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國平
誰見了吳月都說她像一棵缺光缺水的莊稼,蔫得快沒人樣了。
一天,我到吳月家收電費。嫂子小叔沒大小,就信口打諢,嫂子,你那地旱毀了,該喊二哥回家好好澆灌了!
若在以往,吳月早羞紅起臉,擰我罵我。這回半天才怏怏道,你哥在城里另有女人了。說著,眼里吧嗒吧嗒落起眼淚。
一聽周發(fā)有了女人,我簡直不敢相信。
吳月年輕那會兒可是四鄰八村一枝花,上門提親的擠破門。她家蓋新房,雇周發(fā)做門窗。沒想到,門窗做好了,吳月也跟周發(fā)好上了。
吳月家日子富裕,周發(fā)家窮得叮當響。吳月出嫁那天,爹氣得沒露面,讓娘扔給了吳月兩千塊錢,說白養(yǎng)大了閨女,嫁了個窮鬼。
吳月回家淚雨漣漣地把那兩千元錢拍給周發(fā),照她爹的原話一說,周發(fā)的臉就掛不住了。
婚后,周發(fā)孤身進了城。誰也沒料到,這家伙鼓搗了沒幾年,還真就發(fā)了。
周發(fā)回村時,開著一輛錚明瓦亮的小轎車,還將一兜子錢咣地砸在吳月她爹的桌子上。接著,又在村里蓋起一幢氣派的小樓。
吳月依舊承包著幾畝菜地。周發(fā)回家瞧著嫌丟人,說俺養(yǎng)不活老婆咋的,非拽她進城。
后來,吳月拗不過,還是跟兒子進了城。眼饞的一幫娘們,罵了好幾天自家的男人。
只是,沒出一年,吳月就獨自回來了。盡管,她穿著打扮跟城里一樣,可臉色一點也不比在鄉(xiāng)下好看。相反,脾氣變得暴躁了許多,經常跟周發(fā)吵架,砸東西。
我略有耳聞?,F在聽吳月這么一說,忙勸,別瞎猜,我哥可不是那種人。
吳月憤憤地說周發(fā)不但有了女人,還養(yǎng)了孩子,是個男孩。而且說得有鼻子有眼。她在一家飯館碰到的,長得很像周發(fā),那孩子眉心有一顆大痣,吃東西用左手,她跟蹤那孩子,在一棟住宅前,孩子進去了,周發(fā)出來了。
我疑惑不解地問,就憑這認定是我哥的嗎,吳月一口咬定,就是他的。
我也知道周發(fā)是左撇子,而且眉心還有一顆大痣。
聽吳月這么一說,我特意去了周發(fā)的公司。
周發(fā)見我,自是親熱。言談中,我問及他跟吳月兩口子到底唱的哪一出。
沒想到,周發(fā)也是滿腹苦衷。說吳月也不知中了啥邪,進城不久便疑神疑鬼。談生意要逢場作戲,往往他跟對方在一些娛樂場所談到緊要關頭,吳月鬼使神差找了進來,坐在他身邊冷著臉,一雙眼還掃來掃去,他不走她也不走,結果弄得那位關鍵性的人物拂袖而去。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有一次從酒店出來,正巧一個漂亮的女人跟在他身后,不知吳月從何處蹦出來,硬說那女人是妖精。女人罵她神經病,吳月就撕扯女人,他竭力分辨根本不認識那女人,可吳月不信,圍觀的人越聚越多,他惱羞成怒,當眾甩了吳月一耳光。吳月便發(fā)瘋似地跑回鄉(xiāng)下,說他跟那女人合謀好要除掉她。
聽周發(fā)這么一說。我想,吳月八成是患了癔病。
周發(fā)最后掏心肺腑地對我嘆了口氣,說,唉,想當年,你哥家窮,苦了你嫂子,俺拼命想混出個人樣來,讓她好好享福,可沒想到她會變成這樣啊,你說,你哥是那種沒良心的陳世美嗎?
我無言以對。回村后,就把從周發(fā)嘴里知曉的那些事情,一一說給村人聽。
起初,一些人還罵周發(fā)是薄情賊。后來,吳月三天兩頭去城里鬧。連吳月娘家的一些親戚,也覺得她得了癔病,不再當一回事了。
我也勸過吳月幾次,可她就是鐵了心,認準周發(fā)在外有了新歡。
今年開春,周發(fā)垂頭喪氣地回村了。原來,他承建的樓房出了嚴重事故,公司破產了。
吳月卻像一夜間復蘇過來的花朵,一臉燦爛起來。
周發(fā)整日窩在家里,除了喝悶酒,罵罵咧咧,就是蒙頭大睡。吳月絲毫不厭煩,端酒倒茶,伺前伺后,像是欠了周發(fā)八輩子債似的。
見了村里一幫女人,吳月樂呵呵地像是撿回個大元寶,逢人就說,男人還是拴在身邊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