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們之間的溫度已經(jīng)被生活鎖住,那是一種妥貼的溫度,高,高不了幾度;低,低不了幾度。
春天適合懷念。樟木的香氣與夜色緊緊密密地裹在一起,每逢路人經(jīng)過,便輕巧地讓出一條道路來。路邊的一間平房,被出租給一些年輕人。年輕人組建了一個樂隊,排練的聲音透過薄薄的門板竄到路上。
在那路上,我已經(jīng)走了兩個來回,琴瑟鼓镲的聲音遠了又近,近了又遠。路被一步一步丈量,心也被一個人裝滿,那是一位若即若離的朋友,心里曾經(jīng)彼此有過,卻在因緣際會里,一次又一次地擦肩而過。如今,時光已經(jīng)走遠,他卻永遠停在了當年。當年的他,會彈琴會唱歌,一幫哥們組建了一個小樂隊。
他是一個偶爾出現(xiàn)的人,在我的心里,然而,每次他的出現(xiàn),都像一場盛大卻又寧靜的演唱會。
我不知我的那個他,心里是否也有這樣一個人。想起這個問題,我竟然偷偷笑了,暗地里,希望并且堅信他的心里也有這樣一個人,在煩惱時偶爾想起,在絕望時偶爾想起,在什么都想不起的時候偶爾想起,像想起童年書桌上第一支口琴以及自己曾經(jīng)擁有過的青春年少。
幸運的是,這是一個無法交流的問題,除非你足夠愚蠢,甚至著迷于傾聽他的謊言。
結婚五年。我們之間,當初為愛不顧一切,想到那個名字就眼含熱淚的沖動,總歸是被“在一起”給打磨得所剩無幾了。像城市中成千上萬的夫妻一樣,我們?yōu)槠椒驳纳畋济?,曾?jīng)的海誓山盟,一點一滴地落實到柴米油鹽,責任還在,并且隨著彼此之間的牽扯越來越多而變得越來越巨大,愛情卻漸漸不值一提。偶爾想起,有沖動卻也是說不出口,仿佛對于鋪張而沉重的責任而言,愛情只是年少時的夢,放在心里是惦念,說出來卻總顯幼稚。
我與你們一樣,從未動搖地愛自己的丈夫,卻又明白那是少年夫妻老來伴的愛,是穩(wěn)妥安詳,是靜水流深,是無需點燃的激情,是與年少時那個愛情夢有些遠又有些近的不可言說。
這樣的愛,讓人平和,卻也令人不滿。所以,總有些伴侶,相處久了心生埋怨,常用的句式是:如果他能……我便會更幸福。而實際上,他能,卻不是萬能的,你被他填滿的心里,總是空缺一個小房間,那個房間注定不屬于他,甚至不屬于你們現(xiàn)世的生活。如果你誤以為他再多說幾句情話,多做一點浪漫的事,問題便迎刃而解,結果終會失望。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你們之間的溫度已經(jīng)被生活鎖住,那是一種妥貼的溫度,高,高不了幾度;低,低不了幾度,即使再多說幾句情話。
你所空虛的,是自己的內(nèi)心,是另外一種愛,你卻不知或佯裝不知。
2
他們寧愿時時刻刻地抱怨沒有出現(xiàn)一個好的男人,也不愿意低頭看一下自己的內(nèi)心,你的世界究竟要一個好到什么樣的男人,才能夠完全填滿?
一個人是無法給我們提供兩種愛的,而每個人,都需要兩種愛。
年輕時,我們總以為會等到一個人,填滿我們的心,滿足我們對于愛的全部渴望與要求,等啊找啊,運氣差的一直沒找到,運氣好的終于找到了。只是,走著走著,那運氣差的與運氣好的竟然越來越相似。運氣差的說,我雖然沒有特別、特別地愛過他,日子過得久了,也覺得他這個人不錯;運氣好的說,我雖然特別、特別地愛過他,日子過得久了,也只是覺得他這個人不錯。
人類對于愛情的渴望是滿滿的一個世界,你如何能夠指望一個人填滿整個世界?
所以,不斷尋找愛情,又不斷地失望與受傷的人,不是你遇到的人有問題,也不是生活有問題,而是你對愛人的要求有問題。無論你是期望找到一個巨人填滿自己愛的世界,還是努力地縮小自己的世界,以期望一個正常的,卻在你心中最為特別的人入住后,你便別無他求,最終都會被現(xiàn)實或時間打敗。
世界上存在專一于愛情的人,比如約翰·列儂,比如馬龍·白蘭度,信仰愛情,追逐愛情。即便他們的生活像馬戲團一樣,卻鮮有無怨無悔地專一于某人,卻得到愛情極大滿足的人。因為貪念在我們降生的第一刻便像乳名與刺青,深深地烙在每個人的心上,滿足是暫時的,不滿足是永恒的。那些期望由一個人滿足自己全部情感需要的所謂專一的人,唯一的出路也不過是與自己的內(nèi)心為敵,他們寧愿時時刻刻地抱怨沒有出現(xiàn)一個好的男人,也不愿意低頭看一下自己的內(nèi)心,你的世界究竟要一個好到什么樣的男人,才能夠完全填滿?即使真有一個暫時填滿你的情感世界的男人出現(xiàn),即使他能夠堅持一如既往,你也會被他悄悄地喂大了胃口,最終還是覺得愛情不如以住,愛人差那么一點。
都說女人貪愛,其實不僅僅是女人,每個人需要的都是兩種愛,一種用來生活,一種用來想念。聰明的人或者說容易滿足的人,不是擁有很多的愛,而是懂得留一份想念給自己。亦舒女郎說“我要很多很多的愛”,如果很多的愛只是一種愛,有多少也沒用,對于另外一種愛的渴望依然會像鞭子一樣,驅(qū)使他在情感的世界馬不停蹄地尋找與錯過。
3
在你心里那個房間住得久了的人,不僅在不在身邊不重要,甚至在不在這個世界上也已經(jīng)不再重要,那個房間的墻壁上有他的影子,你一個人走夜路時,會陪伴你。
智者王小波說,“一個人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他還應該擁有詩意的人生”。此生此世是現(xiàn)實的生活,詩意的人生則是自我的世界,這是一個可以擴展至無限的真理,用于愛情之中,便是在現(xiàn)實中,與你曾經(jīng)愛過的人生活,柴米油鹽,車子房子票子孩子,在自我世界中,保有一個不可能得到的人與一個詩意的、以你個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向往。他是你的青蔥歲月,是你開著金盞菊的過往,是只要一想起,就變得柔軟溫暖的時光。
愛情并未如我們想像那樣脆弱,大多數(shù)人對于穩(wěn)定的需要遠遠超過重新開始。我們之所以會失去一個人,只因沒有將他放置于一個恰好的位置,位置決定態(tài)度,員工不可以以父母的標準要求老板,老板也不會以子女的標準要求員工,如是便正好。
丈夫,他是肩膀,是山川,是定海神針。他讓你擁有疲憊卻有序的生活,使你成為不必背負道德重擔的母親,讓你在適當?shù)哪挲g,變成他人眼中正常的女人,假如他還滿足了你的浪漫,你的嬌嗔,你的精神需要,你真是一個好福氣的女人,即使沒有滿足后面的這些,他依然是個值得你尊敬與寬容的男人,因為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做了大部分該做的事。
而另外一些人一些事,頂好乖乖地待在詩意的人生中。他們是四月的山花,是剛割過的青草地,是鄉(xiāng)村公路上抬眼所見的繁星,是字典里沒有“背叛”這個詞的勇士。這樣的詩意,硬要翻出來成就一番男歡女愛、柴米油鹽,即是將它活活地變成你的前一場愛——那場無法讓你滿足的愛。
感覺厭倦便去尋找新鮮的愛情,以及無數(shù)的情外情,婚外情。追逐真愛的人們,許多人在做的,不過是將兩種愛合二為一的蠢事。一面抱怨愛情落地成了糞土,一面手持鳥槍,打落另一份有希望的愛,使其化作春泥,春泥,不過是鮮花初落時的溢美之詞,終了亦不過糞土一抔。
或許你要說,那詩意的世界之中的永恒,只是因為你從未真正擁有。是啊,從未擁有,才不會失去,不會失去,難道不是永恒?
沒有一起為錢操心,沒有共同的未來,他有他的軌跡,你有你的。與其說他是你的什么人,不如說他只是你自己的鏡像,你愛著自己,所以愛著他,隨著年月漸深,愈愛自己,便愈發(fā)愛他。如果有一天,你會放棄愛他,便也是放棄了愛自己,放棄愛自己這件事,是無論如何不要做的,縱然你可以放棄愛一百個他。
楊宗緯在歌中唱“一霎風雨我愛過你,幾度雨停我愛自己”。將手交給對方,是我愛過你,將對方放入自己的內(nèi)心,是我愛自己。在你心里那個房間住得久了的人,不僅在不在身邊不重要,甚至在不在這個世界上也已經(jīng)不再重要,那個房間的墻壁上有他的影子,你一個人走夜路時,會陪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