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長沙湘潭地區(qū)傳統(tǒng)戲場建筑研究

程明

摘要：清朝和民國時期，湖南長沙和湘潭的戲曲活動十分興盛，戲場建筑隨之大量興建。本文通過實地調(diào)研和查閱文獻，著重研究了長沙和湘潭的戲場建筑發(fā)展、留存損毀狀況、典型實例、戲場形式、建筑特點等。

關(guān)鍵詞：長沙湘潭；戲曲文化；演戲活動；傳統(tǒng)戲場建筑；建筑特點

中圖分類號：TU24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0422（2013）07-0060-05

1.湖南地區(qū)戲曲發(fā)展歷史沿革

湖南的戲曲歷史非常悠久，歷史上曾流行京劇、祁劇、花鼓戲等大小地方劇種約二十一種。在省會長沙以及周邊的湘潭地區(qū)，戲曲底蘊亦相當深厚。

春秋戰(zhàn)國時期，湖南的楚文化盛行祀神歌舞之風俗“儺”，對湖南后世的戲曲有直接影響。唐朝時，歌舞進一步發(fā)展，詩人李群玉曾作詩《長沙九日登東樓觀舞》：“南國有佳人，輕盈綠舞腰，華筵九秋暮，飛袂拂云雨?！睆闹斜憧陕愿Q當時的歌舞升平。

宋朝時期，隨著經(jīng)濟發(fā)展，民間的勾欄瓦舍，俳優(yōu)戲劇活動十分興旺。據(jù)《瀏陽縣志》載，楊時在紹圣元年（1094）知瀏陽縣事時，就曾“散青苗錢，凡酒肆食店與俳優(yōu)戲劇之罔民財者，悉禁之”。

到了明朝，江西商幫在湖南迅速崛起，甚至能在一城市中“半占市鏖”（清乾隆《衡州府志》“食貨”卷四），許多地方建有江西萬壽宮。萬壽宮前，多筑臺演戲，商賈喜聽鄉(xiāng)音，頻繁邀約江西弋陽戲班來湘演出，弋陽腔也隨之傳入湖南，此外，青陽腔、昆腔等聲腔也陸續(xù)入湘，促進了湖南本土戲曲與其他戲曲的交流融合。

經(jīng)歷了清初“城無完堞，市遍蓬蒿”的凋敞后，自康熙起，社會發(fā)展蒸蒸日上，戲曲活動也隨之繁榮。到乾隆、嘉慶年間，流行于長沙、湘潭的湘劇、祁劇、花鼓戲等已初具規(guī)模，并涌現(xiàn)出一批著名戲班，如長沙的大普慶班等。同治、光緒年間，京劇傳入湖南，并逐漸流行，本土湘劇戲班更如雨后春筍，遍布各地。戲班演劇同官府豪紳，富商文人的喜慶宴會，廟堂會館的酬神還愿等活動緊密相連。據(jù)楊恩壽《坦園日記》載，僅在同治六年，他就在長沙觀看過50多場戲曲演出。

民國年問，戰(zhàn)亂頻繁，很多戲場毀于戰(zhàn)火，省會戲班和零星藝人不得不離開長沙輾轉(zhuǎn)到湘西、湘南偏遠地區(qū)流動演出。

2.長沙、湘潭的戲場建設(shè)及現(xiàn)存情況

據(jù)史料載，明朝中期，長沙開始出現(xiàn)固定戲場建筑。明成化十四年（1479），長沙吉王府萬春池畔，“豎有歌樓一座”。萬歷（1573-1619年）時，戲場建筑迅速興起，萬歷十九年（1591），長沙府城隍廟、菩化縣城隍廟、衡州桂王府相繼建造戲場。。

清朝時，長沙湘潭的演戲活動繁榮，大大促進了戲場建筑的發(fā)展。至清乾隆年間，“凡祠廟必造優(yōu)臺”，凡“建造新臺，先演大戲數(shù)本”，清代各府、州、縣志以及碑刻記載廟宇戲場者甚多。清晚期，盡管社會動蕩，戲曲依然風靡，并出現(xiàn)了新式戲場建筑。光緒末年，長沙已有茶園式的演出戲園，不收門票，只計茶資。宣統(tǒng)二年（1910），長沙豪紳葉德輝出資興建新式戲園同春園，改三面舞臺為鏡框式舞臺，設(shè)雅座、包廂，分等級售票，為省會第一個最大的新式戲園，觀戲者眾，引得此后新開的戲園紛紛效仿。

可惜繁盛僅是曇花一現(xiàn)，隨后多年戰(zhàn)亂，1938年長沙發(fā)生文夕大火，戲場大多被焚毀，僅長沙就有11座戲臺付之一炬，包括當時的湘劇三大名園。少數(shù)幸存者在歷史變遷中，或因年久失修成為危房，或因城市建設(shè)被拆除，或在文革中遭遇浩劫，境遇慘淡。文革后，政府和公眾致力于保護和修復(fù)傳統(tǒng)戲場建筑，使其得以新生。作者通過實地調(diào)研和查閱文獻，整理出長沙、湘潭現(xiàn)存戲臺一覽表（表1）。

3.現(xiàn)存戲臺實例

長沙和湘潭的傳統(tǒng)戲場建筑類型多樣，有廟宇、祠堂、會館、茶園、私宅、書院戲場等。明清初期主要是廟宇祠堂戲場，清同治、光緒年間，商品經(jīng)濟發(fā)展，戲曲的娛樂作用得到強化，祭祀功能則在一定場合被削弱，新式戲場開始層出不窮，會館和茶園成為戲場建筑的主要載體，茶園戲場的興建更是迎合了大眾的觀戲需求，民國初期長沙的湘劇三大名園壽春園、景星園、湘春園均是茶園戲場。私宅戲場設(shè)于大戶人家的自家庭園內(nèi)，規(guī)模較小。書院戲場位于書院，風格淡雅樸素，不似市井戲場那般濃墨重彩。臨水戲場建于港口，來往商船為其主要觀眾。

長沙：

赫曦臺（圖1、2）

宋乾道三年（1167）朱熹在岳麓書院主講時，曾指岳麓山頂為赫曦，張杭因此作臺其上，名赫曦臺，后廢。清乾隆五十五年（1790），院長羅典建戲臺。赫曦臺臺基高1.5m，前臺面寬7.8m，進深4.5m，后臺面寬12.2m，進深5.1m。戲臺是典型的湖南風格：凸字形平面，前后勾連，前部單檐歇山頂，后部三開間硬山頂，弓形山墻，卷棚檐口，青瓦頂，琉璃脊飾剪邊做法，枋頭有戲劇人物圖案雕飾。臺內(nèi)相對的兩壁書“福“、“壽”二字，約方丈。據(jù)史料載，光緒二十五年，王先謙執(zhí)學岳麓書院，時值其六十誕辰，邀湘劇春臺班于赫曦臺演劇祝壽，一時稱盛。民國初年，仍有戲班在此演出。

陶公廟“古樓”戲場（圖3、4、5）

用于祭祀陶侃之孫陶淡與其侄陶煊。廟始建于南朝梁天監(jiān)四年（505），歷代均有修葺，現(xiàn)存建筑為清代遺構(gòu)。戲臺始建年代不詳，民國二十一年（1932）曾重修。廟宇坐北朝南，軸線上依次為山門、戲臺、前殿、后殿，東側(cè)有一偏殿。戲臺為山門戲臺，面闊三間，“凸”字形平面，前部為單檐歇山頂，覆黃色琉璃瓦，翼角起翹很高，檐下設(shè)如意斗拱，栱端插有龍鳳假昂，后部為弓形硬山山墻，兩側(cè)各有一天井。八角藻井繪有雙龍戲珠，額枋、闌干、隔扇均雕刻山水人物故事。每逢正月十三與八月十七陶公叔侄生日，陶公廟均要舉行大型廟會，邀湘劇戲班未此連演數(shù)天。

民國旅社戲場（圖6、7）

該四合院原為清末官員張自牧私宅，后張氏家族沒落，民國時改成旅社。院中有棵一抱粗的麻柳樹，蔭蔽著大半個院落。戲臺位于庭院南端，單開間，面闊約5.7m，進深約4.8m，單檐歇山頂，覆小青瓦，屋脊有磚雕裝飾，藻井施游龍飛鳳彩繪。庭院西側(cè)是三層搭有閣樓的主樓，院北為二層側(cè)樓，院東為山墻。各房間有走廊聯(lián)系，旅客在走廊即可觀戲。

宜春園戲場（圖8、9）

第一家湘劇戲園，清光緒末年（1908）仿北京廣德樓戲院所建。戲臺高10.5m，臺基高1.4m，前臺面寬6.6m，進深4.8m，后臺面寬12.6m，進深3m。“凸”形平面，面闊三間，單檐歇山頂，施如意斗拱，栱端插有龍鳳假昂，翼角顯著翹起。藻井，闌干、隔扇、雀替均雕刻有飛禽走獸、祥云等吉祥圖案。戲班開演之時，戲臺前置有茶桌方凳，賣茶而不售戲票，這種邊喝茶邊看戲的娛樂方式，在清末被稱之為“視聽之娛”。

靖港臨水戲場（圖10）

據(jù)戲臺碑載，系“中華民國十年寧鄉(xiāng)八埠公建”，即1927年。戲臺為三開間，面闊6m，進深4.7m，單檐歇山頂，兩側(cè)有懸挑而出的耳房做扮戲間。戲臺以石柱為支撐，臺面為麻石鋪砌，臨河三面筑有花崗石欄板，雕有花鳥獸等圖案。戲臺面向江面，觀眾可坐在船上聽戲，演出的湘劇多是時間較短的折子戲，而非整場戲，以配合往來船只的?？繒r間。

火宮殿戲場（圖11、12）

火宮殿亦稱乾元宮。舊志載該殿建于明成化年間，包括前坪（古牌坊、戲臺、火神廟）和后院（財神廟、彌羅閣、普慈閣）。戲臺始建于清乾隆十二年（1747）。晚清時，火宮殿發(fā)展成集祭祀、看戲、聽書、觀藝、小吃為一體的廟市。廟曾毀于文夕大火，戲臺系2002年于原址重建，北側(cè)為火神廟，正前方和南側(cè)均有觀戲樓（現(xiàn)作火宮殿小吃部）。戲臺有兩層，臺基高1.2m，面闊7.8m，進深8.4m。單檐歇山頂，琉璃瓦覆頂，屋脊飾走獸，柱間施斗拱五朵，藻井、額枋、隔扇等雕刻有祥云、飛龍等吉祥圖案。每逢節(jié)假均有戲班演出，游客如織。

湘潭：

關(guān)圣廟戲場（圖13、14）

該廟原為北五省（山西、河南、山東、山西、甘肅）會館，清乾隆四十五年（1780）《重建春秋閣碑記》載：“創(chuàng)自明初，越年以來，時加修葺，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修大殿，重建舞樓”。原建筑在文革中受損慘重，1988年基本修復(fù)。關(guān)圣廟分前、中、后三進院落，戲臺為山門戲臺，兩層，首層用于表演，開間7m，進深9.3m，歇山頂，青瓦覆頂，琉璃脊飾剪邊，雕刻在破壞后一直未恢復(fù)。

魯班殿戲場（圖15、16）

始建于明代，由山門、戲臺、正殿和廂房組成。據(jù)戲臺碑記載，始建于清乾隆五十七年（1792）。民國元年（1912），殿不慎被焚而戲臺無損，旋于民國四年由泥木工人捐資重修，改重檐為單檐。戲臺為山門戲臺，臺基高2.25m，前后勾連，兩側(cè)有耳房作為扮戲間，臺口對面及兩廂建有觀戲樓。戲臺的藻井、闌干、門窗皆有精致的木雕，尤以山門門樓的格板浮雕“湘潭”別具風致，生動展現(xiàn)出清末民初湘潭三街、六市、九碼頭的歷史風貌。

萬壽宮戲場（圖17）

又稱江西會館，據(jù)清乾隆《湘潭縣志》卷十一“寺觀”載“仁壽宮在縣城西南十八總正街，江右眾商建。”會館后花園的水池中建有戲臺一座，始建年月不詳。其石臺基立于水中，下砌拱隧，以通池水，并建有石橋通陸。戲臺造型端莊秀麗，裝飾雕刻精致，共有兩層，一層用于演戲。方形平面，單開間，開間和進深均為7.8m。重檐歇山頂，琉璃瓦覆頂，施如意斗拱，四周繞石闌干，內(nèi)部木雕藻井繪有云龍圖樣，橫枋皆雕麒麟、蝙蝠，檐下欄板及枋角雕有嫦娥奔月、天女散花、西廂記等戲劇人物故事。

4.形式和特征

4.1戲臺形式

現(xiàn)存戲臺多為抬梁式結(jié)構(gòu)，三面開敞，一面后臺。有獨立戲臺，也有山門戲臺，臺基下設(shè)過人通道。戲臺以“凸”形平面居多（也有方形平面），前后勾聯(lián)，前面歇山頂，后面多為弓形硬山頂。臺沿設(shè)置矮柱欄桿，前臺頂部正中施八角彩繪藻井，臺內(nèi)偏后方有隔扇，兩側(cè)設(shè)出將、入相兩門，以區(qū)分前后臺，面積大的后臺還設(shè)有天井。

4.2看樓

傳統(tǒng)庭院式戲場中，有些僅利用臺口正對的庭院觀戲，不設(shè)看樓，而有些在庭院兩側(cè)建有二層看樓，一層用木柱架空，二層懸挑，一般為三或五開間，房間用作包廂，走廊有欄桿圍合。例如關(guān)圣廟戲臺前的觀戲坪長29.5m，寬27m，戲臺正前方和兩側(cè)均建有觀戲樓（圖18）。又如陶公廟，戲臺面對的正殿建于48級臺階之上（圖19），觀眾既可在庭院，亦可利用臺階形成的坡度觀戲，取得更好的視聽效果。

4.3裝飾

戲臺作為公共建筑，較為重視裝飾，細部幾乎“凡木皆雕”，手法有浮雕、鏤空雕等，主要內(nèi)容有故事典故、珍禽走獸。屋脊、山墻、檐枋、欄桿、藻井（圖20）、隔扇、雀替（圖21）、等往往是裝飾的重點。

4.3.1屋脊

陶公廟戲臺的正脊兩端施以龍吻，中間立寶瓶；宜春園戲臺每個翼角各立有七只形態(tài)各異的走獸。

4.3.2山門和山墻

戲臺山門多有精致的雕刻，如魯班殿戲臺山門雕有湘潭全景圖，陶公廟戲臺山門雕有山水人物故事。山墻也不例外，赫曦臺山墻有六種別致的戲曲雕塑，分別是老子出關(guān)、麻姑獻壽、張良進履、加官進祿、拾玉鐲、秋胡戲妻。

4.3.3檐枋和欄桿

檐枋通常雕有吉祥圖案，欄桿的雕刻集中于欄板和望柱。如萬壽宮戲臺的檐枋雕有西廂記等戲劇人物故事，欄板雕刻花鳥蟲魚，二十一根望柱雕成形態(tài)各異、憨態(tài)可掬的走獸（圖22）。

4.3.4斗棋

戲臺斗栱多采用裝飾很強，多層疊落的如意斗栱，有些栱端插有龍鳳假昂（圖23），非常華麗。如宜春園戲臺，陶公廟戲臺的斗栱。

4.3.5匾額和楹聯(lián)

戲臺幾乎都懸掛有匾額和楹聯(lián)，以彰顯其藝術(shù)價值，內(nèi)容以懷古勉今，抒發(fā)人生感悟居多。如陶公廟戲臺的匾額，由光緒皇帝的老師翁同籪書“古樓”二字（圖24），臺口懸楹聯(lián)，書：“凡事莫當前，看戲何如聽戲好；為人須顧后，上臺終有下臺時”。又如靖港臨水戲臺，楹聯(lián)曰：“白雪陽春，成稱絕唱；高山流水，幾見知音。”

5.結(jié)語

傳統(tǒng)戲場建筑既承載著中國博大精深的戲曲文化，也是珍貴的建筑遺產(chǎn)。在戲曲活動源遠流長的湖南長沙、湘潭，傳統(tǒng)戲場建筑類型多樣，湖湘風格濃郁，雕刻裝飾精美，有很高的藝術(shù)和歷史人文價值。但由于歷史變遷，大多數(shù)傳統(tǒng)戲場建筑消失殆盡，幸存的少之又少，境遇也很不樂觀，有些遭不科學的改建和使用，有些殘破不堪，成為危房。如何保護和利用這些傳統(tǒng)戲場建筑，使它們在新的時代環(huán)境下，重新煥發(fā)出生機，亟待社會和公眾更多的關(guān)注和努力。