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大詞典》引《佛國記》簡析

摘 要：《漢語大詞典》以《佛國記》為某詞之某一義項的始見書證凡70例（不含單音節(jié)詞4例），其中30例目前看來無誤，其余40例更早的用例見于東漢西晉時期。

關(guān)鍵詞：辭書書證 漢語大詞典 佛國記

漢文佛教文獻(xiàn)的漢語史研究價值早就引起了學(xué)界的注意，《漢語大詞典》等大型權(quán)威工具書中也屢見稱引。但受彼時多方面因素影響，《漢語大詞典》等工具書在用作書證時不足之處也很多。本文以《漢語大詞典》稱引東晉高僧法顯《佛國記》（亦稱《高僧傳》）為例，略論《漢語大詞典》在始見書證方面的不足。文中漢文佛教文獻(xiàn)用例據(jù)“電子佛典集成”（2011版）。

《漢語大詞典》以《佛國記》為某詞之某一義項的始見書證凡70例（不含單音節(jié)詞4例），其中30例目前看來無誤，具錄如下：

阿毗曇、安居、白拂、白沫、貝齒、薄瘠、頂骨、非時漿、佛齒、福德舍、海師、胡語、活路、貨易、截頭、噤戰(zhàn)、臨兒國、輪形、三歸、師子國、食堂、稀曠、信風(fēng)、行殿、須達(dá)多、旃荼羅、犍椎、曲女城、現(xiàn)在、足趺。

而其余40例現(xiàn)在看來并非始見書證。分述如下：

【阿僧祇劫】謂無數(shù)極長之時節(jié)。按：已見于東漢支婁迦讖譯《道行般若經(jīng)》卷第二：“卻后若當(dāng)為人中之導(dǎo)，悉當(dāng)逮佛智慧，卻后無數(shù)阿僧祇劫，汝當(dāng)作佛，號字釋迦文，天上天下于中最尊。”（引文以能說明詞義為準(zhǔn)，不以句號為引用單位。下同）

【寶階】指佛自天下降的步階。按：《漢語大詞典》以東晉佛陀跋陀羅譯《觀佛三昧海經(jīng)》和《佛國記》并作始見書證。其實已見于三國吳支謙譯《維摩詰經(jīng)》卷下：“及其三重寶階，從閻浮利至忉利宮…”西晉竺法護(hù)譯《佛說琉璃王經(jīng)》：“尋遣使者面罵辱之，催逐發(fā)遣，令不久滯，所蹈之地，刬去足跡，所履寶階，輒更貿(mào)易。”

【唱導(dǎo)】謂講經(jīng)說法，宣唱開導(dǎo)。按：已見于西晉竺法護(hù)譯《正法華經(jīng)》卷二：“佛為唱導(dǎo)，使得滅度?！本硭模骸俺獙?dǎo)普護(hù)，諸天人民?！?/p>

【忉利天】即三十三天。按：已見于西晉白法祖譯《佛般泥洹經(jīng)》卷上：“吾見忉利天上諸神妙天，共護(hù)此地。”西晉法立共法炬譯《大樓炭經(jīng)》卷一：“過忉利天，上有焰天?！?/p>

【得眼】原謂盲人復(fù)明。按：已見于三國吳維祇難等譯《法句經(jīng)》卷上：“盲從是得眼，闇者從得燭。”西晉竺法護(hù)譯《佛說德光太子經(jīng)》：“施盲得眼目，令聾者得聽?！?/p>

【頂戴】敬禮；感恩。按：已見于三國吳支謙譯《菩薩本緣經(jīng)》卷下：“我愿從今常相頂戴，愿汝功德具足成就?！蔽鲿x無羅叉譯《放光般若經(jīng)》卷第二十：“取法上菩薩以頂戴之?！?/p>

【阇維】指人死后火化。按：已見于西晉竺法護(hù)譯《佛說德光太子經(jīng)》：“所可阇維如來處，以一切天下諸花、諸香、搗香、雜香、伎樂以為供養(yǎng)。”西晉竺法護(hù)譯《佛說文殊師利現(xiàn)寶藏經(jīng)》卷下：“坐于虛空身中放火還自阇維，數(shù)千天子共供養(yǎng)其骨?！?/p>

【法化】佛法的教化。按：《漢語大詞典》以隋阇那崛多譯《添品法華經(jīng)》為始見書證，以《佛國記》為第二書證，時代倒置，不妥。已見于西晉竺法護(hù)譯《生經(jīng)》卷二：“有來問者，當(dāng)以是答乃合善義，則應(yīng)法化?！?/p>

【法樂】謂積德行善、耽味佛法之樂。按：《漢語大詞典》以后秦鳩摩羅什譯《維摩經(jīng)》和《佛國記》并作始見書證。其實已見于三國吳支謙譯《佛說義足經(jīng)》卷下：“如來正覺行度三活，所說悉使世人民得安雄，生無上法樂?！?/p>

【法事】指供佛、禮懺、打醮、修齋等宗教法會、儀式。按：已見于三國吳支謙譯《菩薩本緣經(jīng)》卷上：“我今已為無量眾生作法事已?！蔽鲿x法立共法炬譯《大樓炭經(jīng)》卷第六：“汝何作非法事乎？”

【梵行】謂清凈除欲之行。按：已見于西晉法立共法炬譯《大樓炭經(jīng)》卷第六：“行盡生死，具足梵行，所作已辦，不復(fù)更余事?！?/p>

【佛缽】相傳為佛陀所用的食缽。按：《漢語大詞典》以北魏酈道元《水經(jīng)注》為始見書證，以《佛國記》為第二書證，時代倒置，不妥。已見于西晉無羅叉譯《放光般若經(jīng)》卷第一：“我曹亦當(dāng)復(fù)以四缽奉上菩薩，如前王法奉諸佛缽?！蔽鲿x竺法護(hù)譯《文殊支利普超三昧經(jīng)》卷上：“已滿佛缽，食不減損?！?/p>

【佛塔】俗稱寶塔，亦稱浮屠。按：已見于西晉竺法護(hù)譯《佛五百弟子自說本起經(jīng)》：“見迦葉佛塔，搪?lián)\崩壞落?！?/p>

【化形】變換形態(tài)。按：已見于西晉竺法護(hù)譯《佛說大方等頂王經(jīng)》：“如幻師化形，愚冥謂有人。”

【迦維羅衛(wèi)】古地名，即劫比羅伐窣堵國，為佛祖釋迦牟尼誕生地。按：已見于三國吳支謙譯《佛說太子瑞應(yīng)本起經(jīng)》卷上：“期運(yùn)之至，當(dāng)下作佛，托生天竺迦維羅衛(wèi)國?！蔽鲿x竺法護(hù)譯《佛說太子墓魄經(jīng)》：“下生世間，為迦維羅衛(wèi)王作太子，自致得佛?！?/p>

【摩尼珠】寶珠。按：已見于東漢支婁迦讖譯《道行般若經(jīng)》卷第二：“若男子、若女人，持摩尼珠著其身上，鬼神即走去；若中熱，持摩尼珠著身上，其熱即除去；若中風(fēng)，持摩尼珠著身上，其風(fēng)不增，即除去；若中寒，持摩尼珠著身上，其寒不復(fù)增，即除去?！?/p>

【平整】平坦整齊。按：已見于三國吳支謙譯《菩薩本緣經(jīng)》卷下：“汝當(dāng)隨意各自散去，吾欲觀覓平整之處，自恣飲水以充渴乏?！蔽鲿x竺法護(hù)譯《佛說彌勒下生經(jīng)》：“時閻浮地極為平整，如鏡清明?！?/p>

【嬈固】擾亂蠱惑。按：已見于東漢安玄譯《法鏡經(jīng)》：“不以嬈固人以法致之?！蔽鲿x竺法護(hù)譯《慧上菩薩問大善權(quán)經(jīng)》卷下：“其魔波旬，未敢作威嬈固如來。”西晉竺法護(hù)譯《等集眾德三昧經(jīng)》卷下：“假使有人聞此三昧而不信者，則當(dāng)知為魔所嬈固?！?/p>

【薩薄】即古代阿拉伯半島西南部Saba地區(qū)居民，以善航海及經(jīng)商著名。按：已見于東漢康孟詳譯《佛說興起行經(jīng)》：“第一薩薄聞天女語已，……第二薩薄還告其眾。”

【三毒】佛教稱“貪、嗔、癡”為三毒。按：已見于三國吳支謙譯《梵摩渝經(jīng)》：“三毒四痛，五陰六入，七結(jié)八瞢。”西晉白法祖譯《佛般泥洹經(jīng)》卷下：“內(nèi)懷三毒，外為欲走，坐作虛論，妄書非真?！?/p>

【沙彌】初出家的男佛教徒。按：已見于三國吳康僧會譯《六度集經(jīng)》卷第三：“女除饉百，不如高行沙彌一人飯。沙彌百，不如沙門一人，具戒行者，心無穢濁內(nèi)外清潔?！蔽鲿x竺法護(hù)譯《生經(jīng)》卷第二：“爾時賢者舍利弗在那羅聚落，得疾困劣，寢在于床，與諸賢者沙彌俱。”

【神足】指游涉往來非常自在的神通力量。按：已見于三國吳康僧會譯《六度集經(jīng)》卷第一：“道士以神足忽然之王所?！蔽鲿x法立共法炬譯《大樓炭經(jīng)》卷第六：“其天上人，以好喜作食，各自有光明神足，其壽甚久長?！?/p>

【俗人】佛教、道教指未出家的世俗之人，與出家人相對。按：已見于西晉竺法護(hù)譯《生經(jīng)》卷第五：“欲求俗人，有此反覆，受君父教，尚不可得，況鳥獸乎？”西晉法炬共法立譯《法句譬喻經(jīng)》卷第二：“吾是俗人由尚知偈，豈況沙門無有智慧，施卿無益，不須入門。”

【天冠】猶言寶冠。按：已見于三國吳康僧會譯《六度集經(jīng)》卷第四：“覩一鐵城中有丈夫，首戴天冠儼然恭坐。”西晉法炬譯《頻毘娑羅王詣佛供養(yǎng)經(jīng)》：“猶如剎利王有五威儀，謂劍、金屣、蓋、天冠、珠柄拂。”

【頭面禮足】以頭親尊者之足。為佛教的最敬禮。按：已見于西晉竺法護(hù)譯《佛說受新歲經(jīng)》：“至世尊所，頭面禮足，在一面住?！庇郑骸凹磸淖穑爸潦雷鹚?，頭面禮足?！?/p>

【問訊】僧尼等向人合掌致敬。按：已見于東漢康孟詳譯《佛說興起行經(jīng)》卷上：“自稱國號姓名曰：摩竭王阿阇世，問訊世尊，瘡?fù)磳幱行p不？”東漢曇果共康孟詳譯《中本起經(jīng)》卷上：“但為施坐，各莫跪起言語問訊也?！?/p>

【無常】人死的婉詞。按：已見于東漢曇果共康孟詳譯《中本起經(jīng)》卷上：“頂光燭幽昧，何駃忽無常?！?/p>

【賢劫】指有釋迦佛等千佛出世的現(xiàn)在劫。按：已見于東漢支婁迦讖譯《般舟三昧經(jīng)》卷中：“于是賢劫所興佛，慈哀世間放光明?！蔽鲿x竺法護(hù)譯《正法華經(jīng)》卷第五：“賢劫之中興顯千佛?！?/p>

【小夫人】舊時對顯貴人家妾的尊稱。按：已見于三國吳康僧會譯《六度集經(jīng)》卷第四：“小夫人者，好首是。”

【寫經(jīng)】抄寫佛教經(jīng)典。按：已見于西晉白法祖譯《佛般泥洹經(jīng)》卷下：“一阿含者六十疋素，寫經(jīng)未竟，佛宗廟中，自然生四名樹?！?/p>

【須陀洹】謂預(yù)入圣者之流。按：已見于東漢曇果共康孟詳譯《中本起經(jīng)》卷上：“佛為說法：生死由癡，恩愛有離，破二十億惡，入須陀洹?！?/p>

【閻浮提】即南贍部洲。按：已見于東漢曇果共康孟詳譯《中本起經(jīng)》卷上：“佛南行極閻浮提界?！比龂鴧强瞪畷g《六度集經(jīng)》卷第四：“吾聞南方有閻浮提，地廣長二十八萬里，黎庶眾多，靡求不獲?！?/p>

【嚴(yán)飾】裝飾美盛；盛飾。按：已見于東漢曇果共康孟詳譯《中本起經(jīng)》卷下：“時父王飯佛及比丘僧，嚴(yán)飾幢幡，極世之珍，城內(nèi)整頓，煒煒煌煌?！比龂鴧强瞪畷g《六度集經(jīng)》卷第一：“即復(fù)前行，覩黃金城，嚴(yán)飾踰銀。”

【楊枝】譯曰齒木。取楊柳等之小枝，將枝頭咬成細(xì)條，用以刷牙，故又稱楊枝。按：已見于三國吳支謙譯《佛說菩薩本業(yè)經(jīng)》：“手執(zhí)楊枝，當(dāng)愿眾生，學(xué)以法句，擿去諸垢?！蔽鲿x聶道真譯《諸菩薩求佛本業(yè)經(jīng)》：“菩薩持楊枝時，心念言……”

【異色】不同顏色。按：已見于西晉無羅叉譯《放光般若經(jīng)》卷第七：“是善男子、善女人若見異色凈光明者，是為知諸天人來聽受般若波羅蜜作禮恭敬時?！蔽鲿x竺法護(hù)譯《光贊經(jīng)》卷第二：“寧有異色聲香味細(xì)滑法為菩薩乎？”

【迎逆】猶迎接。按：已見于東漢安世高譯《佛說太子慕魄經(jīng)》：“慕魄見王來到，即起迎逆，王為作禮?！比龂鴧侵еt譯《佛說月明菩薩經(jīng)》：“常以善意迎逆一切人心?！?/p>

【中國】指恒河中流一帶的中印度，佛教徒譯稱中國。按：已見于東漢支婁迦讖譯《道行般若經(jīng)》卷第六：“從彼間來生中國?！比龂鴧强瞪畷g《六度集經(jīng)》卷第四：“眾生自投三塗，獲人道難，處中國難，六情完具難，生有道國難，與菩薩親難?！?/p>

【轉(zhuǎn)輪圣王】即轉(zhuǎn)輪王。按：已見于東漢竺大力共康孟詳譯《修行本起經(jīng)》卷下：“太子生多奇異，形相炳著，當(dāng)君四天下為轉(zhuǎn)輪圣王，四海顒顒冀神寶至?！比龂鴧侵еt譯《須摩提女經(jīng)》：“或有作轉(zhuǎn)輪圣王形者。”

【祇洹精舍】“祇樹給孤獨園”的簡稱。印度佛教圣地之一。按：已見于三國吳支謙譯《須摩提女經(jīng)》：“此是何等香遍滿祇洹精舍中？”西晉法炬共法立譯《法句譬喻經(jīng)》卷第四：“昔佛在舍衛(wèi)國祇洹精舍，為天人國王大臣廣說妙法?！?/p>

【迦蘭陀】本為古印度人名。佛說法于王舍城，迦蘭陀以其所有竹園起精舍奉佛，后因以其名稱該僧園。按：已見于東漢曇果共康孟詳譯《中本起經(jīng)》卷上：“忉利天帝，華散佛上，于時坐中，有豪長者，名迦蘭陀?！蔽鲿x竺法護(hù)譯《生經(jīng)》卷第二：“一時佛游王舍城迦蘭陀竹園中。”西晉竺法護(hù)譯《佛說受歲經(jīng)》：“一時，婆伽婆在羅閱祇迦蘭陀竹園，與大比丘眾俱受歲?！?/p>

【結(jié)跏趺坐】佛教徒坐禪法，即交迭左右足背于左右股上而坐。按：已見于西晉竺法護(hù)譯《佛說離睡經(jīng)》：“當(dāng)還離仿佯，舉尼師壇敷著床上，結(jié)跏趺坐，如是睡當(dāng)離?！蔽鲿x竺法護(hù)譯《佛五百弟子自說本起經(jīng)》：“彼退在一面，而結(jié)跏趺坐?！?/p>

上舉40例，始見用例均早于東晉法顯的《佛國記》。這些早期用例均出現(xiàn)在漢文佛教文獻(xiàn)之中，這也再次證明了漢文佛教文獻(xiàn)的口語性確實高于傳世中土文獻(xiàn)。

（本文為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xué)研究規(guī)劃項目“東晉漢譯佛經(jīng)詞匯研究”[08JA740009]。）

（曹小云 安徽合肥 合肥師范學(xué)院中文系 230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