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當前“全球一體化”語境下,中文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和困境,更亟需童書編輯確保和提高童書質量,因為新技術革命和文化單位轉制也改變不了編輯工作本質上是文化工作不是經濟工作或技術工作。本文抓住語言的基本單位——字、詞、句,具體分析童書中字、詞、句的編輯含量,再現編輯作為文化產品內容的選擇者、策劃者、加工者和推薦者,通過嚴把思想關、語言關,對民族文化的發(fā)展、民族精神的培育、國民素質的提高、國家軟實力的提升所產生的重要影響。
關鍵詞:語境 編輯含量 變音 詞語多樣化 造句規(guī)律
2010年,滬上幾所名牌大學自主招生取消語文考試,錢虹發(fā)文追問——當今語文,為何失寵?不久,錢虹又在《解放日報》上發(fā)文,探討中國語文的美麗與挑戰(zhàn)。記得文中最觸目驚心的是這樣一段:
一篇600字左右的小學生作文中,竟使用了72個“死了”,如“熱死了”“煩死了”等等,詞語貧乏得令語文教師汗顏;孩子們網上聊天時,“菜鳥(新手)”“恐龍(丑女)”早已司空見慣,“偶不稀飯(我不喜歡)”“醬紫(這樣子)”“bs(鄙視)”之類生造詞語比比皆是,以致在生活中跟人再見,也是脫口而出 “3166(日語‘沙揚娜拉)”。報載鄭州某中學一位語文老師曾對30篇《我愛我家》的學生作文進行統(tǒng)計分析,發(fā)現不僅內容大同小異,而且所用詞語不超過200個,成語、俗語難得一見,更不用說獨抒性靈的個性化語言了。長此以往,中國語文豐富的表意功能與獨特的文采性靈必將喪失殆盡。
作者因此大聲疾呼:別看如今“孔子學院”似乎遍布全球,形勢大好,應該對當前“全球一體化”語境下中文所面臨的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和困境有清醒認識與高度警惕。
筆者從事童書編輯多年,深感責任之重大。而筆者能為此貢獻綿薄之力的,就是多編暢銷、常銷童書,并通過其中飽含編輯含量的一字、一詞、一句,讓中國孩子從小就體會到“美麗的中文”在于視覺與聽覺的美感,要學好語文,就需要多讀(朗誦)+多看(博覽)。
一
編輯含量,是一個關乎編輯實力的詞匯,也是管理者面對一向難以量化的編輯工作所找到的一種盡可能科學化的尺度。把握好這個尺度,不但要看表面,看硬指標,還要看表面現象后面的軟指標和隱性參數。比如同是文字加工,修改多少未必和編輯含量成正比。封面勒口上短短的內容介紹,耗用心力的大小與實際效果絕對不同。
對字、詞、句的處理,是編輯的基本功。但就連當代語言大家呂叔湘也感嘆:“說起來也奇怪,越是人人熟悉的事物,越是容易認識不清,吃飯睡覺是這樣,語言文字也是這樣。”童書編輯面對的是0~18歲這個年齡段的讀者,他們世界觀尚未形成,求知欲強,對形象化、文藝性的東西有興趣、易接受,而且閱讀心理隨著年齡的增長不斷發(fā)生變化,所以編輯的童書一定要深入淺出,用生動有趣的文學語言來表達思想、闡述知識。可以說童書中,編輯含量比一般成人讀物要多得多、大得多。許多作者有專業(yè)知識,但大多不熟悉少兒生活,不熟悉少兒讀物表述上的特殊性,這就要求編輯下功夫加大讀物中的編輯含量,使童書適合讀者的接受能力。
為了管中窺豹,由點及面,本文抓住語言的基本單位——字、詞、句,具體分析童書中字、詞、句的編輯含量,再現編輯作為文化產品內容的選擇者、策劃者、加工者和推薦者,通過嚴把思想關、語言關,對民族文化的發(fā)展、民族精神的培育、國民素質的提高、國家軟實力的提升所產生的重要影響。
二
童書編輯在文稿加工中的原則是——對不正確、不科學、不健康的內容與觀點要堅決刪除,同時避免學術著作中不同觀點的爭論,只提供準確、公認的知識;童書中字、詞、句的使用,應該起到范文作用,比如:要防止錯別字,要注音生僻字;不要為追求生動,濫用形容詞、亂用成語,應該在加工時做到恰到好處;多用短句、短段;不要用概念解釋概念,如能用故事、趣聞、比喻來點明道理最好,這樣可以吸引讀者,便于他們接受……以下通過具體實例,重點分析童書中字、詞、句的編輯含量。
首先,童書中字的編輯含量,多體現在對漢語拼音讀物中字的輕聲、兒化和變調處理上。漢語拼音對普及識字以及啟蒙教育所起的作用巨大。雖然編輯童書的原則是只提供準確、公認的知識,但漢語拼音讀物中字的輕聲、兒化、變調等現象只能根據語境一一甄別。
童書中,編輯對輕聲、兒化、變調的處理應區(qū)別對待:兒歌、童謠和古詩一般每個字原音標注,以體現朗朗上口的韻律美感;童話、故事中則根據上下文,對字的輕聲、兒化現象作規(guī)范處理,但對“一、七、八、不”等變調現象不作處理,仍保持原音標注,這樣既便于讀者體會漢字讀音的自然之美,又兼顧難度,不會引起讀音混亂。比如“啊”字,用在句末或句中,常受到前一字尾音的影響而發(fā)生不同的變音,書面上常按變音寫成“呀、哇、哪”不同的字。例如:
你呀,怎么不知道問聲好哇?讓你說禮貌用語,就這么難哪!
其次,童書中詞的編輯含量,通常體現在對詞語多樣化的運用上。為什么一篇600字左右的小學生作文,竟使用了72個“死了”?根本原因是缺少詞語積累造成的語言貧乏。解決這個問題的靈丹妙藥便是多閱讀,但它要求童書中盡量展現多樣化詞語,并通過它們的生動運用吸引讀者。
比如漢語擬聲詞,由于能賦予所形容的事物以聲音,使文采生動,形象感人,少年兒童都非常喜聞樂見。但對童書中漢語擬聲詞的詞形遴選,一般要遵循耿二嶺先生總結的四個標準:1.以筆畫少的為宜。據此,可選“嘰嘰咕咕”,舍“唧唧咕咕”等;選“丁冬”,舍“叮咚”。2.以符合多數人習慣的為宜,特別是在筆畫相同或基本相同的情況下,重點考慮這一原則。例如,可用“丁冬”,而不用“丁東”。3.以其中某字(重在第一字)部首與擬聲詞的抽象意義有邏輯聯系的為宜。因此,與“水”相關的擬聲詞,如“滴答”,可不采用“嘀嗒”的形式。4.以含有組合能力較強的字為宜。像“呼啦”與“忽啦”就首選前者,因為“呼”字在現代漢語里常用作擬聲詞,如“呼呼”“呼哧”“呼隆”。
漢語虛詞也存在多樣化問題,比如連詞“和”跟介詞“和”在同一個句子里接連出現,常把“和、同、與、及”幾個詞穿插起來用。魯迅有篇文章標題為《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其中連詞用“及”,介詞用“與”。如果都用同一個詞——不論是“和”還是“同”——就簡直不成話了。
最后,童書中句的編輯含量,應該是鑒別句子通和不通的能力。這種鑒別力從哪里來?朱德熙先生在《語法·修辭·作文》里說:不外乎兩個方面,一是對于語言的感性認識,二是對于語言的理性認識。
我們從小就說漢語,說得很純熟、很自然,這就是感性認識。而理性認識,主要是指語法知識,就是從具體語言里歸納出來的造句規(guī)律。比如“無論”“不管”“不論”后邊的詞語往往是有選擇性的,因此跟在后頭的如果是并列的幾項,當中就只能用“還是”“或是”之類連接,不能用“和、跟、以及”之類連接。所以只能說“不論是中學還是小學”,不能說“不論是中學和小學”。
對于引進版童書,編輯含量更要提升一步。比如德文版童話中,一只小豬驚嘆:“啊,神圣的三葉草!”這句德國人最愛用的三葉草感嘆,別說中國孩子,就是中國的成年人也不知所云;但如果童書編輯結合中德文化傳統(tǒng),把小豬的驚嘆改成:“乖乖隆滴冬,韭菜炒大蔥!”相信這樣的中國式驚嘆,中國讀者看了都會開心地大笑。
有人總覺得文章是由“字”組成的,所以字有意義,不能隨便用;而標點沒有意義,不過是一種“裝飾品”,用錯個把算不了什么??墒且黄梦恼氯绻麡它c點得不對,不但弄得面目全非,甚至會變得語義不通。請看:
我不接受,他的批評是錯的。(他錯了)
我不接受他的批評,是錯的。(我錯了)
由此可見,標點符號是文章的組成部分,決不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三
1940年,鄒韜奮在《事業(yè)管理與職業(yè)修養(yǎng)·生活史話》中談到事業(yè)性與商業(yè)性問題。他說“生活書店”的發(fā)達,當然有許多主觀和客觀的條件,但是服務精神,鞠躬盡瘁的服務精神,在千百萬讀者好友心坎中播下的種子,是最重要的一個因素。2007年,中國編輯學會會長桂曉風在《編輯要有校錯如校仇精神》中說:在當代條件下,毫無疑問,要更加重視編輯的策劃職能,還應該有更多的編輯掌握一定的營銷知識。但是,由于出版物的質量主要是在編輯環(huán)節(jié)決定,確保和提高質量是編輯工作永恒的主題。新技術革命和文化單位轉制沒有也不可能改變這一主題。編輯工作本質上是文化工作而不是經濟工作或技術工作;而且,至少有一部分編輯應該是高水平的學者。否則,出版物質量無法得到保障。
現在市場同類書很多,要贏得讀者就要有與眾不同的地方。為此,童書編輯要在內容豐富、寫法新穎、語言生動、裝幀美觀、文圖并茂等多方面體現編輯的主導作用,從而打造出孩子們喜聞樂見的讀物,也對當前“全球一體化”語境下中文所面臨的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和困境竭盡綿薄之力。
新中國成立之初,因機關干部以及報刊來稿上都存在著語言混亂現象,《人民日報》開始連載呂叔湘和朱德熙合寫的《語法修辭講話》。由于這個講話不作理論上的闡發(fā),盡量少用術語,主要通過舉例來說明,一時間在全國范圍內掀起了學習語法、教學語法、研究語法的高潮。當時不僅學校普遍加強了語法教學,就是機關干部、工人、解放軍戰(zhàn)士等也開始以《語法修辭講話》和其他語法著作為教材,紛紛學習語法。范圍之廣,在中國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可見,當今語文,為何失寵?其實,就是缺少這種全民性學習精神和風氣。
(沈曉莉 浙江杭州 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 310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