阋贿叴┮路贿呅χf，“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不知道體諒老婆呢？”章宏偉發(fā)露了，“滾?！毙〗闩ぶ吡?。

小姐剛走，錢老板進(jìn)來了，他笑著說，“昨晚睡得好么？”章宏偉知道小姐是錢老板安排的，心里非常不高興地說，“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人了？”錢老板意味深長地說，“男人不流氓，神經(jīng)不正常。”他掏出一張卡說，“這卡上有10萬，送給你的，密碼是6個8?！闭潞陚ジ械搅藛栴}的嚴(yán)重性，錢老板礦上沒事，為何要送錢呢？章宏偉說，“這錢我不能要?！卞X老板板著臉說，“小弟必須收下?！比缓笏统鲆粡埖M(jìn)碟機(jī)里說，“你自己看吧?！彪娨暲锍霈F(xiàn)了昨晚他跟小姐做愛的鏡頭，小姐很瘋狂很夸張，章宏偉一下癱軟在沙發(fā)上，“你想怎樣？”錢老板哈哈一笑，“收下這張卡，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如果不收，這碟就會送到你們報社，記者嫖娼一定是個特大新聞，到時其他煤體一炒作，包你一下就紅了?！?/p>

章宏偉想了半天，反正這事沒人知道，再說他準(zhǔn)備買房正缺錢，就把卡塞進(jìn)了包里。

錢老板派他的司機(jī)把章宏偉送到省城，章宏偉一路假寐無語。

5

轉(zhuǎn)眼到了冬天，坡上的早木都變黃了，沒有一絲生氣，太陽懶洋洋掛在天上愁眉苦臉。

臘梅每天都在痛苦中煎熬，他恨死了申天豹，記者采訪后再沒有一點消息，縣上有關(guān)部門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申天豹依然每天耀武揚(yáng)威，花天酒地，日子過得很滋潤，看來等待只有死路一條，她決定去省城上訪，去省城找章記者。

臘梅悄悄離開了山村，在公路邊攔了一輛去市里的班車，從縣城到省城有直達(dá)的火車，她故意繞道從市里到省城，如果從縣城出發(fā)，有可能被申天豹的走狗攔住，特別是縣里上訪的那些列入黑名單的人，經(jīng)常被攔住或?qū)弳枺顕?yán)重的是去年他們曾派社會上的混混把一位上訪者腿都打斷了。

臘梅坐到火車上，望著遠(yuǎn)去的城市時，嘭嘭跳的心才開始平靜。

臘梅到省城后，直奔章宏偉所在的報社。章宏偉見了臘梅有點不自然，上次采訪的事沒能見報，他心里一直很愧疚，當(dāng)他聽說她要去省婦聯(lián)、省信訪辦、省公安廳時，章宏偉感覺事情的嚴(yán)重，如果臘梅告到了申天豹他們，到時自己也可能被牽扯進(jìn)去。章宏偉說，“你還沒吃飯吧，我們一邊吃一邊聊?！?/p>

他們來到一家飯館，章宏偉點了幾個菜，要了兩瓶果啤。

臘梅說，“這次來我一定要把申天豹他們告倒，不告倒我不會罷休的?！?/p>

章宏偉說，“這事不能急，要慢慢來?！?/p>

臘梅說，“我等不及了，我比竇娥還冤?！?/p>

章宏偉說，“省城你不熟悉，再說我跟這些部門經(jīng)常打交道，要不我把材料轉(zhuǎn)交給他們?！薄岸嘀x了。”臘梅笑著說。

章宏偉掏出1000元錢給臘梅說，“要不明天你先回去，其他事情我?guī)湍闾幚怼?”

臘梅推辭了一番，最后還是收下了，“就算我借你的，到時我會還你的?！?/p>

第二天，臘梅突然改變了注意，她要親自去找相關(guān)部門，再說有些事情她要當(dāng)面說給他們聽。

章宏偉不高興地說，“火車票我都給你買好了，你還是先回去吧。你放心，你的事情我會幫你處理好的?！?/p>

臘梅說，“我買了一張地圖，我會找到地方的，你去忙你的吧，別管我了?！?/p>

章宏偉見勸說不住臘梅，偷偷給錢老板打了一個電話。

天黑時分，申天豹開著警車從縣城來到了省城，到省城后直奔臘梅住的旅社，他們把臘梅從床上揪起來塞進(jìn)小車?yán)?，然后馬不停蹄地離開省城。他們怕夜長夢多，對省城他們似乎有種恐懼趕，只有離開省城，回到他們自己的地盤心里才踏實。

6

縣委辦公樓燈火通明，縣委書記宋書記召開緊急會議，傳達(dá)中央關(guān)于整頓全國煤礦的通知，白縣長拿著筆在認(rèn)真的記著，胡縣長蹺著二郎腿抽著煙。最后討論本縣的煤礦該不該全部關(guān)閉時，胡縣長說，“縣上的財政收入幾乎全靠這些煤礦，不能一刀切，要關(guān)就關(guān)那些手續(xù)不全的小煤礦?！卑卓h張說，“應(yīng)該全部整頓，一個一個重新檢查，就是那些手續(xù)全的煤礦也要檢查，存在問題也要關(guān)閉?！比藗儬幷摬恍?，最后宋書記拍著桌子說，“別爭了，照中央指示來辦，統(tǒng)統(tǒng)先關(guān)掉，再一個一個來整頓?！?/p>

以前每次整頓都是雷聲大雨點小，這次宋書記要動真格的了，因為他馬上要提拔到市里去，他要站好最后一班崗，順便也撈點政績。宋書記走后，他的位子誰來坐呢，據(jù)小道消息，將從原領(lǐng)導(dǎo)班子中提拔，而最有競爭力的只有一正一副兩個縣長——白縣長和胡縣長，但如果從學(xué)歷、年齡等考慮，白縣長占上風(fēng)，兩人一直面和心不和，私下里暗暗較勁，而胡縣長早早就提前行動，朝市上、省上跑了好幾次了。

白縣長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說錢老板的煤礦是一證多號，某縣長還有股份，他們明關(guān)暗采，還曾發(fā)生多次事故，把死人轉(zhuǎn)移……白縣長看后心里非常氣憤，他點了一根煙陷入沉思，如果情況屬實的話，后果不堪設(shè)想，如果真有一位縣長有股份，那一定是胡縣長，只有他跟錢老板走的最近。白縣長剛四十出頭，縣長這位子不是他奮斗的目標(biāo)，他覺得以自己的能力和學(xué)識，應(yīng)該是可以成就一番大事業(yè)的，而眼前最現(xiàn)實的就是縣委書記的位子，要當(dāng)縣委書記首先要去除掉絆腳石，這絆腳石就是那幾個競爭對手，最主要的還是胡縣長。如果煤礦真的把礦工尸體轉(zhuǎn)移，煤礦一查封，然后把胡縣長牽扯進(jìn)去，這樣又撈到了政績，又除掉了絆腳石。

白縣長給秘書交代了聲，然后手機(jī)一關(guān)，攔了一輛面的直奔山谷。臘梅的事他早已耳聞，但他沒見過，白縣長沒驚動任何人，他悄悄來到了臘梅的家。

“你就是梁臘梅么？”白縣長說。

臘梅披頭散發(fā)，目光呆癡，望著白縣長傻笑。

白縣長講了他來的目的，最后他說，“我是白縣長，你放心，我來給你做主的?！?/p>

“真的么？”臘梅半信半疑。

白縣長真誠的點了點頭。

臘梅笑了笑，“人們都以為我是瘋子、是精神病，其實這都是我裝的，我不裝，他們就要殺人滅口?！?/p>

白縣長一怔，“他們是誰？”

“當(dāng)然是申天豹、錢老板他們?！迸D梅就把自己的遭遇及親眼所見錢老板他們把礦工尸體轉(zhuǎn)移的事一五一十講了出來，同時她深信她哥哥也在這堆死人當(dāng)中。白縣長很激動，他抓住臘梅的手說，“走，你帶我去煤礦看看。”

他們來到了山頂，站在山頂上那煤礦清晰可見，一條蜿蜒的土路像一條長龍，白縣長查看了一下地形，他估計礦工尸體一定被運到另一個沒人煙的山坡埋了。白縣長確定了幾個可能埋尸的地方，然后悄悄找了幾個農(nóng)民，以植樹為名讓他們在山上深挖。白縣長本打算讓公安局局長派幾個警察來的，在沒找到證據(jù)前，他不想打草驚蛇，再說公安局長是胡縣長的人，聽說兩人還是親戚。

事情還是暴露了出來，那幾個農(nóng)民剛好在埋尸旁挖坑時被錢老板打手發(fā)現(xiàn)了，他們趕走了那幾個農(nóng)民，警告他們再亂挖的話就打斷他們的腿。錢老板知道后驚出一身冷汗，很快他調(diào)查出是白縣長指示干的，他把情況匯報了給胡縣長。于是，胡縣長、縣公安局局長、錢老板和申天豹悄悄來到了鳳凰山莊，最后他們一致認(rèn)為白縣長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蛛絲馬跡，如果不除掉白縣長，后患無窮，再說白縣長是胡縣長的絆腳石，不除掉白縣長，他就有可能當(dāng)不成縣委書記。

一樁謀殺案悄然誕生了。

行兇的人很快被確定了，坐過10年牢的狼三，事成后答應(yīng)給他妻子和女兒100萬，然后還給他母親每月2000元生活費，死后負(fù)責(zé)安葬。

白縣長被一陣疼痛驚醒，他看見了胸口的血，接著兇手又把刀涌向了他的心臟。兇手見白縣長死了，他殺紅了眼，接著把還在夢中的白縣長的妻子、女兒和保姆也殺了。然后翻箱倒柜，把金銀首飾全部拿走了，造成謀財害命的假相。

縣長被殺的消息原本被封閉了的，但還是被一家媒體捅了出來，結(jié)果全國好多媒體都轉(zhuǎn)發(fā)了這條消息，還有幾家大報記者也趕來了采訪。

在巨大的輿論面前，兇手很快被抓到了，兇手供認(rèn)不諱。案子很快被定性：兇手只是謀財害命。

7

宋書記調(diào)走后，胡縣長代理縣委書記一職。

正式任命胡縣長為縣委書記的文件還沒下來，看來上級還要考察他一下，胡縣長決定在他當(dāng)代理縣委書記期間干出一點政績來，他想改造城市，想招商引資，把經(jīng)濟(jì)搞上去……如何招商引資呢，他接連召開了幾次會議來研究，結(jié)果好多都不現(xiàn)實，甚至是空中樓閣。

胡縣長接連想了幾個晚上都沒好點子，周末他推開窗子，望了望坡上綠油油的油菜，他突發(fā)奇想，搞一個油菜花節(jié)來招商引資。

第二天，胡縣長在會上談了自己的想法，全體舉手通過。于是第一屆油菜花節(jié)籌備工作馬上緊鑼密鼓的開始了。

一個多月后，山坡、田間油菜花盛開了，金黃金黃一片，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像一幅幅精美的油畫。

彩臺搭好了，氣球也升上了藍(lán)天。開幕這天，人山人海，省上、市上的領(lǐng)導(dǎo)也來了，還來了十多家媒體的記者，他們扛著攝像機(jī)、相機(jī)對準(zhǔn)著主席臺，當(dāng)?shù)厥须娨暸_還現(xiàn)場直播。首先是省長宣布油菜花節(jié)開幕，然后是當(dāng)?shù)厥形瘯浿v話，接著是胡縣長講話，當(dāng)他正講到激動時，臺下也是掌聲一片，這時突然一個裸體女人沖上臺，女人一絲不掛，胸前寫了一個大大的“冤”字，女人來得太突然了，人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不知道如何是好，臺下頓時靜的連針落到地上都能聽見，主席臺上的領(lǐng)導(dǎo)們都很驚訝，也不知如何是好，女人奪過話筒大聲說，“我叫梁臘梅，我曾被警察強(qiáng)奸。煤礦出事后，我哥哥尸體被黑心老板轉(zhuǎn)移銷毀，其中還有政府官員、警察等充當(dāng)幫兇，他們殺人滅口，我只好裝瘋……”攝像機(jī)全對準(zhǔn)了臘梅。胡縣長氣的大喊，“把這瘋女人拖走……”幾個警察沖上臺強(qiáng)行拖走了臘梅。

第二天全國好多媒體都報道了裸女的新聞，臘梅一夜成名。

外省的一個記者又做了一個深度報道，報道了臘梅的遭遇。省上的領(lǐng)導(dǎo)也非常重視這件事，派了一個調(diào)查組下去調(diào)查。

礦工們的尸體被挖了出來，共20具。錢老板和申天豹被抓了起來，胡縣長也被雙規(guī)了。

臘梅折了幾朵油菜花，插在哥哥和母親的墳頭，然后流著淚朝遠(yuǎn)方走去……

山谷很靜，陽光很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