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愛縫補愛

1.她此刻的心情，他懂

那天晚上，她闖進他的小店時，店員都已離開，他正要打烊。

她闖進來，神情焦灼，急急地問，能不能幫我修補一下這件衣服？

他這才看到她的手中拿著一件白色羊絨外套。

那件外套——他一時不知怎么形容，說是支離破碎也不為過，袖子、下擺、領子，明顯是剪刀剪過的痕跡，到處碎得參差斑駁。

他在檢查衣服的時候偷眼打量她，心莫名地怦然一動。

那是個很生動的女孩子，額頭格外飽滿，小臉龐，大眼睛。個子不是很高，很配她的面龐，裹在一件墨綠色羽絨服中，依舊顯得嬌小玲瓏。

此時這件在他手中“支離破碎”的白色羊絨外套，顯然，是她自己的。他很快猜測出，這件衣服的厄運，應該是來自這個女孩愛情中的壞脾氣。他們鬧了矛盾或產(chǎn)生誤會，讓她憤怒且傷心，于是，沖動中做出這樣不理智的舉動。

然后呢？然后脾氣發(fā)過，壞情緒也得以宣泄，或者弄清楚了真相?？墒呛蛺矍橛嘘P的這件衣服，卻已經(jīng)破碎至此。她當然是既懊悔又心疼，卻又舍不得或者不忍心丟棄，不得已，這么晚了跑出來尋求幫助。

他忽然有些心疼。他也戀愛過，大學時，也喜歡過一個面容這樣生動的女孩。同樣，他們也有過和愛情有關的信物。他記得那是一個會跳舞的音樂盒，水晶球的造型，里面有掛滿雪花的圣誕樹。

也是因為一場誤會，他沖動中失手摔碎了他送給她的那個音樂盒，也摔碎了他們的愛情。甚至后來他千辛萬苦跑了很多地方找到了一只同樣的，愛情卻再也沒有回來。

她此刻的心情，他懂。

2.衣服可以修補，感情不見得

很多洗衣店也做簡單的織補，他的小店也有這項服務，可是這件衣服，想恢復原貌，恐怕不易。他面露難色，姑娘，這衣服真的太……

你幫幫我吧，我?guī)缀醢堰@幾條街都跑遍了，他們都說沒有辦法。女孩看著他，你幫我想想辦法，我付高價錢。

他笑起來，這不是錢的問題。然后試探著建議，那么，去買件新的？

他剛才也習慣性地看過了衣服的商標，不便宜的一個品牌，但也不至于稀缺到件件是孤品。他知道不遠的那家大商場內(nèi)便設有專柜，實在不行，現(xiàn)在方式那么多，可以去網(wǎng)上找。

可是……女孩低下頭去，可是再新，也不是這一件了，不過是替代品。求你了，幫幫我好不好？

女孩的聲音軟下來，兩眼水汪汪地著注視他，一時間，他竟不忍拒絕。她說得沒錯，他又何嘗不知道呢？再一樣的東西，也只是替代品，如果當初，他能修好那只音樂盒……可是，這衣服確實很難處理，他知道即使他送到承接織補的阿姨那里，也只會被拒絕……猶豫間，他忽然想到祖母，眼睛不由一亮，脫口說，你把衣服放這里吧，我想想辦法。但也不能保證恢復原樣。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能把它救回來。女孩終于露出一絲輕松的神情。

她可真好看，又這么莫名其妙地信賴他。他兀自感慨，這么多年了，他還是抵擋不過這一副甜美的相貌。只是，在女孩道謝后要離開時，他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下次別那么沖動了，就算衣服可以修補，感情不見得。

女孩一愣，旋即臉色微紅，看他一眼，點點頭。

3.日后，恐怕不會再見了

那天晚上，他把衣服帶回了家，耍著賴糾纏年過七旬的祖母縫補這件破碎的衣衫。祖母是織補高手，也是縫紉高手，甚至他從小所有衣物，都是祖母手工縫制而成。大學畢業(yè)時他那套西裝，就是祖母純手工的作品，甚至，祖母還很時尚地用和衣料顏色極其搭配的明線縫了壓邊，讓他狠出了一次風頭。一貫崇拜某名牌的同學，竟然以為他那套西裝，是那家品牌的限量版。

祖母的本事，他知道。只是現(xiàn)今，祖母眼睛花得厲害，早已經(jīng)不再做手工。所以，祖母拒絕了他。

無奈，他撒謊，說那是女朋友的衣服，是他喝多了胡亂發(fā)脾氣剪碎的，是他們愛情的信物，如果縫補不好，女友不會原諒他——他知道，祖母一直盼著他戀愛結婚，但大學畢業(yè)后，他的心思全在事業(yè)上，白天在公司，下班還要打理這家生意不錯的家傳的洗衣店。

也或者，是并沒有再遇見心儀的女子。比如，這件衣服的主人。只可惜，對方顯然已名花有主。但他還是想幫幫她，就為一見之下的那份心動，為她有一雙他曾熟悉的大眼睛。

祖母被騙，終于在抽屜里找出了許久不用的百寶箱——那個箱子里，存著各種顏色和質地的線以及粗細不等的縫衣針，還有其他工具。

祖母用了兩天時間，終于將那件衣服補完。只是衣服破損處太多，若逼近地仔細查看，細細絨毛里依稀可見碎痕。但在20厘米之外，視線里，衣服便是完好如新。

他大力擁抱祖母，把衣服拿回店中，給女孩打了電話。

女孩很快趕過來，燈光下，細細翻看那件兩天前被自己“肢解”的衣衫，并沒有喜極而泣，而是忽然伸出手擁抱了他一下，謝謝你——口吻是那樣的激動歡喜。

只是瞬間的靠近，他還是嗅到她發(fā)上的淡淡清香。那一刻，他覺得自己付出的努力包括編造的謊言，都值了。

他只收了合理價錢。

女孩雀躍著離開，他有些難掩的失落，兀自在心里說了再見。知道日后，恐怕不會再見了。經(jīng)過了這一次，想來對自己的感情，女孩也定然懂得了愛護和珍惜。

4.這感覺，于他是一種久違的靜好

日子恢復尋常，只是每次回家，都要應對祖母對他“女友”的不斷詢問。后來他只得又撒謊，說她出國了，要半年的時間。至于半年后，沒準，祖母記性不好就忘了。

冬天就這樣過去了。

女孩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洗衣店外面那株生長多年的迎春花，已經(jīng)蓬勃開放。女孩穿了件白色毛衣，水磨藍的牛仔褲，頭發(fā)高高扎成馬尾，很普通的裝扮，和那晚并不同。

但他還是一眼認出她來，認出她飽滿的額頭和水汪汪的大眼睛。然后，他笑起來，問，是否又有衣服需要織補？

她也笑，笑容明快中帶點俏皮，她說，這次需要織補的不是衣服。

那是什么？他問。

她依舊笑，但不語，片刻，轉開話題，我可不可以請你吃頓飯？答謝你那次的幫助。

我已經(jīng)收過錢了。他開玩笑地說，我是做生意，我們各取所需。

不，不只是為那件衣服。她的臉色微紅。

他不忍再故意為難她，點點頭，我請你吧，沒有讓女孩子請客的道理。

他們就一起去吃了晚飯，在他洗衣店旁邊一家環(huán)境清雅的手搟面館。兩個人竟然有共同的愛好，都喜歡番茄雞蛋面，喜歡手工面的純樸、筋道。

然后，他送她回去。她的家，離他的店很遠，想來那晚，她的確是走了好多條街才找到了他這里。

那么遠的路途，慢慢開著車，聽著音樂，不說話也不覺寂寞，這感覺，于他是一種久違的靜好。

5.沒錯，用愛縫補愛情

不久，他們戀愛了。他并沒有詢問她上一段的愛情到底出了什么問題，也從來沒有問起那件衣服的下落，他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該問的?，F(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懂得了愛情中的信任、包容和擔當。

那是一個微雨的黃昏，他接她下班，在一個路口堵了車。細雨輕輕刷在車窗上。這時窗外的城市忽然亮起街燈，淺淺的燈光，在雨霧中極美。一時間，兩人在這環(huán)境里靜默下來。片刻，她說，你說得對，衣服可以縫補，但感情，并不容易。

什么？他問。

沒什么。她微笑，然后輕輕握住他放在擋位上的手。

他的手背感受到她掌心的溫度，很暖。他其實聽清楚了她剛才的話，那樣下意識地詢問，不過是她的話來得有些突兀。但他已經(jīng)知道了，她想說的是什么。

前面的車子開始微微移動，她松開手。他輕輕看她一眼，有誰說過？我們生而破碎，用活著縫縫補補。其實愛情亦是如此，愛情生而破碎，也需要縫縫補補，用真心和耐心，用更多的愛。是嗎？

她微笑不語，但眼睛里卻分明有潮濕的霧氣。

沒錯，用愛情縫補愛情。他雖然不問，但也知道，她上一段情感的失敗，定是因為彼此不懂愛也不夠愛，所以才沒有好好去修補和容忍彼此愛情中的缺陷，直至徹底破碎。

而她也已經(jīng)知道了。不是嗎？至少在他身邊的她，是如此的溫和包容，也是因為，經(jīng)歷過破碎的緣故吧？

所以愛情面前，我們能付出的只有更多的愛，只有用愛，來縫補那些不留神被愛遺漏的缺口和破碎。

別無捷徑。

編輯 / 張秀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